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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

    希腊线形文字。也不是梵文、希伯来文、阿拉米文或阿拉伯文。”

    107.3.冬季旅伴(21)

    玛丽亚露出微笑,他正在出一道谜题给她,而她喜欢谜题:“嗯,它不是中文或日文。***我不知道,我看不出来,这些火柴人……会不会是某种非洲的语?”

    他摇摇头:“如果你能认出这是什么的话,我会很高兴。我已经拿着这个拜访过许多博物馆、大专院校和语专家,没人知道是什么。”

    “你认为这不只是一种……一种抽象的图案?我是说,这些图案看起来相当孩子气。”

    “恐怕是因为我复制这些图案的技巧不佳,原来的图案线条很明确。就像你说的,这只是一部分。但是没错,我的确认为这不只是一些随手勾勒的线条。”

    “随手勾勒的线条?”

    “原来的图案是刻在一块骨片上,并且用了黑色的染料上色,可能是种煤灰的混合物。它在制作时非常谨慎。整个骨片外围都是这些火柴人图案,排成一列。我认为这些图案是一种语,记录了某种事件,火柴人图案则是这个事件的图解。”

    “真的吗?你的推测是这样?原来的骨片在哪里?”

    “但愿我知道。拥有它的人答应要为我保留,但是……”他耸耸肩。玛丽亚认真地看着他。

    “这个人……是夏麦吗?”

    “答对了。”

    她一阵兴奋,对自己感到很满意:“那么它应该在夏麦的遗物里面,不是吗?”

    “它不见了。”

    “不见了?你是说,被偷了吗?”

    “我不确定。要不就是被偷了,要不就是被他卖掉或是给了某个人,但是我想后两者的可能性不大。他说会帮我保留下来。”

    “所以……你在等着看唐纳德会不会把它带回来吗?”

    “也许是徒然的希望,但是,没错。”

    玛丽亚再度看着那张纸:“你知道吗?这的确让我联想到某个东西,或者应该说,火柴人的部分让我有这样的联想。我不太确定是什么。我想不起来。”

    “如果你能试着回想一下,我会很感激。”

    “拜托你,斯特罗克先生,别再让我苦想下去了。那是什么?”

    “很遗憾我没办法解释。我真的不知道。”

    “但是你对它有你的想法。”

    “是的。这听起来也许很荒唐,但是……我希望……这个,我想‘希望’是最适当的字。我希望它是一种印第安文。”

    “你是说……美洲印第安人?但是每个人都知道没有印第安书写文字。”

    “也许曾经有过。”

    玛丽亚反思了一下他刚刚说的话。他看起来非常认真。

    “原来的骨片年代有多远?”

    “这个嘛,我得要先有骨片才会知道。”

    “你知道它从哪里来的吗?”

    “不知道,现在要找出它的来处很困难。”

    “所以……”她仔细考虑要怎么说才不会冒犯到他,“当然你已经想过它是伪造品的可能性?”

    “想过。但是制作伪造品通常是因为有利可图,那样的赝品自有它的市场。为什么会有人大费周章地做一个没有价值的东西呢?”

    “但是那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来考菲尔镇,不是吗?所以你一定相信这个东西有它的价值。”

    “我并不富有。”他自嘲地笑着,“但是这个骨片是正品的可能性总是有的,即使只有一点点。”

    玛丽亚又露出微笑,不确定心里的想法。她天生的质疑态度就像一个保护层,让她免于成为别人的笑柄,她也用这种态度去扮演一个爱唱反调的角色。只是她担心他走错了路。

    “那些火柴人……它们的确让我想到以前看过的印第安图画。月历之类的东西,你知道的。”

    “你并不相信。”

    “我不知道。如果我看到原来的骨片,也许……”

    “当然,你需要看过才会相信。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为了那块骨片来到这里。印第安人的事和历史是我个人的兴趣。我曾撰写过一些文章。我知道印第安人的事,只是一小部分。我真心相信……”他停了一下,看着窗外,“我真心相信如果印第安人有书写文化的话,我们对待他们的方式会和现在不同。”

    108.3.冬季旅伴(22)

    “你也许是对的。***”

    “我有一个朋友,印第安人,他老爱谈论印第安书写文化的可能。你看,并不是完全没人听过。”

    如果斯特罗克对她的反应感到失望,那么他没有表现出来。她仿佛感到自己的态度太严苛,于是伸手去拿那张纸。

    “我可以复制一份吗?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可以带走副本,然后……试试看。”

    “试什么?”

