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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

    经那样一心一意对她的时候,深深地伤害过他——她领教过这种痛,所以她明白,要去抚平这种痛苦是多么得难。

    “对不起……”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死胡同,“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这大概只会让你觉得更讨厌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些辩解或抱歉是多么得苍白无力。

    她摸索着攥紧背包和外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桌上那两碗大排面还隐隐地冒着热气,旁边那一桌的夫妇好奇地看了看祝嘉译。他仍坐在座位上,出神地盯着面前这两碗面。

    “砰”地一声,又有一束烟花蹿上星空,坐在面对运河方向的老先生不禁露出一种惊喜的表情,仿佛这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烟花。他伸手招呼坐在他对面的老太太,两人靠近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玻璃窗,欣赏着这副难得的美景。

    忽然,老先生觉得背后有一阵风掠过,等他回过神来往后看的时候,背后那张桌子上已经空无一人。而那位美丽优雅的老板娘,正站在吧台后面笑着骂道:

    “干什么,以为装吵架就可以不给钱啊……”

    门帘一掀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这多少让蒋谣清醒了一点。头顶的夜空中,五彩的烟花绽放着,就像是一个璀璨的梦。雪还没有停,但是比刚才小了一些,她沿着运河往前走,那并不是旅馆的方向,因为她现在根本也不想回到那曾经充满了快乐回忆如今却又让她难受的地方去。

    脚下的雪已经渐渐积了起来,每踩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脚印。街上的人并不比她以为的少,她不敢抬头看他们,好像怕被看到自己脸上的窘迫,也怕看到他人脸上的快乐。她只是沿着运河往人少的另一端走去,至于那是什么地方,她要去哪里,其实根本就没有答案。

    雪打在脸上,有点冷,但最让她难受的,是睁不开眼睛。就好像,生活让人变得无助,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无望。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王智伟,想到他辞世前不久的某个夜晚,躺在病床上对她说的那番话。

    事实上,从她开始知道他的病情,并且决定留下来照顾他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进入了另一个阶段。之前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已经烟消云散,直到这个时候,蒋谣觉得自己才能更客观、更冷静地去看待婚姻,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某天晚上,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王智伟忽然说。

    “我知道,”她说,“但我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无谓再多想那些有的没的。”

    “如果我们离婚,”他重重地咳了几声,有些虚弱,“你跟他在一起……你会快乐很多……”

    “我们也曾经快乐过,”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庞,说道,“但是后来不是一样变得痛苦吗?”

    “……”他说不出话来。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的关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睛,看着手中削好了皮的苹果,“所以人也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快乐,而忽略那些更长久的东西。”

    王智伟看着她,借着医院那昏暗的灯光看着她。她在他脸上看到一种,很复杂的笑容,既有愧疚、无奈,也有感动和欣慰。那一刻,蒋谣知道,自己留下来并不是为了得到他的感谢,然而看着他此时的表情,她忽然认为,自己的选择也许是对的……

    就在她还沉浸在那片对过去茫然的回忆中时,肩膀上忽然传来一股沉重的力量,然后,她整个人被人从后面扳了回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祝嘉译简直是在吼,“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会决定要不要留下来,这应该是我的决定——不是你的决定!”

    她看着他,还有些茫然,好像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好像头顶上飘下来的雪将她与现实世界隔离了开来,她忽然有点没办法分辨,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喘着气,还是……只是她的幻觉。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没一会儿,就在祝嘉译头顶积了薄薄一片。蒋谣看着那晶莹的雪花,淡淡地开口道:

    “你留下来,然后呢?”

    他蹙着眉头,像是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每天安慰他,然后再去你那里找安慰?”她看着他,心底有一丝隐隐的痛,既不是为王智伟,也不是为祝嘉译,而是,为了那些艰难岁月里的自己,“这对你公平吗?”

    “……”他看着她,不再说话。

    “你说这对你公平吗?!”她也是用吼的。

    他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很久很久之前,在她记忆深处,才会有的表情。

    她颓然叹了口气,说:“祝嘉译,我不是说,要你原谅我。我知道,我要是一开始就认真对待你,我要是一开始就选择放手、选择离婚,可能之后就会完全不一样……”

    “……”

    “但有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想,”她抹掉不住地从眼眶滑落的泪水,哽咽地说,“就因为我最初犯下的错误,我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吗?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啊,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情愿你像对待一个陌生人那样对我,也总好过……”

    说到这里,她忽然再也说不下去了。哦……她想,其实她说的这些,也都不是理由,都只是借口,为她当初的自私所寻找的借口。

    “我很累,”当这句话终于说出口的瞬间,她感到自己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我真的觉得……很累。”

