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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阅读

    麦金利开口了,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坚定而清醒:“我们不是来做客的。”

    诺克斯明白他说的话,回手将身后的门关上。就那么短短一下子,他突然觉得应该要否认所有事,要坚持是麦金利喝醉酒听错了,但他还是决定打消这个念头。

    “几天前,”麦金利开始说,“你说你没有回到仓库,亚当和我是最后见到囚犯的人。亚当已经因为没有把链子锁好而受罚。但是今天你告诉我,你在我离开囚犯之后曾亲眼看到囚犯。”

    他向后靠着椅背,流露出一股猎人布下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的自得。诺克斯看了司各特一眼,司各特迎上他的目光又立刻避开。诺克斯心里有一股冲动,想要仰天狂笑,也许他真是神经错乱了。他心想如果现在就把真相说出来,他恐怕会滔滔不绝停也停不住。

    “准确地说,我说的是,我亲眼目睹你是如何追求所谓的正义。”

    “所以你并不否认?”

    “我看见了,我所看见的令我作呕,所以我采取了对策,以免出现司法不公的形。当一个人路见不平的时候,就是会这么做。”

    司各特看着他,仿佛他之前还不相信诺克斯放了囚犯,现在却鼓起勇气质问:“你是说你……放了囚犯?”他又气又急。

    诺克斯深吸一口气:“没错。我认为那样是最适当的处理方式。”

    “你疯了吗?你没有权力那么做!”司各特说话时脸色很差,好像刚吃下霉的马铃薯。

    “我还是这里的法官,如果我没记错。”

    麦金利咕哝了一声:“这是公司的事,我是负责这件事的人。你所做的是蓄意妨碍司法调查。”

    “这不是公司的事,是你希望它成为公司的事。不过如果公司真的和这件事有关,那么司法应该采取更公正的态度。你把那个男人关起来,是没有公正可的。”

    “我要向上面举报你私放犯人这件事。”麦金利的脸色越来越红,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着。诺克斯回话时自顾自地看着左手拇指指甲上裂开的地方,“是吗?你得做你认为适当的事。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另外,至于你……我想你该到镇上找别的地方落脚了。我确定司各特先生一定能在这件事上协助你,就好像他帮过你的许多事一样。晚安,二位。”

    77.2.天堂农场(33)

    诺克斯起身,拉开门送客。***麦金利和司各特从他身边走过,前者只是直直看着门厅某个定点,尾随的后者则低头看着地板。

    诺克斯看着门在他们背后关上,关门声淡去,屋里渐渐归于沉寂。他隐约听到刚刚那两个人走远之前,在房子外头停下脚步窃窃私语。他不后悔,也不害怕。站在没点灯的门厅,诺克斯突然注意到三件事,一是某种让他颤抖的放松感,仿佛系了一辈子的枷锁突然解开了;二是他想去找托马斯·斯特罗克,此时似乎只有他能体会自己的心;三是,这几周来第一次,不断困扰他的关节痛全都消失了。

    接下来两天,雪不停地下,气温也一天比一天冷。雅各和帕克某天清晨一起出门,回来的时候带了三只鸟和一只野兔。天晓得他们在这种天气当中是怎么看见猎物的。捕回来的东西虽然不多,不过这是善意的表示,因为挪威人比平常多出了几张嘴要喂。

