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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阅读

    是我现的。”

    “啊,我懂了。”

    这人非常有趣,难得有苏格兰人会像他那样把心思露在脸上。当他脑子消化耳朵听到的事时,表会随着变换好几次。除了惊讶、防备、礼貌和轻微的轻视之外,还有种热切。我能看着他脸上的变化一整天,只是他还有工作要做,我也不是闲着没事。

    他拿出记事本,接着我告诉他安格斯等一下会回家,不过他一直到昨天下午都在索乐,弗朗西斯则是在昨天早上离家的。这是谎话,不过我想这么说也没人会知道差别在哪里。他似乎对弗朗西斯很感兴趣。我说他去了燕子湖,不过如果没有鱼上钩的话,他也许会继续待在那里。

    我说他们都是很善良的人,他把这句话也写了下来。

    我努力地想,要如何解释弗朗西斯和夏麦之间的友谊。我突然觉得夏麦也许是他唯一的朋友,即便夏麦的年纪老他很多,而且还是法国人。夏麦说服弗朗西斯去打猎,这是安格斯做不到的。还有一次是在今年夏初,我正要去麦克拉伦家,路过他的小屋。我听到一阵小提琴声,全然不同于苏格兰的小提琴音乐,曲子明亮而富感染力,我想是法国民谣。它是那么迷人,我匆忙地改朝小屋走去,想多听一点。门忽地打开,一抹身影蹿出来,四肢无法控制似的胡乱舞动,紧接着又冲回屋内,像是正在进行某种游戏。那阵停顿下来的琴音再度响起,我跟着走上前,花了一阵子才明白那身影就是弗朗西斯。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也许是因为他那时正在开怀大笑。

    16.1.猎狼者之死(16)

    即使心思会表露在脸上,眼前这位麦金利并不笨。***不过一切可能都是做戏,他的谈举止间透露出这股味道。现在,奇怪得很,他的表变得很不一样,他用几乎称得上和蔼的表看着我,仿佛已经认定我是个对他不会有什么威胁的可怜生物。我不太确定我做了什么事让他这么想,但是他的表令我烦躁。

    透过窗户,我看着他一路走向普利第家的农场,我想到安。我想着,或许之前在她脸上看到的表是怜悯。

    唐纳德很快就对考菲尔镇有了初步的认识。比如说,当他敲着一户人家的大门时,里面住的人全部紧张兮兮,因为平时没人会敲门。当他们明白自己亲爱的家人没有死亡、受伤或是被捕时,便拉着唐纳德进屋,招待他喝茶,再把知道的大小杂事一股脑儿地告诉他。他的笔记成了交叉比对的混乱记事:第一户人家什么都没看见,但是派了一个表弟过来,后来才知道这位表弟是另一位女士的丈夫,而唐纳德等了一小时才现他已经见过这个表弟,人们在自己的屋子进进出出,讲述着前后不一的故事和猜测,以及关于这个国家目前况的预,虽然激昂却毫无希望,要把手上的笔记弄懂,简直有如妄想把一条河抱在怀中。

    等到他完成这趟耗时费力的问话,天色已经暗了。他在诺克斯家的客厅里等待,试着从听到的事里找出结论。他的笔记显示,和他谈过话的人里,没有人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当然,他没把案当天乔治·艾蒙特看到的松鼠的古怪行为算在内。唐纳德希望自己没有遗漏什么明显的线索,他累了。他被逼着喝了一大堆茶,后来甚至喝起威士忌。他答应许多人家会再度拜访,但是他相当肯定,他并没有碰到那个杀人犯。

    当门打开,那个长相比较平凡的女儿探头进来,他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询问厕所的位置。唐纳德立刻起身,几张纸连带掉了下来,玛丽亚一脸淘气的笑容,把纸捡起来交还给他。唐纳德的脸刷一下红起来,但在心里庆幸是玛丽亚目睹他笨手笨脚的样子,而不是苏珊娜。

    “我父亲抓你来扮侦探的吗?”

    唐纳德立刻反应过来,她已经察觉到他的不安,而且正在取笑他。

    “当然得要有人想办法把坏人找到,不是吗?”

