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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部分阅读

    一阵风沙,将敌军引入其中,让对面看不清情况,不知还要纠缠到何时。

    而在他们的对面,陈王立即停止进攻,执枪立于马上,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豫王的方向,忽然发出一声冷嗤:“呵呵,简直太可笑了……”

    见对方迟迟不动,云沐不知此刻该相信谁,却见身旁的傅茗渊转头问:“陈王收到消息没有?”

    “收到了。”探子答道,“关东军已不再出击。”

    傅茗渊如释重负般地点头,侧首与唐阔低声说了什么,随即唐副将便唤道:“——慧王谋反证据确凿,即刻捉拿逆贼!豫王将功赎罪,暂时押回京中!”

    云沐略略诧异地望着她决然的神色,察觉到她正紧紧握着缰绳,白皙的双手上几乎暴出青筋,想她从没亲眼见过战场,大约是害怕此等场景,正想带人前去捉拿反贼,傅茗渊却拦住了他:“云大人不必亲自去,此事交给亲卫便好。”

    “这怎么行……”他愕然道。

    在他话音未落之时,傅茗渊已从马上的包袱中取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哪怕只看一眼也知道是圣旨,竟然藏了这么久才拿出来。

    原来景帝让她一个文臣前来……就是为了宣读圣旨?

    捉拿叛贼本就是奉陛下的诏令,无需再来宣旨。他不甚理解这圣旨的用意何在,但还是叫住了部下,让景帝的亲卫前去城门处:“——陛下右骑亲卫前来捉拿逆贼平叛!”

    豫王望此情景,察觉到关东军并未被俘,才知中计,自知穷途末路,却并不惊慌,即刻劈开一条道将夏笙寒推了出去,士兵们见状,也会意地放下了武器。

    风沙逐渐散去,便在这时,那城墙上的探子再一次火急火燎地奔下,比方才更加着急,面色煞白如鬼,人未至便冲着豫王大叫道:“报——西南方的五万人兵马是云州的殷家军;十五万右军已达关外,主帅朱岭,副将乔钰!”

    “什么?!这些人……”

    豫王第一次露出了惶然失措的表情,什么都算到了却未料到这一成,当即命人将夏笙寒擒回来,却不想亲卫已然将人围住,准备即刻返回。

    得令的暗卫向着其中一人射出一枚飞镖,却被一柄锃亮的银枪打落。卷起的疏风吹来,吹得他们身上的披肩随风舞动,而那执枪之人的帽子也垂了下来,露出一张俊俏少年的脸,小麦的肤色,明快的笑容,向夏笙寒伸出了手:

    “王爷,上马!”

    49「圣旨」

    沙场之上一片肃静,全都怔在了这突如其来的一瞬,甚至连云沐以及前线的左军都一时未能作出反应。

    本应该被困在云州的殷家军,和被陛下限制住的右军……居然来了通州?!

    不可能……京中的消息他们再是灵通不过,这么庞大的队伍出城,居然没有丝毫的预警?!

    城下为数不多的士兵与亲卫们展开了厮杀,而殷哲则是带着夏笙寒突破重围。豫军得了将领的号令,源源不断地从城中涌出;尽管不明情况,云沐却还是咬了咬牙,命下属即刻前往助亲卫突围。

    他蹙眉思索着近来发生的事,愈发不能理解眼前的情况,侧首看向傅茗渊,讶然发觉她仿佛是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缓慢地策马向前。

    “你要作甚?!”云沐大骇,即刻拦住她,“你想冲去前线?”

    “不是……”傅茗渊摇了摇头,可声音已然变了味,与方才判若两人,像是连嗓子都痉挛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并未走远,只是上前了两步,展开圣旨叫道:“——圣旨到,众军听令!”

    她的声音并不响亮,又因为高声而显得更加扭曲,说到最后已然有些破音,可三军在听到那“圣旨”二字后,还是被震慑住了。

    “奉陛下旨意,豫王举兵谋反,枉陷慧王,劝而不降,兹事体大,速将其及同党擒入京中!关东军受人蛊惑,若能捉拿逆贼将功折罪,可从轻论处!”