    她抬起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以为他会不屑,以为他会说这是她自作自受……然而他却没有,他只是皱起眉头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忽然叹了口气,低头吻住了她。

    ☆、31.十一(上)

    蒋谣是被手指上冰冷的触感惊醒的。

    黑暗中,她睁大眼睛,脑袋里还是一片混沌,但是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的是王智伟的脸。那是一张,早已了无生气的脸……

    他的手指微微地弯曲着,那么无力,然而他的皮肤还是紧紧地粘着她的皮肤。然后,她听到他用一种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谢谢……谢谢……”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惨白的白炽灯光下的他的脸。

    她忽然觉得,他似乎是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她说这句话。说完,他便放心了。

    她又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倏地站起身,浑身发抖地走出病房,来到门口的护士站,对坐在里面的护士说:“36床好像……”

    说到这里,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而且,她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值班的护士似乎是常常经历这样的事,拿起桌上的听筒跟电话那头的医生说了几句,然后迅速走进了病房,在这整个过程中,护士始终是面无表情。没过几秒钟,医生也来了。

    蒋谣站在走廊里,这里的灯光也很暗,跟白天不同。她不敢再进去,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整栋住院大厦内的温度一年四季都维持在25度,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过了一会儿,那个值班的护士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对她摇了摇头,然后便回到护士站去打电话。

    她依旧站在走廊里,脑中一片空白。她好像想到了很多事,以前的、现在的、将来的……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有几个病人家属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大约是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们只是站着,默默地、不着痕迹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怜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什么也没想,她只是觉得,解脱了……

    蒋谣倏地睁开眼睛,黑暗中,她睁大眼睛,试图辨认眼前的一切。

    一股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后,让她不由地缩了缩肩膀,这是一种本能反应,说不清楚到底是害怕,还是……茫然。

    随着那股气息在她耳边响起的,是沉重的呼吸声。她起初以为是呼吸声,可是后来,她意识到,那其实是叹息声。

    黑暗中,她赤*裸的背脊上传来阵阵暖意,甚至于,她觉得自己的脊柱还能感受到什么在跳动着的节奏——那是,心脏在跳动着的节奏。她动了动手指,然后发现原本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立刻捏住了她的指尖。

    她侧过头,在漆黑一片中寻找答案——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她寻找的,其实是那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轮廓。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狭窄的脸颊,向内凹陷的耳廓,毛毛的鬓角,鼻梁上隐隐突起的骨头……直到这一刻,她仍不相信,他就在她背后。她仍不相信,他胸膛正紧紧地贴着她的背脊,她能够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那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最亲密的温度。

    祝嘉译动了动脑袋和腿,他还是没有变——也许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发生过什么事,在这一点上,他都不会变——他喜欢像树袋熊拥抱树干那样拥抱她,让人动弹不得。

    然而蒋谣还是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于是她奋力转过身,看着他。

    祝嘉译一定早就醒了,她知道,就在她被那个真实又可怕的梦境惊醒的时候,他就醒了。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睁开眼睛,仿佛是在问:干什么?

    窗帘拉着,所以她不知道外面的雪有没有停,可是她听到了狂风的声音,“呜呜呜”的,听上去有点可怕,但又让人觉得……很安心。

    黑暗中,她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是啊,他的眼睛仍是那么亮,跟她记忆中的一样,即使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她也能准确地找到它们。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好像很多话,不用说,也都明白了……

    蒋谣忽然呜咽出声,这种情绪来得非常之快,几乎没有任何铺垫和起伏。她忽然就哭起来,不是像昨晚那种默默的眼泪,而是一种积累的爆发。她“哇”地一声哭起来,在这寂静的暗夜里,简直惊天动地。

    祝嘉译愣了一会儿,这也难怪,任谁在半夜转醒,枕边人忽然嚎啕大哭,都会愣得不知所措吧。但他很快伸出温暖的手掌,扳开她蒙在脸上的手指。很难掰,不过不是掰不下来。他用了一下力,就停住了,然后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问:

    “你干嘛?”

