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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部分阅读

    然继续找下去。事后回想,他觉得应该找别人来替代他,但在勃克瀑布的那个午后已经把他和查尔斯·赛顿牵系在一起。在所有事件之中,最奇怪的莫过于查尔斯·赛顿拒绝承认他们找到了依芙。他对外宣称那只是个错误的消息,是别的女孩。他也说服斯特罗克保密,斯特罗克不愿地答应了下来。只有安德鲁·诺克斯知道内,不过所知有限。

    146.4.思乡本性(4)

    查尔斯·赛顿提过一两次要回去勃克瀑布劝依芙回心转意,但似乎说得意兴阑珊。斯特罗克心想他恐怕无法再承受一次拒绝吧。在没有告知查尔斯·赛顿的况下,斯特罗克一星期后独自去找她谈,但他们已经不知去向。他怀疑就算找到他们,又能如何。

    沿着河道向北的路牵动着他们所有人。据说有更多人准备要出找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搜索者。她当然不在其中,但一样感觉到那股引力,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走在河边的小路上,刺骨的寒风刮着她的脸。树木此时已经光秃秃的,脏兮兮的落叶破坏了雪的纯净。她看见前方平坦的马头峭壁,底下的河水在河湾里打转。夏天时,她和苏珊娜习惯到这里游泳,但几年前况变了。自从那天在河里看到那个东西之后,玛丽亚就不再游泳。

    她并不是那些现它的人之一,是一大群跑来钓鱼的年轻男孩现的,他们的叫声吸引了她和她当时最好的朋友大卫·贝尔。大卫是学校里唯一挑中她做朋友的人,他们不是侣,只不过一样是边缘人,因此凑在一起共同对抗这个世界。他们在林间漫步,抽烟,讨论政治、书籍以及同伴的缺点。玛丽亚并不那么喜欢香烟,但她喜欢违法犯纪,所以勉强自己去抽。

    他们听到有人在呼喊,于是跑到河堤上,只见那群男孩盯着河里,不停嬉笑,态度和刚刚仿佛惊慌失措的叫声相互矛盾。一个男孩转过身对大卫说:“快来看!你一定没看过!”

    他们期待地带着笑容走到河边,然后看到了河里的东西。

    玛丽亚吓得掩住脸。

    这条河对他们开了个玩笑。那双手缓缓旋转,从咖啡色的河底深处往上伸出来。它们已经泛白,微微浮肿。接着她看到了那颗头,一下子面朝他们,一下子又转过去。那张脸在她的记忆中和刚看到当时一样清晰,只不过要她描述却又没办法。她说不出那双眼睛是张开或紧闭,也说不出那张嘴的形状。随着浪潮缓慢漂浮的尸体透着诡异的恐怖感,偶然间,尸体在某处竖立着定点旋转,手举在头上,仿佛正在跳舞。她的视线无法移开,不像别人能够说不看就不看。她知道那个人死了,但认不出是谁。即使后来得知那是韦德医生,她还是没办法把水中那张脸和她记忆中那位苏格兰老人连在一起。

    即使是现在,这么多年之后,玛丽亚还是必须逼自己看着漆黑的河水深处,好确定那里没有东西。

    他们离开河边,大卫在回家的路上一直牵着她的手。他沉默着,不像平常的他,就在他们离开树林之前,他把玛丽亚拉到一棵树后面,吻了她。他的眼中有种令她害怕的渴望,她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她全身僵硬,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心里不知为何有股厌恶,她推开了他,回家时一直走在他前面。在那之后,他们的友谊便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自在,隔年夏天,他随着家人搬回东部。他是唯一一个曾经想要吻她的男孩,直到罗伯特·费舍尔出现。

    大约一小时后,玛丽亚来到夏麦的小屋。她下了马,走过结了一层薄冰的脏雪,绕到前门。冷冰冰的屋顶积着雪,小屋看起来狭小、阴郁。也许溺死的事件不足以赶跑有兴趣的买家,但凶杀案可就不同了。

