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阅读
的时候会又温暖又舒服。”
帕克微笑着：“我们很容易就可以挖出去。”
我对帕克回以微笑，很惊奇看到他笑得这么高兴。我顿时想起在醒来之前做的那个梦，于是埋头喝起杯里的茶来。并不是我清楚地记得梦里的节，而是与梦境有关的感觉瞬间温暖地流遍了我的全身，我不得不转过头假装咳嗽，这样两个男人才不会看见黑暗之中我脸颊上泛出的颜色。
近午时分，暴风雪差不多连它自己都吹跑了。当我再醒过来，天色已亮，角落里以及我们之间的空隙积了更多的雪。我努力爬出帐篷，风还是很大，外头一片灰扑扑的，但是度过昨晚之后，一切似乎都变得美丽了。我们的帐篷有一半埋在三尺深的积雪当中，这个废弃的交易站覆上一层白雪之后完全变了模样。不管怎么样，感觉好多了，不祥的气氛少了一些。我花了几分钟才明白，即使有帕克的保证，一部分的墙壁还是在晚上被吹倒了，只是对我们没有危害。我尽量不去想我们搭帐篷的时候如果往东边二十尺的话会生什么事。现在安然无恙，那才是重要的。
92.3.冬季旅伴（6）
一开始我很害怕狗死掉了，被永远埋在雪里。***四处都看不到它们的踪影，通常它们都会吠着探出头来叫肚子饿。接着帕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拿着一截木头，一面探着积雪，一面怪叫着呼喊它们。突然他像是现了什么，然后西斯可从一堆很深的积雪里蹦出来，后面跟着露西。它们跳到他身上，一面狂吠，一面摇尾巴，帕克只是拍拍它们。帕克一定松了一口气，平常他是完全不碰它们的，但现在他在微笑，看起来是由衷的高兴。他从来不会那样对我笑，当然我也不见他对其他人那样笑过。
我走向唐纳德，他正笨手笨脚地收着帐篷的东西：“让我来吧。”
“哦，你能帮忙吗？罗斯太太，谢谢你。真是不好意思。你今天早上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我也是。真是个有趣的夜晚，不是吗？”
他微笑着，模样几乎有些淘气。他今天早上看起来心很好。也许我们昨晚真是太害怕了，比我们愿意承认的还怕。接下来，我们再度往东北方出，积雪盈尺，我们尽可能靠近地走在一起。帕克调整步伐，走在我们旁边，仿佛我们是三个互相寻求慰藉的伙伴。
亚斯本的声音很着急：“兰恩，我必须跟你谈一下。”听到他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兰恩努力稳住内心的动摇。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说过一句话了。
“有什么好谈的？我以为你妻子疑心病很重。”
他恳求的眼神几乎让她高兴得流下泪。
“这样下去我受不了。已经好多天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这么不在乎我吗？你到底想不想我呢？”
兰恩心一软，脸上露出微笑，他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把她的身体贴着自己，亲吻她的脸，她的嘴，和她的脖子。然后他拉着兰恩，打开了一扇通往储藏柜的门，进去之后把两人身后的门关上。
他们在漆黑的柜子里拉扯着衣服，身子抵在肥皂堆上，还有某个感觉像是扫帚的东西。兰恩的脑中尽是颠簸摇晃没有条理的画面，仿佛没有了光，他们之间的事就不算是罪恶。她甚至分辨不出是什么人跟她一起在这里，他的感觉一定和她一样，他们可以是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可以是在任何地方。比如说，多伦多。然后她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兰恩把自己贴在他身上的嘴唇移开，抢时间说了句：“这里我待不下去了。我要走了。”
亚斯本退后一步。她听得到他的喘息声，只是看不到他在黑暗之中的表。
“不可以，兰恩，我无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我们可以小心一点，没有人会知道的。”
兰恩感觉到口袋里的那卷纸钞所带来的力量，她信心满满地说：“我有钱了。”
“什么意思，你有钱了？”
亚斯本从来没有过什么钱，在他来到西麦旺集定居之前，总是过着有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兰恩神秘地微笑着。
“我有四十块钱。美金。”
“什么？”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
“你怎么会有这笔钱？”
“秘密！”
亚斯本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她感觉得到自己双手下的他笑起来时身体的振动。
“我们可以骑两匹马，只要三天就能到考菲尔镇。我们可以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让小孩坐在后面。然后搭蒸汽船到多伦多或是芝加哥，哪里都可以。我身上的钱足够先买栋房子再找工作。”
亚斯本的声音有点不安：“但是，兰恩，现在冬天才过一半。我们等到春天再走不是比较好吗？小孩子怎么办？”
兰恩感到一丝不耐烦：“现在连雪都没下，外头暖和得很！有什么好等的？”
亚斯本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你说的‘小孩’指的是托宾和安娜，对不对？”
兰恩一直在等的就是离开。其实这一切全是梅瑞塔的错，要是她死了该有多好。她在这里什么都不是，没有人喜欢她，连理当喜欢每一个人的培尔都不例外。
93.3.冬季旅伴（7）
“我知道这很难，亲爱的，但我们没办法带所有的小孩一起走。***也许过一段时间，等我们有了房子，你就可以回来接他们，好不好？”
她私下认为这是不太可能的。她没办法想象梅瑞塔或培尔会让亚斯本带走小孩，去和妇生活在一起。但是亚斯本爱极了他那三个孩子。
“我们很快就会团聚在一起。但是现在……我现在就得走。我待不下去了。”
“为什么那么急？”
这是她的王牌，兰恩小心翼翼地亮出来：“这个……我几乎可以确定……不，我很确定，我怀孕了。”
橱子里一阵沉默。拜托，兰恩心想，他又不是不知道会生这种事。
“怎么会呢？我们这么小心！”
“这个……我们并不是一直都很小心！”
他一点都不小心，她心想，如果都照他的意思来的话，事可能更早之前就生了：“你不是在生气吧，亚斯本？”
“不，我爱你。我只是很……”
“我知道。可是那就是我不能等到春天的原因。很快其他人就会开始注意到。这里……”她拉着他的手，滑到她的小腹上。
“哦，兰恩……”
“所以，我们现在就该走了，不是吗？在雪积起来之前？否则……”
否则会怎样是她无法想象的。
那天下午稍晚，兰恩来到弗朗西斯的房间。她一直等到雅各从房间出来，消失在马厩之后才进到房间。钥匙就放在门外，现在唐纳德不在，没人把锁门这件事看得那么重要。
她进来的时候，弗朗西斯惊讶得抬起头。那天在他母亲来到西麦旺集之前，她会错意亲了他，他把钱交给她，此后兰恩就没再来这里和他独处过。想到那天，她还是会脸红。弗朗西斯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他正在雕刻，手中握着一块木头和一把刀子。兰恩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会看到他仍然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
“哦，”她没能掩饰自己的惊讶，“你下床了。”
“是啊，我好多了。雅各甚至放心地把刀子交给我。”他挥挥手上的刀，脸上带着笑，“你非常安全。”
“你能走路了吗？”
“拄着拐杖的话没问题。”
“那很好。”
“你还好吗？一切都还好吗？我是说，房间外的一切……”他听起来很担心。
“还好……嗯，不，不完全。我是来问你一些事的，我需要你的帮忙，关于你从考菲尔镇到这里的路程……能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吗？即使是雅各？”
他惊异地看着她：“好，没问题。”
“我要离开这里了。马上走，赶在再一次下雪前。我们会骑马往南。我需要你告诉我怎么走。”
弗朗西斯看起来很震惊：“怎么去考菲尔镇？”
她点点头。