    “文字是一种密码,不是吗?任何密码都有可能被解开。”她耸耸肩表明自己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斯特罗克微笑着把纸推给她。

    “当然,非常欢迎你那么做。我试过自己解开,但谈不上有什么进展。”

    玛丽亚很怀疑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是至少那可以让她的脑袋不去想围绕在身边的挫折和烦恼。

    他正值中年,身材中等。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剪得很短的头一半已经花白。除了眼睛之外,他的外表并不起眼,但整体给人一种稳重、有魅力、值得信赖的印象。我可以把他想象成地方上的律师或医生,就是那种将自己的智慧贡献给大众利益的公仆——除了他那双眼睛。他有一双锐利、洞烛先机、明亮却又朦胧的眼睛,像是先知的眼睛。我很惊讶,甚至被他的眼睛吸引。不知道为什么,我原以为会看到一个野蛮、凶恶的人。

    “罗斯太太,很高兴见到您。”斯图尔特执起我的手,微微鞠躬。我点点头。

    “你一定是唐纳德了,很高兴认识你。弗兰克说你来自乔治亚湾的交易站,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是的,那里的确很美。”唐纳德微笑着和斯图尔特握手,“我也很高兴能和您见面,斯图尔特先生。我耳闻过您许多事迹。”

    “哦,这个……”斯图尔特微笑着摇摇头,似乎有些尴尬,“帕克先生,我相信应该要感谢您在这趟困难的旅程中带领着所有人。”

    帕克迟疑了一下,然后握了斯图尔特伸出来的手。就我看来,斯图尔特脸上没有一丝认识帕克的意思。

    “斯图尔特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再次?”斯图尔特露出略带歉意的迷惑神,“很抱歉……我不记得……”

    “威廉·帕克。清净湖。十五年前。”

    “清净湖?您得多包涵,帕克先生。我的记忆力大不如前。”他和气地笑着,帕克却没有笑。

    “也许你把左边的袖子卷起来会有帮助。”

    斯图尔特脸色一变,我不明白那个神代表什么。接着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帕克的肩膀。

    “天啊!我怎么会忘了呢?威廉!是了,当然记得。哎呀,很久了呢!就像你说的。”接着他的表又转为严肃,“很抱歉没有一回来就见你们。生了悲惨的意外,相信你们已经听说了。”

    我们只能像小孩面对校长那样点点头。

    “内帕帕尼斯是我最优秀的手下。我们那时正在离此不远的河边打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我不很确定,但我想我看到他眼中泛着泪光,“我们正在追踪一些足迹,然后……我还是很难相信接下来生的事。内帕帕尼斯是很有经验的追踪者,也是技术纯熟的猎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野外的事。但是就在循着一条通往河边的足迹前进时,他踩中一片薄冰,整个人掉了进去。”

    他停下来,失神地呆望着。我注意到他一开始散着自信的脸庞现在满是皱纹与疲惫。他可能四十岁,也可能要再加上十五岁。我看不出来。

    “前一分钟他还在那里,下一分钟他就不见了。他穿过薄冰掉到河水里,我找遍每个地方,还是没有找到他。我甚至把头埋到水里去找,仍然一无所获。我不断扪心自问,也许我应该多找一会儿?”他摇摇头,“做同一件事无数次之后,你熟练到不把它放在心上。就像涉冰而行,你摸透了诀窍,你能判断冰有多厚、底下的河水是急是缓。然而,下一次,你踏到冰上,经过这么多次的经验,你知道安全无虞,但这一次你却犯了错误,冰撑不住你的重量。”

    109.3.冬季旅伴(23)