    小屋周围有各式各样的脚印,大部分是小孩子们跑来试胆量留下的。但是屋前地面平滑,最近没有人来过。玛丽亚大步走到门前。一条铁丝紧紧拴着门。她把铁丝拿下,刮掉了大拇指上的一层皮。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夏麦不是那种良好家庭出身的女孩应该认识的人。她现自己在喃喃自语,为闯入他的小屋向他致歉之类的。她告诉自己,只是要检查一下,确定那块骨片没有被遗忘在某个角落。一个像骨片那样的小东西很容易就会被疏忽掉。她这也是在逼自己做自己害怕的事,尽管她也不清楚是在害怕什么。

    屋内只有一片从鹿皮窗板透入的微弱光线,整个房子有一股诡异的气氛,像是被包在裹尸布里。这里非常安静。里面除了等待有人为它们恢复新生的几个茶叶箱子和火炉之外没有别的东西。灰尘像雪花一样,在地板上薄薄地覆了一层。上头留下她的脚印。

    147.4.思乡本性(5)

    即使是一间空屋,真的用心起来,要找的地方还是很多,像是老旧的厨房用具、散落的报纸、一大堆钉子、杂乱的黑色毛(让她吓了一跳),一条鞋带……都是人们不会浪费力气搬走的东西,因为它们一文不值,谁都不想要,即使是原本住在这里的人。

    我们留在世上的东西真少。

    现在已经无法得知劳伦·夏麦是什么模样,至少她无从得知。最后,她鼓起勇气上了二楼,那里只有几只半空的木箱子。里面也没有任何像骨片的东西。但是她找到了别的,一个塞在门框和墙壁间的缝隙里的东西。(是什么让她注意到那里呢?)

    那是一张棕色的纸,就像你去司各特的店购物时,他们用来包装的那种纸。现在它被当成画纸,上头画了一幅劳伦·夏麦的铅笔素描。玛丽亚双颊烫,画里的夏麦躺在床上,看起来像在睡觉,没穿衣服。那一定是在夏天画的,因为一条被子缠住他的脚,像是他夜里睡着时踢开的。画这幅素描的人技巧并不纯熟,但却有一种优雅,以及明显感觉到的亲密。玛丽亚不只是因为看到一幅裸睡男子的画像而脸红,更因自己仿佛撞见了别人内心深处的秘密感到羞愧。无论是谁画的,这人爱着夏麦,玛丽亚确定。接着她看到签名的字样,杂乱潦草地写在纸上。看起来像是“弗朗西斯”。不是“丝”,她很确定,不是弗朗西丝。

    她立即想到弗朗西斯·罗斯。

    她手上拿着那张画纸呆站着,几乎没有注意到天色已近黄昏。她看到她手指上的血染到纸上时吓了一大跳。平静下来之后第一个念头是把它烧了,免得有人看见,得到和她相同的结论。但心里突来的罪恶感却使她明白,她必须把画还给弗朗西斯,因为……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她是弗朗西斯,她会想拿回这幅画。(要是她的脸颊不要再这么烫就好了)她感觉很怪,被这幅画弄得心浮气躁,她把画小心折好,画像部分朝内,再放进口袋。接着她又把画拿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象起她妹妹伸手到口袋里摸到它的画面,于是转而把画塞进胸衣——除了她自己之外,没人碰得到那里,就在她的心口边,仿佛一块火红的煤炭烧灼着她,一股热流往上蹿到她的喉咙。最后她又沿着靴子侧边把它胡乱塞进鞋里去,在她骑马穿过昏暗的天色回考菲尔镇的路上,它依然像根热的灯丝,热度悄悄地爬上她的脚。

    兰恩忙着把火升起来。那声枪响之后,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他们等着亚斯本回来,一开始还有说有笑,兴奋而愉快,接着便沉默地挨着火堆取暖。天光消逝得太快,夜色一下子渗透了树洞和腐烂的断木。兰恩煮了水,加了糖进去,要孩子们在水还冒着烟的时候就喝掉,所以大家的嘴巴都热乎乎的。她炖了一锅燕麦、莓果和猪肉干,他们静静地吃着,等待脚步声,等待一个身影推开树枝出现。亚斯本的那份食物已经煮得又干又硬,但他还是没有回来。