“但是万一你们在路上碰到下雪怎么办？”
“你的母亲能在大雪中走到这里。骑马的话应该不会太辛苦。”
“你是说你和你的小孩？”
“没错。”她努力不低头下去，她感觉到脸上的红晕烧向脖子，钻进头里。弗朗西斯转向旁边，想找个地方摆手上的木头和刀子。这会儿我又让你受窘了，她一面想，一面把带来的纸笔拿出来。哦，算了，有些事生了就是生了，反正你不会因为我要跟亚斯本离开而吃醋的。
在充当牢房的卧室里，圣皮埃尔来的法官坐在诺克斯的对面叹气。他是个老人，又矮又胖，至少七十岁了，塌扁的鼻子上戴着一副似乎太过沉重的小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混浊不清。
“如果我没听错，”他看着手上的笔记，“你说你‘无法认同麦金利为了强迫威廉·帕克招供所采取的残忍手段’，所以你释放了他。”
“我们没有道理扣留他。”
“但是麦金利先生说，帕克无法解释那段可疑的时间里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解释过了，只是没人能证明他的说法。”
“还不只如此，麦金利先生说那个囚犯攻击他，囚犯身上所受的伤都是他出于自我防卫造成的。”
94.3.冬季旅伴（8）
“麦金利身上连一点擦伤都没有，而且如果他真的被攻击，他一定会告诉每一个人。我和囚犯见过面，他身上的伤是很残酷的手法所留下的，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嗯。我知道一个叫做威廉·帕克的人。也许你注意到过，这同一个威廉·帕克曾经有过袭击哈得孙湾皮货公司雇员的记录？”
诺克斯心想：天啊，不会吧。
“事生的时间有点久了，但是他被怀疑和一件相当严重的攻击事件有关。你看看，如果你再等稍微久一点，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我还是不相信他就是我们在找的凶手。只是因为一个人曾经做错一件事，而且还是在很久以前，并不代表他会再犯。”
“你说得对。但如果这个人的本性暴戾凶狠，这种个性倾向就有可能会一再地爆出来。同一个人不会一下子残忍，然后又变得温顺。”
“我不十分认同你这种说法。尤其如果是在年轻时所犯下的暴行。”
“是吗？嗯。然后还有另外一个嫌疑犯在逃？”
“我不会那样说。我派了两个人去找一名本地少年，他在事之后失踪了。他们还没回来。”
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自问。都快两星期了。
“还有，我相信，少年的母亲也失踪了？”
“她是去找她儿子。”
“我想也是。”他拿下眼镜，鼻梁上压出两个红得亮的印子，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揉着，脸上的表就像在说“你看你把这个镇搞成什么样子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这位来自圣皮埃尔的地方法官摇摇头：“这真的太不寻常了。”他的头轻轻地晃着，仿佛一旦开始，就会像钟摆一样不停地晃下去。
“太不寻常了。我得好好想想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认为在此同时，我们可以信任你，让你回家。只要你不会……哈哈……潜逃出境。”
“哈哈，不会，那不是我会尝试的事。”诺克斯站起身，拒绝对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作什么回应。他这才现自己比对面这位地方法官高了不止一尺。
虽然可以走了，诺克斯却现自己并不想立刻回家。他停了一下，突然心血来潮，敲了敲斯特罗克的房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诺克斯先生！真高兴看到你重获自由，我想是吧，还是你逃出来了？”
“不是，我自由了，至少暂时是如此，感觉像是浴火重生了。”
他面带微笑，语气诙谐，但还是不确定斯特罗克知不知道他在打趣。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说笑话的人，即使是年轻的时候，他怀疑这和他有一副严肃的五官有关系。身为一名年轻律师，他注意到人们最常对他有的感觉是紧张和某种莫须有的罪恶感。这对他的工作其实是有帮助的。
“进来吧。”斯特罗克忙不迭地请他进房间，好像诺克斯是这个世界上他最想见到的人。诺克斯姑且享受着这种恭维，接过一杯威士忌。
“来吧，干杯！”
“干杯！不好意思没有麦芽威士忌，将就点喝吧……好了，告诉我你的囚房之夜过得如何？”
“哦，这个嘛……”
“我希望我可以说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那种乐趣，但可惜并非如此，很久以前，我在伊利诺州蹲过监狱，不过，在那个州，谁不是罪犯？我并不孤单……”
他们聊了一阵子，双方都很自在。酒瓶空了，窗外也黑了。诺克斯望着天际，看到屋顶上方一片乌黑，阴沉沉的，摆明着天气只会更糟。屋檐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匆匆横过街道进了楼下的店，看不出来是什么人。他心想也许又要下雪了。
“你待在这里是想等那个少年回来吗？”
“我想是的，没错。”两人停了许久没有说话。威士忌已经喝完了，他们想着同一件事。
“你一定很看重那块……骨头。”
斯特罗克侧过脸来打量诺克斯：“我想我的确是。”
他们在第六天傍晚次看到目的地。唐纳德拖着一双满是伤口的脚蹒跚而行，连罗斯太太都走得比他快。他现在不可能把那双让他受尽折磨的靴子丢掉，即使脚上缠满了绷带，每踏出一步都疼痛不已。另外，他没有告诉其他人的是，他的刀疤又痛了起来。昨天他认定疤痕又裂开了，在胡编一个理由让队伍停下来之后，他偷偷解开衬衫检查。疤痕没裂，但是微微肿，还流了一些透明的液体。他紧张地按按疤痕，想知道液体从哪里来的。也许只是这趟磨人的旅程累坏了他，等到他们停下来，它就会复原的。
95.3.冬季旅伴（9）
望见远方那个交易站鼓舞了他，即使看不清楚使他紧张地怀疑了一下。***现在唐纳德一心只想在床上躺着，久久不必起来。有趣的是他注意到，快乐的秘诀就在这里——拿你的头去撞墙，一直撞、一直撞，然后突然停下来那一刻，你就会尝到快乐的滋味。
汉诺瓦之屋位于一片高起的土地上，三边被一条河围绕。后面长了一些树，那是这几天来他们第一次看到树木。那些弯弯曲曲、姿态丑陋的白桦和美洲落叶松比一个人高不了多少，不过仍然算得上是树。河流平缓，尚未结冰，现在的天气还没有那么冷。与雪白的河岸对比，河水的颜色是黑的。他们离交易站很近了，却还是没有人看到他们的迹象，唐纳德不禁一阵恐惧，这里会不会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交易站和艾德加堡的建造模式相同，只是明显老旧得多。围栏歪歪斜斜，建筑物在长时间的风吹雨打下显得灰暗而破旧。整体说来，这里有股颓败的气氛，即使看得出曾经试图修复的痕迹，交易站的外观说明了这里无人照管。唐纳德隐约知道背后的原因。现在他们已经深入哈得孙湾南方的雪尔德地区。这个区域曾经是公司一个丰富的皮货来源，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汉诺瓦之屋代表的是逝去的光荣残留的遗迹。不过围栏外头还有小炮对着平原的方向排成一圈，而且有人在暴风雪之后不嫌麻烦地来外头，将积雪清理干净。蹲伏的黑色炮身和白雪对比之下相当显眼，那也是眼前唯一看得出有人整理过的东西。
围栏上的大门微微敞开，地上到处都是人的脚印。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之下，他们一定看得见这一行三人加上一部雪橇的身影，还至少看了一小时，却没有人出来招呼。
“这里好像荒废了。”唐纳德说话时看着帕克，想知道他怎么想。帕克没有回话，上前推了推大门。门后的积雪很重，只推开几寸便卡住了，表示里面的庭院没有清理，这在艾德加堡是不可饶恕的。
“你确定是这里吗？”唐纳德说话时现自己快要忍不住跪在地上了，只得把脚上的靴子逐一扯掉。他没有办法再多忍受一会儿脚上的痛楚。
“确定。”帕克说。
“也许这里已经弃置了。”唐纳德看看这片冷清的庭院。
“没有，没有被弃置。”帕克抬头看着从一间低矮仓库后冒出来的一缕薄烟，它的颜色和天空一样。唐纳德奋力提脚向前，这已经需要超人般的意志才做得到，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几码。