    “这个嘛,当然了,我的意思不是……”她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表带着愠怒。她只是想小小攀谈一下,他现在才明白,不过为时已晚。他应该只要轻轻点点头,或者说句幽默的话应付过去。

    “你知道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她打量着他,像在盘算什么,“我哪会知道那种事。”然后她露出微笑,却不很真心,“我应该问问苏珊娜吗,也许她会知道,我去把她找来。”

    玛丽亚丢下唐纳德一个人去思考自己做了什么事才招致如此尖锐的反应。他想象着她们姐妹俩咯咯笑着自己的欠缺社交礼仪,觉得突然想念起在艾德加堡的账本。账本上只有干净整齐的数字,只要稍微调整一下,他总是可以让账目相符。他对于自己处理不明账目的能力颇为自豪,所谓的不明账目,是诸如土著妇女完成的清洁工作或是猎人们带来的食物等,经过他的处理,他们才能平衡一下公司对船夫家庭的“好意”。他在心里暗暗思忖:要是人像数字一样那么容易应付就好了。

    在苏珊娜开门之前,她礼貌性地轻咳一声让唐纳德知道她就在门外。

    “唐纳德先生?哦,一定是我们把你冷落了,我是不是该送壶茶过来?”

    她优雅地微笑着,和她姐姐是如此不同,不过看到她笑还是让他一跃而起,只是这一次他先把笔记抓好了。

    “不了,谢谢,我已经喝……哦,好的,也许可以,那真是太……谢谢你。”他努力不去想刚刚喝下去的那好几加仑茶。

    茶端来之后,苏珊娜坐下陪唐纳德说话。

    “这次的事真的很糟,诺克斯小姐。我本来希望再度和你碰面时,是在比较愉快的况下。”

    “我知道的确很可怕,不过上一次你被攻击也是很可怕。都康复了吗?那时好吓人啊。”

    17.1.猎狼者之死(17)

    “差不多了,谢谢。”唐纳德微笑着,迫不及待要用好消息讨她欢心,虽然实际上那个愈合的伤疤还很敏感,而且不时地痛。

    “那个人有没有被处罚?”

    唐纳德从来没有想过雅各要被处罚:“没有,他对于自己做的事深表悔恨,而且已经誓要保护我,我想那是印第安人改过自新的方式。这比处罚更有意义,你不觉得吗?”

    苏珊娜的眼睛因为惊讶张得大大的,唐纳德注意到她有一双格外吸引人的淡褐色眼珠,里面还缀着金色的细小斑点。

    “你信任他吗?”

    唐纳德笑了起来:“是的!我认为他相当真诚。他现在也在这里。”

    “天哪!他那时看起来真吓人。”

    “我想,真正该被怪罪的是酒,他已经誓再也不喝酒了。他真的是很温和的人,还有两个认养来的小女儿。你知道吗?我正在帮助他学习阅读,后来他告诉我,他现阅读写字和猎鹿一样迷人。”

    “真的吗?”她也笑了起来,然后他们陷入一阵沉默。

    “你想你会找到杀害那个可怜人的凶手吗?”

    唐纳德瞥了一眼手上的笔记,心里很确定这对破案不会有帮助。但是苏珊娜看着他的样子是如此和善而充满信赖,他不禁希望能解开的不只是这宗谋杀案,还有一切在这里该做对而没有做对的事。

    “我想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如果出现陌生人,一定会有人看到,这里的人似乎都大概知道其他人的动静。”

    “是的,的确如此。”她说话的时候扮了个鬼脸。

    “这种事让人非常讨厌……我们会努力不懈,直到把那个人交由司法审判,你们不该生活在恐惧中。”

    “哦,我并不害怕。”苏珊娜不服气地斜着头。她微微朝唐纳德弯身过来,声音放低:“这里生过惨剧,我们都是过来人了,真的。”

    这句话实在太不寻常,唐纳德注视着她,能这样注视着她也正是他所希望的。“哦,我不知道……我深感遗憾……”