    兰恩回避孩子们的问题,叫他们去捡更多木柴,好让火堆烧得更旺,如此一来,他在大老远之外就能看见。接着她搭了一个棚子让孩子们睡觉,他们也就安静下来。

    不过,在安娜蜷在兰恩的右腿上暖呼呼地睡去时,另外一边的托宾却开始悄声说话。自从他们弄丢了指南针,这几天来他一直很安静,和他平常脱缰野马似的样子完全不同。

    “妈妈,对不起。”他的声音颤抖。她戴着手套的手轻抚他的头。

    “嘘!乖乖睡觉。”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想跑掉。如果我没有的话,我们就不会迷路了,对不对?然后亚斯本就不用那样跑去找猎人。现在他也走丢了……”他静静啜泣,“都是我的错。”

    “别傻了。”兰恩说话时没有看着他,“事本来就是这样。乖乖睡觉吧。”

    然而,她的嘴唇不悦地紧抿。事实是,都是他的错,他们弄丢了指南针。都是他的错,他们才会迷失在寒冷的森林里。都是他的错,才让兰恩失去她的男人。她的手机械化地抚摸着托宾的头,没有注意到托宾已经不太舒服,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弄痛了他,只是托宾不敢要她停下来。

    148.4.思乡本性(6)

    她睡不着,坐在棚子的开口盯着火堆,孩子们缩成一团靠在她背上和腿边。***她努力不去乱想,当托宾和安娜醒着时,那还比较容易,因为她必须让他们放心,但是像这样独自一个人,只有她的恐惧与她相伴,要不乱想实在很困难。撇开迷了路、天寒地冻、身在森林深处、被积雪和天晓得还有什么东西包围,她最大的恐惧是亚斯本丢下她一个人走掉。当她坐在西麦旺集的马厩里,她还可以逼他就范,即便他并不愿意。现在她只觉得他利用那个疑似步枪的声音作为借口溜走了,不想回来了。这一次,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才好。

    两匹马在附近一前一后地站着,头垂得低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非常冷,其中一匹马受到树林里什么东西的惊吓,耳朵平贴着头,一面东张西望,好像感应到什么威胁,却不知道是什么。另外一匹生了病的马则几乎动也不动。兰恩留神倾听黑暗中的动静,希望能听到亚斯本的声音,却又很清楚如果是他,茱塔的反应不会是那样。她什么也没听见。终于她等不下去了,抵挡不住浓浓的睡意,她蜷在小孩身边,用披肩包住了头。

    她几乎立刻梦到了强尼。他有了麻烦,正呼喊着她的名字。他在某个遥远的地方,黑黢黢的,而且很冷。他说他为自己的愚蠢向她道歉,他以为可以靠偷窃和叛逃弄点钱到手。现在,他以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她看到他在非常遥远的地方,似乎躺在雪中,仿佛一片辽阔雪地中的小黑点,动弹不得。她用尽力气想走向他,却又不能。然后一切全变了,他就在她身边,如此接近,她脸上甚至感觉到他温暖潮湿的呼吸。她在梦中闭上眼睛,露出微笑。他嘴巴的气味很难闻,但是很温暖,那就是他的味道。她从来没有梦到过亚斯本。

    她在天明之前就醒了。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一团湿漉漉的黑色残迹。空气很湿,闻起来有融雪的味道。她看看四周,马匹不见踪影,一定是到棚子后面找吃的去了。没有亚斯本回来的迹象,不过她也不认为他会回来。她用手肘撑起身体,眼睛已经适应灰蒙蒙的光线,看见二十码外有一片被践踏得乱七八糟,上头还留着污渍的雪。

    一开始她不愿承认那片暗红色的污痕就是血渍,但是眼前所见一切都这么告诉她,那里是一道红红的抛物线,这里是一抹红红的斑点,还有断断续续的蹄印。她没有出任何声音。绝对不能让孩子们看到,不然他们会紧张……然后她低头一看。

