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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部分阅读

    也不懂,总之,烈马有烈马的驯法,这小骆姑娘兴许是一匹小烈马,但绝对是一匹很好很单纯的小烈马,你小子娶回家后一准有福了。人品妇道、持家过日子、绝对顶呱呱,不过,之后想在外面沾花惹草可就得悠着点了……”

    “不会的,我绝不会的!宝哥,我发誓!”

    “滚蛋!这种屁话省着待会儿找你小媳妇儿说去!”丁保喝止他,自顾自品了会儿酒,抬头,见他仍没有离开的意思,被自己又斥又说的,也不生气,恭谨伺立,一脸憨笑,摇了摇头,忍不住认真道:“孙浩,宝哥现正八经跟你说一句,回西雁府后,甭管别人如何劝说,这个选货进货的差事你别干了,你也干不了,早晚要出事!安安稳稳守着几间铺子,诚信经营,以诚待人,这才是你能做的,你该做的!”

    孙浩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连连点头称是。

    他跟丁保认识,就是因为进货时被人使了掉包计,丁保刚巧经过出言点醒这才没有造成重大损失,所以也明白自己不是这块料,这次委实是赶鸭子上架,再综合丁保帮他追求小骆姑娘的事,心中不禁对丁保愈发恭敬感恩。

    丁保一开始选择帮他,一是心生不忍举手之劳,二是见他身有孔家刺黥,想着一起行旅方便。结果这连续一二十天的行旅,孙浩简直把他当长辈尊重孝敬,加之这人确实憨厚善良,人品极好,二人关系倒是处的相当不错。

    “宝哥,你恩重如山,我本事小,人也笨,报不了,到了西雁府卸下货物后,我驾车送你去终南山。”孙浩认真道。

    丁保摆了摆手,正想说话,突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一片嘈杂喧哗。

    还未等他相询,孙浩转身出去,片刻后转了进来,脸上憋着一抹笑意,“那小少爷又跟人吵起来了,不过这次改成了米面铺的老许。”

    丁保闻言也嗤地一声笑了起来。

    商队是有编序的,轻易不得打乱,所以连续一二十日单调乏味的行旅下来,相近的商人都会变得非常熟络,甚至有的还会集体生活吃住,晚上聚在一辆马车上赌钱饮酒,像是一个繁杂小社区一样。

    孙浩口中的这位“小少年”就是丁保身处小社区中的一位,也是极有意思的一位,一二十日来,几乎天天与人吵架,而且天天唤人,天天不重样,理由更是五花八门千七百怪,算是行旅之程上一点很有意思的调剂。

    丁保打开车窗,点头示意孙浩掀起车帘子,外面清晰的吵闹声一下传了进来:

    “偷?你莫要信口雌黄,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再者,本少爷仅是想查查你进的这批米面是否乃生虫积货……”小少爷招牌的温吞吞的声音。

    “闭嘴,什么狗屁少爷,若不是念及你勉强算是个读书人,年纪又小,早拿你见官了!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抽你!”米面铺老许的声音。

    “荒谬,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其一,本少爷并未胡言乱语,你进价之米面,要比正常价便宜近三成,依照今年收成行情,不可能以这个价拿到,故极有可能是生虫积货,以次充好。其二,本少爷再次声明,本人乃是如假包换,正经八百的少爷。”

    “嘁,说的跟真的一样,你哪家的少爷?别再跟老子吹牛说是孔家。”

    “不错,正是终南山孔家。”

    “嘁,小子,你要是孔家少爷,老子就是孔家姑爷。”

    “千万莫冲动。你这样说,小表姐知道,会让你倾家荡产街头行乞的。”小少爷慢吞轻快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严肃认真,像是在描述一件极其可怕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

    “法螺吹的跟真的一样,你拿什么证明?”老许哼声不屑道,他这一说,围观人群中其他之前曾跟这位小少爷吵过架的人纷纷站出来附和,一时间,人嘲涌动,群情激奋,好面子的小少爷被噎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忽地,就听他激声道:“莫要逼本少爷,再逼,本少爷就把今次小表姐要的‘接白雕’引出来,告诉你们,整个央土现今仅有三头,一在皇茗园,一在酆都万鬼圆,这第三头就在本少爷马车里,是准备送去衍圣草园的。难道这还证明不了?”