    苏珊娜看起来对唐纳德的反应很满意。作为家族里最年轻的成员,她极少有机会成为讲述那个伟大故事的人。在考菲尔镇,这故事无人不晓,即使有陌生人来,通常也轮不到她来说。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在这个属于她的时刻。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当时我们都还很小,所以我记不得,那是妈妈的姐姐……”

    门突然打开,速度之快,唐纳德敢肯定玛丽亚一定躲在门后面偷听。

    “苏珊娜!你不可以告诉他!”她的脸因为绪激动显得苍白而紧绷,只是从她的语气很难分辨到底她生气是因为苏珊娜不该说,还是因为唐纳德不该听。她转向唐纳德:“你最好过来,我父亲已经回来了。”

    诺克斯和麦金利正在餐厅里,一叠叠的笔记堆在桌子上。让唐纳德气馁的是,他们似乎写下了比自己更多的东西。唐纳德看看四周寻找着雅各。

    “雅各在哪里?他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雅各没事。他一直在处理那个……嗯……尸体。”

    “他对于那个伤口的看法是什么?”

    麦金利有点不悦地看着他:“我确定他的看法会和我们的一样。”

    诺克斯轻咳了一声,把他们拉回手头上正在进行的事宜。唐纳德注意到,当麦金利开口说话,拿下讨论的主导权,诺克斯就在无形之中退场了。麦金利是这里主导一切的人,公司已经接管大局了。

    每个人简单扼要地说明自己的现,结论就是这里的人什么都没看到。有个名叫葛罗斯·安德鲁的商人几天之前路过这里。还有一个这里的人都很熟悉的小贩丹尼尔·史旺,案的前一天他人在考菲尔镇,现在已经转往圣皮埃尔。诺克斯派人送了封信给那里的地方法官。麦金利现,有个男孩在某一天傍晚看到弗朗西斯进了夏麦的小屋,只是那男孩不记得是哪一天,而现在找不到弗朗西斯。

    “他母亲说她不知道弗朗西斯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跟一些邻居谈到他,听起来他是个有点特立独行的人,不常和人往来。”

    18.1.猎狼者之死(18)

    “那并不代表他就是凶手。”诺克斯插话了。

    “我们必须考虑每一种可能性,我们并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有没有去找夏麦。”

    “那个商人应该去过吧?他的名字听起来是法国人。你之前说这件案子可能是因为生意上的冲突。”

    麦金利的目光转向唐纳德:“我提议跟踪他,找出真相。”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应该跟踪这个叫做史旺的家伙?”

    诺克斯摇摇头:“那倒不必。我已经派了一个信差过去,史旺会在圣皮埃尔被羁押起来。我必须自己去一趟,所以我会询问他。我们建议你和雅各在这里等,等到罗斯家的男孩回来之后你们再找他问话。”

    唐纳德一时之间有种失望的感觉,但随即明白这对他来说根本是个天大的良机,他不敢相信这种好运。

    麦金利皱着眉头:“也许他们去追踪弗朗西斯会比较好。万一他已经跑了,等待就没有意义。”

    “但是他们要到哪里去找?他也许根本就没到燕子湖去。我们只是听他母亲这么说。而且他只是个小伙子。据我们所知,他没有动机这么做。相反的,他们两个人似乎是朋友。”

    “我们不能太武断。”麦金利生气地说。

    “当然。但是我认为,唐纳德先生现在赶到湖那里只是浪费时间。”他转向唐纳德,“也许你可以等个一两天,如果到时候他还没有回来,你再出去追他。一天对雅各的追踪能力来说没有什么差别。那个男孩不是印第安人,要追踪他很容易。”

    雅各是基督徒,不过想到要接触尸体还是觉得非常不自在,而且是被这种方式杀害的更是特别难清理。他和两个受雇帮忙的人被派来把尸体带回考菲尔镇,其中一个是助产士,主要负责尸体在安葬前的整理,也是唯一没有因为尸体的气味而停下来的人。这位助产士不耐烦地低声说了几句告别词,便开始用海绵将干了的血渍擦掉。尸体已经不再僵硬,所以他们把他拉直,为他合上双眼,放了一个硬币在他嘴里。助产士沿着他的头绑了布条,这样能够让他的下巴闭合,并且盖住伤口,接着他们用几条床单把他全身密密地包好,最后留下的只剩尸臭。回到考菲尔镇的路颠簸异常,雅各必须一手扶住尸体,才不会让它从马车上滚下去。

