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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的叱责不留情面。被叱责的一方却恍然大悟。

    “基斯顿!”

    “我。。。。。。”事实上军师的惊疑也不下他人。

    “巴格将军,你未免。。。。。。太心急了吧?现在、现在杀死我可没半点好处哦!”回过一口气的丝罗娜突然无比冷静地说道,“想当皇帝吗?神赐予开国王的契约之地,不姓奥玛森的人是无权登上皇位的。。。。。。这是以神的名义规定的事情!”

    咳嗽打断了下面的话,痛苦的声音仿佛要把少女的身躯撕得四分五裂。

    “巴格,你还认我这个妻子,就把解药拿来!”

    奈苏美杜咆哮怒斥,显示出昔日海军女首领的威仪。

    巴格气急败坏,揪住心腹衣领,曾击碎狮子腭骨的铁手格格作响,猛兽的气势压得手中人几乎要背过气去。

    面对花容失色的丝罗娜,还有随时准备撕碎他的将军夫妇,基斯顿也显得莫明其妙,半天才回过神。

    “我照着计划,只吩咐卡瑞斯下点能控制公主的迷|药,绝对不是杀人毒药!”

    “皇姐没骗我,那个大夫果然是拉什尼教的教徒。”

    公主的冷言令奈苏美杜又吃一惊:“那个瓜头瓜脑的大夫是拉什尼教的教徒?”

    奥玛森律法规定高级官员私通异教徒是大罪。

    丝罗娜听夫人这样形容卡瑞斯,危急之中也忍不住想笑,但窒息感使她笑不出来。她嘴角渗出的血丝把本就动人心弦的樱唇,变得更触目惊心:“你们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皇姐去世前曾经苏醒过吧?”

    望着茶色瞳仁投来的灼灼目光,巴格感到两颊被烧得滚烫。他老羞成怒,暴喝一声就把手中的军师摔了出去。

    “解药!”

    “药不是我的,杀公主根本毋须用毒!”基斯顿稳定身形,松松脖子上的衣服,回回气,才道:“殿下,您有什么感觉?”

    “混帐。。。。。。”

    “夫人,他说得没错。”公主举手轻轻阻止奈苏美杜的怒叱。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嘴角,“胸臆闷痛,像有团火塞住了喉咙,无法呼吸,也无法抑止血气上涌。”

    “如果真是拉什尼教的毒药,就是龙草之毒,”基斯顿吐了口气,“我也没有解药,因为要在中毒后的十五分钟内,立刻用酒和孕妇的血拌和喝下,否则必毒发身亡。”

    “十五分钟,上哪里找孕妇?!”巴格脸色发青地大吼。搞什么鬼,公主随便有个三长两短,他的计划就泡汤了!

    “如果你所说属实,殿下就有救了。”

    奈苏美杜眼一亮,轻扶公主到位置较远的椅上,然后重新往他们的方向走来。待她靠近,巴格往旁边闪让了下,他看见妻子拿起桌上装酒的杯子,又走了回去。

    巴格目光惊疑不定。

    “你日夜只想着如何实现野心,却对我不瞅不睬,否则怎会不知妻子已有孕月余?”

    将军夫人抹去感情地说着,一边拔刀,在左腕上轻划出伤口,让鲜血慢慢流入酒杯内,又把杯子凑到公主的唇边。

    “夫人。。。。。。”

    “殿下,请您快喝下它,我带您立即离开这里。”

    丝罗娜将信将疑喝下血酒。鲜红液体一落腹,便有股清凉快意升起,直透胸膺,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与血,而是冰。

    像滂沱大雨浇灭了森林大火,血酒平息了郁结在胸口令人徘徊生死的火焰,痛不欲生的垂死者恢复精力了。

    丝罗娜擦干唇边血迹,自椅子上站起身,喜形于色的奈苏美杜从后扶了一把。

    “不许走!”阴谋已败露,将军不再摆出恭敬的态度。他张开双臂,天神般地拦住去路。

    公主再次升起一团愤怒之火。她无法抑止冲动,纤纤玉手挥出凌厉的右直拳,朝面前那张线条刚硬的脸招呼过去。

    完全没有准备,巴格半爿面从正面结结实实吃了一记,立时闷哼着往后倒退几步,鼻孔以及眼角下方的部位立即血流如柱。

    “。。。。。。什么东西。。。。。。”他痛苦地揉着伤处,发觉流血的地方像是被尖锐而坚硬的物体袭击过似的剧痛。

    “是皇姐的复仇!巴、格、将、军!”