    丁保心思一动,难不成这乱七八糟的小子还真跟孔家有关系?

    忽而心脏猛地一紧,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接白雕,接白雕,我擦,这不就是那猛禽之王——金雕的别名吗?!

    第七十六章 亦真亦假

    无怪丁保如此激动,因为十四物种基因名单上,就有金雕,对应的超人能力是视力。

    金雕,古称鹫,也叫洁白雕、黑翅雕、接白雕。性高傲,双翼巨大而强壮,目光锐利,加之一对宛如匕首般足以致命的利爪,处处都显示着它的强壮且极具威慑力,又称“猛禽之王”。

    金雕秉承着鹰隼家族超强的视力,且将其进一步提升到一个极其夸张的地步,单论视角范围,至少是人的五倍以上,而灵敏度和分辨率更是达到几十倍。

    它可以在最远10公里外的高空发现地面猎物,迅速判断距离、猎物大小和重量、移动速度等,然后以每小时300千米的速度从天而降,并于最后刹那嘎然止翅,然后牢牢抓住猎物的头部,将利爪戳进猎物的头骨,使其顷刻丧命。

    这一过程中,除了瞠目结舌的俯冲速度外,高速动态飞行状态下的超强视觉能力,也是无与伦比匪夷所思的存在。

    深呼吸平复了下激昂心绪,丁保掀开车帘步出。

    夕阳仅剩下了一襟,红彤彤的暖光下,一个十四五岁满脸稚气打扮成书生模样的少年,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戏谑笑骂。此君浓眉大眼,五官清奇,一张略显黝黑的瘦削脸颊上,微微泛红,分不清楚是晚照还是羞怒。

    一袭袍衫说不上破烂,但明显皱巴巴的,浆洗得很旧。

    听了一二十日的吵闹,这还是丁保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少爷的真容,看形貌气质、衣着打扮,倒像个||乳|臭未干的土鳖读书人,无论如何也跟传说中的孔家少爷挨不上边。

    这位小少爷虽然一时不忿,嚷嚷着喊出了接白雕,但这玩意儿除非是热衷走马溜鹰的顶级公子哥儿,否则还真不懂。

    所以他这番话喊完,形势非但没有好转,大家伙反倒是取笑得更厉害了。

    小少爷黝黑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手指气得瑟瑟发抖,“你,你们,真是目光短浅毫无见识!本少爷,本少爷……简直是对牛弹琴,气煞我也!”

    他不说还好,一说大家哄笑得更厉害了。

    他这人其实很不讨喜,整日“寻衅滋事”,不是怀疑东家的茶叶是霉茶,就是疑惑西家的药材是伪货,更是时常还对别人日常生活习惯、言谈举止指指点点,貌似热心,实则讨嫌。

    不过丁保看得出来,大家伙也并不是真恼了他,真要取笑他,纯粹是当做无聊逗闷子,但这位小少爷却偏是极好面子的那种人,直气得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差捶胸顿足、嗟词长叹了。

    “这位兄台,你方才说的,可是那传说中猛禽之王——接白雕?”丁保瞧了片刻,瞅准时间,佯作一脸讶色,上前一步道。

    小少爷气得发昏的眼睛,一下子亮堂了起来,拊掌大喜道:“对对对,就是猛禽之王,没想到,兄台竟是识货人!”

    “识货不敢当。先祖父早年曾在西疆生活,言接白雕乃是天赐神鸟,世间唯一可以直视太阳而不刺伤双眼的猛禽,力大无穷,快逾闪电,是蓝天之上的终极猎手。捕食能力超强,别说寻常的兔子、狍子,饿起来便是叉角羚、灰狼也只能是腹中餐……先祖父还说,此神雕性高傲,喜自由,难以驯服饲养,发怒时会以撞死相抗,故央土之内,仅‘万园之园’皇茗园和酆都万鬼园饲有两头,却不曾想,原来兄台竟还饲有一头!失敬失敬!”

    丁保这番话半真半假,说得围观众人一愣一愣的,那小少爷听的却是心花怒放,被他捧得黝黑脸颊愈发黑亮了几分,满脸得瑟,环视四周,那神色表情分明是在说,都听见了没,此般不世出的神鸟,天下仅有三头,其中一头就是本少爷饲驯的!