    现在它躺在司各特的干货仓库的一张桌子上,旁边是一面匆忙悬挂起来的帘子,四周围绕着装了衣服和钉子的木箱,他们三个和司各特的仓库管理员在开口说话之前围桌而立,四周是一片意料之外的静默。一开口,大家说的都是天气——现在这么冷真是幸运。

    唐纳德循着烟草的气味来到马厩,雅各正在一堆麦秆中抽着烟斗,他不一语地坐在雅各旁边。雅各不断调整着烟斗里的烟丝。要谈死人的事是不吉利的,他很确定,不过他知道唐纳德要说的就是这个。

    “说说你的想法。”

    雅各已经渐渐习惯唐纳德的怪问题,唐纳德经常会问他对于这件事、那件事有什么看法。当然被问到你觉得天气如何、打猎成果怎样,或是一场旅行的所见所闻是很稀松平常的,但是唐纳德比较喜欢聊一些抽象不重要的事,比如说他刚刚读完的故事,或者某个人两天前议论的事。雅各试着揣测唐纳德想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他的头皮被剥了。手法干净利落。他的喉咙是躺在床上的时候被割断的,也许是在睡梦中被杀的。”

    “一个白人办得到吗?”

    雅各笑了起来,牙齿在油灯的光线下闪闪亮:“任何一个人都办得到,只要那是他想做的。”

    “你是否感觉到什么?像是谁下的手,或是为什么这么做?你去过那里。”

    “谁下的手?我不知道,某个对他没有感的人。为什么他要杀夏麦?也许夏麦很久以前做了什么事,也许他伤害了某个人……”雅各停了一下,视线顺着袅袅上升的烟移到屋檐上,“不,如果你想这么做,你会要他醒着,那样他才能知道你赢了。”

    唐纳德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19.1.猎狼者之死(19)

    “也许他被杀是因为他准备要去做的事,谋杀为的是阻止他。***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不管是谁,这人可能以前就做过相同的事。”

    唐纳德告诉他关于等待罗斯家的男孩回来,如果有需要再去找那个男孩的事。麦金利准备去追那个商人,也就是最明显的嫌犯,好独揽可能抓到杀人犯的荣耀。

    “如果那人那么凶狠,也许他不该自己去,”雅各笑着说,“他可能会连麦金利都做掉。”

    他用手指划过自己的脖子,唐纳德忍住笑。自从和雅各做了朋友,他慢慢意识到大家都不喜欢麦金利。

    “你不觉得最近几天没人看到……嗯……印第安人,是很奇怪的吗?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是印第安人干的。”

    “如果一个印第安人不想被看到,他就不会被看到,至少对我们这一族的人是这样。其他人的话……”他不以为然地说,“齐佩瓦族,我不太清楚,也许他们不是很好的追踪者。”他谨慎地微笑着,好让唐纳德知道他在开玩笑。

    身在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旁边,有时候唐纳德自觉像个小孩。伤口复原之后,他开始帮助雅各学习阅读和写作,但是他们之间并不是师生关系。唐纳德有种疑惑,他把自己从书上学到的知识传授给雅各时,所给予的并不真的是他自己的知识,他只是刚好知道如何照本宣科而已。相比之下,当雅各告诉他一些事时,雅各似乎完全拥有这些东西,就像是从身体里面涌出来的。不过雅各的感觉也许和他一样,毕竟雅各眼中的世界只是他碰巧懂得的一连串迹象,相同的,唐纳德也不需思考就能明白纸上的文字所代表的含义。唐纳德想知道雅各对此有何看法,只是他还没想到要如何开口。