    “……!”

    这道圣旨令豫军彻底陷入了崩溃,而关东军则是纷纷放下了武器。左军中的一名将领策马前来,不可置信地问:“傅大人,这圣旨……可是与陛下先前的诏令完全不同啊。”

    言下之意:这或许是假的。

    傅茗渊不作声,反手将圣旨展开,其上的小字虽然不易看清,但印上的玉玺却不会有假。旨高于令,见旨如见圣,一切以此为优先。

    此刻豫军显然没了气焰,亲卫们也趁机突围而出。为首的殷哲快马而来,而在战场之上,这少年的目光是不同于以往的犀利:“傅大人,救到了!”

    傅茗渊深吸一口气,似乎还未缓过来,只是静静望了夏笙寒一眼。四目相视,却一字未言,她随即转头与云沐道:“云大人!”

    云沐会意,立即在豫军再度封城前带兵冲了过去,随后陈王那边也派人前来:“报——陈王带领的二十万关东军已归降!”

    唐阔得知消息后,即刻领兵前往后方处理关东军的事,然而在他尚未离开之时,后方的左军竟骤然杀了过来,连同营的士兵也受到了伏击。

    ……内讧?!

    场面忽然不受控制了起来,数军之间似乎开始不分敌我地开始交战,左军之中更加迷茫,完全不知该砍谁,情况一片混乱。

    云沐的兵马也在这时陷入了恐慌,被自己人从后方偷袭,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千钧一发之际,丘城方向的兵马终于赶到,将左军团团围住。领兵之人飞奔上前,抱拳低首与夏笙寒道:“臣来迟一步!殿下可有受伤?”

    傅茗渊这才想起此人便是湘王的得力部下,名唤龙羽,是亲卫中的副将,身上似乎有伤,却依旧威风不减。

    “王兄状况如何?”夏笙寒不知为何蹙了蹙眉,似乎很是疲倦。

    “丘城遭到齐军偷袭,战况惨烈,但其后定襄侯派兵相助,已将齐军拿下!”龙羽松口气似的答道,“湘王殿下至今无恙。”

    夏笙寒同是放下心来,尽管援军已将叛乱的左军包围,但仍是造成了混乱,连前去捉拿豫王的云沐也受到了牵连,被对方趁机带着数千人马逃走。

    通州城中一时无守,制造混乱的一千轻骑也迅速逃出,由云沐手下的一名将士带领出城,恰恰是方才包抄时被派去潜入城中的。

    “禀侯爷,城中百姓均已无恙!”

    听得这一回答,云沐立即点头,扬起武器道:“——追!”

    ***

    战况一波三折,峰回路转;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在三天后火速入京,谁也没有料到竟会是如此戏剧性。在京中得知情势的官员们呆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慧王究竟有没有反,关东军为何突然不打了,左军又是出了什么事。

    大家商讨一番无果,最后还是工部尚书进言道:“陛下啊,这圣旨你不跟臣等讨论一下就让傅大人带去了,若是他也有不臣之心,那要如何是好?此举实在欠考虑啊……”

    尽管他说的甚是诚恳,景帝却是一边玩着袖子一边撅着嘴道:“朕怎么知道啊,是老师让朕写的圣旨,你们要怪就怪他去啊。”

    一人劝道:“陛下!慧王一事虽有蹊跷,但也不能证明他的清白。贸然将人救回来,也许后患无穷啊!”