    唐纳德同地点着头。帕克专注地看着斯图尔特,他研究斯图尔特的模样和我之前看他研究地面足迹的神如出一辙,就仿佛他在找线索。我不知道他现了什么蹊跷,斯图尔特表现出来的尽是悔恨和哀伤。

    “外头那位是他的妻子?”我问。

    “可怜的伊莉莎白。你说的没错。他们还有四个孩子,四个没了父亲的孩子,真是悲惨。我看到你走向她。”他现在对着唐纳德说话,“也许你认为我们把她丢在那里很无,但是这些人一向如此。他们相信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能说什么。当事人必须用自己的方式去哀悼。”

    “可是他们其实可以告诉她,她并不孤独。而且在这样的天气……”

    “就她个人的伤痛而,她是孤独的,不是吗?他只有一个妻子,她也只有一个丈夫。”他把那双湛蓝的眼睛对着我,我无法不同意他的话。“对她来说特别难受的是,我没办法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对印第安人来说,溺死是很不吉利的,他们相信灵魂会无法自由离开。至少她受洗过,所以也许她能够找到一些慰藉。还有小孩子也是,希望如此。”

    虽然交易站仍然处于震惊的气氛中,斯图尔特坚持要带我们到处看看。这么做是为了对访客表示礼貌,但在这种况下不免显得矫揉造作而虚幻不实,我们好像演员,扮演着访客的角色,看到什么都得配合着啧啧称奇一番。

    一开始他带我们看主屋,也就是一个三边围起来的广场。一栋木造建筑以长廊作为骨干,两侧排列着房间。我们一路走来,汉诺瓦过去和现在之间的差异逐渐浮现。一侧翼房间原是给客人使用,至少有十二间。安排给我们住的房间往外看是河川和平原。眼前景色是一望无际的白雪,脏兮兮的棕色围栏将之一分为二,在夏天一定很美。然后是餐厅,缺了一张长餐桌,显得有点空荡凄凉。斯图尔特说,在汉诺瓦仍是皮货重镇时,这里容纳了一百个雇员和他们的家人,他们会彻夜狂欢,庆祝皮货的丰厚利润。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在斯图尔特接任负责人之前很久的事。近二十年,这里只有极少数的雇员,勉强地维持公司在这片荒野中的一席之地,更像是为了彰显过去的荣耀,而非出于获利。正中央一排房间大多空着,以前由公司雇员使用,现在只剩斯图尔特和奈斯比。另外唯一住在这里的公司人员是翻译长奥利维尔,他是个和弗朗西斯年纪相仿的男孩。斯图尔特叫他来见我们,如果他感染到了任何哀伤的气息,那么他隐藏得很好。他是个机灵的年轻人,似乎急着有所表现。斯图尔特骄傲地告诉我们,他精通四种语,因为他有天生优势,父母一个说法语、一个说英语,而且来自两个不同的印第安部落。

    “奥利维尔会在公司大放光芒。”斯图尔特说。奥利维尔羞涩地笑着。我在想那会不会成真,一个棕色皮肤的男孩在一家由外国人拥有的公司里能够爬到多高的职位?不过呢,也许他还是有机会。他有工作,有才华,还在斯图尔特这位可以成为他某种导师的手下做事。

    第三排的房间都是办公室,斯图尔特带我们去储放货物的仓库。斯图尔特解释,他们已经在夏天运出大多数的皮货,因此库存不多。猎人利用冬天打猎,到了春天把成果带来卖给交易站。唐纳德问了一些出货和收益的问题,斯图尔特热心地回答,让唐纳德很满意。我看了帕克一眼,想判断他的反应,但是他完全没有回应我的目光。我有种被忽视的感觉。就在没人理会我的当下,我注意到某个东西。我弯下腰,捡起一张方形纸片。上面写了数字和字母,“66hbph”,后面是动物的名称。这让我想起我还带在身上的字条,那是夏麦可能很仔细地藏在小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把字条递给斯图尔特。