    玛丽亚·诺克斯正在观察一个她看过许多次的现象:她妹妹对一个年轻男性起的作用。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自从她十四岁、她妹妹十二岁起,苏珊娜的身边就围绕着男生,只要苏珊娜一出现,他们的行为就会改变,要不烦躁易怒,要不害羞怯懦,或者大声喧闹,或者傲慢狂妄,视他们的个性而定。玛丽亚呢,他们视而不见、冷淡、嘲讽以对,她要不就是小孩的玩伴,要不(这是后来的事)成为借抄作业的对象。但是苏珊娜却天生就带有一种番茄的耀眼特质,随着她们年纪渐长,很明显,她出落成一个美人。苏珊娜的谈举止永远端庄稳重,在大多数活动中都表现优异,而一旦提到自己的容貌(这是无可避免的)总是很谦虚,甚至对别人的注目感到不悦。身为家族一员(乃至于社会上的一员)总是必须努力或被迫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并且在之后被这个争取来的角色束缚。所以苏珊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且那种宠爱总是有些保护的意味,因为似乎大家都觉得她应该生活在一个远离尘嚣的世界,没有凡人的种种烦恼,比如堵了的厕所和税收。同时,玛丽亚则成了一个好炫耀学问的活百科全书,她在成长期间疯狂地读书,着迷于领土扩张政策、南北战争,以及其他一般被认为不适合年轻女性的议题。过去三年来,她的文章登上了加拿大和国外的一些报纸期刊。在公共场合,她是个宗教改革者(但私底下比较喜欢晶砂党〖晶砂党:19世纪加拿大地区的政党。〗),欣赏塔珀爵士〖塔珀爵士:第六任加拿大总理。〗,并且为了她的父亲喜欢乔治·布朗〖乔治?布朗:苏格兰裔加拿大记者、政治家。〗而争执不休。这一切都生在一个阅读报纸的女性会被当怪人看的城镇里。但玛丽亚意识到,苏珊娜和自己在心智能力上并没有太大差距。如果苏珊娜原就长相平凡,并且任其自由展,她或许也能成为一个知识分子。而玛丽亚也坦称,如果自己因美貌而受到钟爱,也会怠于追求知识。有些时候,决定生命走向的关键差异竟如此细微。

    玛丽亚不时会提起大学这个话题,她已经二十岁了,开始觉得如果不快点上大学就会变得很尴尬。但是她的家人表示家里不能没有她,并且把每一件事都和她扯上关系,借此印证他们的说法。她母亲处理家中大小杂事必定询问她的意见,声称自己做不来。(“那么当我还是个小孩时,你都在做什么?”玛丽亚负气地说。)她父亲经常会和她讨论法律的案子。至于苏珊娜,则是会搂住她的脖子,呜咽地说没有她不知道如何活下去。当然,一切也许只是她没有勇气孤注一掷离开考菲尔镇。(也许,甚至是她没有办法生活在城市里?)她想过这些事,但是光想就让她心沮丧,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脑子里可能浮现这些念头,她就会拿起另一份报纸,把那些烦人的心思抛到一旁。除此之外,如果她今年秋天去上大学的话,她就没办法在这段家中面对考验的时间待在这里支持家人。她母亲装出一副勇敢的模样,但是眼睛透露出忧虑——表面上是因为家里收留了两个陌生人,内心深处隐藏着的其实是对荒野的一种恐惧。

    20.1.猎狼者之死(20)

    这两天,玛丽亚都设法要和父亲独处,问问他对于这宗谋杀案的看法,但是一直到今天傍晚才找到机会。她有把握父亲会和她分享意见,而且迫切地想要谈谈她自己的想法。但是在那两个哈得孙湾皮货公司的人就寝之后,他一向气色不佳的脸因为疲惫几乎变成灰色。他的眼睛深陷,鼻子的线条从来没有那么突出过。她走上前,没有开口,而是伸出双手抱住他。

    “别担心,爸爸,很快这个案子就会解决,然后变成一场回忆。”

    “我希望是这样,玛米〖玛米:玛丽亚的昵称。〗。”

    她私下很喜欢被这样叫,这是她小时候的一个昵称,而且这个称呼是她专属的。

    “他们要待在这里多久?”