    她的两肘间有一个掌印留在棚子外头唯一没有被践踏的雪地里。只有一个,至少四寸宽,前头还有一排利爪钩出来的洞。两个爪痕中染着深红色的血渍。

    她猛地一惊,想起亚斯本如何称呼她。瓦尔加摩,和狼群为伴的女人。她感到气闷,因为回想到梦中那股温暖的气息,而她又如何享受着那个味道。那头狼一定是在她睡着的时候站在她的正上方,把头探进了棚子。

    兰恩尽可能安静地起身。她踢着雪,把血迹最多的地方掩好,盖住那道红红的抛物线。她看到班吉奋力逃跑时留下的脚印,后头有着狼群的足迹,肯定不止一只。还好班吉是往他们来的方向跑,未来的路途中,他们将不会目睹它的死状。

    她看到另外一组足迹,好好地盯着瞧了一阵,那是靴印,清楚地印在一棵雪松树干附近。她花了很久才明白这是亚斯本的,是昨天留下的。如果他们是在往南走,他走的方向几乎是正西方。他离开之后没有再下雪,足迹不会被盖掉,他大可顺着原路回来,但不知为何他没有那么做。

    当茱塔从林间小跑步朝她而来,她整个人一跳,心脏一绷。当马儿把鼻子靠进她的臂弯,它放松地吐出一口颤抖的大气。似乎马和人都如释重负。

    “我们没事。”她脸色铁青地对着马儿说,“我们没事。我们没事。”

    她抓着马儿的鬃毛,直到身体的颤抖停下来,接着回去把小孩摇醒,告诉他们得继续往前走。

    唐纳德看着帕克和罗斯太太离开了交易站。他们走出大门,头也不回地往西北方走。奈斯比和斯图尔特祝他们一路顺风之后便回到了办公室。奈斯比一面走,一面用力地给了唐纳德一个若有所指的嫌恶目光,仿佛在表示他对罗斯太太和帕克的鄙视,莫名其妙地,他鄙视的对象也包括了唐纳德。唐纳德隐忍不,但相当气愤。当帕克对他解释离开的原因时,他认为帕克是个笨蛋,在帕克说出罗斯太太也会一起走的时候,他的感觉更糟,尽管罗斯太太似乎是自愿的。他把她拉到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是他的错觉吗?她的反应让他觉得她似乎认为他很滑稽。帕克和她都向他强调要好好注意斯图尔特的行动,虽然他认为那样没什么意义,但他想他会照做。

    149.4.思乡本性(7)

    他看着斯图尔特走到村落那边去询问伊莉莎白的形。尽管她对斯图尔特有着强烈的敌意,他对她的关注并没有减少半分。至于唐纳德自己,自从有了伊莉莎白是赛顿姐妹之一的想法之后,他对她就有了浓浓的好奇,虽然让他这么认定的根据只不过是她小女儿的名字,说来其实有点薄弱。不,不只如此,她五官无疑是白人女子,而且他认为她的长相和诺克斯太太有着相似之处,虽然模糊,还是看得出来。斯图尔特回到办公室之后,他来到她的小屋外头,等待着叫他进去的信号。

    屋内火光刺眼,他用嘴呼吸,设法适应里头的烟味和没洗澡的体臭。小女孩一直在哭,伊莉莎白蹲在壁炉边,伸手抹去女儿脸上的眼泪。她草草一瞥唐纳德,接着抱起哭哭啼啼的小孩送到他面前。

    “带她走好了。我快烦死了。”

    伊莉莎白走到帘子后面,帘子将屋里睡觉的地方隔开。她把小孩留给唐纳德,小孩在他手臂上挣扎蠕动。他紧张地把她举起又放下,想逗她开心,她则怒视着唐纳德。

    “艾米,别哭哦。咕唧,呱啦。”

    要不是之前和雅各的小孩相处过,这会是他第一次抱小孩子。他抱着她的样子好像抓着一只满口利齿、无法预测行动的小动物。不过奇迹似的,她不哭了。

    等到伊莉莎白回来,艾米已经现他的领带。她对这个奇特的东西很着迷,不停地把玩着。伊莉莎白看着她一会儿。

    “是什么让你想到赛顿姐妹的?”她突然问道,“只因为名字吗?”