接着，有个人从一栋建筑物的角落转出来，待在当场，来人很高，皮肤黝黑，肩膀很壮，头又长又乱，虽然冰冷的寒风呼呼地吹，却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法兰绒汗衫，前襟敞开到腰部。他嘴巴大开地瞪着他们，脸上有愠怒与不解，魁梧的身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他对于寒冷的感觉显然已经麻痹了。罗斯太太望着他的样子，仿佛看到鬼一样。帕克先开口告诉那人他们已经走了很久，而唐纳德是公司的人。帕克还没说完，他便转身往刚刚来的方向走去，留下话说到一半的帕克。帕克回头看看罗斯太太，然后耸耸肩。唐纳德听到她低声对帕克说“我想那个人喝醉了”，他只是暗自冷笑。很明显，对于在一个安静的交易站里如何度过严冬，她所知不多。
“我们该跟上他吗？”罗斯太太问。一如往常，她是对着帕克说话。唐纳德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去，他的脚冻得厉害，但是幸好已经不痛了。这里是公司的交易站，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带头作决定才是。
“我确定等一下就会有人出来。是这样的，罗斯太太，冬天的时候，在交易站里，特别是像这种与世隔绝的交易站，人们很容易接受任何可堪慰藉的东西，以消磨时间。”
绑着挽具的两只狗被留在门外，激动地狂叫不已。它们似乎没办法好好站着不打架。比如现在，它们简直想把对方咬成碎片。帕克朝它们走去，一面大声制止，一面挥动木棍。这种方式虽然看了让人觉得不舒服，却很有效。几分钟之后，雪地里传来脚步声，另一个人从角落转出来。唐纳德松了一口气，这次是个白人，年纪可能比唐纳德大一点，有一张苍白忧愁的脸，还有一头乱糟糟的红。他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不过很清醒。
96.3.冬季旅伴（10）
“我的老天啊，”他说话时明显的不耐烦，“所以是真的……”
“嘿！”听到苏格兰口音，唐纳德显得更高兴了。***
“这个……欢迎。”那人镇定了一些，“很抱歉，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访客了，而且在冬天……更不寻常。我都快忘了该怎么应对了。”
“唐纳德·穆迪。公司在艾德加堡的会计员。”唐纳德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
“啊，唐纳德先生。嗯……奈斯比。弗兰克·奈斯比，负责人助理。”
唐纳德对于“负责人助理”这个词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职位，但还记得要夸张地把手往罗斯太太那边一摆：“这位是罗斯太太，还有那位是……”帕克在大门边再度出现，手上拿着一大根木棍，看起来有点吓人。“……这个……帕克，他带我们来到这里。”
奈斯比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看到唐纳德的脚时吓了一大跳：“天啊，你的脚……你没有靴子吗？”
“有的，只是穿着靴子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把它们脱了，就在那边……不过真的不要紧，只是起了一点水泡，没什么大不了……”
唐纳德一时间感到软绵绵、轻飘飘的，心想自己是不是要昏倒了。奈斯比看起来没有要带他们入内的意思，即使天色已经差不多暗下来，而且冷得要命。他似乎很不安，认真考虑着是不是可以让他们使用那些荒废已久的客房，还是该把自己睡觉的营房让出来……奈斯比迟疑的这段时间，唐纳德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小时，他本来就很冷的双脚已经冻麻了。终于，奈斯比带他们转过屋角，穿过一条通道。他领着他们走过一条没有点灯的长廊，打开一扇门，房间很大，里面冷飕飕的。
“也许你们可以在这里等一等。我会找人把火升起来，带一些热的东西给你们吃。我先告退了……”
奈斯比离开时“砰”一声关上身后的房门。唐纳德蹒跚着走向空无一物的火炉，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帕克又不见了，说他得去看看狗。唐纳德想到艾德加堡，大家总是庆祝有客来访，并且热心招待。也许这里半数的员工都被遣散了。他注意到火炉相当脏，但随即昏睡过去，疲倦犹如一只光滑柔软的手，一直等着要为他合上双眼。
“唐纳德先生！”罗斯太太的声音很尖，逼得他又张开眼睛。
“嗯？有什么事吗？罗斯太太？”
“别说出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至少今晚不要。先看看况，我们不希望他们太过提防。”
“就依你说的。”他又闭上眼睛。他得睡一下才能好好说话。只要能远离外头严酷刺骨的寒冷，就已经是种恩赐了。他闭着眼睛，感觉只过了一会儿。等他再张开眼睛，火已经升好，罗斯太太不见踪影，窗外一片漆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是能够坐在一片温暖里真的非常享受，他动都不想动。要是这里有张床的话，也许还能让他起身朝床走去。接着，他在极端疲惫的况下注意到房里还有别人。他转头看到一个混血女人端了一盆水和一些绷带过来。她向他点点头，坐在他脚边的地板上，动手解开沾满了血的棉布。
“哦，谢谢，”唐纳德对于这样的照料以及棉布恶心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努力想张嘴打个哈欠，但下巴不太听使唤。“我的名字是……唐纳德·穆迪，艾德加堡的会计员。你叫什么名字？”
“伊莉莎白·博德。”
她说话时不太看他的脸，一心专注地清理伤口。唐纳德把头往后仰靠在椅子上，很高兴不必说话，甚至不必思考，他的工作可以等到明天再说。在那之前，在这位深色皮肤女人包裹他的脚的韵律下，他可以一直睡，一直睡下去。
庭院一片漆黑，奇怪的是没传来任何狗叫。通常当狗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此起彼落地比赛谁叫得大声，但我们来了之后却静悄悄的。我出声喊帕克，一阵风扑来，几片雪花落在我脸上。没有回应，我一阵忧心，也许现在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他也该离开去处理自己的事了。就在我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时，左边有人开了门，长方形的光洒在雪上。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我听到奈斯比的声音。
97.3.冬季旅伴（11）
“如果你不想被我打一顿的话，最好不要提起任何和他有关的事。***老实说，如果你可以滚得远远的，那会更好！”
另外一个声音不太清楚，但听得出来是个女人，她正对着奈斯比回嘴。我没有多想就跑到屋檐下的阴影中，但却没再听到什么，直到奈斯比一句气话结束这场听起来像是争吵的交谈：“好，随便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等到他回来就好！”
门“砰”一声关上，奈斯比往庭院的另一头走去，一手撩了撩头，只是也看不出整齐到哪去。我把身后的门打开再关上，进到庭院里去找他，仿佛我才刚刚来到外头。
“哦，奈斯比先生，你在这里啊……”
“啊，您是……那位太太。”他呆在当场，手在空中挥来挥去。
“罗斯太太。”
“罗斯太太，是的。很抱歉，我只是……”
他干笑了几声：“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见谅。有没有人去把火升起来？这时候要请您包涵。我们有点人手不足，而且这个时节……”
“您不需要道歉，是我们来得太唐突。”
“不唐突，一点都不唐突。公司向来以热心招待客人而自豪。再欢迎不过了，我向您保证。”他对着我微笑，只是似乎有些勉强，“请您务必来和我共进晚餐，当然还有唐纳德先生和帕克先生。”