    这段时间我都坐在弗朗西斯身边,尽管他睡觉的时间很长,也可能他只是装睡。我很担心他以及他膝盖上的伤,那里还很肿,而且显然很痛。宣称自己有点医学知识的培尔说,膝盖并没有骨折,只是严重扭伤,假以时日就会痊愈。虽然弗朗西斯没有说话的意愿,但在我耐心询问下,我得知他路上的一些经历。他能够追到这么远让我惊讶而感动,我心想如果安格斯知道的话会不会为他骄傲。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他主要是由一名叫做兰恩的女人照料,她的工作现在由我接手。我来的时候,她似乎并不高兴,而且好像在回避我,尽管我看到她在对面的谷仓那里相当热切地和帕克聊天。我想象不出他们会聊些什么。我必须承认我脑袋里浮现了很刻薄的念头——虽然身为寡妇并不是她的错,但毕竟她是这里唯一没有丈夫的女人。而且,无可否认的,她有张姣好的脸蛋,皮肤偏黑,散一股异国风。当我们被介绍给彼此认识时,她看着我的表怀有敌意。我谢谢她这么细心照顾弗朗西斯,她用流利的英语表示她没做什么。她的态度流露出几分失落,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我来了之后抢走了她的工作,她只好回去做平常的杂事,听任已婚妇女们的差遗。我猜,她之所以会被这样使唤,和她是寡妇可能有关系。弗朗西斯说她一直都很体贴,他也很喜欢她。

    唐纳德或雅各会坐在门外监视,仿佛在等我失声尖叫说我被弗朗西斯攻击了。届时,他们就会立刻冲进来救我。我已经修正自己对于唐纳德的第一印象。在鸽河镇的时候,他似乎亲切而羞涩,只是个不不愿的执法人员。现在他对弗朗西斯则是易怒而不遏。他已经披上一层权力的外衣,冷酷无。我要求和他私下谈话。目前为止他都不愿答应,说他忙不过来。但是经过两天不间断的大雪之后,每个人都知道他除了等待之外根本无事可做,而我从他眼中看出,他心里盘算着要找另外一个借口。

    “很好,罗斯太太。我们何不到……嗯,我的房间。”

    我跟着他穿过走廊,那个叫做兰恩的女人从身旁经过,厌恶地看着唐纳德。

    唐纳德的房间和我的一样简朴,只是他的随身物品散得到处都是,好像这里刚被小偷光顾过。他把椅子上的衣服全都丢到床上。我坐下时,看到身边桌上有一封信,上头写着苏珊娜·诺克斯。我觉得很有意思。他肯定不希望我看到,才过了一下子,我的想法就得到确认,因为他把桌上的纸一股脑堆起来。他忙乱了一阵,我在想,如果况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可能会对他心生怜惜。他只不过比弗朗西斯大了几岁,最近才独自来到这个国家。

    他在说话前,清了几声喉咙。

    “罗斯太太,我完全了解你对于弗朗西斯的担心。身为他的母亲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天经地义的。”

    “你希望为这宗可怕罪行找到一个凶手也是天经地义的。”我想我说话时的口气应该蛮好的,但他表一变,流露出恼怒的神色,“弗朗西斯也希望找到这个该负起责任的人,就像他告诉你的。”

    78.2.天堂农场(34)

    唐纳德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装出和颜悦色的模样。

    “罗斯太太,为什么要把你儿子当成嫌犯囚禁起来,其中的原因我没办法全部告诉你,但是那些原因都是非常重要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其他的人不管,我认为你应该告诉我那些原因是什么。”

    “这是司法正义的事,罗斯太太。我的行动背后有很正当的理由,谋杀是重罪。”

    “那些脚印,”我说,“也就是另外一条足迹,你认为是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那只是巧合。那个痕迹是……你儿子只是跟着走,希望能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

    “或者是杀人犯留下的?”

    “我完全了解你希望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无辜的。这是天性,无所谓对错。但是在凶案生之后,他带着被害者的钱逃离鸽河镇,还说谎隐瞒,这些事指向一个结论。如果我坐视不管,那就是玩忽职守。”

    我屏住呼吸,努力不要流露出惊讶,弗朗西斯没有告诉我什么钱被偷的事。

    “如果你不去追查其他的可能性,那肯定也是玩忽职守。那道痕迹也许就是杀人犯留下的……也可能不是。不去追踪的话,怎么会知道?”