    戮伤对方的正是象征长公主身份的钻石戒指。皇家长公主配戴的钻石,配上小公主的天生神力,将军夫人也替丈夫疼得缩起半边脸。

    “公主殿下、夫人,府中卫士已在门外恭候,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不过是个小小副官,也敢拦玉驾?”奈苏美杜话音未落,已欺近军师面前,手中马刀雪光闪亮,转眼便横在他脖子上,“来呀,有谁想领教卡尼索兰的双刀,我尽管奉陪。”

    卡尼索兰,海神最丑的女儿,却拥有最强战斗力。南方海军第一女首领,十五岁率船参加的格戈夫战役,令她拥有了“婀娜的卡尼索兰”这样兼具力量与美貌的威名。

    基斯顿长笑一声,身形猛然一矮,只用了几分之一秒,便完成避开刀锋、拔剑还击的动作。剑划出的弧,转眼与雪亮的马刀在空中交接三四回合,迸射出激烈的火花。

    “手下留情。。。。。。”巴格一瞬间有些矛盾。人如其名,妻子虽是女流,但素享与神女相提并论的美称,刀法高强有目共睹;可基斯顿武技也非泛泛,既怕妻子伤了心腹爱将,又怕后者失手误伤了有孕妻子,一句手下留情,也真不知该叫谁留情。

    议事厅面积宽敞,桌椅堆了一撂,丝罗娜与巴格捉起迷藏。她倚靠桌椅来阻挡敌人的方法很快被识破,对方魁梧的身躯只需几下横冲直撞,便把障碍物统统打得稀巴烂,最后拉住她的衣襟。

    “放开我!”丝罗娜天生蛮劲常人难及,可惜训练不足,一时半刻与巴格相持不下。

    刀剑之战终见高下,奈苏美杜的马刀在对方小腹上划了道口子,汩汩鲜血迅速染红军师的半身衣衫。

    巴格眉头扭作一团:心腹被妻子所伤,自己与小女孩又如此追追逐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往门口的方向发出雷般的吆喝。

    “门外的人给我进来!”

    哗啦,大厅立即破门而入几十名士兵,刀白剑刃,雪花花、密麻麻地架到奈苏美杜和基斯顿的脖子上。

    “挡者必杀!”

    一声娇喝,几名士兵眼花缭乱,手里刀剑仅仅虚晃几下,连续的叮叮锵锵,回过神来,便见它们瞬间脱手在地。

    除了双刀使得凛凛生风的将军夫人,谁能干得如此利落!

    “你再敢胡闹,殿下的脖子可要受点苦了!”

    刚刚士兵冲进来唏里哗拉一阵好打,结果丝罗娜注意力没集中,脚步一慌,竟然就被破裙绊住,趄趔前仆间,让巴格铁箍似的手抓住反扭了手臂,动弹不得。能活杀猛狮的男人实力不容小觑。

    奈苏美杜略略迟疑一下,终于,叹气垂手,任由没受伤的士兵举刀架脖。

    “把军师抬下去治疗。看好夫人,别让她有什么闪失。”

    “别碰我!你们让开,我有话要对将军说。”

    士兵们犹豫着,都朝巴格的方向望去。

    “好,很好,都不把女主人放眼里了?”

    有心虚的士兵当即惭愧地低头,幸好巴格点点头,于是大家如释重负,微微往两旁退让出缺口,只是手中刀剑皆没有入鞘,以防万一。

    “夫人,你到底站在哪边?”

    “别叫我夫人,我没有不忠不义,乘人之危趁火打动劫的丈夫!”

    妻子当众的奚落令巴格面色杂色变幻,尴尬非常。

    “即使我不行动,也一样会有别人——你本家的长老也表示会支持我,只有你和你父亲还是冥顽不灵而已。”

    “卡奇特本家?”

    听到自己家族居然也是叛臣一伙,奈苏美杜惊哑无言,半晌,眼角的泪水如断线珍珠,淌过泛起白蜡的脸庞。

    “夫人。。。。。。”丝罗娜看着外表坚强的将军夫人当众眼泪潸然,不禁替她难过,反倒忘记了自己处境更加糟糕。

    “巴格将军,如果你现在放弃,我保证新皇登基以后一定不对你加以追究。毕竟,奥玛森皇位只能授于奥玛森为姓的人,这是大神与我们定下的约定啊!神喻是不可违反的,这你也很清楚吧!”