“我离开房间时唐纳德先生在睡觉。我担心他脚上的水泡相当严重。”
“而你没事？我得说那很不容易。你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何不进去再说？外面真的很冷。”
我不太确定要给出怎样的说法。我想和帕克讨论一下，但是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跟着奈斯比走过另一条长廊，许多扇门似乎都从这儿接到别的地方。最后我们进到一个暖和的小房间，火炉里生着火堆。房间中央有一张折叠桌和两张椅子。墙上则钉着杂志上剪下来的赛马和拳击手彩色图片。
“请坐，这边请。比较温暖了吧？在这种糟糕透顶的地方，没什么比得上一个暖烘烘的火堆。”
他没有表示什么，突然就离开房间，留我一个人思考刚刚是怎么回事。我连一句话都还没说。
那些拳击手或马的图片有几张很漂亮，我注意到这里的家具也很好，是从苏格兰带来的，不是在这里做的。桌子是桃花心木，因为长期使用而磨损，椅子则是果树材做的，有着七弦琴形状的靠背，可能是意大利制造的。火堆上方有一小幅打猎的照片，外框镀金，闪闪亮，和照片中猎人的红色外套相得益彰。桌上还有厚重的水晶玻璃杯，上头雕着精美的小鸟图案。住在这个房间的人很有品位，学识丰富，而我不认为这个人是奈斯比。
奈斯比搬来另外一张椅子，匆匆回到房里：“通常，是这样……”他仿佛没有离开过似的继续说：“我们只有两个人，我是说两个公司的雇员，所以这里静悄悄的。我已经叫人准备了晚餐，所以……啊哈，对了！”他才刚坐下，又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会想来杯白兰地吧？我猜。我们有一些很不错的。是我自己带来的，从金士顿，前年的夏天。”
“只要一小杯就好，我怕再多，我会当场睡着。”我说的是实话。这几天来，我的四肢第一次涌入阵阵暖意，让我的眼皮变得很重。
他倒了两杯，不厌其烦地确认两杯酒的高度完全一样之后才拿了一杯给我。
“干杯吧。还有，是什么让你们来到这里？让我们有这种惊喜？”
我小心地放下杯子。在到达这里之前，我们没有时间好好讨论一下该怎么说，这让我很困扰。或者应该说我们不是没时间，因为整趟旅途为期六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直找不到适当时机拿出来讨论。我把我的说法在脑中再想过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希望唐纳德能睡久一点。
“我们是从西麦旺集来的，你听过那个地方吗？”
奈斯比热切的棕色眼睛凝视着我：“没有，没听过。我想没有。”
“那里住了一群路德教徒。挪威人，期望能在上帝的注视下，建立一个完美社区。”
98.3.冬季旅伴（12）
“真好。”
他右手的手指不停地拨弄一截铅笔，时而弹前弹后，时而旋转，要不就敲着桌子。我一下子想到了他服用鸦片酊，也可能是士的宁。天晓得是什么悲惨遭遇让他被派到这个离药师和医生都非常遥远的地方。
“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我顿了一下，重重叹口气，“说起这件事我就难过，我儿子离家出走，最后被人看到在西麦旺集出现，有一条足迹从那里朝这个方向过来。”奈斯比看着我的眼神专注得让我害怕，但是听了我的话之后，紧绷的脸色却放松了一点。也许他以为会听到的是别的事。
“一条朝这个方向来的足迹？一直往这里来？”
“似乎是这样，虽然在暴风雪之后，我们不是很确定。”
“是不容易确定。”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帕克先生认为这里是最有可能的。这一带有人居住的地方并不多，事实上我相信很少。”
“是，我们这里相当偏远。他……很年轻吗？您的儿子？”
“十七岁。”我垂下目光，“你能了解我有多担心。”
“是的，当然。那唐纳德先生……”
“这里是公司的交易站，所以他很好心地希望陪同前往。我相信他很期待和你们的负责人见面。”
“啊，是这样。我确定……这个，斯图尔特先生短期外出，这一两天应该就会回来。”
“你们附近还有其他交易站？”
“没有，他是去打猎。他的嗜好。”
奈斯比已经喝光了酒，又把杯子加满。我慢慢喝着自己杯里的酒：“所以……你没看到或是听说有什么陌生人来这里吗？”
“唉，没有呢。一个都没有。不过他也许碰到了印第安部落，或者某些猎人……这里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去去。你要是知道这里的人流动的状况，你会吓一跳，就连冬天也这样。”
我又叹了一口气，露出沮丧的表，这对我来说不难。他拿起我的杯子，把酒加满。
门打开了，一个体型矮小、骨架很宽、看不出年纪的印第安妇人端了一个托盘走进来。
“另外一个男人，他要睡觉。”她看着奈斯比的神不甚友善。
“好的，没关系，诺拉，把东西放下。谢谢你。你能不能找找另外一个客人在什么地方？”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挖苦的意味。女人把手上的托盘用力往桌上一放。
奈斯比故作潇洒地将托盘盖子掀开，为我盛了一盘麋鹿肉排和玉米肉糊。盘子很精致，英国制的，但是肉排又老又硬，比起我们在路上吃的东西好不到哪去。我必须努力不要闭上眼睛，设法保持清醒。奈斯比只吃了一点，但是不断地喝酒，幸运的是，他的观察力不十分敏锐。我觉得必须赶紧让他多透露一些消息，就是今天晚上，在他起疑之前。
“所以，都是什么人住在这里？你们人很多吗？”
“才没有呢！我们人很少。这地方完全不是皮货产地的中心，再也不是了。”他一脸苦笑，但是我认为他的表并不是因为他有志不得施展。“这里有斯图尔特先生，也就是这个交易站的负责人，他是您会希望见上一面的好人。再来就是我了，您谦卑的仆人，随时听候差遣！”他做作地鞠了个躬，“附近还住着许多混血和土著家庭。”
“所以刚刚进来的那个女人，诺拉，是你们当中某人的妻子吗？”
“没错。”他很快地喝了一口白兰地。
“那么船夫在冬天都做什么？”我想到在庭院里看到的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他站都站不稳。奈斯比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啊，是这样的，无事可做时，就像现在，他们都……沉溺在诱惑之中。冬天是很漫长的。”
他的眼睛已经朦胧，看起来呆滞而布满血丝，尽管我不知道那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其他的东西。
“不过即使如此，人们还是四处走动……”
“哦，是的，男人，还有斯图尔特先生，会去打打猎，我就对那些没什么兴趣。”他做了一个不以为然的表，“当然还会猎一些皮货，只要找得到。”
99.3.冬季旅伴（13）
“那最近有没有人从西南边回来？我在想，我们看到的足迹会不会是你们这里某个人的，而不是我儿子的。这样我们就会知道……要找别的地方。”我努力保持平静，加上一点哀伤的语调作为点缀。
“我们某个人？”他露出非常迷惑的表，额头上的皱纹滑稽地皱成一团。话说回来，他真的醉了。“我想不出……没有，我没有想到什么人。我可以问……”
他只是冲着我笑。我想他在说谎，但是我已经累得很难再去确定什么事。躺下来好好睡一觉的渴望排山倒海而来，再过一下子，我就撑不住了。
“很抱歉，奈斯比先生，我……得告退了。”
奈斯比站起来抓住我的手臂，好像他以为我就要摔倒了或是准备逃走。即使长廊里那阵突来的冷风也没能让我清醒一点。
有什么让我醒了过来。四周几乎一片漆黑，除了风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一时以为房间里还有别人。我坐起身，忍不住哼了一声，等到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才认清没有人在。天还未亮。但是有什么让我醒了过来，我留神注意四周，心脏狂跳，耳朵注意着最细微的声音。我滑下床，穿上昏睡过去之前脱下来的几件衣服。我拿起提灯，却不知为何不想把它点亮。我踮着脚尖走到门口，外面也没有人。
呜咽的风钻过屋瓦的缝隙，屋顶梁木嘎嘎作响。另外有种东西裂开的怪声，很轻，很模糊。每转动一个门把往内窥看之前，我都会驻足倾听。有一扇门上了锁，大部分( 半人的咒念（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314/ )