    唐纳德重重呼出一口气,揉了揉鼻梁,眼镜在那上面留下两个红红的印子。他完全没有意愿对另外那道痕迹采取行动。

    “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我的职责就是将嫌犯送到安全的地方。更进一步的调查行动必须等到天气状况许可才能进行。”

    对于这番说辞,他似乎觉得很满意。搬出他的职责来当挡箭牌,反而为他自己挡掉了责任。他甚至微微一笑,仿佛他对于自己不得不这么做感到抱歉。我也笑了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谈下去,不过我再也不要对他心生一丝怜惜,无论他是不是个孤单的年轻人。

    “唐纳德先生,那完全不是借口。我们一定要追踪那条痕迹,因为如果像你说的等到天气许可,就没有什么痕迹好追踪了,你的职责是找出真相,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你可以把弗朗西斯留给这些人照顾,要是你不相信他们,就留下你的同事看住他。帕克能追踪那个痕迹,你跟我去看看这条痕迹通往哪里。”

    唐纳德看起来又惊又怒:“罗斯太太,你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尽我的职责。”

    “在一个这么重要的案子里,只要有人玩忽职守,任何人都可以指出来。”

    他盯着我,惊讶于有人会这样对他说话。我看得出来,我所说的正是他忧心的事。关于那条痕迹,或许他也不是没去想过,或许那让他很烦恼。我想他是个思虑分明的人,而那些走进荒野中的脚印就像一条松脱的线,让他不得安宁。

    “毕竟,如果你是对的……”我简直无法说出口,“如果你是对的,那么,你很清楚你已经排除了所有其他的可能,你完全心安理得。除此之外,如果这件案子到时候上了法庭,这条痕迹的存在以及它可能导致的结果……这个嘛,你会遭到质疑的,难道不是吗?”

    唐纳德狠狠瞪着我,随后将视线转向窗外。在窗外,他似乎也找不到答案。

    我问弗朗西斯钱的事,他完全拒绝回答。他重重叹气,暗示答案很明显,我这笨蛋居然看不出来。我一阵恼怒。

    “我很努力在帮你。但是如果你不告诉我,我要从何帮起?唐纳德先生认定你偷了钱。”

    弗朗西斯看看天花板,看看墙壁,他无处不看,除了我的眼睛之外。“的确是我偷的。”

    “什么?究竟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要出远门的话会需要钱。我说不定需要别人帮忙才找得到杀人犯,我可能得付钱才会有人帮忙。”

    “你在家里就有人可以帮忙。家里也有钱,为什么你不拿家里的钱?”

    “我告诉过你为什么我没有回家。”

    “但是……那些脚印不会那么快就消失的。”

    “所以你也认为凶手是我?”

    他正在微笑,苦涩、苍老的微笑。

    “不是……当然我不认为是你。但是……我希望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三更半夜会在那里。”

    79.2.天堂农场(35)

    弗朗西斯敛起笑容,许久不说一句话,久到我以为我该准备转身离开。

    “劳伦·夏麦……”他停了一下,“……是唯一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回得来。”

    过了好一阵子,我才现我屏住了呼吸。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他的无心之,或者他只是想让我心里不舒服。弗朗西斯总是比任何人更能伤我的心。

    “我很难过你失去了一个朋友,而且还是那种方式。我真希望能做任何事,只求你没有见到那一幕。”

    他顿时勃然大怒,像是小孩子闹脾气般几乎要哇哇大哭起来。

    “你能说的就这些?你希望我什么都没看见?看不看见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没有人想过夏麦?他才是被害人。你为什么不是希望他还活着?”

    他猛一仰头躺回枕头上,没有流泪,他的怒气消失之快就和出现一样突然。

    “我很抱歉,亲爱的,我很抱歉。我当然希望他还活着,没有人应该那样死去。他是一个好人,他似乎很……热爱生命。”

    我得提醒自己,我和夏麦几乎素不相识,但是说他热爱生命应该是比较保险的说法。只不过,每当我以为自己能够安慰弗朗西斯或是说出他想听的话时,我往往是错的。他的声音像是低沉的呓语。

    “他没什么好。他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他会找到你的弱点,并且拿来取笑。只要是可以让人笑的事,不管是什么,他都不在乎。”

    我一下子接不上话,忽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弗朗西斯正要对我供出什么事实。我摸摸他的额头,一面说着:“嘘……”就像他还是个小孩。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于是我开始胡乱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希望能堵住弗朗西斯的嘴巴,免得他说出我不想听到的话。