    皇室成员就以奥玛森为姓,短短的“奥玛森”一词能表达很多意义,不但是地理名词,也是国家名、民族名和皇室姓氏。

    巴格嘴角一撇,深不以为然。

    “殿下,请允许我提醒您,我祖母是先皇亲姑母约蕾西亚公主,我到底还是有些皇室血统的。再者,如果我能当上女皇入赘的夫婿,成为亲王,资格不就任我予取予夺了吗?‘

    “。。。。。。”

    听者不约而同地哑口无言。在将军夫人和公主听来,先前她们惊悉的各种消息,都不及这个出人意表。

    “妄想!简直异想天开!你竟然为了皇位连祖宗名讳都要改!而且,莫说你已经结了婚,即使未婚,我也坚决不嫁给一个大叔级的男人!”

    “你说谁是大叔!”巴格眼一瞪。

    “这还用问吗?更何况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殿下……”将军夫人心烦意乱,当然了,作为野心家的妻子,她实在难以形容此时感受,公主的话无疑更像火上添油。

    “疯了,巴格将军,我为你曾经获过的一切名誉而羞愧!既然如此我明确地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皇位必须交托给其它几位皇室宗亲。如果说这些人都不足以成为荣誉的奥玛森之君,我也有办法、有资格去选择一个更好的夫婿来成为这个帝国的新主,但我肯定那永远不是你!不管是要对我施以欺骗、胁迫,还是监禁,甚至其它手段来践踏我的尊严,你都将无法动摇我的意志,改变我的决定!”

    “你!……”

    “哈哈哈!巴格!你不惜抛宗弃祖的野心真难为你了啊,亲爱的夫君!”

    巴格避开了妻子狠狠逼视的目光。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我夫妻多年,你还有你父亲的想法与我一直相去甚远,瞒你我也很无奈。”

    奈苏美杜冷笑连连:“你意属鸿鹄,却又安知天下百姓的燕雀微志?我与父亲力阻本家势力移交你手,也不过是因为厌倦杀戮硝烟的生涯。你……你又何苦去争这虚荣!”

    “人各有志……”

    “我再问你,当初娶我也只是为了获得卡奇特的力量么?”

    其实奈苏美杜艳名传遍南方海军,拥有不少的裙下之臣,巴格并不是完全为了政治目的才娶她的。但现在无论丈夫如何解释,也不可能分辩清楚了。

    巴格神色黯淡:“你现在回去,就仍然是我的妻子。”

    “好,你让殿下离开,我便回去。”

    “她不能走。”

    “为什么?除非杀了她,否则岂能再让你利用?但如果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说罢,奈苏美杜手中利刃抵住高耸的胸口,她穿着V领衣裙,锋锐的刃口让小麦色的肌肤出现了浅浅的血痕。

    “夫人!”丝罗娜不可抑止的感动汹涌而出,她想起由列斯队长也是间接为自己而死,更不希望眼前人又为她牺牲了。

    “巴格,即使你认为我无关紧要,难道对腹中的孩儿也无动于衷?再说,卡奇特本家也不会对我的生死袖手旁观!快着人准备马匹盘缠,等我看着公主殿下安全离开,便任由处置。”

    “别开玩笑,让她逃出去然后纠集军队来对付我?妇仁之仁!”

    “那就与他们较量。难道你有胆量当叛徒,却没胆量堂堂正正地干一场?难道奥玛森第一名将称号是买回来的?我的丈夫就是这样的窝囊?!”

    “。。。。。。”

    妻子的话重击到巴格心上。他拳头格格作响,旁人甚至能看到黑红肤色下若隐若现的青色在跳动。部属们屏气等待着主人爆发,只有将军夫人明白,这是过往叱咤战场的干云豪气正涌上丈夫心头,令他血脉沸腾。

    “。。。。。。来人,给公主殿下准备马匹和盘缠。”

    这位被刺伤自尊心的奥玛森第一名将,最后终于选择了自己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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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关番外:《野心家》

    8 诡风谲云(3)

    公主出逃后的将军府,不消片刻,便恢复了表面平静。

    巴格找到被刺伤的部下,商量以后的行动步骤。

    “基斯顿,你看起来根本不象受伤。”

    将军为精神奕奕的军师惊喜,随即觉察到房间弥漫着一股非兰非麝的芬芳,清香沁人心脾,教他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一口。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秘药?旁门左道有时候还真方便。”

    疗伤用的香气让人非常的舒服,不由地又深深吸了几口。

    “这本来是为长公主准备的。。。。。。”

    “什么?”