帕克微笑着：“我们很容易就可以挖出去。”
我对帕克回以微笑，很惊奇看到他笑得这么高兴。我顿时想起在醒来之前做的那个梦，于是埋头喝起杯里的茶来。并不是我清楚地记得梦里的节，而是与梦境有关的感觉瞬间温暖地流遍了我的全身，我不得不转过头假装咳嗽，这样两个男人才不会看见黑暗之中我脸颊上泛出的颜色。
近午时分，暴风雪差不多连它自己都吹跑了。当我再醒过来，天色已亮，角落里以及我们之间的空隙积了更多的雪。我努力爬出帐篷，风还是很大，外头一片灰扑扑的，但是度过昨晚之后，一切似乎都变得美丽了。我们的帐篷有一半埋在三尺深的积雪当中，这个废弃的交易站覆上一层白雪之后完全变了模样。不管怎么样，感觉好多了，不祥的气氛少了一些。我花了几分钟才明白，即使有帕克的保证，一部分的墙壁还是在晚上被吹倒了，只是对我们没有危害。我尽量不去想我们搭帐篷的时候如果往东边二十尺的话会生什么事。现在安然无恙，那才是重要的。
92.3.冬季旅伴（6）
一开始我很害怕狗死掉了，被永远埋在雪里。***四处都看不到它们的踪影，通常它们都会吠着探出头来叫肚子饿。接着帕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拿着一截木头，一面探着积雪，一面怪叫着呼喊它们。突然他像是现了什么，然后西斯可从一堆很深的积雪里蹦出来，后面跟着露西。它们跳到他身上，一面狂吠，一面摇尾巴，帕克只是拍拍它们。帕克一定松了一口气，平常他是完全不碰它们的，但现在他在微笑，看起来是由衷的高兴。他从来不会那样对我笑，当然我也不见他对其他人那样笑过。
我走向唐纳德，他正笨手笨脚地收着帐篷的东西：“让我来吧。”
“哦，你能帮忙吗？罗斯太太，谢谢你。真是不好意思。你今天早上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我也是。真是个有趣的夜晚，不是吗？”
他微笑着，模样几乎有些淘气。他今天早上看起来心很好。也许我们昨晚真是太害怕了，比我们愿意承认的还怕。接下来，我们再度往东北方出，积雪盈尺，我们尽可能靠近地走在一起。帕克调整步伐，走在我们旁边，仿佛我们是三个互相寻求慰藉的伙伴。
亚斯本的声音很着急：“兰恩，我必须跟你谈一下。”听到他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兰恩努力稳住内心的动摇。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说过一句话了。
“有什么好谈的？我以为你妻子疑心病很重。”
他恳求的眼神几乎让她高兴得流下泪。
“这样下去我受不了。已经好多天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这么不在乎我吗？你到底想不想我呢？”
兰恩心一软，脸上露出微笑，他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把她的身体贴着自己，亲吻她的脸，她的嘴，和她的脖子。然后他拉着兰恩，打开了一扇通往储藏柜的门，进去之后把两人身后的门关上。
他们在漆黑的柜子里拉扯着衣服，身子抵在肥皂堆上，还有某个感觉像是扫帚的东西。兰恩的脑中尽是颠簸摇晃没有条理的画面，仿佛没有了光，他们之间的事就不算是罪恶。她甚至分辨不出是什么人跟她一起在这里，他的感觉一定和她一样，他们可以是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可以是在任何地方。比如说，多伦多。然后她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兰恩把自己贴在他身上的嘴唇移开，抢时间说了句：“这里我待不下去了。我要走了。”
亚斯本退后一步。她听得到他的喘息声，只是看不到他在黑暗之中的表。
“不可以，兰恩，我无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我们可以小心一点，没有人会知道的。”
兰恩感觉到口袋里的那卷纸钞所带来的力量，她信心满满地说：“我有钱了。”
“什么意思，你有钱了？”
亚斯本从来没有过什么钱，在他来到西麦旺集定居之前，总是过着有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兰恩神秘地微笑着。
“我有四十块钱。美金。”
“什么？”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
“你怎么会有这笔钱？”
“秘密！”
亚斯本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她感觉得到自己双手下的他笑起来时身体的振动。
“我们可以骑两匹马，只要三天就能到考菲尔镇。我们可以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让小孩坐在后面。然后搭蒸汽船到多伦多或是芝加哥，哪里都可以。我身上的钱足够先买栋房子再找工作。”
亚斯本的声音有点不安：“但是，兰恩，现在冬天才过一半。我们等到春天再走不是比较好吗？小孩子怎么办？”
兰恩感到一丝不耐烦：“现在连雪都没下，外头暖和得很！有什么好等的？”
亚斯本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你说的‘小孩’指的是托宾和安娜，对不对？”
兰恩一直在等的就是离开。其实这一切全是梅瑞塔的错，要是她死了该有多好。她在这里什么都不是，没有人喜欢她，连理当喜欢每一个人的培尔都不例外。
93.3.冬季旅伴（7）
“我知道这很难，亲爱的，但我们没办法带所有的小孩一起走。***也许过一段时间，等我们有了房子，你就可以回来接他们，好不好？”
她私下认为这是不太可能的。她没办法想象梅瑞塔或培尔会让亚斯本带走小孩，去和妇生活在一起。但是亚斯本爱极了他那三个孩子。
“我们很快就会团聚在一起。但是现在……我现在就得走。我待不下去了。”
“为什么那么急？”
这是她的王牌，兰恩小心翼翼地亮出来：“这个……我几乎可以确定……不，我很确定，我怀孕了。”
橱子里一阵沉默。拜托，兰恩心想，他又不是不知道会生这种事。
“怎么会呢？我们这么小心！”
“这个……我们并不是一直都很小心！”
他一点都不小心，她心想，如果都照他的意思来的话，事可能更早之前就生了：“你不是在生气吧，亚斯本？”
“不，我爱你。我只是很……”
“我知道。可是那就是我不能等到春天的原因。很快其他人就会开始注意到。这里……”她拉着他的手，滑到她的小腹上。
“哦，兰恩……”
“所以，我们现在就该走了，不是吗？在雪积起来之前？否则……”
否则会怎样是她无法想象的。
那天下午稍晚，兰恩来到弗朗西斯的房间。她一直等到雅各从房间出来，消失在马厩之后才进到房间。钥匙就放在门外，现在唐纳德不在，没人把锁门这件事看得那么重要。
她进来的时候，弗朗西斯惊讶得抬起头。那天在他母亲来到西麦旺集之前，她会错意亲了他，他把钱交给她，此后兰恩就没再来这里和他独处过。想到那天，她还是会脸红。弗朗西斯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他正在雕刻，手中握着一块木头和一把刀子。兰恩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会看到他仍然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
“哦，”她没能掩饰自己的惊讶，“你下床了。”
“是啊，我好多了。雅各甚至放心地把刀子交给我。”他挥挥手上的刀，脸上带着笑，“你非常安全。”
“你能走路了吗？”
“拄着拐杖的话没问题。”
“那很好。”
“你还好吗？一切都还好吗？我是说，房间外的一切……”他听起来很担心。
“还好……嗯，不，不完全。我是来问你一些事的，我需要你的帮忙，关于你从考菲尔镇到这里的路程……能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吗？即使是雅各？”
他惊异地看着她：“好，没问题。”
“我要离开这里了。马上走，赶在再一次下雪前。我们会骑马往南。我需要你告诉我怎么走。”
弗朗西斯看起来很震惊：“怎么去考菲尔镇？”
她点点头。
“但是万一你们在路上碰到下雪怎么办？”
“你的母亲能在大雪中走到这里。骑马的话应该不会太辛苦。”
“你是说你和你的小孩？”