    围观之人中不信服者仍众,但见丁保是自孙家马车内出来的,本身器宇不凡,且孙家二少爷孙浩正在他身后站着,貌似他便是那位每顿让孙家二少爷亲自送饭的神秘人物,再一联想到孙家的孔府刺黥身份,一时倒也不敢再多争什么,皆是一脸无趣地散了开来。

    “这位兄台,你我今日一见如故,何不上车一叙?”丁保言笑晏晏地邀请道。

    “幸何如之。”小少爷心情不错,做了个罗圈揖,甩衫而上。

    ……

    “什么?宁兄,你,你要凑近观摩接白雕?!”

    宁宝,正是现在丁保的化名。二人在马车上畅聊了一番后,丁保瞅准时机道出本意,本来笑眯眯的小少爷一听,脸色顿时一变,手中茶盏晃了几晃,差点撒将出来。

    “呵呵,此乃先祖父遗愿,愚兄一直萦挂心头,也只是一提。若是实在不方便的话……”

    “方便方便,自然方便。”小少爷嘴里说着方便,脸色却是变了几变,忽地站起身来,抚额恍然道,“呀,本少爷突然想起一件要事未做,宁兄,咱们就此别过,改日再叙。”

    “观摩之事?”

    “改日,改日。”

    说完小少爷竟直接跳下马车,逃也似的跑开了,一口气窜上了他自己那辆终日垂着帘子的古怪马车。

    “宝哥,他这是吹法螺的吧,咱们听他吹可以,一说正事,立马吓得跟孙子似的。”二人方才交谈时,孙浩全程作陪,听这小子胡天胡地地说了半个时辰,句句以孔家表少爷自居,大言不惭,态度张狂,对之印象极差,若不是丁保一直保有耐心,他早抡起拳头将其赶将出去了。

    “他这少爷是真是假不知,但这接白雕之事,没准儿还确是真的。”

    丁保眼神澹澹地打量着仓惶离去的小少爷的背影,直到他上了那样古古怪怪的马车,方才眉头微皱道。

    刚刚接触时,他凭着超强嗅觉感觉到这人身上沾有大型禽鸟的气息味道,虽不敢肯定是什么,但从他这奇怪的言行举止,以及那辆古怪的马车来看,倒是存有几分可能。

    “既然是真的,那他为什么……”孙浩话说了一半,突地明悟,眼神儿微变,当即咬牙道:“宝哥,要不,我过去他马车那边探探?”

    “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丁保神色略显严峻,他刚才凭借超强嗅感跟蹑着小少爷一直朝马车那边延伸,即将闻嗅到马车时,突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感觉涌上心头,小心起见,立马收起嗅感,所以自然也不会让孙浩随便上前招惹。

    再说,他仅是想要接白雕一滴血而已,并非强取豪夺占为己有,大可以有商有量,自没必要冒什么风险,惹什么是非,故略作沉吟,招呼孙浩附耳过来,认真交待道:“呐,你先这样……再这样……”

    第七十七章 杂布计

    晚间,幽幽烛火下,丁保侧卧马车内,靠着团垫,认真翻看孙浩费尽周折为他弄来的几份南国邸报。此外,还有几张孙家通过自家渠道收集到的一些关于南国的屑碎传言。

    在他离开的这一二十日内,南国明里暗里发生了几件事。

    一是苏戈大哥“蓝戟侯”苏荡寇单骑赴京,明里是为小皇帝的姑姑隆庆公主庆生,实则有请罪释罪之意。毕竟有白家子弟白化威死在华阳,还有流匪冲击县城,虽幸未造成太大恶果,但其影响已经造成,甚为恶劣。

    此番苏荡寇作为苏家未来家主,替父进京,苏家也算是诚意十足,姿态摆得很低,这一来,倒是让朝堂上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声音顷刻间偃旗息鼓,难以趁机发作。

    不过这也得亏是有丁保、苏戈、捕神、肖大宝他们这些人处理及时得当,若是华阳真被屠了城,那可就是铁板钉钉的莫大罪愆,再无转圜之机,别说是苏荡寇,便是镇南大将军苏靖亲自赴京,也未必能把事情尽数担下来。

    所以苏家上下对丁保是极为感激,尤其是作为军旅世家,对于丁保这种慨然赴死、热血无畏的伟男儿,还是有种骨子里的亲近好感,再加上连续两次从天兵手下救了苏戈苏小妹,一下子便成了整个镇南大将军府人人称颂的大恩人,唯有知道小妹心意的苏破军心中有些惴惴。

    由此还引发了第二件事,据传苏戈二哥自南国剿匪回来后,看到捕神推荐书信,再听闻丁保的光辉事迹,当下又惭又悔,一力主张要为小丁县尉上书表功,建碑立传,此建议竟还得到了苏府上下一致赞同!

