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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部分阅读

    释。知情者也都守口如瓶。冠华说电报到代表团时,不少人知道,他还和当时的代表团主要领导议论 过这句话不过是套话,不知为何要删掉。这件事如果公正地调查,证人可以有几十个,但没有进行任何 调查就“定罪”了,理由是《人民日报》的报道全文中有这句话。而《人民日报》全文发表时冠华在纽 约,又是谁把这未修改的稿子向新华社提供的呢?是故意的陷害还是无意的疏忽?   这天大的冤枉就这样“定性”了。到处都引用这个罪状,甚至那位口口声声是冠华老朋友的著名英籍女 作家也在她的书里大讲特讲乔冠华是“秉承四人帮旨意把‘按既定方针办’塞进联大报告”。我们上百 万字的申诉材料中再三呈述也毫无结果。这冤情似石沉大海,无人再去为此费心。 然而,我却总不甘心。1992年夏天我终于有机会到纽约联合国总部的档案库中查对1976年10月5日中国 代表团团长乔冠华的原始自然段发言记录。白纸黑字,那天上午发言的第二十段到第四十二段是冠华的 发言,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千真万确没有这句“按既定方针办”。英文翻译也如此。我请联 合国工作人员为我复印了这中、英文发言全文,小心地放进我的文件夹,把它紧贴在我的胸口,走出了 联合国大门。   夏日的东河之畔阳光灿烂。我望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联合国大厦,那门前飘扬的会员国国旗,不禁无限 感慨,无限伤感。二十年前,冠华曾在这国际论坛上叱咤风云,如今景物依旧,人面全非。更难想象的 是一桩奇冤竟也和这幢大厦有牵连!我信步走向联合国后院的玫瑰园,这是冠华最喜欢散步的地方。成 片的玫瑰花正在盛开,滔滔的东河水依然默默地流向远方。我望着这旧日景象,热泪盈眶。我仰望苍天 ,我问那蓝天白云,我如今手握着铁证如 山,又去哪里找我的冠华,让他亲眼见一见这无可争辩的档 案,验证他晚年无数遍抄录的刘 禹锡诗句: 莫道谗言如海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淘尽黄沙始到金。 章含之:《风雨情》,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年12 月第1版,203~204页。  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显然,乔冠华在联合国的发言并没有“按既定方针办”的字样 ,这是不 容辩驳的铁的事实。据当时在常驻联合国代表团任职的吴妙发证实,乔冠华197 6年以团长身份来出席 联大会议,“有一件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也许代表团的人员都不会 忘记,乔团长从国内带来经中央 批准的讲话稿上有一句‘按既定方针办’的话,我 们弄不清楚含意,因为当时国内报纸都这样提过, 以为毛主席临终前有什么话似的。但代表 团很快接到国内来电,指示删掉。当晚我们忙了很长时间, 把删掉这句话的讲话稿重新装订 ,第二天乔团长的讲话就没有了这句话。”吴妙发:《乔冠华在联合国的日子》,北岳文艺出版社1998年6月版,第183页。   乔冠华的冤案,竟然与“时差”有联系,让人匪夷所思。据悉,乔冠华曾就此与他的好友徐 迟交谈过详见徐迟:《网思想的小鱼》,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8月版,第5~6页。  诉诸徐迟先生幽默冷峻的笔下是:“我本人也多多少少有过这样的一点点 疑惑的。在‘四人帮’当 权的时候,他还在当外交部长。谁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当时,毛泽东是主席,周恩来是 总理,当然是他们让他当外长的,他又不是不称职的。