“没错。”她努力不低头下去，她感觉到脸上的红晕烧向脖子，钻进头里。弗朗西斯转向旁边，想找个地方摆手上的木头和刀子。这会儿我又让你受窘了，她一面想，一面把带来的纸笔拿出来。哦，算了，有些事生了就是生了，反正你不会因为我要跟亚斯本离开而吃醋的。
在充当牢房的卧室里，圣皮埃尔来的法官坐在诺克斯的对面叹气。他是个老人，又矮又胖，至少七十岁了，塌扁的鼻子上戴着一副似乎太过沉重的小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混浊不清。
“如果我没听错，”他看着手上的笔记，“你说你‘无法认同麦金利为了强迫威廉·帕克招供所采取的残忍手段’，所以你释放了他。”
“我们没有道理扣留他。”
“但是麦金利先生说，帕克无法解释那段可疑的时间里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解释过了，只是没人能证明他的说法。”
“还不只如此，麦金利先生说那个囚犯攻击他，囚犯身上所受的伤都是他出于自我防卫造成的。”
94.3.冬季旅伴（8）
“麦金利身上连一点擦伤都没有，而且如果他真的被攻击，他一定会告诉每一个人。我和囚犯见过面，他身上的伤是很残酷的手法所留下的，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嗯。我知道一个叫做威廉·帕克的人。也许你注意到过，这同一个威廉·帕克曾经有过袭击哈得孙湾皮货公司雇员的记录？”
诺克斯心想：天啊，不会吧。
“事生的时间有点久了，但是他被怀疑和一件相当严重的攻击事件有关。你看看，如果你再等稍微久一点，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我还是不相信他就是我们在找的凶手。只是因为一个人曾经做错一件事，而且还是在很久以前，并不代表他会再犯。”
“你说得对。但如果这个人的本性暴戾凶狠，这种个性倾向就有可能会一再地爆出来。同一个人不会一下子残忍，然后又变得温顺。”
“我不十分认同你这种说法。尤其如果是在年轻时所犯下的暴行。”
“是吗？嗯。然后还有另外一个嫌疑犯在逃？”
“我不会那样说。我派了两个人去找一名本地少年，他在事之后失踪了。他们还没回来。”
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自问。都快两星期了。
“还有，我相信，少年的母亲也失踪了？”
“她是去找她儿子。”
“我想也是。”他拿下眼镜，鼻梁上压出两个红得亮的印子，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揉着，脸上的表就像在说“你看你把这个镇搞成什么样子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这位来自圣皮埃尔的地方法官摇摇头：“这真的太不寻常了。”他的头轻轻地晃着，仿佛一旦开始，就会像钟摆一样不停地晃下去。
“太不寻常了。我得好好想想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认为在此同时，我们可以信任你，让你回家。只要你不会……哈哈……潜逃出境。”
“哈哈，不会，那不是我会尝试的事。”诺克斯站起身，拒绝对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作什么回应。他这才现自己比对面这位地方法官高了不止一尺。
虽然可以走了，诺克斯却现自己并不想立刻回家。他停了一下，突然心血来潮，敲了敲斯特罗克的房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诺克斯先生！真高兴看到你重获自由，我想是吧，还是你逃出来了？”
“不是，我自由了，至少暂时是如此，感觉像是浴火重生了。”
他面带微笑，语气诙谐，但还是不确定斯特罗克知不知道他在打趣。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说笑话的人，即使是年轻的时候，他怀疑这和他有一副严肃的五官有关系。身为一名年轻律师，他注意到人们最常对他有的感觉是紧张和某种莫须有的罪恶感。这对他的工作其实是有帮助的。
“进来吧。”斯特罗克忙不迭地请他进房间，好像诺克斯是这个世界上他最想见到的人。诺克斯姑且享受着这种恭维，接过一杯威士忌。
“来吧，干杯！”
“干杯！不好意思没有麦芽威士忌，将就点喝吧……好了，告诉我你的囚房之夜过得如何？”
“哦，这个嘛……”
“我希望我可以说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那种乐趣，但可惜并非如此，很久以前，我在伊利诺州蹲过监狱，不过，在那个州，谁不是罪犯？我并不孤单……”
他们聊了一阵子，双方都很自在。酒瓶空了，窗外也黑了。诺克斯望着天际，看到屋顶上方一片乌黑，阴沉沉的，摆明着天气只会更糟。屋檐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匆匆横过街道进了楼下的店，看不出来是什么人。他心想也许又要下雪了。
“你待在这里是想等那个少年回来吗？”
“我想是的，没错。”两人停了许久没有说话。威士忌已经喝完了，他们想着同一件事。
“你一定很看重那块……骨头。”
斯特罗克侧过脸来打量诺克斯：“我想我的确是。”
他们在第六天傍晚次看到目的地。唐纳德拖着一双满是伤口的脚蹒跚而行，连罗斯太太都走得比他快。他现在不可能把那双让他受尽折磨的靴子丢掉，即使脚上缠满了绷带，每踏出一步都疼痛不已。另外，他没有告诉其他人的是，他的刀疤又痛了起来。昨天他认定疤痕又裂开了，在胡编一个理由让队伍停下来之后，他偷偷解开衬衫检查。疤痕没裂，但是微微肿，还流了一些透明的液体。他紧张地按按疤痕，想知道液体从哪里来的。也许只是这趟磨人的旅程累坏了他，等到他们停下来，它就会复原的。
95.3.冬季旅伴（9）
望见远方那个交易站鼓舞了他，即使看不清楚使他紧张地怀疑了一下。***现在唐纳德一心只想在床上躺着，久久不必起来。有趣的是他注意到，快乐的秘诀就在这里——拿你的头去撞墙，一直撞、一直撞，然后突然停下来那一刻，你就会尝到快乐的滋味。
汉诺瓦之屋位于一片高起的土地上，三边被一条河围绕。后面长了一些树，那是这几天来他们第一次看到树木。那些弯弯曲曲、姿态丑陋的白桦和美洲落叶松比一个人高不了多少，不过仍然算得上是树。河流平缓，尚未结冰，现在的天气还没有那么冷。与雪白的河岸对比，河水的颜色是黑的。他们离交易站很近了，却还是没有人看到他们的迹象，唐纳德不禁一阵恐惧，这里会不会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交易站和艾德加堡的建造模式相同，只是明显老旧得多。围栏歪歪斜斜，建筑物在长时间的风吹雨打下显得灰暗而破旧。整体说来，这里有股颓败的气氛，即使看得出曾经试图修复的痕迹，交易站的外观说明了这里无人照管。唐纳德隐约知道背后的原因。现在他们已经深入哈得孙湾南方的雪尔德地区。这个区域曾经是公司一个丰富的皮货来源，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汉诺瓦之屋代表的是逝去的光荣残留的遗迹。不过围栏外头还有小炮对着平原的方向排成一圈，而且有人在暴风雪之后不嫌麻烦地来外头，将积雪清理干净。蹲伏的黑色炮身和白雪对比之下相当显眼，那也是眼前唯一看得出有人整理过的东西。
围栏上的大门微微敞开，地上到处都是人的脚印。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之下，他们一定看得见这一行三人加上一部雪橇的身影，还至少看了一小时，却没有人出来招呼。
“这里好像荒废了。”唐纳德说话时看着帕克，想知道他怎么想。帕克没有回话，上前推了推大门。门后的积雪很重，只推开几寸便卡住了，表示里面的庭院没有清理，这在艾德加堡是不可饶恕的。
“你确定是这里吗？”唐纳德说话时现自己快要忍不住跪在地上了，只得把脚上的靴子逐一扯掉。他没有办法再多忍受一会儿脚上的痛楚。
“确定。”帕克说。
“也许这里已经弃置了。”唐纳德看看这片冷清的庭院。
“没有，没有被弃置。”帕克抬头看着从一间低矮仓库后冒出来的一缕薄烟，它的颜色和天空一样。唐纳德奋力提脚向前，这已经需要超人般的意志才做得到，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几码。