    世间事便是如此讽刺,很多人之所以能被冠以伟大,解以传奇,是因为已然身死。

    不过这件事最终却是未能成行,最后因为不知名原因不了了之,丁保却是一下便猜到了因由,建碑立传什么的,苏戈肯定一万个不同意。念及这位清丽诚挚的少女,丁保面上难得浮现一丝愧色,心中一柔,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第三件事是皇室派下剿寇宣抚使,说是代天巡视、抚慰民情、兼督剿寇事宜,但其真实用意却是众说纷纭。

    说是给苏家难堪吧,其实也就一正双副三员文吏,除了依律所配的护卫外,未带一兵一卒。可说是真宣抚吧,这种差事以往都是由镇南将军府苏家一力监办的,白马皇室这次生生派下这么几个人来,若说没有些什么小九九,还真是没人相信……

    “多事之秋啊。”

    丁保默默看完,悠悠一叹,凑着火苗将几张纸点着,掷进前面的黑陶盆盂里,清隽的脸在火焰明暗间,突然有些凝重复杂。

    就在这时,外面喧哗声突起,隐隐听到孙浩和那小少爷激烈的争辩声,还有陆陆续续赶出来瞧热闹的群众的嘈杂议论声。

    丁保意味深长地一笑,将车帘撩开一角,就见明火高悬下,孙浩气急败坏地揪住那位小少爷,满脸激愤,抡起拳头似要揍他,小少爷脑袋昂得很高,毫无惧色,一脸不服,旁边不时有人在劝说什么。

    “小兔崽子,你找死!居然往我家的宣花布上泼水,你知道这一车布值多少钱吗?”孙浩怒不可遏。

    “莫要再逞强了,姓孙的,你进的这是什么布你自己清楚,竟敢拿褪色的消薄杂布来冒充上好宣花,公然制假售假,本少爷就是要替天行道!无情揭露你们这些奸商的丑恶嘴脸!”小少爷趾高气昂,高声反驳道。

    孙浩气极反笑,揪住他的衣领,怒声道:“你放什么狗屁,我孙家布行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整个西雁有口皆碑,岂容你来污蔑?”

    “真金不怕火炼,嘴硬没用的,水本少爷已经泼上了,是不是褪色杂布,稍后一看便知。”小少爷有恃无恐道。

    “说得好,既然大家伙都在这里,那就一起做个见证,免得说我孙家欺负人!可若是你弄错了呢?”

    “那不可能!”小少爷大声叫完,突然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合适,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猛地一拍胸脯,大喇喇道:“没得说,损失多少,本少爷双倍赔付!”

    孙浩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招呼伙计将布车打开,成挂的布匹一件一件拆开,火把高燃下,雀州宣花布那独有的花纹色泽特征尽数呈现在众人面前。围观众人虽不是行家里手,但在这个衣服基本靠买布自家做的时代,对于眼前这些到底是杂布还是宣花还是很容易分辨得出来的。

    而且这些布匹虽然湿漉漉的淋了水,但却分毫未曾褪色,不仅如此,浸水之后,挂着淋淋水珠,又被一圈火把耀照,反倒愈发将雀州宣花那最独特的着色特征给衬托了出来,一看就不是廉价凡品。

    小少爷一下子傻了,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围着布匹猴子般乱转,惶急嚷嚷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孙浩自不理他,清声道:“众所周知,雀州宣花贵便贵在花纹和着色,着色自不必说,人所周知,一经染成,永不褪色。而其花纹若想长稳,必须经过一蒸一曝三晒,其间不能触水,触则走纹变形。我这车宣花因为买的急,所以仅经过一蒸一曝,连一次都没完整晒过,小少爷这两桶水泼下去,这一整车的花纹可就全走喽……”

    “你!”小少爷眼睛瞪得贼大,突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大呼小叫着闪入人群,一把将骆姑娘拽了出来,像是危机时刻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骆姑娘,你来作证,是你说这第二车布是杂布,一沾水就褪色,本少爷这才站出来仗义执言为民除害的……”

    骆姑娘眉眼清秀,瓜子小脸,颧骨附近略带着几粒可爱的小雀斑,闻言羞怒地一甩手,力道之大,差点将他甩了个坐墩子,怒叱道:“休得胡扯,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这话了?”