    军师眯起细小的眼睛,得意地微笑:“因为是新药,初次使用时分量不对失败了。不知将军可喜欢?”

    “哦?是给长公主疗伤的药?是因为失败所以她才死了吗?”

    “不,不是指这个。也许是我估计错误,可能长公主的意识太强悍,因此药物很难起作用。不过,我却感觉到将军应该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你。。。。。。”巴格四肢百骸突然体味到了什么,强硕身躯因惊愕而本能地跳起,可最后还是颓然摔回到椅上。

    “唔,我还真忘了自我介绍——我不是基斯顿。”

    将军剑眉倒竖,震惊之下眼睛要喷出火来。在此之前,他对自己有绝对自信,有巨大的野心,在冷酷算计之后就立刻付诸实行。但现在,一旦和诡术扯上关系,情况就显得紊乱和荒谬。

    他有种初尝败绩的感觉,但与其说因此而歇斯底里的话,或许他就只有一种无力感了。

    巴格很想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像扼住狮子喉咙一样扼住对方的脖子,可惜一使劲全身便软绵绵的,然后睡意洪水般地袭来。

    原来他的意识并没有强悍到抵挡药物的程度。

    “你倒底是谁?!”

    假冒者摸摸鼻子,这动作看上去有点故作无害。他外貌虽然毫无二致,但身上却笼罩着与某种神秘意志相关联的叵测气息。曾号称第一名将的健壮男人,在完全失去知觉之前,只来得及问最后一个问题。

    “真的基斯顿呢?”

    “恕我不能告诉你。”

    看着带著忿忿昏睡过去的巴格,基斯顿冒牌货才缓缓说道:“教主要借你身体一用,当然,作为补偿,我会代替哥哥达成你的野心——以我的方式。”

    “莱斯顿大人。。。。。。”

    “叫我基斯顿。”

    门外报告的人正确说出房中人的真实身份,却被立即纠正。

    “进来说话。”

    “对不起,大人。派出去的人已顺利完成他们的任务。公主和皇室的威信已开始下跌。”

    “很好,可是散布谣言的人手要多派一些到附近地区去。”

    “追捕的人现在就要出动吗?”

    “不,谣言虽说止于智者,可我更相信三人成虎,只要有耐性,早晚有人替我们把谣言变成事实。教主的目的是打击民众对正统皇室的支持。但这几天先封住所有出口,别让兔子逃了。”

    “那,要故意装着看不见吗?”

    “只要时间在宵禁前,就暂且如此吧。”

    “谁?”

    报告者突然低喝一声,闪了出去,回来时神色古怪。

    莱斯顿皱皱眉头:“哪个?”

    “夫人的近侍,苏娜。”

    “抓住她。”

    “是。”

    门外响声消失,莱斯顿、啊不,现在是基斯顿,把昏迷在椅子上的庞大身躯扶正,自己则端了软椅坐到前面。他需要耐心地等待一会,神奇的香料和某种精神控制秘法能令巴格听命于苏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这时,房间猛然被一道强光照亮,接着传来轰隆的雷声,天空下起滂沱大雨。

    “这场雨可能会帮了公主一个小忙。如果她连这个城也逃不出去,那她也没什么可值得我们利用的。”

    基斯顿安坐在软椅中,想起自己的安排,带着仿佛正在聍听松涛瀑布的神情,欣然地小憩起来。

    *****

    奥玛森的强大与富庶,来自得天独厚的农业和畜牧业,商业也贡献良多。它所处位置是西大洋上的罗卡图大陆和斯诺大陆连接的要冲,拥有庞大而发达的公路系统,由东向西,南向北,穿过格灵、塞城等大城市,贯通全国,延展大陆。所以,塞城名符其实是个闹市,主要的四个市集以将军府为中心,呈菱形放射状排列。

    换言之,将军府不远,就是人山人海的街头集市区。

    丝罗娜横冲直撞着,无法判断究竟该逃到哪儿。她连城门都摸不到,可也不能停下来好好地问人,因为一小队士兵就在身后不远处汹汹地追上来了。

    几分钟前,眼看着就要迈出将军府大门,一支矢头包布的冷箭破空而过,迅如猛雷地射中将军夫人,完全破坏了她以自虐为胁而营造的逃走机会。幸好已到大门,丝罗娜奋力突围,才能逃离府邸,直到现在。

    一定要逃出去,为奥玛森逃出去!