接着，有个人从一栋建筑物的角落转出来，待在当场，来人很高，皮肤黝黑，肩膀很壮，头又长又乱，虽然冰冷的寒风呼呼地吹，却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法兰绒汗衫，前襟敞开到腰部。他嘴巴大开地瞪着他们，脸上有愠怒与不解，魁梧的身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他对于寒冷的感觉显然已经麻痹了。罗斯太太望着他的样子，仿佛看到鬼一样。帕克先开口告诉那人他们已经走了很久，而唐纳德是公司的人。帕克还没说完，他便转身往刚刚来的方向走去，留下话说到一半的帕克。帕克回头看看罗斯太太，然后耸耸肩。唐纳德听到她低声对帕克说“我想那个人喝醉了”，他只是暗自冷笑。很明显，对于在一个安静的交易站里如何度过严冬，她所知不多。
“我们该跟上他吗？”罗斯太太问。一如往常，她是对着帕克说话。唐纳德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去，他的脚冻得厉害，但是幸好已经不痛了。这里是公司的交易站，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带头作决定才是。
“我确定等一下就会有人出来。是这样的，罗斯太太，冬天的时候，在交易站里，特别是像这种与世隔绝的交易站，人们很容易接受任何可堪慰藉的东西，以消磨时间。”
绑着挽具的两只狗被留在门外，激动地狂叫不已。它们似乎没办法好好站着不打架。比如现在，它们简直想把对方咬成碎片。帕克朝它们走去，一面大声制止，一面挥动木棍。这种方式虽然看了让人觉得不舒服，却很有效。几分钟之后，雪地里传来脚步声，另一个人从角落转出来。唐纳德松了一口气，这次是个白人，年纪可能比唐纳德大一点，有一张苍白忧愁的脸，还有一头乱糟糟的红。他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不过很清醒。
96.3.冬季旅伴（10）
“我的老天啊，”他说话时明显的不耐烦，“所以是真的……”
“嘿！”听到苏格兰口音，唐纳德显得更高兴了。***
“这个……欢迎。”那人镇定了一些，“很抱歉，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访客了，而且在冬天……更不寻常。我都快忘了该怎么应对了。”
“唐纳德·穆迪。公司在艾德加堡的会计员。”唐纳德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
“啊，唐纳德先生。嗯……奈斯比。弗兰克·奈斯比，负责人助理。”
唐纳德对于“负责人助理”这个词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职位，但还记得要夸张地把手往罗斯太太那边一摆：“这位是罗斯太太，还有那位是……”帕克在大门边再度出现，手上拿着一大根木棍，看起来有点吓人。“……这个……帕克，他带我们来到这里。”
奈斯比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看到唐纳德的脚时吓了一大跳：“天啊，你的脚……你没有靴子吗？”
“有的，只是穿着靴子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把它们脱了，就在那边……不过真的不要紧，只是起了一点水泡，没什么大不了……”
唐纳德一时间感到软绵绵、轻飘飘的，心想自己是不是要昏倒了。奈斯比看起来没有要带他们入内的意思，即使天色已经差不多暗下来，而且冷得要命。他似乎很不安，认真考虑着是不是可以让他们使用那些荒废已久的客房，还是该把自己睡觉的营房让出来……奈斯比迟疑的这段时间，唐纳德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小时，他本来就很冷的双脚已经冻麻了。终于，奈斯比带他们转过屋角，穿过一条通道。他领着他们走过一条没有点灯的长廊，打开一扇门，房间很大，里面冷飕飕的。
“也许你们可以在这里等一等。我会找人把火升起来，带一些热的东西给你们吃。我先告退了……”
奈斯比离开时“砰”一声关上身后的房门。唐纳德蹒跚着走向空无一物的火炉，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帕克又不见了，说他得去看看狗。唐纳德想到艾德加堡，大家总是庆祝有客来访，并且热心招待。也许这里半数的员工都被遣散了。他注意到火炉相当脏，但随即昏睡过去，疲倦犹如一只光滑柔软的手，一直等着要为他合上双眼。
“唐纳德先生！”罗斯太太的声音很尖，逼得他又张开眼睛。
“嗯？有什么事吗？罗斯太太？”
“别说出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至少今晚不要。先看看况，我们不希望他们太过提防。”
“就依你说的。”他又闭上眼睛。他得睡一下才能好好说话。只要能远离外头严酷刺骨的寒冷，就已经是种恩赐了。他闭着眼睛，感觉只过了一会儿。等他再张开眼睛，火已经升好，罗斯太太不见踪影，窗外一片漆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是能够坐在一片温暖里真的非常享受，他动都不想动。要是这里有张床的话，也许还能让他起身朝床走去。接着，他在极端疲惫的况下注意到房里还有别人。他转头看到一个混血女人端了一盆水和一些绷带过来。她向他点点头，坐在他脚边的地板上，动手解开沾满了血的棉布。
“哦，谢谢，”唐纳德对于这样的照料以及棉布恶心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努力想张嘴打个哈欠，但下巴不太听使唤。“我的名字是……唐纳德·穆迪，艾德加堡的会计员。你叫什么名字？”
“伊莉莎白·博德。”
她说话时不太看他的脸，一心专注地清理伤口。唐纳德把头往后仰靠在椅子上，很高兴不必说话，甚至不必思考，他的工作可以等到明天再说。在那之前，在这位深色皮肤女人包裹他的脚的韵律下，他可以一直睡，一直睡下去。
庭院一片漆黑，奇怪的是没传来任何狗叫。通常当狗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此起彼落地比赛谁叫得大声，但我们来了之后却静悄悄的。我出声喊帕克，一阵风扑来，几片雪花落在我脸上。没有回应，我一阵忧心，也许现在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他也该离开去处理自己的事了。就在我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时，左边有人开了门，长方形的光洒在雪上。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我听到奈斯比的声音。
97.3.冬季旅伴（11）
“如果你不想被我打一顿的话，最好不要提起任何和他有关的事。***老实说，如果你可以滚得远远的，那会更好！”
另外一个声音不太清楚，但听得出来是个女人，她正对着奈斯比回嘴。我没有多想就跑到屋檐下的阴影中，但却没再听到什么，直到奈斯比一句气话结束这场听起来像是争吵的交谈：“好，随便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等到他回来就好！”
门“砰”一声关上，奈斯比往庭院的另一头走去，一手撩了撩头，只是也看不出整齐到哪去。我把身后的门打开再关上，进到庭院里去找他，仿佛我才刚刚来到外头。
“哦，奈斯比先生，你在这里啊……”
“啊，您是……那位太太。”他呆在当场，手在空中挥来挥去。
“罗斯太太。”
“罗斯太太，是的。很抱歉，我只是……”
他干笑了几声：“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见谅。有没有人去把火升起来？这时候要请您包涵。我们有点人手不足，而且这个时节……”
“您不需要道歉，是我们来得太唐突。”
“不唐突，一点都不唐突。公司向来以热心招待客人而自豪。再欢迎不过了，我向您保证。”他对着我微笑，只是似乎有些勉强，“请您务必来和我共进晚餐，当然还有唐纳德先生和帕克先生。”
“我离开房间时唐纳德先生在睡觉。我担心他脚上的水泡相当严重。”