    “要看他们花多少时间询问他们想问的每一个人,我想。他们打算等弗朗西斯?罗斯回来。”

    “弗朗西斯·罗斯?真的吗?”弗朗西斯比她小三岁,因此她还是把他当成高中里女孩们看了会咯咯傻笑的阴沉英俊男孩,“如果是这样,他们不需要待在我们这里,他们可以去司各特那里。我确定公司方面负担得起。”

    “这我倒不怀疑。你妈妈跟苏珊娜对他们待在这里适应得怎么样?”

    玛丽亚停了一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没有这些客人的话,妈妈会比较高兴。”

    “嗯。”

    “苏珊娜的话,她倒是很好。这是她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里一令人兴奋的插曲。即使我今天现她正准备把表姐们的事告诉唐纳德先生。当时我差点就破口大骂,我不确定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这和他没有关系,不是吗?”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带着一点尴尬,“我想她在对他表示好感——虽然她并不需要这么做。”

    她爸爸露出微笑:“我并不意外,不常有人欣赏她。”玛丽亚干笑了几声。“你这么说我不同意,就我看到的,她得到的除了欣赏之外,没别的了。”

    “就某方面来说,欣赏是有的,但是不像别人看待你的方式。玛米,别人看你可是带着相当的敬意的。”

    他看了她一眼。玛丽亚微笑着,感觉脸颊上掠过一阵红晕,她喜欢别人看待她时怀着敬意。

    “我可不是要讨好你。”

    “别担心,就算是把我和尼亚加拉瀑布或亚伯拉罕高地相提并论,也讨好不到我。”

    “这样吗?只要你不会……”

    玛丽亚看着父亲爬上阶梯,不灵活的动作表示他的关节在痛。看着父母老去让人难受,她很清楚疼痛和虚弱只会在身体里逐渐累积,直到完全承受不住。玛丽亚对于人生的看法变得相当悲观,也许这是因为有一个美丽的妹妹而衍生出的副产品,而她的这位妹妹正把自己平常惯用的、完全不顾及他人的魔法施加在唐纳德先生身上。

    倒不是说玛丽亚自己对他有什么好感,完全不是。不过就算是偶尔想到自己并非毫无机会,也让人心愉快。

    对我来说,况越来越明显,我接下来得做点什么。麦金利离开之后,我在厨房里踱来踱去,直到安格斯回家。我不需要明说弗朗西斯还没回来,我告诉他,所有钓竿都在他房里,我藏了一根起来。现在他看起来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你一定要去找他。”

    “还不到三天,他又不是小孩子。”

    “他可能出了意外。天气很冷,他一张毯子都没拿。”

    安格斯想了一下,说他明天会到燕子湖一趟。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上前拥抱他,但得到的只有僵硬的身体和不谅解的神。他冷冷地站着等我松手,接着转身离开,好像什么都没有生过。

    我们的婚姻似乎只有在我不去想它的时候才会一帆风顺。现在,我也迷糊了,我越担心别人,他们似乎就越不喜欢我的担心。而我只考虑自己的时候,只需手指一弹,男人们就会愿意满足我的任何要求。我试着变好一点,去关心我身边的人,结果呢?我的丈夫转身就走,连一眼也不愿看我。或者也许和这些事都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年纪在作祟,当一个女人青春不再,也就失去了引诱和劝服男人的能力,而且她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21.1.猎狼者之死(21)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别傻了。”

    “这样等下去我受不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呢?”

    安格斯叹了一口气,他弓着背的样子就像一个老人。“露……”他吐出这个很久以前的亲密字眼,我内心激起一阵小小涟漪,“我确定他平安无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点点头,心里因为他刚刚说的亲密字眼而感动不已。事实上,我把这句话当成救生索一样抓得死紧,只是我后来想想,如果我真的还是他心爱的“露”,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我呢?