    帕克在谷仓里和雅各与另一个挪威人一起。他们似乎不再谈论一路越过荒野来到这里的经历,就我听到的,他们正在讨论金钱癣。现在我们来到一个称得上文明的地方,要帕克和我单独说话让我不太自在。我瞥见那个挪威人看我的目光,很确定他正在评断我的婚姻状况,狐疑着我何以选择与帕克同行。谷仓的阴暗处让我联想到又冷又黑的仓库。仓库……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唐纳德先生不愿意追踪另一条痕迹。我们也许得自己去。”

    “那会非常困难。你待在这里陪你儿子比较好。”

    “但是,应该要有……另外一个人在场。”

    我想我这样说很谨慎,不必挑明我不信任他,无论如何,他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你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

    “我们得让唐纳德看到……我们现的事。只要我们能带着弗朗西斯……”

    帕克耸耸肩:“如果你儿子是凶手,那么他就会想把责任推给别人。唐纳德不会接受的。”

    我知道帕克说得没错。我第一次有绝望的感觉,一种彻底的疲惫。我一直奋力要爬上一座又陡又滑的斜坡,我办到了。但现在我脚下的土地又开始滑走,我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能不能依靠帕克帮助我。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帮这个忙。我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同,也没有一丝绪。不过,如果恳求是必须的,我不会犹豫。除了恳求,我还愿意做得更多。

    “你一定要带我去。我得找到弗朗西斯无辜的证据。唐纳德他们要的只是抓到人,不在乎有没有抓对。我求求你。”

    “要是什么都没找到呢?你想过可能会是那样吗?”

    我想过,但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我注视着他面无表的脸,注视着那对仿佛没有瞳孔的眼睛,只看到一片漆黑,一股寒意窜过我全身。

    在天堂农场找不到能让人醉得不省人事的烈酒。这群上帝的子民不需要人造的刺激饮料,也可能他们不需要把自己遗忘。他们永远快乐平静。被罗斯太太一番辞轰炸之后,唐纳德思索着自己现在愿意为一小杯在艾德加堡的恶心兰姆酒付出什么。冬天是喝酒的季节,在温暖只是遥远的记忆时,它能让无尽的夜晚化为一段悠然的时光。同伴说了又说的乏味笑话因为它变得可以一听再听。同伴本身也因为它变得更能彼此容忍。唐纳德还留着半瓶威士忌,他誓要留到回程时才喝,只是现在他肚里的酒虫蠢蠢欲动。他有种感觉,短期内他是回不去了。

    80.2.天堂农场(36)

    雪已经转成雨。***温度回升之后,雪花因为水分而变得沉重,它不再飞舞,只是一头栽到地上。积雪的景象也有了改变,原本有如一床轻盈如羽的棉被,现在则像是浸满了水。由于饱含湿气,雪承受不住重量,大块大块地从唐纳德窗户对面的屋顶上滑下来,软绵绵地摔落地面出闷响。屋顶慢慢露出黯淡的颜色,铁锈般的红和混浊不清的蓝。积雪不再是纯白色,而是种半透明的灰色。雪水不断从屋檐上滴落。挥之不去的滴水声微弱但不间断地传来,就像良心的声音。

    他看到那个高大的土著帕克走过庭院,似乎正打包准备离开。唐纳德清楚自己还是会跟帕克和那女人一起去,以免节外生枝。他暗想:这样到底是勇敢还是莽撞?一想到要穿越那片糟糕透顶的平原,他就不禁胆战心惊。但如果他把少年当成嫌犯带回去,最后却现搞错了,他一定会蒙受责难,还要面对酒吧里的窃窃私语。玩忽职守对于他的工作并不是好事。当他必须在荒野和职业上的羞辱之间作出选择,他很清楚自己害怕的是哪一个。

    帕克告诉他,在天气许可的状况下,那个交易站离此地步行路程不到六天。在那里有机会碰到另一位交易站负责人,也许能帮他升职。他请雅各留下看守少年。这样一来,短时间内不必担心嫌犯逃跑。