    “那是包装标示。当我们包装皮货时……”我是在场唯一不懂公司运作的人,他只对着我一个人说,“我们会在上面附一张内容清单,这样就会知道是不是掉了东西。纸上的编码指的是要运送的货物,这个数字表示今年到五月底为止的出货数量,接下来hb当然指的是公司,然后是目的地,也就是密西纳比,固定以p表示,然后是交易站,就是汉诺瓦,h。所以每一包皮货都能借此辨认出处和出货时间。”

    110.3.冬季旅伴(24)

    我点点头。***我不记得夏麦字条上的那些字母,只确定字条的年代久远,也许是他最后在这里工作时带走的。如果是这样,那事的来龙去脉大有令人好奇之处。

    仓库后面是马厩,除了狗和几匹矮矮壮壮的小马之外什么都没有。马厩后面有七八间木造小屋,船夫和他们的家人都住在那里,另外还有一间教堂。

    “我一般会带访客和每个人见面,但今天……这里大家的关系很亲密,尤其是我们人不多。现在大家都很哀伤。请不要拘束……”他转身,似乎只对着我而不是全部的人说话,“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到教堂去。那里的门永远是敞开的。”

    “斯图尔特先生,我明白此时你有很多事要烦心,但是你知道我们来这里是有原因的吗?”我并不在乎目前是不是谈这件事的好时机。我只是不希望由唐纳德来开头。

    “当然,是的。弗兰克提到一些……你在找人,对吗?”

    “找我儿子。我们循着他的足迹来到这里,或者至少是这附近。您最近有没有见到任何陌生人?他是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黑头……”

    “没有,我真的很抱歉。在你们来访之前,我们这里没有出现过陌生人。我已经想了很久,关于这件事,我会问问其他人。但是就我注意到的,没有人来过。”

    所以暂时到此为止。唐纳德很不高兴地看着我,但他是我的问题里最不必担心的。

    斯图尔特离开去处理一些公事,我转向帕克和唐纳德。我们被留在斯图尔特的客厅里,火堆烤得这里相当舒适,上头则有一幅天使的画像。

    “昨天晚上,就在我们刚到不久,我听到奈斯比在威胁一个女人。他说如果她随便乱说‘关于他’的事,就会被他打一顿。那就是他说的‘关于他’。她和奈斯比吵架,我想她不肯照着做。然后他说什么等到‘他’回来,叫她走着瞧。那个‘他’一定是指斯图尔特。”

    “那个女人是谁?”唐纳德问。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她,而且她说话的声音比奈斯比小得多。”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唐纳德关于奈斯比和诺拉的事。我感觉那个女人应该是她,她看起来是那种会与人争辩的女人。但是接下来门打开了,年轻的翻译奥利维尔进来客厅。他似乎是被派来尽地主之谊招呼我们的,但在我感觉起来却好像有人想监视我们。

    她听过一个女人的故事,这女人有了麻烦,因为她的丈夫威胁要杀了她。她前往最近的公司交易站,站在大门外头,前面堆着自己全部的东西。一开始她放火把自己的东西烧了,接着她把点着的火柴放进挂在脖子的袋子里面。袋子里装满了火药,整个爆炸开来,她的眼睛瞎了,脸和胸口都被烧伤。难以置信的是,她活了下来,她又拿了条绳子想要上吊自杀,竟还是逃过一死。她拿了一根长针插进自己的右耳,整根针都穿入她的脑袋了还是没死。时候未到,她的灵魂不肯放她离开。她终于放弃求死,出到某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在那里成功迹。她的名字叫做“飞翔在太阳中的鸟”。

    奇特的是她这么清楚地记得故事的细节。那女人的名字,右边的耳朵等。也许是因为名字,因为她自己的名字“博德”也有“鸟”的意思。她对这个女人的其他事一无所知,除了她也清楚那种想死的感觉。要不是为了小孩,她想她一定会试着上吊。亚历克应该可以撑得住没有她的日子,他已经十三岁,也开始工作了,正跟着奥利维尔学习做翻译。约书亚和威廉比较小,但也因此比较不会胡思乱想。可是艾米就太小了,而且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需要比较多的帮助,所以她至少得再活久一点,等待属于她的时候到了。然而,没有丈夫在身边,人生将是一场漫漫的寒冬。