    另一人道:“是啊陛下,倘若豫王说的是真,那的确有必要盘查慧王近来的行踪……”

    ……

    景帝被他们说得脑子里轰隆隆直响,憋屈地抱着头,不耐烦道:“朕都说了让你们找老师去好了。哼!小皇叔和老师不在,你们全都欺负朕!”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向辛公公那里钻,仿佛真的是受了什么委屈。众官心知劝不妥他,纷纷叹惋离去,辛公公则是带着景帝回了御书房避难。

    景帝抱着柱子鼓着嘴,死活不想再理他们。待人走干净了,辛公公才将御书房的门关了个结实,扶着他坐在案前。

    “辛公公。”景帝的声音忽而沉了下来,凝视着门口,“刚才那几个人,把他们的底细全部摸一遍。一旦发现和豫王有关系的……”他徐徐抬眼,“立即抓走。”

    “——是。”

    ***

    自湘王的兵马赶到之后,殷家军与右军也火速赶来,很快控制了战局。为防拖后腿,傅茗渊随亲卫躲进城中,直至叛乱的左军和关东军彻底被俘才赶往营地。

    说来也巧,临时叛乱的士兵都是归于左军的其中一名副将麾下,而此人恰恰是当初毛遂自荐要带兵平叛的人,在他们离开后再次向景帝请求前来相助,此时已于沙场中自尽。

    亲卫的队伍在半途与云沐会合,而豫王也遭到了生擒,分明入京便是死,眼中却丝毫没有恐惧,鄙夷地望着众人。

    “王兄,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夏笙寒坐在殷哲的马后,指了指被五花大绑的豫王,像在端详一只戏班里的猴子,乐呵呵道,“猪肉也是这么烤的。”

    “……”豫王棱了他一眼,顿了片刻,“事已至此,本王无话可说。你与陛下还真是演了一场好戏。”

    夏笙寒耸耸肩,笑道:“因为你觉得先帝对你我都不好,我就会怀着和你同样的想法,陛下也会竭力铲除我们。把你逼到末路不是为了捉拿你,而是为了让陈王投降,毕竟与二十万关东军正面交战……可不是什么好事。”

    豫王闭上了眼,冷笑着扬起唇角,“你以为……你的毒很好解么?”

    听得这一句话,殷哲连忙回头,慌张道:“王爷,你中毒了?”

    “不过是他虚张声势罢了。”夏笙寒摇头笑笑,安定他道,“我怎么可能中毒?”

    殷哲想想也对,遂认真地点点头,继续行进。豫王琢磨不透他说的是真是假,转头闭口不言。

    前方的傅茗渊始终没有回头,不知是累了还是被吓着了,也不愿和人说话。云沐方才离开了一段时间,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到底担心她的情况,上前问道:“茗渊,你没事吧?”

    “诶?”傅茗渊似乎有些失神,惊了一下,“没……没事。”

    “你从方才起就魂不守舍。”他显然不信,追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罢?”

    “呃……说来话长,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抓了抓脑袋,不知该从何说起,“豫王谋反的主力是关东军,而统领这支队伍的陈王曾为唐王所救,他一心想向陛下讨债,固然不会同京城这边讲和,也难以中计;倘若我们仓促拿下通州,陈王也定会与我们死战到底。所以令他归降的方法……大约就是让豫王在他眼前露出马脚。”

    云沐沉默片刻,“你……从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傅茗渊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疲倦道:“……也不是。当时时间太过紧促,我没工夫想太多,唯有将计就计。陛下曾派探子去了关东,却是杳无音信,而左军之中的奸细不止一人,陛下想要借此将所有人都揪出来,所以当时才会选你去。回京之后……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云沐注视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觉他在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被她推向了一个不可触及的位置,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回头。一切的计策,一切的戏码,他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的胸口顿时感到无比压抑,回头望了望夏笙寒,笑容有些生冷:“你所谓的将计就计,就是相信慧王,对么?出战时陛下与我说过,若计策不成功,以陈王的脾气,必定会在通州沦陷之后拼死一搏,因此随时准备与关东军交战。你与慧王……从一开始就说好了?”

    “没有……”她的声音小了下去,像撑不住了似的,颓然地摇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云沐并未接话,只是沉默着跟在她的身旁,觉得这个答案尤为可笑。

    居然……没有说好?

    一方叛逆,一方捉拿,连圣旨都提前准备好了。他们曾经与将领们彻夜商讨战略,列出数十种计策以随机应变,而她……竟从没放弃过救那个人?