    雅各的表非常严肃:“但是,由我和他们去比较好。这一路上会很辛苦,再说,我才知道怎么追踪线索。”

    如果可以待在西麦旺集,由雅各负责穿越泥泞和冰雪去那个什么在六天路程之外的鬼地方,那唐纳德最高兴不过了。但这样不妥。

    “谢谢你,雅各,但我非去不可。去了之后,还得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且,必须有人留在这里。”他对雅各微笑,雅各却是一脸正经。

    “我和你一起去会比较好。我可以……照顾你。”

    唐纳德露出微笑,心里对于他的忠诚十分感动,同时也感觉到雅各似乎不管什么况都把他当成一个无法自保的小孩。

    “你不需要跟我去。帕克无论如何都得带罗斯太太回到这里。看看公司的另一个交易站应该很有意思。”

    他逼自己装出兴奋的神,即使心里感觉并非如此。接下来要面对的寒冷荒野不只让他忧心,更让他害怕。雅各看起来若有所思,仿佛内心充满挣扎。

    “不过,是这样的……我做了个梦。你也许认为那很笨,但是你听我说。我做了个梦,梦里你只有一个人,而且你有危险。我认为我应该和你一起去。”

    唐纳德忍住胃里突如其来的翻腾感,他把音量提高,希望赶走雅各心里的迷信以及自己的恐惧。这只是土著的胡说八道,他不认为雅各真的会为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担忧。

    “我一点都不惊讶,他们这里那种该死的山羊|||||||乳|酪会让你一直做梦。谁吃多了都会做噩梦的!”

    雅各没有被他的笑话打动。他知道自己的迷信被嗤之以鼻了。

    “看住那个少年是很重要的。他也许会……说出一些关键的事。你应该试着博取他的信任。”

    雅各看起来很迟疑,不过他点点头。

    “能不能麻烦你去告诉帕克先生,我会与他们同行?”

    雅各走后,唐纳德突然有股冲动想在他身后大叫。他希望能对雅各的关心和友谊表达深深的感谢,雅各是这里唯一在乎他会生什么事的人。接着他忍住这股冲动,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他不需要一个土著仆人来照顾他,更不用说是雅各。

    唐纳德思考着两人间关系的变化。历经他们前往鸽河镇的旅程,以及之后令人非常不愉快的混乱场面,他们有了一种亲密,他珍惜这份亲密的程度一定超过他的想象,因为现在他对失去这份亲密感到难过。唐纳德把关系变化归因于他现在是号施令的人,相比于之前,麦金利也是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们,而他们(或者至少他自己)心里则存在着微妙的抗拒感。现在他会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麦金利,因为他对于下达命令的复杂度有了切身的体会。好吧,他的父亲告诉他,生命并不是一场野餐,也就是说,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在他还小的时候,他老认为那是一种让人无法接受的极端想法,但现在他父亲的话却变得很有道理。作为一个成|人,就是要勇于面对不确定的挑战,就是要能为了责任而舍弃友谊的牵绊。有时候,为了赢得尊敬,你必须让人讨厌。他还突然想到苏珊娜。只有一个受人尊敬的人才能真正赢得爱,因为对一个女人来说,爱的一部分必定包含了敬意。

    81.2.天堂农场(37)

    他看着自己写的信,他认为这是书,尽管信中没有任何谈说爱。***现在说那些还太早,也许某一天吧,天晓得……信有四封,全都整齐封好,写上地址和收件人,他会把这些信交给培尔,等到天气允许时再寄出去。他在房间里把这些信重誊过一次,还用含蓄迂回的辞藻修饰内容。这整整花了他两个没有喝酒的夜晚,他对成果很满意。他想象着苏珊娜看信的神,想象她把它们放进口袋,或是用一条喷了香水的手帕(他送的那条?)包好放在抽屉里。