然 而在两位老人家都过世以后,就不大好说了 。”“因此,在他终于退职以后,有一天我去到 他家里,曾当面问讯过他自己,问的就是在粉碎‘四 人帮’那一年,他去美国出席联合国大 会之后,到国内来,随即就被撤了职,此后也就不再起用他了 。这究竟为什么,是怎么一回 事?如果出了问题,那出在哪里呢?我这样直率地问讯了他。我们是半 个世纪的老友,不过 在他任外长时往来较少,直到他赋闲后,又恢复了旧情。”“这个乐观而又豪爽 的外交家, 听了我的发问后,大笑起来,说事情已过去了好几年了,何必旧事重提它们呢?我说,不 然 ,连我都心中有点疑惑,你还不给我澄清澄清?好歹总得让我放下我心头的负担。我们只是 谈谈心 ,你给我指点迷津,就是画龙点睛式的,点到了也行,给我说说明白啦!”于是,就 有了下面意味深 长的对话: 乔冠华想了一想,又大笑地说道:   “有一个小故事,是很有趣的,我就给你说这个故事。就是在我最后一次出席那个联合国的 大会上, 我是要作一个重要发言的。重要是因为国内已经发生了人事变动,人们都在关心中 国局势的变化。当 我准备讲稿之时,北京来了电报,告诉我这次讲稿中应该保持‘按既定 方针办事’这样的字样。好了 ,既然有指示,照办就是了。不料,在联大会议之前,我又接 到一个从北京发来的电报,告诉我一个 新的决策,就是又要把‘按既定方针办事’,这样的 字样删掉。好了,又有了指示了,照办就是。因 此,在联大的大会上,我没有说这七个字, 就是说,删掉了这七个字。哪知开完了大会,回到大使馆 ,我得知,国内已经因为我在这次 联大的发言中‘说’了这七个字,在批判我了。批判我的罪状自然 是很多的,其中却有一条 是我‘说’了其实我没有说的七个字。” 他说,“这一来,我一下子心中有数了。我查阅北京发电报的时间后,就豁然开朗,我了 解了一个有 趣的关键。” “有趣在于第二个电报是发出于联大会议开会前很短的时间里。发电报的人以为我是不可能 收到这一 个指示的。所以电报虽然是故意的,有意地发出得很晚,算准了我将收不到这个电 报。他们以为我没 收到这电报,就会说出这七个字,如果我说出了,他们就能让我犯下这个 错误了。他们不知道北京与 华盛顿之间是有一个所谓‘时差’的东西的。因为有‘时差’ ,结果我是收到这个电报了。他们是土 老儿,不知道东半球西半球,这两个半球之间,是有 ‘时差'这么个东西的,这回‘时差'帮了我的忙 !我没有吃亏,没有落入这个陷阱。不过, 回想起来,不免有点儿不寒而栗。”   这里就“时差”问题,还可以援引《耿飚回忆录》的有关说法,时任中共中央联络部部长的 耿飚后来 曾说过,1976年“国庆节过后,10月2日晚上,华国锋同志突然打电话要我去国务 院会议厅东厢房会议 室商量事情。我到他那里时,外交部的韩念龙、刘振华两位副部长已经 先到了。华国锋让我们坐下来 ,开门见山地说:‘你们都来了,好!想和你们商量解决一个 问题。乔冠华(外长)在联合国大会的发言 稿上,提到了‘毛主席的临终嘱咐’、‘按既定方 针办’。我昨天见到这个送审稿时,在稿子上批了 几句话。我说发言稿中引用毛主席的话, 经我查对,与毛主席亲笔写的错了三个字。毛主席写的和我 在政治局传达的都是‘照过去方 针办’,为了避免再错传下去,我把它删去了。但是,乔冠华9月30日 已去联合国,10月4日 要发言,他带去的稿子上并未删去那句话;你们看用什么办法把他发言稿上‘按 既定方针办 ’那句话去掉,时间还来不来得及?’我说:‘因为时差的关系,纽约比北京晚12小时,所  以离发言还有两天时间。’研究结果,由韩念龙、刘振华回外交部去打电话,通知乔冠华在 发言稿中 删去这句话。韩、刘两位走后,我就问华国锋,从字面上看,‘照过去方针办’和 ‘按既定方针办’ 差别并不大,为什么要去掉这句话?’华国锋说:‘毛主席没有什么‘临 终嘱咐’,不应该这么说。  4 月30日晚上,毛主席会见外宾,等外宾走后,我向他汇报了各 省的情况。当时毛主席讲话时发音已不 太清楚,他怕我听不清,就用铅笔写了几张字条给我 看,其中有一张写的是‘照过去方针办'。