    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行在后方的夏笙寒盯着二人的背影好一会儿了,但因离得较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再加上云沐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更觉有什么蹊跷,遂让殷哲策马赶上他们,与傅茗渊并排而行。

    云沐注意到他二人的前来,可只是瞥了一眼,谁知下一刻夏笙寒便一个翻身坐上了傅茗渊的马,从后方牵住她手里的缰绳。

    丝毫未料到这一突然袭击,傅茗渊顷刻惊了,连马儿也乱了一阵,少顷才平静下来。

    “……疯、疯子!你给我下去!”

    她惊然大叫,想将他推下去,可双手早已麻了,没什么力气。夏笙寒也干脆,拉紧缰绳便策马向着营地方向赶去,一晃把后方之人甩开老远。

    他几乎是将她拥在怀中,脑袋埋在她的脖间,轻轻哈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学会自己骑马的?”

    傅茗渊估计是累了,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小声道:“为了来救你,我……苦练了一个多月。”

    夏笙寒心头一滞,将她抱得更紧,突然想要询问什么,却还是作了罢,“回去再说罢。”

    她轻轻点头,嗓音却依然很小,不知是否因为刚才的高声呐喊使得嗓子哑了。二人随军回到营地,云沐与殷哲立即前去安置俘虏;士兵们疲惫不堪,但毕竟在损伤不多的情况下捉拿了逆贼,皆是喜笑颜开。

    夏笙寒翻身下马,但身手却不如以往熟练,他想将傅茗渊也接下,而她却扭头回道:“不,我要去遛马。”

    此时已是傍晚,远方的长庚在地平线外留下最后一抹霞光,绚烂夺目,柔和瑰丽,令人感到迷醉。她一身戎装骑在马上,与平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英气与柔美并存,竟让人移不开目光。

    “大晚上的,溜什么马?”他好笑道,“你不怕走丢了?”

    “不管,我就要去遛马。”她说着便准备策马离开,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夏笙寒觉出哪里不对,慌忙将她拽住,才发觉她握着缰绳的手一直在颤抖,整个人也处在究极紧绷的状态。

    “你……到底怎么了?”

    傅茗渊被他拦下,却仍是不回头,背脊挺直,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像是全身僵硬了一般。夏笙寒心中一紧,走到她前方,抬手握住了她颤栗不已的双手。

    在那一刻,她好似防线崩溃了一般,连一丝一毫的冷静都不复存在,浑身抖得更加厉害,蓦地低下了头,拼命地眨巴着眼睛,却阻止不了泪水涌出,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睁大双眼望着泪珠“啪嗒啪嗒”地滴下,哑着嗓子哽咽道:“腿、腿软了……”

    50「回京」

    先前在战场上居高临下之时,他还以为是认错人了。此刻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坐在马上一动不动的样子,他的心却骤然安定了下来。

    果然……还是他的小矮子嘛。

    “你……”他只顾着笑,一时竟忘了去拉她,“你不会尿裤子了吧?”

    “你才尿裤子了呢!”傅茗渊顷刻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瞪着他,“我腿麻了而已!”

    “好好好别生气。”夏笙寒依旧笑容不止,扶着她的臂膀,“你还下得来么?”

    她含着眼泪摇头。

    “那我……抱你下来?”

    她的脑袋摇得更厉害了。

    他叹口气道:“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又没要你管我!”之前在风沙之中呆了太久,她连面色也有些发黄,此时彻底把脸哭花了,一张脸显得更加委屈,“我手也麻了……”

    夏笙寒越笑越想笑,连憋也憋不住了,伸手将她的肩膀侧着往下一摁。她本就全身僵硬,这下直直地栽进了他的怀中,方一落地,两条腿软绵绵地瘫了下来。

    “真是……没用啊。”他将她的脑袋摁在怀里,多日以来头一回真正地笑了,“陛下怎么就让你来宣读圣旨。”

    傅茗渊的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身上,越想越委屈:“有本事你也跟着行军队伍走几个月试试啊!”她撇撇嘴,声音沉了下来,“其他人都不可信,乔将军他们又怕赶不及,所以我就来了。”

    见她又恢复了以往在他面前时的闹腾模样,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自觉地微笑,扶着她往帐篷处走去,意识却倏地模糊了一下。

    他眼前顷刻一黑,手也顿时松了一瞬,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没令傅茗渊摔下去。

    “你怎么了?”她警觉地向他看了过去,才发现他的脸色的确不是一般的苍白,“你生病了?”