    唐纳德一阵心血来潮,试着回想在图书室里苏珊娜对他微笑时的表,只是他惊慌地现画面很模糊。他记得她柔软的棕色头、闪着光泽的白皙肌肤和淡褐色的眼睛,但是这些片段不停地流动、淡去,拒绝组合成完整的样貌。不知道为什么,他记得她姐姐玛丽亚的脸,还有她父亲的脸,它们从各个角度都完美地呈现在他脑海中,但他偏偏捕捉不到苏珊娜的轮廓。

    他坐下来写了一封短信,告诉苏珊娜他接下来的旅程。这封短信写得他焦头烂额,因为他一方面想要把旅程写得既危险又刺激,另一方面却不希望她太过担心,说不定她会在他回来之前就收到信。最后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也许再三个星期,他就会回到考菲尔镇,而且这是可以代表公司和另外一位负责人见面的良机,同时也能确定凶案的真相。他向苏珊娜保证一切都会很顺利,连他自己都有点意外地在信的结尾,请苏珊娜向她姐姐转达他衷心的问候。他盯着信纸看了好一阵子,心想这样写会不会很奇怪,可是已经没有时间把整封信再誊一次,所以他把信收到信封里,和其他信放在一起。

    现在是星期四晚上十点,劳伦·夏麦尸体被现至今已过三周。玛丽亚在父亲书房里凝视着窗外,尽管外头什么都没有。她看见急射如矛的雨水哗啦啦地冲进泥土里,那边照理说是花园的位置,此时看来却像牛栏。除此之外一片漆黑,在风的吹卷下,雨水扫过来扫过去,映射出不知来自何处的光。

    屋子里的形也好不到哪去。经过下午的事之后,诺克斯太太喝了格雷医生开的某种药,在药效影响下现在躺在卧室里什么也不能做。她并没有玛丽亚预期的那么伤心,但是医生不断提到绪上的惊吓并不会立即表现出来,为了以防万一,玛丽亚鼓励母亲把药喝了。苏珊娜则明显难过得多,不过她的绪就是这样,一阵突来的狂风暴雨后很快就会雨过天晴。她现在还在低落状态,只是玛丽亚从书房这里什么也听不见。整栋房子一片死寂。

    一番争辩之后,她父亲因为妨碍司法的罪名被收押。地方上争辩得相当激烈,这是前所未闻的做法,镇上有声望的长者不同意。诺克斯先生怎么说都是这个镇名义上的地方法官,不是什么脏兮兮的混血陌生人,所以他没有被关在仓库里,不过他们决定他应该被软禁在约翰·司各特家中,意思是他会被关在斯特罗克隔壁,并且有人送上三餐。房间的摆设和斯特罗克的房间非常相似,价格也一样,只是玛丽亚的父亲无须付这笔费用。

    约翰·司各特、麦金利和阿尔奇·斯宾塞三人在今天下午五点半敲了诺克斯家大门。玛丽亚应了门,领着他们来到客厅,同时通知了她父亲。他们关在门后谈了二十分钟,她父亲才出来解释说他现在已被收押。他的嘴边浮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她母亲的反应是不断抱怨,气急败坏地瞪着眼睛,苏珊娜在旁边啜泣,玛丽亚只是呆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诺克斯太太大步走进客厅,对里面的男人们大雷霆。当她泄着她的不满时,他们只能嘴巴张着,懦弱地听她说话。约翰·司各特显然是主张把诺克斯先生囚禁在他家的人。麦金利站得笔直,眼睛和嘴角都流露出心中的得意。诺克斯说他就待在家附近,只要等到圣皮埃尔的地方法官来接任即可,因此结束了这场吵闹。他不带讽刺意味地询问他们有没有定保释金额。很显然,他们完全忘了这回事。约翰·司各特张着嘴,却不出声音。麦金利清清喉咙,说他们晚点会讨论,明天就会定出数目。麻烦的是,他们的确需要询问诺克斯先生该做些什么。

    82.2.天堂农场(38)