“而你没事？我得说那很不容易。你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何不进去再说？外面真的很冷。”
我不太确定要给出怎样的说法。我想和帕克讨论一下，但是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跟着奈斯比走过另一条长廊，许多扇门似乎都从这儿接到别的地方。最后我们进到一个暖和的小房间，火炉里生着火堆。房间中央有一张折叠桌和两张椅子。墙上则钉着杂志上剪下来的赛马和拳击手彩色图片。
“请坐，这边请。比较温暖了吧？在这种糟糕透顶的地方，没什么比得上一个暖烘烘的火堆。”
他没有表示什么，突然就离开房间，留我一个人思考刚刚是怎么回事。我连一句话都还没说。
那些拳击手或马的图片有几张很漂亮，我注意到这里的家具也很好，是从苏格兰带来的，不是在这里做的。桌子是桃花心木，因为长期使用而磨损，椅子则是果树材做的，有着七弦琴形状的靠背，可能是意大利制造的。火堆上方有一小幅打猎的照片，外框镀金，闪闪亮，和照片中猎人的红色外套相得益彰。桌上还有厚重的水晶玻璃杯，上头雕着精美的小鸟图案。住在这个房间的人很有品位，学识丰富，而我不认为这个人是奈斯比。
奈斯比搬来另外一张椅子，匆匆回到房里：“通常，是这样……”他仿佛没有离开过似的继续说：“我们只有两个人，我是说两个公司的雇员，所以这里静悄悄的。我已经叫人准备了晚餐，所以……啊哈，对了！”他才刚坐下，又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会想来杯白兰地吧？我猜。我们有一些很不错的。是我自己带来的，从金士顿，前年的夏天。”
“只要一小杯就好，我怕再多，我会当场睡着。”我说的是实话。这几天来，我的四肢第一次涌入阵阵暖意，让我的眼皮变得很重。
他倒了两杯，不厌其烦地确认两杯酒的高度完全一样之后才拿了一杯给我。
“干杯吧。还有，是什么让你们来到这里？让我们有这种惊喜？”
我小心地放下杯子。在到达这里之前，我们没有时间好好讨论一下该怎么说，这让我很困扰。或者应该说我们不是没时间，因为整趟旅途为期六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直找不到适当时机拿出来讨论。我把我的说法在脑中再想过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希望唐纳德能睡久一点。
“我们是从西麦旺集来的，你听过那个地方吗？”
奈斯比热切的棕色眼睛凝视着我：“没有，没听过。我想没有。”
“那里住了一群路德教徒。挪威人，期望能在上帝的注视下，建立一个完美社区。”
98.3.冬季旅伴（12）
“真好。”
他右手的手指不停地拨弄一截铅笔，时而弹前弹后，时而旋转，要不就敲着桌子。我一下子想到了他服用鸦片酊，也可能是士的宁。天晓得是什么悲惨遭遇让他被派到这个离药师和医生都非常遥远的地方。
“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我顿了一下，重重叹口气，“说起这件事我就难过，我儿子离家出走，最后被人看到在西麦旺集出现，有一条足迹从那里朝这个方向过来。”奈斯比看着我的眼神专注得让我害怕，但是听了我的话之后，紧绷的脸色却放松了一点。也许他以为会听到的是别的事。
“一条朝这个方向来的足迹？一直往这里来？”
“似乎是这样，虽然在暴风雪之后，我们不是很确定。”
“是不容易确定。”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是帕克先生认为这里是最有可能的。这一带有人居住的地方并不多，事实上我相信很少。”
“是，我们这里相当偏远。他……很年轻吗？您的儿子？”
“十七岁。”我垂下目光，“你能了解我有多担心。”
“是的，当然。那唐纳德先生……”
“这里是公司的交易站，所以他很好心地希望陪同前往。我相信他很期待和你们的负责人见面。”
“啊，是这样。我确定……这个，斯图尔特先生短期外出，这一两天应该就会回来。”
“你们附近还有其他交易站？”
“没有，他是去打猎。他的嗜好。”
奈斯比已经喝光了酒，又把杯子加满。我慢慢喝着自己杯里的酒：“所以……你没看到或是听说有什么陌生人来这里吗？”
“唉，没有呢。一个都没有。不过他也许碰到了印第安部落，或者某些猎人……这里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去去。你要是知道这里的人流动的状况，你会吓一跳，就连冬天也这样。”
我又叹了一口气，露出沮丧的表，这对我来说不难。他拿起我的杯子，把酒加满。
门打开了，一个体型矮小、骨架很宽、看不出年纪的印第安妇人端了一个托盘走进来。
“另外一个男人，他要睡觉。”她看着奈斯比的神不甚友善。
“好的，没关系，诺拉，把东西放下。谢谢你。你能不能找找另外一个客人在什么地方？”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挖苦的意味。女人把手上的托盘用力往桌上一放。
奈斯比故作潇洒地将托盘盖子掀开，为我盛了一盘麋鹿肉排和玉米肉糊。盘子很精致，英国制的，但是肉排又老又硬，比起我们在路上吃的东西好不到哪去。我必须努力不要闭上眼睛，设法保持清醒。奈斯比只吃了一点，但是不断地喝酒，幸运的是，他的观察力不十分敏锐。我觉得必须赶紧让他多透露一些消息，就是今天晚上，在他起疑之前。
“所以，都是什么人住在这里？你们人很多吗？”
“才没有呢！我们人很少。这地方完全不是皮货产地的中心，再也不是了。”他一脸苦笑，但是我认为他的表并不是因为他有志不得施展。“这里有斯图尔特先生，也就是这个交易站的负责人，他是您会希望见上一面的好人。再来就是我了，您谦卑的仆人，随时听候差遣！”他做作地鞠了个躬，“附近还住着许多混血和土著家庭。”
“所以刚刚进来的那个女人，诺拉，是你们当中某人的妻子吗？”
“没错。”他很快地喝了一口白兰地。
“那么船夫在冬天都做什么？”我想到在庭院里看到的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他站都站不稳。奈斯比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啊，是这样的，无事可做时，就像现在，他们都……沉溺在诱惑之中。冬天是很漫长的。”
他的眼睛已经朦胧，看起来呆滞而布满血丝，尽管我不知道那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其他的东西。
“不过即使如此，人们还是四处走动……”
“哦，是的，男人，还有斯图尔特先生，会去打打猎，我就对那些没什么兴趣。”他做了一个不以为然的表，“当然还会猎一些皮货，只要找得到。”
99.3.冬季旅伴（13）
“那最近有没有人从西南边回来？我在想，我们看到的足迹会不会是你们这里某个人的，而不是我儿子的。这样我们就会知道……要找别的地方。”我努力保持平静，加上一点哀伤的语调作为点缀。
“我们某个人？”他露出非常迷惑的表，额头上的皱纹滑稽地皱成一团。话说回来，他真的醉了。“我想不出……没有，我没有想到什么人。我可以问……”
他只是冲着我笑。我想他在说谎，但是我已经累得很难再去确定什么事。躺下来好好睡一觉的渴望排山倒海而来，再过一下子，我就撑不住了。
“很抱歉，奈斯比先生，我……得告退了。”
奈斯比站起来抓住我的手臂，好像他以为我就要摔倒了或是准备逃走。即使长廊里那阵突来的冷风也没能让我清醒一点。
有什么让我醒了过来。四周几乎一片漆黑，除了风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一时以为房间里还有别人。我坐起身，忍不住哼了一声，等到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才认清没有人在。天还未亮。但是有什么让我醒了过来，我留神注意四周，心脏狂跳，耳朵注意着最细微的声音。我滑下床，穿上昏睡过去之前脱下来的几件衣服。我拿起提灯，却不知为何不想把它点亮。我踮着脚尖走到门口，外面也没有人。
呜咽的风钻过屋瓦的缝隙，屋顶梁木嘎嘎作响。另外有种东西裂开的怪声，很轻，很模糊。每转动一个门把往内窥看之前，我都会驻足倾听。有一扇门上了锁，大部分( 半人的咒念（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3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