    “嗯。”他冲她明快地点点头,俯身在她耳边道,“相思病。”

    傅茗渊本是忧心忡忡,这下彻底怒了,吼道:“……滚你!”

    ***

    战事终于平定下来,傅茗渊这一宿睡得极沉,下床时两腿仍是有些颤颤巍巍,随着一个小兵前去主帅帐时,云沐已聚集了各路将领商讨关于俘虏的安置地点。

    关东军的谋反虽然在意料之中,却没想到镇守边关的人马中也出了叛徒。自景帝上任之后,朝中的格局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这些军队中的将领也各自有了主,难以将所有人都简单明了地分清。

    “老大!老大你来了!”殷家军一见到夏笙寒就涕泗横流,恨不得一个个抱着他的大腿哭,“将军说要带我们上战场时我们都高兴疯了,磨枪磨得可兴奋了!”

    尽管殷储觉得这些人的反应感到很是拙计,却还是忍不住笑道:“一别又是一载有余,老夫能助王爷一臂之力,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

    云沐却是听得云里雾里,茫然地转向了傅茗渊,终是听她说出此行的实情。

    在夏笙寒离京的当天,乔钰便入宫商讨了关于豫王谋逆一事,一致认为其余藩王会在不久后动手,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位于关东的陈王。陈王统领关东军,骁勇善战,与当年的唐王关系和睦,此次韵太妃突然辞世,自然是给对方抓住了把柄。

    韵太妃之死是否与豫王有关联,至今尚未查明,但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还有另一则原因,便是湘王恰好回到丘城,并不在宫中。

    夏笙寒走前并未提及任何诈死的事,是以傅茗渊便料想这是豫王的手段,将计就计藏匿了右军中的人,只委派左军出战。关东军投降,左军反目,至此反叛的将领已捉拿了共计四名。其中更深的计划她也不甚清楚,右军的行动是由景帝委派乔钰处理,大抵便是联合唱了一出戏,将一干人都绕了进去。

    云沐将俘虏的事交代好后,一路比平时更加少言寡语。傅茗渊觉出他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念及二人在战前的讨论,她并不适合去安慰,遂只好作了罢。

    入秋之后,天气渐凉,好在近来没怎么下雨,行军的速度一如往常。傅茗渊路过驿站时偶尔会收到景帝的传信,看起来放了有一段时间,并非什么要紧的事。

    她本以为这个小皇帝终于长大了学乖了晓得慰问她了,拆开一看才知,问的是:小皇叔最近身体好不好啊,吃的好不好啊,瘦没瘦啊,傅大人有没有欺负他啊……写到一半想才想起来收信人是她,遂把最后那句话划掉了,理由是:作为皇帝,要节约用纸。

    殷家军很快折回了云州,剩下的事即是交给了左右二军的将领。云沐近来总是显得很忙碌,傅茗渊竟是难得才见到他,就算偶尔遇上也只是打个招呼,直到有一日进城时被对方叫住。

    “傅大人……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他眸色认真,凝视着她道,“为何你们认为……豫王定会露出马脚?”

    傅茗渊一愣,转而微笑道:“这也只是一个猜想罢了。”她摊开手道,“人都是这样,再聪明的人也会在潜意识里有主观臆断,就如云大人认为女人只能躲在男人的背后,注定成不了大事,不是么?豫王亦是如此,他大约从很久以前就认定了陛下的目的是杀掉所有的藩王,因此就算他不相信夏笙寒,也会相信京城这边的反应,所以他忽视了陈王的作用,但——陛下与先帝是不一样的人。人心……并不难看懂。”