    “不是!骆姑娘,你别恼,不是同本少爷说,是你晚间同人聊天时,本少爷恰好听到的。”

    “听到?是我饭后同马婶闲聊时吗?”

    “对!对!对!骆姑娘你终于想起来了!”小少爷神色一松,拊掌大喜道。

    骆姑娘噗嗤一笑,脸上的几粒雀斑瞬间生动了起来,脆生生道:“你呀,听错了,我跟马婶说,听说孙家这第二车上装的名贵宣花,这布不惧沾水,咋洗都不褪色,马婶不信,回我,咋不褪色?我便按照自个儿听到的跟她解释……并不是说这是杂布,也没说这布褪色啊!”

    “……”

    第七十八章 愿者上钩

    咋不褪色?杂布褪色……

    小少爷脚下一软,几乎一屁股蹲坐于地,他到此时也分毫未曾怀疑骆姑娘和孙浩是一路的,因为他可是看得清楚,这骆姑娘一路上从未给过这孙胖子半分好脸色,前天不知何故还勃然大怒,拎着小马鞭狠抽了孙浩一顿,当时很多人都曾目睹,那顿马鞭抽的,瞧着都嫌疼……

    再加上骆姑娘作为镖师与其他师兄弟一路拱卫,做事板正仔细,有口皆碑,心里不由就多了几分信任。若不是如此,他虽冲动爱管闲事,总以正义自居,也万不至于如此轻信妄为。

    围观众人的哄笑议论声中,孙浩搓着手,笑嘻嘻道:“小少爷,错,孔家大少爷,咱之前可是说好了,若是弄错,所有损失,双倍赔付。你看这……”

    “那个,先记上,本少爷……此时没钱。”小少爷咽着唾沫道。

    “怎么着,想赖账?大家伙可是全听在耳中,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孙浩眉头一拧,招了招手,两个粗壮伙计摩拳擦掌地逼了上来,指节故意捏得嘎嘣嘎嘣响,火光映照下,孙浩胖墩墩的圆脸上,也浮上了一层凶戾之气。

    骆姑娘抿唇瞧着孙浩罕见的男儿气概,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眉宇间愈发细柔。

    反正孙浩之前已经向她保证过不会真的坑人伤人,她便好整以暇地观望着,纯当看戏,平时因为不好意思,还未真正仔细打量过这位殷勤细腻,总能在不经意间让自己温暖心动的孙二少爷呢。

    但小少爷那厢可就遭罪了,他自小到大,哪里遭过这事,脸色一下便发青了,连连挥手道:“警告你们,莫要胡来。本少爷乃是如假包换的孔家少爷,谁敢碰本少爷一根小指头,若被他们知晓,定让你们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番这色厉内荏的话未说完,周遭围观众人先看不下去了,指指点点嚷嚷起来,话里话外的鄙视讥讽,把好面子的他臊得满脸通红,又急又怒,可偏生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不仅没办法做出证明,此际身上确实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鼻孔一张一张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什么事这般吵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在这时,丁保满脸怨气地掀开车帘步出,这一嗓子,微微用上了点得自白虎王的无上霸气,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听在人心里都如金石玉鼓,振聋发聩,刹那间的威猛气场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前半句还未说完,吵闹如集市般的外间便已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望向他的目光带着异色,他们瞧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这年轻人龙行虎步的,面对他就像是面对西雁府衙的那些大官要吏一样,心下惴惴,噤若寒蝉。

    小少爷自是最识货的,眼睛猛地一亮,待看清是他,先是一喜,噌噌噌冲过来几步,忽而念起接白雕一事,面色瞬间讪然,迟迟疑疑的,再也迈不动步子过来。

    倒是孙浩赶紧走了过来,先是告罪,然后将事情前因后果简单讲述了一遍。

    丁保面色淡然地听完,视线在满地的布匹上扫了扫,蹙眉问小少爷道:“兄台,孙二少爷所言可属实?”