    她不经意地看着窗外,那些访客朝着这里而来,站在离屋子几码外的地方看着她这边。她感觉他们正在谈论她,他会说到她的丈夫,说到他杜撰出来的、她丈夫如何丧命的经过。她不再信任他,当他和你说话时,他会要你保守秘密。他要她的丈夫保守秘密,她丈夫虽不喜欢,也只是耸耸肩,打猎完回到家后就绝口不提在外面生的事。

    111.3.冬季旅伴(25)

    那天早晨,她一醒来就希望他赶快回家,艾米问爸爸今天会不会回来,她说会。***她走到西边大门,听见远处狗群吠叫,不禁面露微笑。她听得那么清楚,甚至连雪橇滑动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即使他们已经结婚很久,他打猎完回家的时候,她还是会微笑。她听见狗叫声之后步上一个雪堆,从那里可以看见围栏外面。她看到雪橇上只有一个人。她站在原地望着,直到他来到围栏边,接着她走下雪堆来到庭院想听听他怎么说,尽管她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威廉、乔治、卡诺瓦斯和玛莉等人看到他一个人回来,也出来看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直接对着她说话,眼睛注视着她,仿佛要施一道蓝色的魔法,好让她说不出话来。她不记得接下来生了什么事,直到那个在房间里精神恍惚、有着刀伤、脚的况很糟的访客走过来想和她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像蜜蜂的嗡嗡声,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过了一阵子,他带来一杯咖啡,放在她身边的雪地上。她不记得说过要喝咖啡,但也许说了吧。咖啡闻起来很香,比她喝过的任何咖啡都要香。她看着雪花落在咖啡上,消失在油亮的黑色液体表面。一碰就化了,就这样永远消失了。她满脑子都是丈夫努力对她说话的脸孔,但是她听不见他,因为他被困在一层厚厚的河冰下面,快要淹死了。

    她拿起那杯咖啡往手臂内侧的皮肤上倒。咖啡是热的,但不够热。皮肤烫成粉红色,但也仅止于此,她的手臂在寒冷的空气中像一截冒烟的肉。

    他们把她带回屋内,玛莉陪在她身边,为火堆加柴,带食物给小孩吃。她一直待着,好像很怕自己一离开,伊莉莎白就会纵身跳入火堆。亚历克过来抱她,告诉她不要哭,即使她根本没哭。她的眼睛干枯得像木柴。艾米也没有哭,不过那是因为她还太小,不懂生了什么事。两个男孩子则是放声大哭,直到累得睡着。玛莉坐在她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她很清楚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乔治来过一次,说他会为她丈夫的灵魂祈祷。乔治是基督徒,非常虔诚。玛莉只是嘘声示意他离开。她和伊莉莎白都是基督徒,但内帕帕尼斯不是。他是齐佩瓦人,身体里没有一丝白人血统。他去过教堂听了几次布道,但是他说自己不适合那种东西。伊莉莎白向乔治点点头,她知道他是真心想帮忙。也许真能帮上忙,有谁说过基督教的上帝不能干涉她丈夫的命运?或许不同的天神之间有一纸互相帮助的协议也说不定。

    “玛莉,”伊莉莎白开口了,声音刺耳得像是用钥匙打开生锈的锁,“告诉我有没有在下雪。”

    玛莉抬起头看,她让艾米枕在大腿上,那一瞬间,伊莉莎白有种错觉,好像玛莉才是小孩的母亲,而艾米是个她不认识的小孩。

    “没有,一小时前停了。不过现在天色越来越暗,要到明天才能去。”

    伊莉莎白点点头。雪停下来只有一个原因,而她知道明天早上她要做什么。若不是这场雪,他们早就去了。这场雪迫使他们停下来想一想,要他们经过深思熟虑再行动。到了早上,他们会去河边,找到他,再把他带回来。