    云沐依旧望着她,定了定神道:“从前我认为,男人带兵打仗,女人则是在家相夫教子。我现在……收回这句话。”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那般决然,令人感到不容置疑,“我不会再要求你如何,你想留在朝中,我也定会支持你。但……如果,你真的有难,需要人帮助,可以来找我。”

    傅茗渊缓缓闭上眼睛,有些无奈地耸耸肩:“云大人,其实……”

    “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云沐忽而打断了她的话,目光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的不安,“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向你证明……”

    他话音未落,二人的身旁却骤然响起了“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如雷声大作,震耳欲聋。傅茗渊猝不及防,惊得几乎跳了起来,转头一看才知,他们的对面不远不知何时被人扔了一串鞭炮,从头至尾足足有半丈长,简直丧心病狂。

    她想也不想地吼了一声:“——夏笙寒!”

    那头没有动静。

    “还不出来我都看见你的伞了!”

    “……”

    墙后边的夏笙寒终于打着伞走了出来,一副“明明藏的这么好怎么还会被发现”的表情,又从身后拽出一人,恰是苦着一张脸的殷哲,歉疚道:“傅大人,我本来……想拦住王爷的。”

    夏笙寒却是将他推了出去,不假思索道:“鞭炮是他放的。”

    “还狡辩!”

    傅茗渊几乎要将他大卸八块,想也不想地追了过去。他溜得也快,跑了一段路后忽然不跑了,回头问:“云沐没跟过来罢?”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针对云大人?”

    “我有么?”

    “你没有么?”

    “……”

    二人又互相瞪了一眼,知道这一争论大约会无止境地继续下去,不经意地转头瞥见了对方脚下的影子。

    漫漫黄昏之中,晚霞斑斓,不由令她回忆起上回与他一起踩影子的那一幕。而今看来,却仿佛是好久以前。

    夏笙寒亦是安静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道:“这是左军中的奸细以及关于京中眼线的确凿证据,倒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傅茗渊接过那封信,却没有立即拆开看,只是放在了袖子里,叹气道:“如果有充足的时间,你没必要冒这个险。”

    “四王兄迟早会拿通州百姓开刀,这不算冒险。”他摊开手,笑容明媚,“腰牌的事……你应当已经调查清楚了罢?”

    傅茗渊略略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了解你?”

    “……”

    她有些不满地撇撇嘴,正欲转身离开,却见他忽然捂住了胸口,眉头微蹙。她大惊失色,连忙上下查看他是否受伤,整个人却被对方抱了过去,将她的腰身一搂,摁进了怀里。

    “……松、松手!”她肠子都悔青了,面红耳赤地想要挣脱开来。

    “不松。”夏笙寒在她耳边道,“我中毒了,你抱抱我就好了。”

    “……不许装!”她竭力将他推开,“我身上有把匕首,你再装病耍流氓我就捅你啊!”

    夏笙寒故作委屈地将她松开,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傅茗渊理了理袖子,学着他的语调:“我还不了解你?”

    他微微一愣,苍白的面容上展露出一丝微笑。

    对,正是因为……我知道你了解我啊。

    ***

    回京之后,景帝一看到夏笙寒便扑了过来,上下左右细细端详一番,看看是不是哪里瘦了,罢了才想起他还有个跟着军队走了数月的老师。

    豫王等一干同党,以及那个曾经想要掳走傅茗渊的细作都被关进了大牢,这些人也知死到临头,索性什么也不说,倒是豫王开了个条件:他可以供出在京城的同伙,条件便是放他一条生路。

    当初他谋反时恰是韵太妃死后不过数日,若说京中没有眼线根本不可能,但既然他能如此有恃无恐,想必不是随口胡扯的。

    而放了他,是更加不可能的事。

    景帝觉得他实在没救,况且又有关东和通州一带的事宜要尽快处理,遂将审理豫王一事押后几天,剩下的人则是全部丢给了大理寺审问。

    毕竟到了深秋,天牢之中凉风飕飕,豫王独处一间,倒是过得悠闲,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即将要死之事。

    黑暗之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大约是两人,随后狱卒便侯在了外边。豫王余光瞥去,试探地唤道:“又是那个来跟本王磨牙的6大人?”