    奈苏美杜在将军府内曾这样说:“殿下,您一定要逃出去!这不是为我,也不是只为您自己,而是为了国家。让叛徒登上皇位,将是奥玛森的耻辱;您要回来,为奥玛森打败巴格!我是她妻子,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丝罗娜抱持着信念,保持着奔跑,直到筋疲力尽。她扶着一辆贩菜木车,左手弯腰支在大腿上,艰难地喘着气。

    唇干舌燥,全身酸软乏力,略带咸味的汗珠,渗在舌头上都变得滋滋有味。疲惫与热力笼罩她全身,仿佛周围尽是酷夏的空气,而非清凉的秋天。

    人群络绎不绝,横街窄巷之间却不见士兵身影。丝罗娜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顾不上仪态,软绵绵就倚坐车旁。她浓密的长发被汗水濡湿,热得难受,干脆就扯下原本已破的袖子,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粉耦似的手臂,红扑扑的俏脸。

    “你是丝罗娜,我们的小公主?”

    被人直接又不客气直呼名字,丝罗娜下意识有点不快。她抬起目光,看见一名手提菜篮的中年妇女正惊讶地立于跟前,于是报以礼节式的点头。

    “你为什么要不虔诚,以致触怒神灵来惩罚我们?!”

    什么?

    “大家快来看呀,使我们丧家灭城的丝罗娜公主就在这里!”

    等等!

    “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就是预言中的不虔诚者?”

    “你看她那么狼狈,会是公主?”

    “我认得了,皇家葬礼上我见过!”

    “她就是导致神山爆发的罪魁祸首?”

    发生了什么事?!

    继菜篮妇人教人摸不着头脑后,越来越多的路人围集到丝罗娜的周围,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虽然内容听不明白,却明显流露着不友善的讯号。

    莫名其妙的公主渐渐泛起了恐慌。

    “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她忍不住扶着木车慢慢站起问道。

    “公主殿下,你是否曾企图阻止祭神大礼的进行?”

    一名头绕着白头巾的黑须老人,他越出人群,走到公主面前,神色凝重,并且强调着“阻止”这个词。

    “我?你们。。。。。。”丝罗娜需要确认耳朵听到的东西。

    “这里是城东,我们都是聚集于此的格灵遗民。”老者使用“遗民”这样载着痛苦回忆的字眼。

    迷茫的少女回过神:“你们认为是我引起神山爆发的?”对方是格灵遗民,她不可能否认自己身份。

    “在祭神大礼之前,我们听说小公主一直反对把皇弟献给大神,这是一名幸存宫女告诉我们的,请问可有其事?”

    人们的目光像蓄势待发的箭矢,对准呆站的丝罗娜,仿佛只要她答得稍有不对便会被万箭穿心。

    “是有这样的事,可我没有阻止祭礼的进行!”她也很震惊。

    “可你最后还是追到神山去了,是不是?老实说,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老老实实地做着皇室忠心的子民,就是希望皇室与大神好好守护千年契约,让大伙儿风调雨顺,衣暖温饱,如此已心满意足。而因为某人的自私,最后带来丧亲失所的惨剧,那可是从没想过的啊!”

    貌似恭敬,其实是绝不留情面的叱责。丝罗娜感觉非常刺耳,因为老者的语气分明是把皇弟基革尔的牺牲当作理所当然,或者说就像是准备祭礼的人在对作牺牲的羔羊挑肥拣瘦。

    一想到面前是遭受剧变而流离失所的难民,丝罗娜就不能硬起心肠——她也明白这种苦处,所以更加心平气和地解释着。

    “我确实恳求过,可父皇已断然拒绝。至于私自追上神山,也只是旁观者,我走至半路神山便爆发了,这怎么会是我的缘故呢?以前也有过风不调雨不顺的时候,你们怎么就没责怪过皇室不负责任呢?丰足的生活不是应该靠自己双手去创造的么?”