    面对丁保目光,小少爷面色愈发尴尬,不过信口雌黄拒不承认这种事他是打死也做不出来的,涩声承认道:“……属实。”

    丁保嗯了下,略作沉吟,直接转身对孙浩道:“算一下,双倍赔付的话,一共是多少?”

    “啊?!”这下不仅是小少爷惊呼出声,猛然抬头,其他围观之人也是目瞪口呆,这一车上好雀州宣花可不便宜啊!

    孙浩也佯作一脸讶色,结结巴巴道:“宝哥,你……这是要?”

    “我始终相信,能驯服接白雕之人,必然也是性情高洁孤傲、洒脱不羁之辈。这种人兴许会做错事,会惹祸端,会不被世俗理解,但绝不屑于弄虚作假、信口雌黄。所以,我认为这位小兄弟必然是出于一番好意,若非执正义曲直之心,存黑白是非之念,他何须大晚上的不睡觉辛辛苦苦地拿水来泼你布?还不是为了求真证伪,为普通百姓请命?”

    不得不说,丁保把这个任性少年的性情心理观察得极透彻,这番话句句挠到痒处,说得小少爷都快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尤其是见到周遭围观众人在丁保这席话后望着自己的眼神纷纷发生变化,更是激动难言,若不是时机不对,绝对要拉着丁保好好浮上一大白。

    “那个,宝哥对我恩重如山,既然……宝哥出面,那这车布就算了,也别说什么赔付不赔付的了。”孙浩挠着脑袋为难道。

    “那不成。”丁保义正辞严,断然拒绝道,“孙浩你要明白,我这不是在替自己说话,我是在代表小兄弟。小兄弟缺钱吗,显然不缺,一时周转不开而已,谁还没个虎落平阳时?但少爷就是少爷,自有少爷的气概和处事准则,虽说天生古道热肠侠肝义胆,但这车布的花纹确实是坏了的,怎么能让你来承受损失?说了双倍那就是双倍,少算一个子儿,那就绝对不成!”

    小少爷听得是眼泛异彩,连连点头,尤其是丁保这话是模仿他的口吻替他而说,句句都是他最想说的,直爽得拳头都禁不住捏握了起来,哆嗦一个接着一个。

    士为知己者死,微斯人吾谁与归啊!

    “宝哥,这车布进价,一共是二百两……”

    孙浩话未说完,丁保唰地从衣袖里甩出一张通天票号的银票来,鼻孔看着孙浩,甩了甩青衫,一脸淡然磊落道:“这是五百两,四百两双倍赔你,剩下也不用找了。今儿个耽搁大家伙睡觉,小少爷过意不去,这点儿小钱,赶明儿落脚宿店,给大家添几个硬菜,算做赔罪。时候不早了,且都散了吧。”

    说完撂下众人,一言不发,转身回了马车。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份视金钱如粪土的潇洒不羁、卓然不群,让已然将他引为知己同类的小少爷两眼铮铮发亮,心中热血激荡。

    见他竟径直转身回了马车,因为接白雕一事,明知不该跟上去,但内心中隐隐有一种东西不断往上喷涌,心里热热的,痒痒的,一股莫名的热血冲动激昂,促使他几乎没怎么迟疑,尾随着丁保便上了马车。

    第七十九章 孔连顺点八姓

    马车内,丁保正在拿湿帕敷脸。

    霸原古道上尘土很重,气候又干,丁保每日早晚间都用湿帕敷脸补水,然后再涂以润脸油脂保水,饶是如此,也是干得很难受,嘴唇上都卷翘起了白皮。不过比之同行商队的其他人来说,可就好多了,许多人脸上都吹出了刀风口子,平日里笑都不能笑的。

    眼见小少爷跟着上了车,仅是点了点头,也未理他,自顾自地忙活。

    小少爷此刻犹自沉浸在兴奋中,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丁保举动,愈发觉得这人活得细致讲究,器宇非凡,绝对不是一般人,心中爆发的认同感噌噌噌继续狂飙,也不待丁保发话,自己个儿寻了个蒲垫,大喇喇坐下,眉飞色舞地,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酌起来。