    艾米醒过来,看着她母亲。她毕竟是伊莉莎白的小孩,有着灰棕色的眼珠和白皙的皮肤。他们本来还要再生一个女孩。内帕帕尼斯开玩笑地说,他要一个长得像他的女儿,不要像她。现在不会再有另一个女儿了。如果事真如内帕帕尼斯所相信的那样,那么她的灵魂必须等到另一世,出生在另一个地方。问题是,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事了。

    晚餐过后,唐纳德向众人告退,回到房间写信给苏珊娜。他们用餐时外头下了更多的雪。如果斯图尔特说得没错,这场暴风雪会持续好几天,在雪停之前,不可能到别的地方去。不过他很感激这场雪,原因不止一个。他的身体疲倦得厉害,他的脚就算穿了鹿皮软鞋还是会痛得要命,肚子上的伤疤还红肿地流着液体。

    他在餐厅里等了一会儿才把斯图尔特找到旁边说话,并且秘密提及自己也许需要一些医疗照顾。斯图尔特向他点点头,答应会派专人去帮忙。相当意外地,斯图尔特对他眨了眨眼。

    112.3.冬季旅伴(26)

    无论如何,他现在感觉还不坏。***他讨了张桌子,摇摇晃晃地坐在桌边,眼前是一沓纸和解冻了的墨水。下笔之前,他试着回忆苏珊娜的鹅蛋脸,仍然跟之前一样想不起来。玛丽亚的面孔再次鲜明地浮现,他想到如果写信给她讨论目前复杂的况,应该会很有趣,不过他很肯定这样的信会让玛丽亚觉得乏味,更不用说那个寡妇的惨事。不知为何,他很想知道玛丽亚对伊莉莎白的事会怎么说。明天或后天都好,反正不是很急,他该做点适当的调查工作。但是目前他可以把工作抛在脑后。

    “亲爱的苏珊娜”他自信地写下这句话,但写完便停下笔来。为什么他不能同时写信给两姐妹呢?毕竟,两位他都认识。他拿笔轻扣桌面几下,抽出一张新的纸,写下“亲爱的玛丽亚”。

    过了一小时左右,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请进。”他说,手上仍然奋笔疾书。

    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印第安女孩静悄悄地走进来。之前人们已经告诉过他,她叫南茜·伊戈尔斯,是这里最年轻的船夫的妻子,至多二十岁,有张让人侧目的可爱脸孔以及他竖起耳朵才听得到的细柔声音。

    “哦,是南茜,对吗?谢谢你……”他很惊喜地说。

    “斯图尔特先生说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起伏,就好像在对自己说话。她端着一盆水和一些布条,显然是来为他处理伤口的。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水盆放在地上,示意他把衬衫脱掉。唐纳德用了几张吸墨纸把信盖住,解开衬衫纽扣,突然注意到自己的上半身又白又瘦。

    “并不是很严重,但是……这里,你看,我两……三个月前受了这个伤,愈合得不是很好。”他把覆盖伤口的棉布撕掉,伤口呈现粉红色,湿湿黏黏的。

    南茜伸出一只手,轻轻推了一下唐纳德的胸膛,让他坐在床上。“那是刀伤。”她冷淡地说,没有问他是或不是。

    “没错。不过那是个意外……”唐纳德笑了起来,把那场橄榄球赛里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

    南茜跪在他面前,对于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不感兴趣。当她擦拭伤口时,唐纳德猛吸了口气说不出话,因此没能提及他那次精彩的鱼跃擒抱。南茜上身前倾,闻了闻伤口。她的头几乎就要靠在他的下半身上,唐纳德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一阵燥热,大气也不敢吐一口。她的头是蓝黑色的,细密、光滑,并不是他原先所想的那样粗硬。她的皮肤很光滑,是一种非常淡的棕色。一个柔软、光滑的女孩,轻盈、纯净、浑然天成。他心想她是否意识到自己的美丽。她的先生彼得是一个又高又壮的船夫,唐纳德想象彼得这时候走进来的画面,脸色不禁白。她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敷了些味道难闻的草药上去,然后示意唐纳德举起手臂,再紧紧地包扎他的胸口。唐纳德担心他可能晚上睡觉时会因为药味而窒息。