这根本 不是什么临终时的嘱咐,而是针对我汇报 的具体问题,对我个人的指示。现在他们把六个字改了三个 ,把对我讲的变成了‘毛主席的 临终嘱咐'。他们这样做,就可以把他们干的许多毛主席不同意的事情 ,都说成是按毛主席 的既定方针办了。他们就有了大政治资本了嘛!’我听了这番解释,明白了‘四人 帮’搞这 种变戏法的险恶用心:是想在广大干部和群众中造成一个印象,似乎毛主席对他们有‘临终  嘱咐’,这样,他们既可以捞到政治资本,又可以把所谓按既定方针办当成尚方宝剑,今后 他们不论 搞什么阴谋诡计,都可说成是按照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办的;如果有谁反对他们胡作 非为,阻挠他们实 施阴谋,他们还可用这把‘尚方宝剑’来打击之,反诬别人反对毛主席的 既定方针。这样,就给他们 篡党夺权开了方便之门。同时,我对‘四人帮’控制舆论工具的 这一段时间内为什么如此大张旗鼓地 宣传所谓‘毛主席的临终嘱咐:按既定方针办’的背景 和用意,就更加清楚了。” 《耿飚回忆录》(1949…1992),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1月版,第287~289页。   1976年11月11日,乔冠华会见蒙古新任驻华大使鲁特?楚龙巴特尔,具体商谈有关递交国书 事宜,这是 他最后一次外事活动。几天后,在第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次会议上,决定免 去乔冠华外交部长职 务。乔冠华的外交生涯从此划上了句号。 &nbsp&nbsp

    不平晚年(1)(图)

    在其后的两年多时间里,乔冠华因“四人帮”的牵连而长期受审查,他和夫人章含之被隔离 开来,他 被软禁在家里,而章含之则被关在外交部,两人不能见面长达785天。在这 期间,乔冠华多次写信、打 电话,找以前他几乎天天见面的领导人,想诉说心中的委屈,可 没有人听他的陈述,乔冠华心中是多 么的郁闷!乔冠华、章含之分别写了上百万字的陈述和 申诉,全部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响。   事后,乔氏夫妇辗转反侧,仔细分析,认为各种因素夹杂在一起,乔冠华必然会被打倒。据 章含之透 露:    1976年1月8日总理逝世。全党担心张春桥会接任总理。当中央宣布由华国锋任代总理时,我仍记得冠华 与黄镇参加宣布任命会一起回到我们家时兴奋不已,一定要我拿酒来祝贺。当时多少人把希望寄托在华 国锋身上。接下来的事情,我至今也弄不明白。我只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悄布开,冠华和我一步步落 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2月份已是平民的尼克松二度访华,江青突然异常积极,不断把冠华、我、礼宾 司长朱传贤及黄镇大使叫到她的10号楼作各种吩咐,陪同看戏,送花送菜。在这期间,江青说毛主席那 边告诉她,说是主席的意见,秘书不再接受我们的材料。部分老干部在我们家商议,都感到无可奈何, 只能如此。就是这短短的3月至5月间江青的过问成了乔冠华和我最终的悲剧。没有人出来说这是毛主席 的指示,没有人出来承认这都是很多老同志商量过的决定,也没有人出来说当时乔冠华的孤注一掷保全 了外交部的老干部在“批邓”运动中未受冲击,更没有人指出从6月份开始,江青转而大肆指责 乔冠华 ,并扬言要撤他的职。那时候毛主席还在世。我们默默地承受着种种的屈辱和不公。  冠华终于垮了!他 先是心肌梗塞,接着患肺癌! 也许有一件事也是乔冠华必须被清除的因素。1976年4月30日,毛主席会见新西兰总理马尔登,华国锋 陪见。当天,冠华回家,告诉我说会见前,华国锋要他在人大会堂等候。当时,毛主席的健康情况已很 不好,说话已很不清楚,有时需要写下来。