    天色转暗时,我外出散步,裙子口袋塞满了东西。至少我是告诉安格斯我要去散步,他相不相信就不得而知了。每一天的这个时间,鸽河镇每个人都坐在餐桌前吃饭,就像被豢养的牲畜一样规律,不会有人待在外头,或是任何他们不该在的地方。除了我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白天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想这件事,后来决定傍晚是最好的。事可以等到一大清早再办,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河水高涨湍急,北边一定下了场雨。但是韦德医生踩在上面纵身一跃的那块岩石是干的,只有春天的大水才淹得了它。

    不过上头还是有个脚印,一个黑色的、潮湿的印子。即使光线昏暗,我还是看得到。也许诺克斯终究在那里安排了一个守卫,谁这么无聊,跑到河里散步。我完全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所以我从小屋侧面往下爬,直到看不见小屋的前门,四周寂静无声。也许一切只是我的想象,现在连岩石也看不到了。出门时我放了一把刀在口袋里,现在我将它攥得死紧。我真的不认为那个杀人犯会回来(为了什么),不过我一手扶着墙爬回小屋旁,直到窗边,这样可以听见屋里的声响。我站了好久,脚都麻了,听到的不多,音量和一只苍蝇呼吸差不多大。我踏上一步,来到被铁丝封住的门前,拿出虎头钳把绑住的铁丝解开。屋里很暗,不过我还是关上了门,以防万一。

    小屋里和我记得的样子完全相同,除了床上现在是空的。床垫和毯子靠在墙边,仍然传来阵阵恶臭。我心想谁会洗这些东西,不如干脆把它们烧了算了,他年老的母亲也不太可能想要。

    我走上楼。看来夏麦不常上来,盒子和木箱一个个靠墙堆着,每样东西都积满灰尘,因此看得出来昨天他们走到那儿,地上被脚踢开的一小片净土就是他们停下来检查的地方。我放下手上的灯,开始从最靠近身边的箱子找起。里面是夏麦最好的衣服——一件传统黑色西装外套和一条长裤,我想尺寸对他来说有点小,是他年轻时的衣服吗?还是他父亲的?我把其他箱子逐一翻过,里头只有更多的衣服以及一些哈得孙湾皮货公司的文件,主要是关于他“执勤时生意外”之后的退休事宜。

    许多物品开启了一扇扇大门,通往夏麦来到鸽河镇之前的生活。我试着不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些东西上,比如说一朵年代久远、褪了色的缎带押花,这是来自某个女性的定之物,还是一件他有意却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我想象着他生命里的这个女人。这里还有一样很少见的东西——一张夏麦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照片,他在里面露出一副足以感染每个人的笑容。他和好几个看起来像是船夫的男人合照,他们全都戴着领巾,穿着连帽的长外衣,刺眼的阳光中每个人把眼睛眯得或大或小,身边则是堆积如山的箱子以及一堆独木舟,他是唯一能够把笑容保持得那么久的人。是什么因缘际会让他们拍下了这张照片?也许他们刚刚打破一项特别累人的搬运纪录,船夫对于这种事总是特别自豪。

    为了要翻这些箱子,我得把它们一个个从墙边拉出来。我不确定我能找到什么,但是这里除了灰尘、老鼠屎和干掉的马蜂壳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沮丧地下了楼,甚至不确定我在找什么,我想找到证实弗朗西斯和这件谋杀案无关的东西,我当然知道弗朗西斯是无辜的。我无法想象事如果跟弗朗西斯有关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

    22.1.猎狼者之死(22)

    当我找到他储存粮食的地方时,我才注意到我张着嘴,呼吸沉重。***这里的气味盘踞整个小屋,闻起来比夏麦尸体移走之前还糟。我把手伸进存放谷粒和面粉的桶子里,好确定每个地方都找过,免得我整夜辗转难眠,最后又得跑回来,而那就是我找到它的地方。我搅动桶子里的面粉时碰到了什么,我把手一抽,不自觉地叫了一声,撒得到处都是面粉。那是从一大张纸上撕下来的一小张纸片,上面写着“61hbkw”,就只写了这些,我实在想不出来这有什么用途。如果纸片上写了这种看似没有意义的字母,为什么要把这样一张纸片藏在面粉桶里呢?特别是像夏麦这种根本不识字的人。在我觉得它可能会不小心掉回面粉桶之前,我把纸片放进口袋。如果真的掉到面粉桶里,它可能会随着面粉流落到任何地方,比如说司各特的面粉仓库。即使真是夏麦藏了这张纸片,似乎也不太可能让我看出杀人凶手是谁。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避免靠近床铺附近,就算要靠近,也不要让手碰到床。我应该带手套来的,但出门前偏偏没想到。当我在考虑着该怎么办时,我把空荡荡的火炉里面上上下下扫视一遍。这时候,门上传来一下敲门声,差一点就把我吓昏过去。