    “谢谢。你真好心。”为了聊表谢意,他盘算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能给她。仔细回想一番带在身边的寥寥几件行李,他想不出任何合适的礼品。

    南茜朝他幽幽一笑,她美丽的黑眼睛第一次深深地望着他。他注意到她的眉毛有着优美的弧度,就像海鸥的翅膀,接着,让他震惊莫名的是,她拉起他的手压在她的胸部上。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或是把手抽回来,她的双唇已经印在他的嘴上,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他双腿之间那个已经有些异样的器官。他勉强呜呜地说了些话,只是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只觉头昏脑涨,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毅然地把她推开。(老实说,唐纳德,那个“一会儿”有多久?够久了吧?)

    “不!我……我很抱歉。不要这样,不。”

    他砰砰的心跳声犹如雷鸣,又像阵阵波浪击打着他的耳膜。南茜看着他,圆润的杏仁色嘴唇微张。他没想到土著女性也能像白人女性那样美丽,他想象不出还有谁会比面前这位女子更漂亮。唐纳德闭上眼不看她。她的手指被他拉开之后还停在他手臂上,两人仿佛一对某个舞步跳到一半突然停住的舞伴。

    113.3.冬季旅伴(27)

    “我不能这样。你很美,但是……不可以,我不能。”

    她低头望着唐纳德的裤裆,那里似乎与唐纳德意见相左。

    “你的丈夫……”

    她耸耸肩:“没有关系。”

    “对我有关系。我很抱歉。”

    他努力转过身去,心里有些期待她动另一次攻击。不过什么也没生。当他再转头看她,她正在收拾装了脏水的盆子、棉布和刚换下的包扎布。

    “谢谢你,南茜。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南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唐纳德叹了口气,她离开一如进来时那么迅速。看着紧闭的门,他心里喃喃咒骂,咒骂自己,咒骂她,还有这整个破旧不堪、与世隔绝的地方。桌上的信像在责备他的不是。那些冷静、条理分明的句子,字里行间的幽默……他到底写信给玛丽亚做什么?他把信纸拿起来揉成一团,又随即后悔。他抓起放在旁边的衬衫,重重地摔在地上,只是为了想找些什么乱丢(不过要找不会破的)。地上脏兮兮的。为什么他明明做了正确的事,却又这么生气?也许是后悔?因为他是个懦弱、无趣的孬种,没有勇气去接受自己想要、别人又送上门来的东西?

    该死、该死,真是该死。

    就在唐纳德离席后不久,帕克也起身说他该休息了。他走了之后,我心想他们两个是不是都要去做什么事,虽然唐纳德看起来疲累不堪,可能真的是要去睡觉。帕克的话,我就不太确定了。我希望他正在努力解开谜团,即使我还猜不到那会是什么。斯图尔特提议奈斯比带我去客厅喝点东西,说他等一下再过来加入我们,他说话的模样立刻让我怀疑他要去做什么。有我这样一颗这也怀疑、那也怀疑的脑袋不是坏事,不过目前为止这颗脑袋还没有什么派得上用场的现。

    奈斯比倒了两杯麦芽威士忌,递了一杯给我。我们轻轻互碰一下杯子。今天晚上的他很焦躁,目光急切,双手频频交扭或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几乎没吃东西。咖啡上桌之前,他就告退离开了。斯图尔特对此反应平淡,但眼神严厉。他知道奈斯比怎么了,我心想。整顿晚餐都由诺拉服侍,我仔细观察她,并未感觉到她有之前的不满。现在斯图尔特回来了,她变得寡、顺从,不像第一晚那么气愤。十或十五分钟之后,奈斯比回到桌前,他的谈举止有了改变,行动变得迟缓,眼神昏昏欲睡。从帕克和唐纳德的表看来,他们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对劲。

    我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外头没有下雪,但是积雪有数寸深。

    “奈斯比先生,依你看还会下更多雪吗?”