    “公主殿下,恕我直言,皇室的费用都是我们的血汗,难道也是你双手创造的么?您作为子民的公主而有庇护皇弟的私心,这本来就是大逆不道的想法。您可不能冥顽不悟!”

    黑须老者长叹一声,带着失望神情,竟不再听公主解释,摇着头回到人群中去,很快便淹没在人潮里。丝罗娜的话有点自打嘴巴,一时无法反驳。

    老者虽然离开,责备的声音却有增无减,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公主困在中央。

    “明明知道千年预言,还做出这种不虔诚者才有的举动,实在太不负责了!”

    “预言所指的不虔诚者一定就是她,她撒毁我们与神之间的约定,异象才会出现!”

    丝罗娜忿忿不平地挺起胸脯向人群踏上一步:“皇弟还是个婴儿,我爱护他是出于天责,如果被杀的是你们亲人难道你们也会无动于衷?”

    “我们管不着。这是皇族与神的约定,关系到国家命运,就不能因为个人喜好而影响国民。这是逆国!”

    公主透明的眼睛明亮地燃烧起来:“皇弟的牺牲根本就是我们自私的决定!皇室也因为这次灾难丧失殆尽,你们不表示哀悼也罢了,却还要诸般指责。。。。。。啊!”

    一块小石横空出世,砸到了丝罗娜额上,破损处,血液小蚯蚓般沿着脸庞往下流,流经嘴角时还有股腥甜的味道。

    “我母亲和弟妹在逃难时患上热病死了;我的左手被房椽压碎,又有谁来同情?!”

    “我闺女去了朝拜,结果再也没回来!我苦命的儿啊!”

    “对,都是你这个不虔诚者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怎么去赔这些性命!打她!”

    聚集一起的人,特别容易产生绵羊效应。石头攻击不但把难民们的愤怒推向*,还使野蛮行径迅速传染给每个人。俄倾,许多人手上都拿了一些石头稀泥,碎瓜烂菜,朝卒无防备的丝罗娜扔了过去。

    “你们。。。。。。停、停!有话好好说!”

    丝罗娜被迫双手护头,上身缩作一团闪避。开始扔的是质软的烂菜泥团,后来竟然有些石子也被投掷过来,击中她的腰肢、她的头,痛得直冒冷汗,眼冒金星,一抹,掌上染满鲜血。

    “不要太过份!”奥玛森帝国公主何曾遭受如此屈辱?终于到达忍耐极限,她拾起一个小石子,生气地随手还击。

    “尼路,尼路!”

    扔出的石头炮弹,威力太强,被击中鼻梁的人闷哼一声,流着鼻血闭过气去了。旁边的老妇立即吓得俯身探看,公主吃惊地捂住了嘴。

    “杀、杀、杀死人啦!公主杀死人啦!”

    “罪人行凶,罪加一等!”

    “大家打她,打她!”

    “打倒公主!打倒皇室成员——”

    刹那间,攻击行动迅速升级,朝丝罗娜雨点般投去的炮弹里包括了市集上一切品种的垃圾:石子、泥团、木屑、稻草、烂菜叶、烂西红柿、臭鸡蛋,扔到最后甚至还有完好的萝卜、马铃薯、莴苣。。。。。。全都扔得满地苍痍,令人怀疑人们到底是在发泄愤怒呢,还是在夸耀塞城物资的充裕。

    今天市集不同寻常地多了好几个蔬菜贩子,他们在难民诘责公主的时候不约而同加入了战团,卖力地成为激进派,并且主动提供人们投掷的道具,叫嚣着打倒皇室的口号,难民对公主及皇室的不满和愤怒,似乎超过了他们在饥寒中对食物的渴望。

    失控在继续,误认为被砸死的男子渐渐苏醒,但已没人会去留意。对于平白无故就家破人亡的人来说,寻着一种冤有头债有主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小公主不幸地成为这种心情的牺牲品。

    “求求你们,停止吧!”伴随着哭喊的哀求,曾被首席诗人拿来与草原相媲美的茶发,让臭蛋液烂菜汁粘成了垫牲畜圈的稻杆。可丝罗娜不敢有任何行动——刚刚的事件彻底击碎了她反抗的意识。

    “都是食物啊,你们不要再扔了。。。。。。”有个老人理智稍存,但话音未停,一个莴苣撞中公主的额头,娇躯虚晃两下,扑地倒在瓜菜的残骸上。

    “丝罗琳姐姐,帮帮我,给我力量站起来,求求您帮帮我!”