    唐纳德抬头看,猝不及防的问题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本来准备要问她关于斯图尔特的事。

    “我想是吧。不过,这个故事一直在我脑海里,最近才有人告诉我的,这个人和这件事关系密切。”

    “哦。”如果她心里曾经闪过一丝关切,那她隐藏得很好。

    “我最近认识了安德鲁·诺克斯一家人。他的太太是……这个……她是……”他正看着她说话,小孩突然猛扯了一下领带,让他差点透不过气来,“……她是那对失踪姐妹的妈妈赛顿太太的妹妹。”

    “哦。”她又哦了一声。

    “她是一个心地很好的人,和她相处很愉快。谁都看得出来,经过这么多年,赛顿姐妹失踪仍然让她非常感伤。”

    小屋里面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只有火堆燃烧时偶然出的噼啪声。

    “她怎么说?”

    “这个,就是这件事……这件事让她们父母心都碎了,他们从来无法忘怀。”

    唐纳德试着观察她的表,但是她看起来除了生气没有别的。

    “赛顿夫妇俩都去世了。”

    她微微点头。唐纳德这才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他缓缓把气吐出来。

    “说艾丽丝阿姨的事给我听。”她静静地说,仿佛在叹息。唐纳德感觉心脏一阵剧烈跳动。他努力不把内心的波动表现出来,尽量温和地看着她。她盯着自己的女儿,避开他的目光。

    “这个……他们住在考菲尔镇,就在乔治亚湾。诺克斯先生是那里的地方法官,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们有两个女儿,苏珊娜和玛丽亚。”他大胆地问,“你还记得她们吗?”

    “当然。我那时已经十一岁了,不是婴儿。”

    唐纳德努力让说话的声音不要显得太兴奋,但那使得他抓着小女孩的力道大了些。艾米一拳挥向唐纳德的眼镜。

    “苏珊娜……我不记得是哪一个了。我们最后一次看到她们时,一个还是婴儿,另外一个不会超过两岁或是三岁。”

    “玛丽亚那时应该大约两岁。”说到她的名字时,他心中一阵温暖。

    她凝视着屋内的阴影处,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把小孩的手从嘴边拨开,小孩手指的力道出乎意料的大。

    “他们都很好,而且……是个很让人喜欢的家庭,一家子都是。他们对我非常好,但愿你能见见他们。他们看到你一定非常高兴,高兴得超乎你的想象!”

    她笑得很古怪:“我猜你会把我的事告诉他们。”

    150.4.思乡本性(8)

    “只有在你希望如此的前提下。***”

    她转过脸,当她再度开口时,声音没有起伏变化:“我必须顾及我的小孩。”

    “当然,你好好考虑,我知道他们不会逼你做任何不愿意的事。”

    “我必须顾及我的小孩。”她又说了一次,“现在,没有父亲在……”

    唐纳德很努力地从小孩身体下抽出他的手帕。但当伊莉莎白转过身来,她的眼睛却是干的。

    “他们有没有说我的父亲曾找到我?”

    “什么?他们说一直找不到你们!”

    她脸上闪过某种神,是痛苦?无法置信?“他那样说?”

    唐纳德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我才结婚不久。他一直问艾米的事,他似乎也在责备我为什么艾米没有和我在一起。”

    唐纳德掩不住震惊。

    “难道你不懂吗?他们失去了女儿,但是我失去了所有!我的家,我的家人,我的过去……我得重新学习说话!我不能失去我已有的一切……不能再一次失去。”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惊恐万分。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可以回来的,他希望找到的人是艾米,她总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唐纳德看着怀中天真无邪的小孩,要不然心里那一**的同将会吞没他。

    “他很震惊……你不能怪他这样问你。他到死都一直全心全意在找你们。”

    她摇摇头,眼神冷漠,仿佛在说:你不懂吗?他要找的人是艾米。

    “你们是……”他说得结结巴巴的,想要把话说好,“……这个时代最大的谜团!你们可红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们从北美各地写信来,假装是你们,或者假装看过你们,甚至有人从纽西兰写来。”

    “哦。”

    “我想你应该不记得生了什么事。”

    “那很重要吗?现在?”