    丁保擦脸时的余光扫到,眼睛就是微微一眯,到这里,这鱼才终于算是上钩了。

    人与人的距离感是种很奇妙的东西,白天时丁保也曾邀请小少爷上马车,却发现这位颠三倒四任性妄为的家伙,实则在与人交往和生活细节上很是谨慎小心。看起来豪放不羁嬉笑怒骂,但却有一种微妙又强大的距离感自内而外充斥在他周边,既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又像是一种与生俱来跟身份家世息息相关的矜傲贵气。

    基本可以断定,这家伙应当没有说谎,他出身或许真跟圣门孔家有关,即便不是真的孔家少爷,也绝不是一般家世。

    所以丁保才决定让孙浩、骆姑娘一起配合玩这么个“杂布计”。

    此计简单粗暴,毫无技巧,但凡换个人都是扯淡,但对于这位小少爷却是非常管用。

    丁保粗略了解过他每日与人吵架纷争的缘由,皆是因捕风捉影而来,要么怀疑人家货物存在这样那样的质量问题,要么觉得别人生活习惯不好,言行举止不妥,甚至有个当大伯的与弟媳妇儿二人开了句玩笑话,也被他义正辞严地说教了一通,害得那弟媳妇儿哭天喊地要自杀……

    或许方法不得当,但他的出发点其实都是好的,正如丁保方才替他解围时所说的那样,“执正义曲直之心,存黑白是非之念”,从这方面来说,作为一个公子哥儿,还是挺难得的。

    鉴于此,丁保对他总体印象还不错,眼见他此刻已经可以随意坐下自饮自酌,显然对自己认同度很高,距离感消淡,便不再晾他,开口道:“你有事?”

    小少爷其实正尴尬纠结着呢,按理说丁保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自己心中又想结交,自该主动提及接白雕一事才是,可是偏偏……他还以为丁保不会搭理他,非要抻着他等着他主动开口,闻言大喜,连忙道:“没事没事。宁兄,本少爷……呵呵,小弟很好奇,你究竟是哪家的?”

    “什么哪家的?”

    “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小弟观宁兄的人品气度、气概英姿,决计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便是搁在黄金八姓中,也是同辈中凤毛麟角之人物。咳,加之年长些,比小弟我实际上还要英俊潇洒那么一点点的……”

    小少爷大言不惭地说完,可能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声,眼放精光地掰着指头分析道:

    “宁兄不愿意说,那容小弟我猜猜哈,‘圣门孔家’不说,大大小小的小弟基本都有印象,压根儿就没宁兄你这号人物。”

    “‘仙岛澹台’跳过,仙域七岛七宫,明、夜、雷、水、火、风、土,清一色全是姑娘家家的。”

    “‘酆都张师’也不用提,一大半都是牛鼻子道长,整个平望山都是古古怪怪的大牛鼻子小牛鼻子,便是那些个不用守道的俗世子弟,也是一身牛鼻子秉性,无趣的紧,一万年也出不了宁兄你这等可与小弟媲美的风*流人物。”

    “看起来宁兄很像是来自‘云海哥舒’、‘战神白马’、‘铁血蓝军’这三家,而且这三家也一直以盛产青年才俊著称,但实则经不起推敲,以上三家俱可排除……”

    “哦?这怎么说?”丁保听他说的有趣,放开湿帕问道。

    他其实一直想多了解些黄金八姓的事,但这些东西普通人皆是讳莫如深,唯一认识的一个八姓子弟苏戈,好似担心会给他带来压力,相处时总是装聋作哑刻意淡化这个身份,导致根本无从得知。眼下这位颠三倒四的小少爷虽只是戏言,但其实反倒更能直观而简洁地了解到八姓子弟的特征概貌。

    “其实很简单,‘云海哥舒’乃是茹毛饮血不知教化的塞外异族,一个比一个丑怪凶残,哪能出得了像咱二人这种俊俏风*流的人物。‘铁血蓝军’的苏家六兄弟天下闻名,但正是因为太有名,所以小弟恰逢其会,之前全部见过,而其他的旁系子弟,据说没一个中用的。至于‘战神白马’,白家子弟都是个什么尿性,小弟我隔着二里地远都能感觉得到,那叫一个张狂,人人讲究个什么‘白衣白鞋白仕巾,九尺银枪不离身’,一个个那骚包样儿,我呸!”