在此之前,这种情况已存在一些时候,毛主席身边的人就捡 那些条子收藏。我曾对冠华说,哪天,我也拿几张,留作纪念。当时,冠华说:“你千万不要去拿这些 条子。这些条子都没有上下文,假若主席百年之后,有人断章取义利用某张条子,而它恰恰在你手里, 你如何是好?”这天,冠华说:“主席今天又写了三张条子,是在外宾走后单独与华总理谈国内问题时 写的,被华总理收起来了。”他说见完外宾,华国锋总理来到福建厅时,很高兴地给冠华看那三张主席 亲笔写的条 子: “照过去方针办”、“慢慢来,不要招(着)急”以及“你办事,我放心”。也许是命运注定的劫数,冠 华偏偏问华国锋这“你办事,我放心”是讲什么事。当时华说他汇报了四川、贵州的“批邓”运动搞得 不深入,造反派热衷打内战,拟将两派叫到北京,要他们集中“批邓” 。   华说主席累了,就写了这个条,叫我去办了。当天晚上,政治局开会传达毛主席会见外宾谈话及其他指 示。深夜,冠华回到家时对我说,“有件事很奇怪,华总理下午明明给我看三张条子,到了政治局会上 ,他只让大家传阅了两张。那张‘你办事,我放心’没有拿出来。”我随口说:“你不是说过这类没有 上下文的条子日后很容易作任何解释吗?”冠华说国锋同志为人忠厚,我猜他是出于谦虚,不拿出来。 此事我们也就淡忘了。   五个月后的10月6日,粉碎“四人帮”时,冠华正参加完联大会议后顺访意、法两国。在巴黎时听到消 息,他与曾涛大使举杯畅饮,他哪里会想到此时的华国锋已对外交部领导说“乔冠华大概要逃跑,我们 可以派架飞机把他老婆送去!”同时,他把那三张条子发到全国,尤其是“你办事,我放心”,被说成 是毛主席指定他当接班人的依据。敏感的西方记者嗅到了一点气氛,在巴黎问冠华“听说你回国后有麻 烦”。冠华仰天大笑,说他和全国人民一样,心情舒畅,这是无稽之谈。他又哪里知道,此时华国锋已 向外交部党组说“乔冠华是最先看到‘你办事,我放心’这张条子的,他明知主席的意见,却抵制毛主 席指示,并向外交部党组封锁消息”。于是,在冠华踏上他深情钟爱的祖国土地准备与全国人民分 享胜利的欢 乐时,一张天罗地网已经摆开,一项“抵制毛主席临终指示,反对华主席任接班人,配合 ‘四人帮 ’篡党夺权”的莫大罪名己在等待着他。冠华一介书生,还认为这些都是误会,他说只要向 华国锋等人解释清楚就可以了。  谁知,一个外交部长、中央委员此时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任何人都不 接他电话,直到最后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都没有一个中央的领导找他谈过一次话! 往事不堪回首!三十一年前当我踏进外交部的大门时,我是个对政治斗争一无所知,对名、利也无所企 求的象牙塔中人。70年代激动人心的外交以及我与冠华的倾心相恋给了我一个金色的梦。但是残酷的现 实使这个梦只存在了一瞬间,它很快变得支离破碎。当1983的9 月冠华最终离我而去时,这个梦也就被 撕扯得无影无踪了。但是我却始终游离于残梦与现实之 间,难以摆脱。……章含之:《跨过厚厚的大红门》,文汇出版社2002年7月版,第 299页。    1977年3月,乔冠华的心肌梗塞复发,住进医院,病情稍稍稳定,又出院接受审查。1978年1 月22日, 乔冠华写了一首题为《有感》的诗,托人捎给章含之。诗曰: 长夜漫漫不肯眠,只缘悲愤塞心田。何时得洗沉冤尽,柳暗花明又一天。 不久,乔冠华患了肺癌,此时竟有人要将乔冠华关进牢房,幸亏被刚恢复工作的邓小平阻止 了。同年8 月,乔冠华住进北京医院做肺癌切除手术,外交部有关领导又要取消他的“高干 医疗待遇”,又是邓 小平、王震出面说话才作罢。 在乔冠华受审查期间,大约是1977年夏秋之间,北京派人来到乔冠华家乡江苏建湖县,声称 是搞“乔 冠华专案”的,调查他的“罪行”。来人在村子里住了几天,开座谈会,他们找了 乔冠华的大嫂吴氏 ,还找了其他人,称乔冠华是“反革命分子”,家乡的人根本不信。吴氏 大嫂说:我公公乔守恒,一 生清白。我丈夫乔冠军,早年参加了中共地下党,在盐城集仙堂 小学做教师,办过革命刊物,已经病 逝。