    “那永远都很重要,不是吗?查明事实?”他想到劳伦·夏麦,想到他们为了真相所作的探寻,所有的事像是骨牌一个撞上一个,最后带着他越过大雪覆盖的平原来到这间小屋。伊莉莎白打了个寒战,仿佛一阵突来的冷风让她很不舒服。

    “我记得……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是我们是去散步。要去收集莓果,我想。我们吵着要在哪里停下来。另外一个女孩,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凯西?她不想走太远,她很担心脸被晒伤,因为天气很热。其实,她怕的是那片森林。”

    她的眼睛注视唐纳德肩膀后面的一个点。他几乎不敢乱动,怕打断她的思绪。

    “我也很害怕,我怕的是印第安人。”她淡淡一笑,“然后我和艾米吵了起来。她要走远一点,我说这样就是不听爸妈的话。但我继续跟着她,因为我不想落单。天色越来越黑,我们找不到路。艾米一直叫我不要大惊小怪。我们走不下去就睡着了。至少,我想……然后……”

    他俩沉默良久,小屋里像是充满过去的幽灵。伊莉莎白的视线仿佛越过他,看着其中一个幽灵。

    唐纳德大气也不敢吐一口。

    “……她就不见了。”

    她的视线重新落在他的眼睛上:“我以为她已经找到路回家,把我丢在森林里,因为她在生我的气。没有人来找我,直到叔叔……印第安叔叔找到我。我以为他们把我留在那里等死。”

    “他们是你的父母,他们爱你,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找你。”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我等了好久好久。没有人来。再见到我父亲时,我心想,你现在才来,等到我过得幸福快乐的时候才来,等到一切都太晚的时候才来,而且他不断问的只是艾米。”她的声音细微沙哑,绪接近崩溃。

    “所以艾米……在森林里失踪了?”

    “我以为她回家了,我以为她丢下我走了。”伊莉莎白(虽然事实俱在,他还是没办法把她当成依芙)看着他,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我不知道她生了什么事。我当时累坏了。我想我听到狼的声音,也许只是我在做梦。我怕得根本不敢张开眼睛。如果我听到尖叫或哭声的话,我应该会记得,但是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151.4.思乡本性(9)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谢谢你把事告诉我。”

    “我也失去了她。”

    她低下头隐入阴影之中。唐纳德觉得很羞愧。她父母一直是这么多人同的对象,每个人注意到的都是他们失去了什么,殊不知那个失踪的人同样悲伤。

    “她可能还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我们不知道并不代表她死了。”

    伊莉莎白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唐纳德只有一个兄弟,一个他从来没有喜欢过的哥哥。想到哥哥如果永远消失在森林里,唐纳德觉得还挺让人心动的。他注意到自己的右脚麻了,于是动了一动,觉得相当不舒服。他让声音保持愉悦:“给你小艾米……”这个在他腿上的小女孩正专注地扯着自己的袜子,“我很抱歉。请原谅我让你重提往事。”

    伊莉莎白抱起小孩,摇摇头。她在屋里踱步了一会儿。

    “我要你把我的事告诉他们。”她亲了艾米一下,小女孩将脸贴在伊莉莎白的脖子上。

    小屋外,两个女人一来一往激昂地说着话,其中一个是诺拉。唐纳德转身对着伊莉莎白。

    “拜托你再帮我一个忙,可以告诉我她们在说什么吗?”

    伊莉莎白轻蔑地一笑:“诺拉很担心半人,他要跟斯图尔特到某个地方去。诺拉叫他别去,但是他不肯。”

    唐纳德凝视着主屋的方向,心里一惊,就是现在吗?