    刚想站起来又被再次滑倒,衣服亮丽的色彩早已面目全非,破碎的瓜果灌了少女整脑的腥臭,若非目睹事件的经过,别人还以为被围攻的主角只是普通的女乞丐。

    “为什么大家都这样说!您告诉我,我不会是罪人,是吗?请您告诉我!”

    丝罗娜颤抖着嘴唇,用淹没在众人呼喊中的微音艰难地祈祷。

    “帮帮我,求求您,帮帮我。。。。。。”

    晶莹的眼眸闪烁着泪花,向上望着虚无,天空依然能映出自己的清蓝,却同时也写进了它的孤独与绝望。

    。。。。。。

    奥玛森的天气状况历来是值得自豪的部分,但今天这场意外豪雨让全城人尝到落汤鸡的滋味。

    雨水冲散了丝罗娜身旁的渣滓,冲刷了身上的龌龊气味。豆大水点打在脸上眼里都有点痛,落在跟前织成白帘模糊着视线。

    有时一场大雨是好东西,它能像洗净树叶上的污垢那样洗净岁月,却终究无法涤去人心里的迷惘和痛苦。

    围观的人群早已为避急雨作鸟兽逃,他们一哄而来,也一哄而去,只留下狼藉的街道和不知何去何从的少女。不多久,随着雨势加大,少女的身影也从视线中消失了。

    “天上的雷电不断地发出咆哮之声,在灰白背景下,被雨水紧紧包裹的身躯渐渐溶入到白茫茫的远方。塞姆敏斯的人们并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公主丝罗娜。。。。。。”

    ——(历史小说<<奥玛森名人名媛系列——丝罗娜.奥玛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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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关番外《野心家》/《无处藏身》

    9 猎人之人

    回忆总是徒劳,努力把握现实才是正确的态度。丝罗娜没有再跟任何人谈起它,就像马车穿破边境北部的山林,渐行渐远,直至把那些关于塞城的惊心动魄抛诸脑后。

    失眠总是困扰着在途的旅人。

    “娜娜,昨晚休息不好吧?”

    奈苏美杜关心地问着车厢里摇摇欲坠的少女,后者竖起一根指头,轻轻“嘘”了一下。

    “夫人,我没事。迪墨提奥为我们奔波已久,让他打个盹儿。。。。。。”

    “放心吧,我眼睛即使闭着,心还是清醒无比的。”

    除了英俊外表,前骑兵队长还拥有强壮的身躯,此刻声音金石相击般有力,让人确信他的精神也像*看上去的那样坚挺。不过丝罗娜坚持让依欧迪斯代替他来为自己驾车,苏撒则顶替上依欧迪斯的位置。

    “迪墨提奥大人,如果您不想睡尽管说,我很愿意过来为忠诚的骑士献上能振奋精神与斗志的篇章!”

    “不用!那只会让我睡着并立即做噩梦而已!”

    唐尼的好意被干脆地拒绝。

    昨晚的敌人到底是哪一方的呢?他想得有些儿入神了。

    “迪墨提奥?你说,我们会顺利到达吗?”

    被小公主清矅矅的眼神注视着,迪墨提奥竟然有一瞬间的心虚,可随即又用无比坚定的语气答到:“一定可以,我保证!”

    纵使粉身碎骨,都不能阻止他保护这位少女平安到达目的地。

    “辛苦你了,迪墨提奥。”丝罗娜真心诚意地向他致谢。

    “夫人,你还行吗?”

    丝罗娜看着车厢里面青辱白的奈苏美杜,实在不能无动于衷,以一种怎么办的表情向迪墨提奥求助。

    奈苏美杜努力抑制想吐的冲动,无力地摆摆手,意思是不用管她。身为两个月身孕的孕妇,她很清楚自己怎么回事。害喜现象开始出现,疲倦、恶心、呕吐什么的暂时还不会很严重,大概是现在马车的颠簸加剧了不适感。她依赖早年军队锻炼出来的强壮体魄,只要忍一忍,还是能挺过去的。

    复杂的身份和背景教奈苏美杜一点也不敢为自己打算,只希望快快看着小公主安全到达一个能给以庇护的定所。

    “夫人?迪墨提奥!”