我两个儿子,大的乔宗明参加抗美援朝,是志愿军 侦察兵,牺牲在朝鲜战场上,小儿子乔宗连是 国家干部,在盐城纺织厂当科长,两个女儿都 在农村种田。我二弟乔冠辈,思想进步,长期从事教育 工作。乔冠华是老三,很早就参加革 命了。还有个老四(即乔冠华异母弟弟),也参加了抗美援朝,后 患了精神分裂症在休养。 我们一家都是革命的,哪来的反革命?左邻右舍的人,都证实吴氏大嫂说的 全是事实。来人 没有捞到什么“油水”。  1975年秋天,乔冠华陪外宾到扬州,本想顺道回故乡看看, 无奈公 务缠身走不开,正巧外交部有个年轻的女翻译朱一冷是盐城人,请假回家探望父母,乔冠华 便 嘱咐她多拍一些家乡新貌的照片,带回去给他看看。这位女同志自己未顾上拍照,便将此 事托付给盐 城地区报道组组长,这位组长找人去乔冠华家乡东乔庄和他读过书的盐城拍了十 几张照片,附了个文 字说明寄去。这本来是乔冠华思念家乡之举,是很平常的事。谁料 到现在,竟也成了乔冠华的“问题 ”,有人专门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这恐怕是乔冠华始料 未及的。  章含之:《风雨情》,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年12月 版第1版,第278页。   1979年2月17日,乔冠华作肺癌手术愈后,章含之从医院里把他接回家养病,隔离了785个日 日夜夜的 一对恩爱夫妻,这才喜得重逢。 其时正是春寒料峭,一片萧瑟的时节。乔冠华的身体十分虚弱,章含之为他流了不知多少泪 ,但毕竟 历尽劫难,他们又在一起了。这时,章含之将主要精力扑在丈夫身上。曾经有人问 章含之: “由于和乔冠华的结合,你是不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照顾乔冠华上。” 章含之回答:“没有,因为当时乔冠华也很忙,他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去照顾他的。再说我也 没多少时 间去照顾他,我后来在亚洲司当副司长主管南亚事务,我同时还兼一些重要的高级 会谈的翻译,所以 我也挺忙的。真正需要我照顾的是他后来赋闲以后,又得了癌症,那个时 候他就非常依赖我了。” 这一年,他们院子的梨树“老友”又以千朵小花庆贺他们的团聚。章含之那时心中不觉暗自 产生了一 种奇异的感觉……似乎这梨树真通人性,它的兴衰也许显示着冠华的安危。怀着 这种念头,每年春天, 她都焦灼地等待老梨树的信息,盼它一树锦绣,象征乔冠华这一年吉 祥如意。此后,章含之记得, “1983年的春天在忧虑中来到我们的小院。这时冠华第二次癌 症复发住进医院。我的心情坏极了,我 知道诀别已在眼前。每天当我翻过一篇日历,我的心 都不禁抽泣,我和冠华的日子又少了一天!那时 我天天在医院陪住,中午趁冠华午睡,我拖 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为他取中药、牛奶和他想看的书。我无 心照料庭院,总是来去匆匆。但是 在一个春天的中午,我无意中看到老梨树枯萎了,连树身都伺倭着 弯曲下来。只有稀稀落落 的一些花蕾无精打彩地挂在零乱的树梢上。我不禁惊呆了,马上想起了多年 来心里神秘的联 想。我诅咒自己为什么把冠华的命运和这棵草木之躯连在一起。我突然再也忍不住心 里积压 的悲痛,抱住老梨树,失声痛哭。难道这树木真有灵性?难道它真的显示了冠华生命之火正 在 熄灭?我的心突然一阵阵绞痛得厉害,不敢再往下想……” 章含之:《风雨情》,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年12月第1版,第252~253页。   乔冠华出院后,休养了一段时间,又住进北京医院化疗。1980年秋,他再次出院回家疗养。 