    “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或者为什么要去?这很重要。”

    伊莉莎白摇摇头:“就是出门一趟,也许是打猎,只是他通常都醉得太厉害,根本射不准。”

    “斯图尔特说他要去找你丈夫。”

    她懒得回应。他很快地盘算了一下:“我要跟着他们。我必须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如果我没回来,你就知道你是对的。”

    伊莉莎白一脸惊讶,这还是唐纳德第一次看到她这种表:“那很危险,你不能去。”

    唐纳德努力不去理会她声音中的嘲笑意味:“我必须去。我需要证据,公司需要证据。”

    就在此时,伊莉莎白最大的儿子亚历克和另外一个男孩从邻居的小屋走出来,两个女人看到他们就走开了。诺拉回到主屋。伊莉莎白喊了男孩的名字,他转过身看着她。她用他们的语简短地和亚历克说了几句话。

    “亚历克会跟你一起去。不然你一个人会迷路。”

    唐纳德惊讶得合不拢嘴。男孩只勉强到他肩膀那么高。

    “不,我不能……我确定我没问题的。跟着他们的脚印走应该很容易。”

    “他会和你一起去。”她简洁有力地说,没有反驳的余地,“他也希望如此。”

    “可是我不能……”他不知道怎么说好,在这样的气候之下,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照顾任何人。他连自己都搞不定,别说一个小孩。他把声音放低,“带着他走这个责任我担不起,要是生了什么事怎么办?我不能让他一起去。”因为惭愧和自己的一无是处,他觉得脸红烫。

    伊莉莎白简单说了句:“他现在是男人了。”

    唐纳德看着男孩,男孩抬头迎视唐纳德,并且点点头。唐纳德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伊莉莎白的影子。他的皮肤是深色的,脸很平,眼睛是杏仁的形状,眼睑厚实。他一定长得像父亲。

    过了一会儿,唐纳德准备回房收拾行李,他转过身,看见伊莉莎白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你父亲要的只是个答案。你知道的,对不对?并不是他不爱你,想要答案是人类的天性。”

    她凝视唐纳德,天边太阳西沉,日落的光线有如一把磨亮的宝剑滑过她的眼睛。她凝视唐纳德,不一语。

    天气变得有些奇怪。时间已近圣诞节,但当我们走过结冻的雪地时,天空依然如阳光普照的七月天一般清亮。虽然脸上围了围巾,我的眼睛还是被耀眼的阳光灼得火热。两条狗对于能够再度上路欣喜不已,就某方面来说,我可以理解它们的心。在围栏外面没有背叛或是迷惑,有的只是辽阔和光明,只是走完了一英里之后等在前方的另外一英里。事在这里似乎很单纯。

    152.4.思乡本性(10)

    然而事绝不单纯,只是肢体的麻木让我一时作此感想。***

    太阳西沉之后,我才现我的愚蠢造成了什么结果。一开始我跌在其中一条狗身上,挣扎爬起时扯破了裙子,连带引狗的一阵胡乱狂吠。接着,当我准备要拿煮雪水的小平锅,却现找不到它。为了平息自己的焦急恐慌,我喊了帕克过来检查我的眼睛。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我的双眼红肿流泪。我的视线模糊,红色和紫色在我眼前闪动,眼底阵阵刺痛。我知道我应该在昨天出时把眼睛盖起来,但当时却没有想到。我真的很高兴能够跟他一起走,而且看过汉诺瓦之屋附近脏兮兮的景象后,这片宽广的白色平原看起来真的很舒服。

    帕克将茶叶磨成糊,用白棉布包起来放在雪里冷却,他要我把它压在眼睛上。我舒服了一些,只是不像几滴派瑞·戴维斯的止痛药那么有效。或许因为我们现在没有那种东西,我想到沉迷|药物的奈斯比在办公室里困兽般的模样,想到我自己也是过来人。

    “我们离那个……地方有多远?”

    基于习惯,我把眼睛上的敷料往下拉低一点,总觉得说话时不看着对方很不礼貌。

    “别动它。”他说。我把药敷回去,“我们后天就会到。”

    “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湖,还有一间小屋。”

    “湖叫什么名字?”

    “就我所知,它没有名字。”

    “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帕克迟疑了许久,我不禁从药糊后面偷看他。他正凝望着远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因为那就是藏兽皮的地方。”

    “兽皮?你是说挪威人的兽皮?”

    “是的。”

    我把药糊拿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要引他去那里?他要的正是那些兽皮啊!”

    “所以我们才这么做。把药敷回去。”

    “我们不能假装那批皮货在别的地方吗?”