    对方没有回答,越走越近。

    “这般沉稳,是寺卿大人亲自来了?”豫王幽幽一笑,一抬眼果然见得两人正在外边,目光却落定在其中一人的身上,“都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找我?”

    那男子立于阴影之中,只有稀疏的阳光照耀在他的深衣上,看不清面容,冷笑道:“谋反失败,你居然还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

    豫王面不改色地凝视着他:“你会来救我,就代表我们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你连陈王这么没心眼的人都不懂得利用,谁会与你为伍?”男子的目光中闪烁着锋芒,笑容肆意,“本王啊……改主意了。”

    豫王闻言,神色中难得露出了恐慌,却尽量保持镇定:“这里可是大理寺,你想作甚……”

    他话音未落,脖颈骤然被人一掌击倒,接着又往他嘴里灌了什么东西。瞳孔渐渐涣散,他急忙想喊出什么,可眼神却愈发呆滞,直至侧着脑袋倒下去。

    那男子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唇角一弯,抬手从袖子里取出什么东西,往地下一轻轻一抛。

    借着微弱的日光,依稀可见那是一块令牌,其上刻着一个“湘”字。

    51「太平」

    算一算不过只是数个月,可感觉上却仿佛过了好几年。傅茗渊回到博书斋后,天天盼着她回来的安珞差点没忍住哭出来,直以为她死在战场上了;其余的小书童虽与她感情一般,但到底担心自家主人翘辫子之后,再也无处去,此刻亦是很喜悦。

    她差人将阿尘接了回来,对方一见她先是抱了她一下,随即气冲冲道:“谁让你把我送去乔府的?!”

    “额……我若是不在,难免有人对你下手。”傅茗渊摊开手道,“再者,我又不知道你老家在岭南的哪里。”

    瞧她神色疲惫不堪,阿尘叹了口气,无奈地抽了下嘴角:“装得还真像,你要是不说那句‘人贩子’,我真当你疯了。”

    傅茗渊冲她笑笑。

    豫王谋逆一事虎头蛇尾,显然是在京中也有什么计策,然而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风声。左军之中但凡带头叛乱的都死的一干二净,自尽比剃毛还利索,景帝无奈之下只好将关东军编入这支队伍,又另派人马去了关东一带。

    早朝回来后,他托着腮帮子思索道:“齐王那个胆小鬼是受了唆使,陈王也是听命于豫王,查不出源头来。汤丞相今早提议削藩,以防此事再度发生,百官看法不一。”

    他说这话便是想听听傅茗渊的意见;她想了想,摇头道:“削藩不失为良策,但而今几个有威胁的藩王都尚无子嗣,贸然夺了人家的兵实在不妥,而且连在豫王谋反之后,难免会有人说陛下没能力。毕竟先帝当年……”

    她忽地意识到什么,略略尴尬地闭上了嘴。景帝明了她的意思,垂头道:“朕……并不想走父皇的老路。”

    在老首辅身边跟久了,允帝的事她也了解许多,比如当年是如何舌战群雄,又是如何令一干藩王对他闻风丧胆……她知晓这大延王朝的昌盛允帝功不可没,但具体是个怎样的人,景帝却不怎么愿意提起。

    傅茗渊终究有些在意,前去慧王府时恰好看见严吉急匆匆地出门,遂狐疑地进屋,不见夏笙寒如往常一样在亭子里干坐着,而是在书房里画画。

    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画工很是出色,每一幅都是惟妙惟肖,却只画景不画人。夏笙寒并不讶于她的到来,与她笑道:“这么快就想我啦?”

    “……”傅茗渊白他一眼,目光却直直落定在他苍白的脸上,“我一直想问,你头上的疤……可是与先帝有关?”

    夏笙寒望了望她,继续执笔作画,笑得轻描淡写:“先帝才不会对我动手,只是默许他身边的宫人罢了。当年唐王身边走漏了些消息,先帝便将韵太妃扣在宫中,唐王来讨人未果,回藩地的路上就遇刺了,就连王兄也曾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事……”他像是想起什么,顿了顿,未再开口。

    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真相,傅茗渊抿抿唇道:“先帝……对你们都是这样的么?”