此 时,外 交部送来一个“改正”通知,说:1958年批判乔冠华犯了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是批错 了,撤销当时所 给予的“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令人啼笑皆非。 可是,这有什么用?他到底是不是“四人帮”的骨干,审查了两年多,此时尚没有结论,乔 冠华对此 泰然处之。他曾仿唐刘禹锡《再游玄都观》一诗,改写了一首述怀诗: 百亩园中尽是苔,艾萧未尽兰花开。边缘战士今何在?前度乔郎今又来。  乔冠华的老友苏州李颢,得知乔冠华出院,特地派次子来北京探望乔冠华。乔冠华很高兴, 临行前 (1980年8月21日),乔冠华特地写了一首《怀李颢》的诗,并写成 条幅,让李颢儿子带回去。诗云:   长忆寒山寺, 江枫映火明。 何时一杯酒, 促膝话生平。    乔冠华 1980年8月21日  李颢说:“这首诗是我们终生友谊的象征。”这么多年来,李颢教授一直珍藏着这首诗。  梁奎峰:《人间自有真情在……乔冠华与李颢》,见《我与乔冠华》,中国青年出版 社1994年3月版,第 245~246页。 这年冬天,在《人民日报》国际部工作的老友崔奇去看乔冠华,见他玻璃台板底下压着“新 年开笔, 大吉大利”八个字,便问他:“你在养病,还准备开笔写什么呀?” 乔冠华说:“我现在已不能恢复工作了,但还想做两件事:一件是想写一部外交回忆录,‘ 开笔’是 指写回忆录,不过到今天一个字也未写成。还有一件事,就是把过去写的文章编 集出书。” 过了一些日子,崔奇接到乔冠华的一个便条,上面写道: “因感冒又去医院住了两个礼拜,大前天星期日下午回来的,如有空,希近日来舍下小坐。 ” 崔奇应约去了乔冠华府上。除了闲谈,乔冠华谈到编书和写回忆录的事,希望他协助。崔奇 说:“编 书很简单,我可以替你把过去的文章通读一遍,做一番校勘工作,文字上需要改动 的地方,我同你商 量一下就是了。” 关于写回忆录,崔奇建议: “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宜伏案疾书,日试万言,最好你来口述,我可请一位新闻系研究生来 采访和记 录,整理出来你再加工修改。还有一个办法,你自己回忆起哪一件事,就对着录音 机自言自语,或请 含之同志陪着你谈,旁边放着录音机,先记录下来再整理。”   乔冠华很赞成后一种办法,希望崔奇能抽空到他家去,同他对谈,并帮他回忆一些往事,崔 奇欣然答 允了。 乔冠华在抓紧时间整理旧作的同时,已经在构思他的《外交回忆录》。他对崔奇说:“我写 这部外交 回忆录,不想靠档案,也不需要调档案,只想把自己亲眼 所见,亲耳所闻,亲身经历的一些事情记录 下来,而且,有些材料档案里也没有。过去常有 这种情况,关于某个重大问题的决策,只有很少的人 参加了议论,毛主席、党中央作出决定 后,就立即分头去执行,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和档案。再说,我 的这部外交回忆录,既不是为 个人宣传,也不就事论事地仅仅写那些具体的外交活动,而主要地是写 毛主席、周总理、中 央对每个历史时期的国际局势和重大国际事件曾作了怎样的战略估计,根据这种 估计作出怎 样的外交决策,制定了怎样的方针政策,主要地是写主席的战略思想和周总理的外交艺术 , 也就是要写出新中国外交的新风貌。为此,不仅有个了解情况的问题,还有个如何理解和评 价的问 题,从而使这部外交回忆录能够为后人研究新中国的外交史,总结历史经验,提供比 较丰富的思想资 料。从这个意义上讲,也不是靠调档案可以解决的。” 乔冠华具体介绍了如何写毛泽东的战略思想,周恩来的外交艺术,中央的外交方针政策的想 法,他说 :“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有极其丰富生动的内容的,它体现于我国的全部外交实 践活动之中”。接 着,他列举了以下几个方面,他激|情澎湃地说: ……我要写新中国外交那种不怕武力威胁,不畏强权政治,不屈从于任何外来压力,那种“ 独有英雄驱 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谁想损害我国的独立主权“连半个指头也不行”的顶 天立地的气概。 ……我要写毛主席如何运筹帷幄,高瞻远瞩,打出一张外交的牌就可影响世界,调动 全局的那种雄才大 略。 ……我要写毛主席在两强对峙的世界政治格局中,在诸大国之间,如何纵横捭阖,作 出既维护我国的安 全和独立,又有利于我国国力的壮大和走向繁荣富强的英明决策。 ……我要写毛主席和他的战友在领导中国革命过程中形成的一整套战略思想和策略原则,如 “战略上藐 视,战术上重视”,“原则的坚定性和策略的灵活性”,“有理有利有节”,“ 不为天下先”,“以 斗争求团结”,“区别对待”,以及团结大多数和统一战线思想等等, 在外交上,在国际关系中,得 到怎样有声有色地运用和发展。 ……我还要写毛主席、周恩来关于“凡文事必有武备”,“弱国无外交”的思想,关于国家 的实力是外 交的后盾,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又为增强国家实力创造有利的国际条件;关于军 事斗争、外交斗争以 及宣传工作互相配合和统一指挥,等等。   最后,乔冠华概括说:“总之,要说明新中国的全部外交都是为了实现这样几个战略目标: 一是维护 我国的独立和主权,二是维护我国的安全利益,三是创造有利于我国社会主义建设 和走向繁荣富强的 国际环境和条件,四是有利于世界和平与人类进步的正义事业。” 对《外交回忆录》的写法,乔冠华也有打算,他说:“我的外交回忆录和官方外交史不同, 外交回忆 录不仅写事,还要写人,不仅写国家领导人,还要提到众多的新中国外交工作者, 包括对外交工作作 出贡献的新闻工作者和翻译工作者……我是以个人身份来写外交回忆录的 ,所以我对亲身经历的国际 事件、国际会议以及直接间接打过交道的外国政治家、外交家, 从杜勒斯到基辛格,从莫洛托夫到马 利克,都要作出我个人的评论。”   在另一次谈话中,他又着重强调,当然也不是只写战略和策略思 想,也要写具体活动,包括 一些有意义的细节。周总理有一句名言:“外事无小事”。有时候,我们 的政策思想就表现 在一字一词的争执上,表现在一言一行的不同处理上。 从乔冠华的这些谈话中,可以知道,对于怎样写这部回忆录的一些设想,他已考虑得相当周 到了。最 后他还说要在全书的扉页上从《楚辞》中抄一段话作为题辞,崔奇建议说那就用鲁 迅所集的“望崦嵫 而勿迫,恐鹈鹕之先鸣”这两句吧。他表示同意,说“是要抓紧时间啊” 。  但是很可惜,他的《外交 回忆录》的录音工作没有正式开始,他就病倒了,而且一病未起 ,写《外交回忆录》的愿望,终于未 能实现。 崔奇:《忆乔冠华二三事》,见《我与乔冠华》,中国青年出版社1994年3月版,第 250页。   其时,乔冠华夫妇劫后余生,过着赋闲的生活。他过去的老朋友、老战友并不嫌弃,纷纷送 来人间温 暖,溶解了他们心头的冷霜。除了上面我们提到的李颢、崔奇之外,徐迟来了,冯 亦代来了,夏衍来 了,黄苗子、郁风夫妇来了,吴祖光来了,李慎之来了…… 李慎之友是乔冠华的旧交。这两位在50年代惺惺惜惺惺的才子,曾经有过一段密切交往的经 历,他们 一起臧否人物,评点风云际会的国际形势。后来,李慎之被错划为“右派”……80 年代乔冠华落魄后 ,门庭冷落,但李慎之却常去看他。乔冠华去世时,李慎之写的挽联一直 挂在他和章含之最后的家中 。50年代,他们从政时曾经相互倾诉各自最想作的事:李慎之说 ,他最想成为一个大学校长,办好一 所大学;乔冠华说,他最想成为一张报纸的主编,办好 一张报纸。遗憾的是,这两位“把一生交给党 的”知识分子,却无法实现他们心仪之事。而 到了晚年,李慎之先生把办好一所大学的愿望也降低到 了“下辈子作中学公民课教员”。 著名作家徐迟与乔冠华同庚,他才华横溢,学贯中西,但同样百般推崇乔冠华。他在题为《 祭于潮》 的一文中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以后,有一段时期我曾同他一起工作。但是 我们的接触反而不 能如以前那样的多了。