    “我自认对天气不是很在行,不过看起来似乎会,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只是在想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要再出。如果我们得继续找……”

    “啊,当然。现在这个时节不是很好。”他似乎对于我那个孤身在荒野的十七岁儿子漠不关心。也有可能他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可怕的地方,我是说这里。我总是想,罪犯送到这里再完美不过了,送去塔斯马尼亚做什么?就我看来他们根本是去享乐的。这里和大湖区差不多。”

    “不过这里没有那么偏僻,或说离家乡那么远。”

    “感觉上够偏僻了。你知道吗?几年前有一群雇工,我想是外国人,打算从麋鹿代理处逃跑。在一月!当然,没有人再见到他们。肯定是冻死在哪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了,可怜的浑蛋。”他轻轻地笑了几声,有点苦涩:“请原谅我的用词,罗斯太太。我已经太久没有与女士相伴,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我心里不以为然,我听过更糟糕的字眼。

    他用一种我不喜欢的眼神打量着我。今晚他没喝醉,但他的瞳孔很小,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亦然。他的手很稳,很放松,已经没有之前的浮躁。我懂,我心想,我懂你的感受。

    “你说他们失踪了?真可怜。”

    “是啊。不必太难过,就像我说的,他们是外国人。德国佬之类的。”

    “你不喜欢外国人吗?”

    114.3.冬季旅伴(28)

    “不是特别喜欢。苏格兰人的话就另当别论。”

    “像斯图尔特先生?”

    “正是。就像斯图尔特先生。”

    我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有酒胆总比什么胆都没有好。

    斯图尔特进来的时候,我喝威士忌喝得脸上热烘烘的,但头脑还很清醒。奈斯比为斯图尔特斟了一杯酒,我们轻松地聊了几分钟。接着斯图尔特转过来面对我。

    “我在想你们那位帕克先生。是这样的,我不敢相信我居然没有立刻想起他的名字,不过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告诉我,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最近才认识。他人在考菲尔镇,我们需要一位向导,有人推荐他。”

    “所以你对他认识不深?”

    “并不特别熟。为什么问这个?”

    斯图尔特露出准备说一些有趣事的笑容:“哦,他是……或者至少以前是个相当精彩的人。在清净湖那里生了一些不愉快……我这么说吧,我们的船夫里有些人相当粗野,他正是那种人。”

    “多有趣啊!请多说一些。”我面带微笑,仿佛只是想知道一些闲碎语。

    “其实不很有趣,甚至是丑事。帕克年轻时很容易和人起冲突。那时是冬天,我们一起被外派——你知道,我在说的是超过十五年前的事。同行的还有其他人,旅途艰辛,众人爆了口角,争论到底该继续往前走,还是掉头回去,食物越来越少……反正,我们后来大打出手。”

    “大打出手!天啊!”我身体前倾地坐在椅子上,一脸鼓励他说下去的笑容。

    “你也许还记得他说的话,确实,他留了些纪念品给我。”斯图尔特卷起他左手的袖子,一道长长的白色伤疤沿着他的手肘而下,比四分之一寸宽一点。

    我的震惊一点儿也不是装出来的。

    “有时候这些杂种啊,只要给他们半瓶兰姆酒,他们就变了性子。我们吵了一架,然后他就拿刀冲过来。那时也是在某个偏僻的地方,可不是开玩笑,我说真的。”

    他把袖子卷回去。现在我想不到该说什么。

    “很抱歉,也许我不该让你看的。有些女士看到伤疤会很不舒服。”

    “哦,不会……”我摇摇头。奈斯比为我加满了酒。困扰我的不是那道疤,而是最后一次看到夏麦的那个画面又会不断回来骚扰我。还有第一次见到帕克的景象,那个翻过小屋、不像人的人,那个野蛮的、怪物一般的可怖身影。

    “并不是因为看了您的伤疤,”奈斯比高兴地说,“是因为想到她的向导是一个这么会用刀的家伙。”

    “过去这几周里,他似乎不像是这样的人。他是个模范向导。也许就像您说的,他的暴力行为是兰姆酒导致的。他现在已经不喝酒了。”

    斯图尔特可能在说谎,我这样告诉自己。我望进他的眼睛,希望能看穿他。但是( 半人的咒念(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3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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