    看到公主难以释怀的表情,迪墨提奥叹口气。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是关心则乱。不用讳言,将军夫人的身体健康与公主的人身安全来说,后者更重要,如果不能确保马车快速稳当地保持前进,他的心无法安定半点。可是既然大家坐在同一辆车上,互相体谅也非常重要的,还是休息一下吧。

    “依迪,你到前面找块合适地点,我们下车休息一会儿。”

    “好的,明白。”

    与其把马车速度放缓,倒不如抓紧时间休息,然后再冲刺。

    丝罗娜握紧了虚弱的女将,帮她仔细擦去额头上的细汗。

    行了不远,便看到一块林木较少地势又较平缓的空地。马车停了下来,众人下车进行休整。依欧迪斯掏出火镰,快速地燃起了一堆火,苏撒看着他,呵呵笑地伸出了大拇指。

    “你生火真熟练。”迪墨提奥很少需要孤身到野外,一般生火这样的小事都有自己部下代劳。倒不是说他不会,只不过看到少有的俐落手法,也非常赞赏。

    “小意思。我呆野外比呆屋里多,生存技能总要熟练点。”

    点点头,有道理。哪像他自己老呆皇城,其实也不过是个比较勤劳的贵族子弟,没沦落到纨绔而已。

    “跟着你们出门就是方便,啥也不用操心!嘻嘻,苏撒,你快去弄点儿热水烫烫手绢,给我们亲爱的夫人擦擦脸,再让她喝口温水,便会好点了!”

    吉格拉老头是三个孩子的爹,对照顾孕妇比在座所有人都有经验。

    丝罗娜眼睛转了转,细心地挑了棵有块圆头圆脑的石头在下面的树,扶着奈苏美杜坐好。

    夫人坐下又站起身,跑到一旁的树根下哗哗干呕,毕了才带着两分虚脱回来坐下。

    “如果不是娜娜坚持,我还真有点不信你是由列斯的侄子。性格不太像。”比起汀娜这个假名,迪墨提奥称呼公主的昵称更为轻车熟路。

    “比起性格,我相貌更不像——我比伯父帅多了。”

    说得理直气壮。

    唐尼把竹杆插地立好,取下背上的七弦抱着。

    “迪墨提奥大人,我昨天到今天终于为您作了首曲子,真不想听听吗?”

    “我可以不听吗……”

    “我可以说不吗?”

    被打败了,爱唱就唱吧。

    吉格拉老头对唐尼一向支持,依欧迪斯叼了根草斜斜倚到稍远的一棵野胡桃树干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另外两位美人眼光鼓励下,明净醇和的歌声在林子上空飘荡开来。

    “忠心是人性中的上品。

    请将忠心人的话牢记。

    忠心人是最正直的人,

    忠诚的话会使人伟大。

    请听忠心人的话吧,

    这些话会使人兴旺发达。

    ……”

    等等!

    迪墨提奥一脸阴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歌不是你创作的吧!”

    “骑士大人也对音乐有所涉猎?当然了,艺术首先开始自模仿,有时候也是再创作的过程……”

    阴沉的脸开始发青。

    “我不在意模仿还是再创作,重点在于——这是堪地亚那一佝民间滑稽剧,其中有一段描述一位临死的忠臣在战乱中写给主君的遗书。难道你觉得我气色如此不堪,以至让你联想至斯?”

    丝罗娜率先漾起了笑意。

    对眼前的一片前仰后合,唐尼脸色如常,拔了几个和弦音,依旧仪态万方地说:“那我干脆为大家演唱完整的一出戏吧。”

    “先等等,有人走开了呢。”

    迪墨提奥绷紧脸,一丝锐利直勾勾地盯着那棵人影消失了的野胡桃树。

    *****

    “伙记,我以为你忘记我了。我可不认为你在酒馆时会认不出我。”

    “嗯哼,你光明正大地把‘暗影’跟着马车来引我,我还敢不见你吗?”

    当看到天空上掠过那抹矫健的身影时,依欧迪斯便知道他应该在哪里停下马车了。趁着众人集中在别的物事上时,他悄悄钻进( 斯诺利亚传说 http://www.xlawen.org/kan/21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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