    “要不然豫王怎会如此恨他?”他耸耸肩道,“不过无论如何,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有这一点便足够了。先帝生前谁也不相信,别说是大臣,连皇后他都处处防着,唯一相信的便是他自己。或许活得太累……便是他英年早逝的原因罢。”

    难怪,景帝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的确,身在帝位一切都需小心谨慎,对凡事也该留个心眼,但若事事针对事事怀疑,到最后身边真正愿意舍命效忠的,反而不剩多少。

    “其实……在通州传出你谋反的消息之后,我犹豫了一瞬。”她目光明净,坦白道,“我想知道,你一直以来追求的……是什么。”

    夏笙寒的画笔悬在半空,抬头看了看她:“宝宝。”

    “……”她额上青筋一暴,“不许发疯。”

    “噢……”他颇为失望道,“那我想要天下太平。”

    他一边作画一边回答,说得云淡风轻,却叫傅茗渊一时怔了怔。她有时会觉得看不透他,而有时也会想:也许他要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一个国泰民安的王朝究竟是什么样的,又需要牺牲掉多少人才能换来这份安宁,对他们而言都是个未知数。入朝为官一晃已近三年,有时连她自己都忘了最初的想法是什么,而今听到这个回答,竟是这般简简单单。

    天下太平。

    她渐渐出了神,恍然察觉到夏笙寒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嘴角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我回答你的问题了,该你回答我的了。”

    他每每露出这般笑意时,总是会让傅茗渊觉得毛骨悚然,遂警惕道:“……什么问题?”

    “什么时候送我宝宝?”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她扶额叹气。

    夏笙寒甚是委屈道:“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傅茗渊感到不可思议,好奇又好笑,但看他这般认真的样子,遂含糊问道:“叫什么?”

    他没有立即回答,转身从案上取出一幅卷轴,徐徐在她眼前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看得她头皮发麻,眼花缭乱,谁知他手里竟还握着半卷没展开,依然全是字,开头一律为“夏”,有两字有三字,一排一排写得工工整整。

    “选一个吧。”

    “你赶紧吃药去吧你!”她吓得落荒而逃。

    不行不行,这个疯子再不治真的没有救了。

    夏笙寒似乎不理解为何会把她吓跑,将卷轴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收到一半灵光一闪,提笔在卷轴上又添了个名字。

    他满意地存放好后,严吉敲门进屋,神色却是十分严肃,低声问:“王爷,方才……傅大人来过了?”

    一见到他,夏笙寒目光一凛,不复方才的笑意:“又拿到什么可笑的东西了?”

    严吉沉着面色,迟疑片刻,将手里的一张字条递了过去:“老奴从外面回来时,有人交到我手上的。这毒连苗疆那边的人也丝毫没有办法,倘若不应他的话……”他没有说下去,苦着脸道,“老奴知道老奴自私,但你当真……不告诉傅大人?”

    “告诉她作甚?”夏笙寒满不在乎地笑笑,接过字条看了一眼,俊秀的面庞忽而一冷,指尖一拂,将字条撕成了碎片,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可真是……世上最可笑的威胁。

    ***

    次日清早,傅茗渊听说朝中出了事,遂急匆匆地要赶去,哪知刚一出门便与6子期撞了个正着。

    从国子监辗转到吏部,再从吏部辗转到大理寺,这个热血青年比原先靠谱了许多。此行急忙来找她,定是有要事,却不想这“要事”是如此出乎意料。

    豫王在牢中遇害,而那个在营地来掳走她的刺客也不明原因地死了。

    傅茗渊大惊失色,沉默许久才平定心绪,抬头道:“你来找我,不止是为了这个吧?”

    6子期点了点头,环视四周一圈,小声道:“这件事乃是今早被我发现的,从寺卿大人的名册上看来,牢中无任何人来访。所以……”

    “你怀疑是大理( 御前疯子 http://www.xlawen.org/kan/2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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