    最后诺克斯建议离开房子为这件事做个结尾。***他说,现在是晚餐时间,他们让厨子等太久了。当然他指的是厨房里的玛莉,但听起来更像是在对逮捕他的人抱怨他们误了他的晚餐,麦金利听了皱起眉,只是她父亲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谈举止中有股自在,玛丽亚这么认为,几乎像是很高兴被逮捕,仿佛他们落入了他设计的某个圈套。诺克斯家的三个女人目送她们的一家之主领着其他人离开屋子,他还问他们需不需要借雨伞和胶鞋。麦金利一干人等都拒绝了,尽管那时雨很大,而家里还有许多备用的雨具。

    斯特罗克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他一直在床上休息,心里想着罗斯太太是否已经追上她儿子。在他心中,那块骨片无疑是她儿子拿走了。过去这些天来的混乱局面让他觉得不该再待在这里。现在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也许是该离开了。可是不管去什么地方都会离他想要的东西更远,而且肯定的是,他们只要找到那少年,就会带他回来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过去几天来一直是他好伙伴的威士忌酒瓶已经差不多空了。这就是他的人生——总是几乎要到手,却又始终得不到,而且酒老是不够喝。

    想到这里,他决定起身,看看外面是在吵什么,也许隔壁来了新房客。他开了门,看到麦金利和约翰·司各特,旁边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司各特关上对面房间的门走向他。

    “啊,斯特罗克先生,我正要去告诉你……”

    “新邻居吗?”斯特罗克微笑着问,他乐观地认为可能会和这位新房客来上一些有意思的对话。

    “不完全是。”斯特罗克注意到麦金利从司各特后方射过来的轻视目光,“不是,形有点尴尬,这个……我们必须拘留地方法官诺克斯先生……因为我们不能把他放在仓库,哈哈,所以似乎这间屋子是最适合的,就短期而。”

    司各特话才说完,额头上便冒出细细的汗珠,脸上一阵红,看起来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

    “希望这不会造成您的不便,斯特罗克先生。”这是麦金利说的。

    “你是说诺克斯先生关在这个房间里?”斯特罗克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到底做了什么?”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好像在想斯特罗克够不够格知道。

    “我们现嫌犯的脱逃并非意外。诺克斯放了他,妨害司法程序。”

    斯特罗克的眉毛往上扬,几乎就要碰到头。“天啊,他疯了吗?”

    他突然想到,诺克斯会听到他说的每个字。“我是说,真不寻常。”

    “不寻常,没错。”

    麦金利作势转身要走,斯特罗克心生一股厌恶。

    “这个嘛……嗯。”

    “相当不寻常。”

    司各特的语气像在聊天:“晚餐很快就会准备好,斯特罗克先生。”

    “啊,谢谢你。谢谢。”

    在麦金利的示意下,其他人全都下了楼,只留下斯特罗克盯着那扇上了锁的门。当脚步声逐渐远去,他低声叫着:“诺克斯先生?诺克斯先生?”

    “我听到了,斯特罗克先生。”

    “是真的吗?”

    “是的。”

    “这样啊……你还好吗?”

    “还好,谢谢你。我想我要休息了。”

    “好吧,晚安。如果你……这个……如果你想找人说话,就叫我一声。”

    门后没有进一步的回话。斯特罗克心想这是不是表示他的资金来源已经断绝了。

    玛丽亚走进来的时候,斯特罗克正在楼下司各特店里的火炉边,这里到了晚上就会变成酒馆。雨势在过去几小时没有丝毫减缓,积雪已经完全消失,考菲尔镇的居民只能在及膝的污泥中艰难前进。时间不早了,他猜想她应该是来找父亲说话,但她直直朝他走来。虽然他们不曾交谈,但斯特罗克知道她是谁。

    “斯特罗克先生吗?我是玛丽亚·诺克斯。”

    心知她目前面对的状况,他郑重地点头致意。喝了五六杯威士忌,再加上过去一小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点头的同时,他不禁感到头重脚轻。

    83.2.天堂农场(39)

    “我知道已经很晚了,但是我希望能和你说话。”

    “和我说话?”他又相当绅士地点了一次头——真的,他肯定醉了,“那会是我无上的荣幸。”

    “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嗯,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整个镇上似乎都陷入狂热。”

    她的声音低沉,即使附近没人会听到。“你是指你父亲……现在的处境?”