在他初次去联合国之前的别宴上,听到他咏螃蟹的 诗句:‘一去成功湖,此物 最相思’,为之莞尔。在开城板门店,也曾见了一面,感到他对 于敌方真能针锋相对,游刃有余。以 后,却隔行如隔山,几乎没有再见面了。但他的风韵, 他的文采,还能从新闻电讯中,甚至从外交文 件中,隐约窥见。此后之事,众所周知,无需 赘述。但时常看到他身负重任,尚能称职,还是欣慰莫 名的。只能笑语自蔚,他是在跟基辛 格、尼克松、田中角荣、瓦尔德海姆、马利克、葛罗米柯这等人 物打交道,吾辈可是不容易 见到他了。就这样阔别了二三十年,久未和他通上音讯了。”“有趣的是 人生诚如螺旋。到 了他的晚年,我们又能见面叙旧,说些老话了。他仍然警语甚多,妙趣横生。虽然 他重病在 身,是不治之症,但是风貌不减当年,并未形容枯槁,他还可以息影书斋,闭户读书。惜乎  天不假年,满月西沉,千秋功罪,自有公评……”徐迟:《网思想的小鱼》,湖北 人民出版社1997年8月版,第3页。   据章含之撰写怀念徐迟的文章披露:“记得是有一年的深秋,冠华接到徐迟的电话,说他在 北京,想 来看我们。冠华很高兴,请他来共进晚餐。于是,我第一次见到作家、诗人、冠华 的老友徐迟。那时 候他很健康,步履轻松,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小很多。他高高的身材, 很潇洒,很有风度,也很健 谈。晚饭时,冠华嘱我温了绍兴加饭酒与徐迟对饮。他们谈了很 久,两个人看上去都神采飞扬,似乎 又回到了他们谈得最多的30年代在香港的种种往事。” “后来,我问冠华为什么过去徐迟没有来过。 冠华颇为感慨地说大概那时候他官大,门槛高 ,这些老朋友就都敬而远之了。他不无遗憾地说他那时 一年到头忙,也很少想到和老友重聚 。由此,我想到亦代、李颢和其他一些冠华的老朋友。在我们的 门口车水马龙的年代,史家 胡同五十一号的院子里从未见到过他们的身影。而如今,这院子门可罗雀 ,他们却纷纷来到 了冠华的身边,给他那寂寞的赋闲生活带来了许多友情和乐趣……”以后,“冠华 同徐迟时 有往来。徐迟把他的书寄给冠华,冠华都认真地注上收到的日期。再后来,冠华离开人世,  徐迟写信来,开始是要我节哀,后来他的信却都是鼓励我写作。我那时很没有信心,我说我 的文字功 底太差,怕写不好。徐迟那时并没有看过我写的东西,却‘盲目’地相信我能写好 。我感觉到他并非 是一般性地鼓励我。徐迟是个极认真的人,他以满腔热情推动着我去握起 笔。那时,我请他考虑是否 可以由他写一部《乔冠华传》,我当他的助手,他却说这传记是 一定要写的,而且一定是一本‘好得 不得了’的传记。不过,徐迟说,这传记一定应当由我 执笔,他帮助我。为这事,徐迟不厌其烦地一 而再地想推动我开始去着手准备。可惜我畏惧 困难,始终没有开始。……” 章含之:《祭徐迟》,见《那随风飘去的岁月》,学林出版社1997年12月版, 第401~402页。  在这突如其来的逆境中,乔冠华丝毫没有动摇他的共产主义的理想与信念,所谓“衣带渐宽 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正是此时的乔冠华的真实写照。   80年代初期,当时的年轻人有一个时髦的话题叫“信仰危机”。有一次,一群年轻人来访, 其中一位 问乔冠华:“乔伯伯,你一生廉洁,忠心耿耿,却被整得这么惨,你不对自己的信 仰动摇吗?”乔冠 华激动起来,认真地说:“我不是工农出身,参加革命、参加共产党不是 因为自身受压迫,而是因为 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我16岁离家,寻求真理,在清华园里, 我就开始读马克思的书。后来在德国( 才情人生--著名外交家乔冠华大传 http://www.xlawen.org/kan/22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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