    小少爷满脸不忿地说完,猛灌了一口酒,这才平复下来,继续道:“‘冰川红魔’唐家,跟苏家差不多,不同就是一个镇北一个镇南,可在子弟培养教育上可就差远了。唐家那些个后辈,除了一两个中庸小才外,其余尽是歪瓜裂枣,一个比一个不成器,混帐无耻至极,得亏是唐家远在昆仑冰湖,若是搁在天封或者西雁,按他们办的那些事儿,腿都不知道被人打瘸多少次了,自不可能跟宁兄有什么关联。”

    小少爷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语。

    “你的意思是?”丁保望了他一眼,挑眉问道。

    “小弟的意思是,小弟此时基本可以断定,宁兄你是‘姑苏淳于’家的,毕竟,淳于家最擅长培养像宁兄这样的儒雅风*流人物。怎么样,被小弟猜中了吧?”

    丁保笑了笑,未置可否,不答反问道:“这么说,兄台果真是孔家少爷了?”

    小少爷脸色微微一变,撇嘴冷声道:“什么孔家少爷,忽悠忽悠外人而已,我孔连顺姓孔倒是不假,住在终南山麓那栋大宅子里也是真的。不过这孔家少爷嘛,哼哼,如今天下谁不知道,这孔家真正的‘少爷’,也就只有那一位!”

    丁保瞬间便明悟过来,小少爷报以极深怨念的这位,应该就是孔家家主当代“圣公”孔自儒的独生女儿孔词。跟其他七姓都不同,孔自儒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份之尊崇,怕是比之皇室长公主都不遑多让。

    关于这位孔词姑娘的传闻很多,好坏都有,有说是个饱读诗书学贯古今的绝艳天才,有说其实是个疯子,整个终南山都容不下她折腾,不过无论如何,名气却是极大,与淳于家那位“月神”淳于梵音并称“央土双璧”,好事者又有“西孔词,东梵音”之说。

    “你说的,可是你的小表姐孔词?”丁保突然笑问道。

    “不是那大魔头是哪个?!”孔连顺愤声哼道,忽而醒起什么,自以为得计,满脸恍然,拊掌笑道:“果然啊,宁兄,你千里迢迢从姑苏过来,又是乔装又是易姓的,原来也是为恭贺我小表姐生日而来。啧啧,那你可要当心了,这大魔头虽然恶毒凶残,但毕竟是什么央土双璧,又是圣公舅舅的独女,你的竞争对手可不少哦,听说,连白家的白弥勒都来了……”

    “时候不早,该休息了。恕不远送。”丁保突然打断他道。

    孔连顺笑容一僵,踟蹰了半响,终于,硬着头皮道:“宁兄一定要观摩那头……接白雕?”

    丁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如常,只拿眼定定地看着他。

    孔连顺心里微微一叹,没想到故意插科打诨东扯西扯地诌了半天,连孔词小表姐都卖出来了,却还是没有能绕过,面上微有赧色,斟酌言辞道:“是这样的……宁兄,月前呢,小弟确实重金购得一头成年接白雕,也一直随身携在马车里,小表姐喜欢稀奇之物,本意是给她准备的贺礼。可是宁兄你之前也说了,这接白雕性高傲、喜自由,甚至不惜以死相抗……”

    “死了?!”丁保面色顿时一黑,再耐不住性子,有些气急败坏道。

    “那倒没有,那倒没有。”孔连顺被丁保的罕见神态给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赶紧解释道:“一连绝食了好几天,脑袋也撞了几处伤口,羽毛大把大把地掉,看着很凄惨,我担心给耽搁死了,便着随从快马加鞭,星夜送往衍圣草园,毕竟是三大园,想着那边应该会有懂照料训饲的人……”

    第八十章 老夫姓风

    “所以,白日里你指着自己马车喊接白雕,是在唬人?”丁保眼神忽明忽暗。

    “宁兄,我那,那不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嘛!”孔连顺搔着脑袋,赧颜道。

    实则这正是他白日里急匆匆自丁保马车上跳下的因由,性子桀骜任性如他,几句话没说完就( 野兽探花 http://www.xlawen.org/kan/28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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