    “我想他已经知道那批皮货的下落。如果我们朝别的方向走,他就不会跟来。他来过这里——他和内帕帕尼斯。”

    我想着他话里的意思。内帕帕尼斯没有回交易站,所以他一定在那个什么湖的地方。恐惧蹿过我全身,钻进骨髓之中,留在那里不走。我的眼睛躲在湿答答的药糊后面,要隐藏我的反应很容易,要假装我够勇敢却不容易。

    “这样他如果跟来,事就确定了。”

    然后呢?我心想,却不敢大声说出来。我的脑袋里有另外一个让人烦躁的声音对我说:你本来可以待在交易站的,这下子,你自己挖的坑,只得自己跳进去。

    接着,停顿了一下子之后,帕克说:“张开嘴。”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他知道我在想什么?羞耻感瞬间流遍我全身,正好压过我心中的恐惧。

    “张开嘴。”他的声音变得比较轻柔,像是什么事让他觉得好笑。我把嘴巴张开了一点点,感觉很幼稚。某个凹凸不平的硬物碰到我的嘴唇,我的嘴巴被逼着张开了一些,口中滑入了一片有棱有角的东西,感觉起来像是湖冰,平坦而且会溶解。他的大拇指或是食指扫过我的嘴唇,像砂纸一样粗糙,又或许是他的手套。

    我闭上嘴巴含住那个东西,嘴里的热度将它融化,淡淡的甜味弥漫开来,口水顿时汩汩直流。我面露微笑,原来是枫糖,不知道他去哪里找来的。

    “好吃吗?”从他的声音,我知道他也在微笑。我把头歪向一边,仿佛在思考。

    “嗯。”我轻轻地说,让药糊挡着眼睛还是比较保险,我变得比较大胆,“会让我的眼睛快点好吗?”

    “不会。好吃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尝起来,一开始是秋天的气息和甜味,后面则是带苦的焦味:“我很害怕。”

    “我知道。”

    我躲在药糊后面等待帕克说些让人安心的话。他在想要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

    他的话没有说出口。

    搜索队里有五名自愿者:麦金利;一个土著向导山米;一个住在当地的年轻人马修·福克斯,他想证明自己在丛林中的能力;儿子和太太都失踪了的安格斯·罗斯先生以及曾经是搜索者的托马斯·斯特罗克。在所有人里,斯特罗克感觉自己加入搜索队是众人勉强同意的结果。对其他人来说,他一定像个老头,而且没人确切知道他到底待在考菲尔镇做什么。他之所以能够加入,全凭过人的魅力以及花了一整晚讨好一脸狡猾的麦金利。斯特罗克提醒麦金利他过去的功绩,甚至将自己的追踪技巧吹嘘了一番,幸好这个部分不用山米的帮忙。新雪的清新洁白令人赞叹,斯特罗克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跟上之前的足迹,但他在这里,每踏出一步都让他离弗朗西斯和他追寻的东西更近一点。

    153.4.思乡本性(11)

    自从玛丽亚从索乐回来,告知她和卡洪威斯之间不寻常的相遇经历,他心中点燃了一股他以为已经永远遗失的热。卡洪威斯已经知道他在寻找这块骨片了吗?这想法在他心里翻腾。卡洪威斯说的那些名字只是单纯的巧合吗?那不可能。他已经认定这块骨片是由某种易洛魁语写成的,并且记录了五族结盟这件事。谁知道呢?它甚至可能是结盟当时写下来的。不管是不是,他很清楚这东西可能牵扯出的后果不容小觑,像是如此重大的现会如何影响印第安人政策的制定;它将造成边境上下两国的尴尬,它将引土著要求自治的声音。哪个男人不想成就一番大事,同时还名利双收呢?

    这是一开始几小时他脑袋中的想法。接着因为他是个再实际不过的人,他想到玛丽亚也许是对的,那东西只是个精致的仿制品。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没有差别,他会说服卡洪威斯为他背书,那应该不困难。如果他展示那东西时有充足的说服力和高明的技巧(这不成问题),那么一开始引的注意就能让他闻名遐迩,随后的争议只会是最好的宣传。至于现在还不知道那块骨片在什么地方,他决定不去担心。他确信是弗朗西斯·罗斯拿走了,只要追上( 半人的咒念(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3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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