    我呆若木鸡地站了几秒,假装不在这里实在是很愚蠢,提灯的光线早就穿过透明的窗户传了出去。我又多站了几秒钟,想要捏造一个为什么我在这里的好理由。我还没想好,门就开了,眼前是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脱离了像是被一片明亮迷雾笼罩的孩童时期之后不久,唐纳德不得不承认,不管远的近的东西他都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只要离开他伸直手臂的距离就会变得模糊,微小的事物在他眼前消失,人们一个个都变得不曾相识。他不再认得自己的朋友,甚至家人,他也不再向远方的朋友打招呼,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因此大家慢慢都说他是个冷漠的人。他向母亲透露自己的困难,母亲交给他一副铁框眼镜,戴起来很不舒服。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奇迹——眼镜把他带回了这个世界。

    不久之后生了第二个和视力有关的奇迹。那是在十一月一个少见的无云夜晚,他正从学校步行回家,抬头一看,不禁惊喜得停下脚步。他的面前低低地、沉甸甸地挂着一轮满月,月光将他的影子映在路上,让他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是月亮的清晰。他一直认为(并没有想太多)每个人眼中的月亮都是个朦胧不清的大圆盘。不然还能是什么样子?它离这里这么远。但是眼前这个月亮的每个细节都如此清楚而美丽——高低起伏、坑坑洼洼的表面,明亮的平原和黑色的陨石坑。他刚得到的而且越来越好的视力,不仅能看到街上远远的那一头和教堂里的赞美诗板,连太空中这样遥不可及的物体也没放过,他屏住呼吸,把眼镜拿了下来,月亮变得柔和而巨大,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近。他周遭的一草一木也显得更贴身,更具威胁感。他戴回眼镜,远近感和清晰度又跟着回来了。

    他走路回家的那天晚上,内心充满了丰沛饱满的喜悦。他放声大笑,路过的人被他吓了一跳,他想对他们大叫,把自己刚刚的现告诉他们。他知道这对那些人不代表什么,他们看到的月亮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但是他觉得他们很可怜,因为他们不懂得珍惜像视力这种在他身上失而复得的礼物。

    那之后,要多久才能再感受一次那样完美得无以复加的喜悦呢?事实上,一次也没有了。

    唐纳德躺在不舒服的窄床上,凝视着挂在考菲尔镇上空的月亮。他把眼镜拿下又戴上,想重温当时领悟视力之美的狂喜。他记得当初他以为那是一种什么重要的预示,只是不确定它代表什么,而现在感觉其实那什么也不是。不过他已经习惯看远方的事物,这样才能把它们看得一清二楚。也许那就是他喜欢上数字的原因,它们无声、单纯地深深吸引着他,数字就只会是数字本身。如果每件事都能化为数字,它们就会遵照你的要求达成平衡。就拿住在艾德加堡围栏后方的土著家庭社区来说,他们一直让这里的负责人头痛不已。船夫那群人的生育率高得吓人,他们生出更多张嗷嗷待哺的嘴等着公司来喂。消耗的食物和所需的医疗用品数量越来越庞大,所以唐纳德将土著村落里的女人为艾德加堡所做的工作化成数字。他把洗灌工作、种植蔬菜、鞣制皮革和制作雪鞋等杂务列成一张表,为每一项工作赋予价值,这样他就能显示公司至少能为这些家庭所做的工作而受惠,他为这项成就感到骄傲,自从认识了雅各的妻子和两个小孩之后,自豪更是有增无减。雅各的两个小女孩会用水汪汪的棕色大眼睛望着父亲脸色苍白的朋友。这两个眼神里带着信任、名字神秘难懂的孩子在账目上抵销的是公司赖以维生的兽皮,不过老实说,究竟哪个比较重要,没人有一丝怀疑。

    23.1.猎狼者( 半人的咒念(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3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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