    她一脸慎重地看着斯特罗克,又气又恼地说:“我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这里做什么。我想是因为唐纳德,就是那个公司来的人,他提到了你,而且似乎对你印象很好,不管之前生过什么事。天晓得我在期望什么……”

    一定是酒精让他的脑袋变得迟钝,他突然现她已经快哭了,而她气恼的对象是她自己。“我不知道还能找谁说话。我很担心,真的很担心。你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人,斯特罗克先生,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你父亲的事吗?除了等待之外,还能做什么?我相信他们早上会从圣皮埃尔派地方法官过来,或是要等到路可以通行。”

    “你认为他们没办法过来吗?”

    “在这种天气?我不认为他们过得来。”

    “我想今天晚上出,先到那里去。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说他。”

    “诺克斯小姐啊……你不是认真的吧。今天晚上起程,在这种大雨当中……那一定是疯了。这么做肯定会吓坏你父亲,那将是你能为他做的事里面最糟糕的。”

    “你这样认为吗?也许你说得没错。不管怎样,事实是我根本就像懦夫一样不敢自己上路。哦,天啊!”她双手抱头,虽然只有一下子。她并没有痛哭流涕。斯特罗克对她心生钦佩,他为自己再点了一杯酒,也为她点了一杯。

    “你认识夏麦先生,对不对?对于生在他身上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对他的认识并不多。但他是一个身怀许多秘密的人,而带着秘密的人,也许,会比那些没有秘密的人有更多敌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只是……好吧,我来到考菲尔镇,当然现在还没走,原因是我想买下夏麦拥有的一样东西。他很清楚这件事。只是那东西不见了。”

    “被偷了?”

    “似乎有这个可能。也许是弗朗西斯·罗斯偷的。所以我在等他回来。”

    “你认为人是弗朗西斯杀的吗?”

    “我完全不认识他。所以我不知道。”

    “我以前认识……我是说,我认识他。”

    “所以你认为?”

    玛丽亚停了一下,眼睛望着手中的杯子,惊讶地现里面已经空了。“你怎么知道人们到底有多少能耐?我曾经以为自己很会看人,后来却证明我错得厉害。”

    一大清早,大家正准备出,雅各走进来站在床边。他对着弗朗西斯说话,眼睛却看着墙壁。

    “我想你不会去什么地方,但如果你跑了,我会把你追回来,打断你另外一条腿。明白吗?”

    弗朗西斯点点头,心里想着唐纳德给他看的刀疤。

    “这样我就不用一整天坐在这里了。”

    弗朗西斯摇摇头。

    所以雅各回来的时候,弗朗西斯吃了一惊。雅各从储藏室找来一截木头,是年轻的白桦树干,笔直而强韧,而且长度刚刚好。他把树皮剥掉,削掉凹凸不平的地方,最后将分杈的顶端做成一个漂亮的y字型。弗朗西斯不由得沉醉在雅各忙碌的双手上,一块木材怎能那么快就具备拐杖的样子,真是神奇。雅各在顶端裹上旧毯子的布条,像绑绷带一样绕好。

    “我应该用皮革缠的,用布会湿掉。”

    “你是说在我逃走的路上会湿掉吗?”

    刚开始,当弗朗西斯出莽撞或是乱说一些蠢话时,他根本不在乎雅各会怎么想。雅各似乎也不确定弗朗西斯是不是在开玩笑,他会狐疑地看着弗朗西斯,脸上没什么表。不过这一次,雅各露出了微笑。弗朗西斯心想,他的年纪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他认为对他们两个来说,能够不必面对紧张焦躁的唐纳德,心都会轻松一点。而对他来说,虽然要承认这件事会有罪恶感,但是能够不用看到他母亲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在房间里,他们彼此之间就会有一堆说不出口的话沉沉地压在两人身上,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些话( 半人的咒念(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3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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