    她不回答,还是嚎啕大哭,像是很伤心,跟一个小时之前躺在他身下笑吟吟的样子完全不同。他愈发错愕,伸手抚开她垂在额前的头发:

    “你哭什么……”

    蒋谣忽然伸出手臂,倾身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抱得非常非常紧,好像如果她不这么做的话,他就会消失,她就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她唯有紧紧地抱住他,才能留住这份真实。祝嘉译被她抱得肋骨生疼,可他没有阻止她,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眼前这个女人是爱他的。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哭喊着说,像是在宣泄,又像在撒娇,“我以为你讨厌我……我以为你恨死我了,连看也不想看我一眼……”

    “……”祝嘉译仍在一种错愕的情绪当中。隔了三年,隔了这物是人非的三年,他们都变了。他发现,这个女人变得不可理喻、莫名其妙,却也……更真实。她好像不再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地俯视他的人,她会平视他,会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软弱或是卑鄙,也愿意说出心里话。

    她变得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蒋谣,可是似乎,这样的她离他更近。

    祝嘉译低头看着她的头顶心,她仍旧拦腰抱着他,顶得他肋骨生疼,他的手臂就那样尴尬地伸着,好像无用武之地。最后,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地环住她的肩膀、她的胳膊,他以为这种感觉早已离他远去了,但是,当他真的拥住她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如同潮水一般地向他涌来。

    蒋谣仍在大哭,不过也许是因为哭得有些累了,所以动静没有一开始那么响,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祝嘉译觉得自己的骨头简直就快要断了,于是只得有些哭笑不得地掰开她僵硬的手臂,然后伸出手掌在她那张布满眼泪和鼻涕的脸上胡乱抹了一下,感到掌心上有些恶心的湿漉漉之后,他苦笑了一下,说:“我是很讨厌你,也蛮恨你的……”

    她愣了一下,在她愣住的瞬间,哭声也停止了。但下一秒,她又嚎啕大哭起来,似乎比起刚才更大声、更可怕,简直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

    祝嘉译手足无措地将手掌在被单上抹了抹,然后,他低声地说了一句:

    “……但我也一直忘不了你。”

    他说话的声音是那么低沉,以至于他觉得她应该不会听到。可神奇的是,她的哭声竟然又渐渐停止了,就像是一个耍无赖的小孩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

    最后的最后,她竟破涕为笑。要不是没有开灯,否则他想,此刻这女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可怕。

    她躺在那里看着他,已经放弃了哭泣,但她的手仍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从他抹干净手掌开始,就紧紧地攥着。

    “你干什么……”他也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又……很挫败。

    就好像一心一意,坚持了很久的一件事,在一夕之间又被破坏了。而破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黑暗中,蒋谣摇了摇头,抓起他的手指,放在齿间轻轻地咬了一下,说:

    “对不起……”

    就在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的时候,她又对他说道:

    “我爱你……”

    说完,她抬起头吻住了他。

    窗外的风声很大,大到让人闻而生畏的地步,不过严格地来说,即使是这样,也没能大过蒋谣的哭声。

    脑子变得清醒了一点之后,她忽然觉得尴尬——为自己刚才那毫无预兆的不可理喻。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个不讲理的泼妇,甚至比蛮狠的无知少女还要可怕。

    想到这里,蒋谣下意识地抽回手指,在自己的额头上抓了抓,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可手一拿开,就被他抓了回去。

    “?”她抬起头看着他,觉得自己脸颊发烫。

    “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恨你……”他简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蒋谣吁了一口气,变得很安静。

    “怎么不说话?”他忽然说。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老实答道。

    “你后悔过吗?”他像是想了很久,才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她又沉默了,直到他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沉着声音道,“当然……当然后悔过。”

    她的声音低沉到有些虚无缥缈,祝嘉译没有说话,像是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每一次……”她顿了顿,“每一次一个人安静地呆着,想到过去,想到以后,想到你……就会觉得很后悔。”

    “……”

    “很后悔以前那样对你,”她轻声说,“你对我那么好,我却只想着自己……”

    “……”

    “还有……还有每次觉得很艰难,快要崩溃,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想到你……”

    听到她这样说,他蹙了蹙眉头。她看到了,尽管没有灯光,但她还是看到了。不过她没有住嘴,也没有想要隐瞒:

    “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想,假使那个时候,我选择跟你走,可能就不用忍受这些……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人总是会有些幻想,有这些幻想,才会觉得前面还有希望……”

    她看着他,尽管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笑——她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幻想竟然最后还可以成真。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眉心,还是打着结。她心底一沉,有些黯然地开口:

    “对不起……”

    他没有说话,像在屏着呼吸。然后,她感到他温热的气息吹在自己脸上,渐渐的,她指尖下的皮肤,被抚平了。

    “你呢,”蒋谣已全无睡意,也不管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我很想知道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做了些什么,认识了什么人,有什么打算……”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想知道他的一切!

    祝嘉译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道:

    “我……我那一年过完年就去了波士顿。”

    “我知道……”她脱口而出。

    “你知道?”

    “素珍告诉我的……”她顿了顿,“在拜年的电话里。”

    事实上,当她接到那个电话,当她听说他已经走了,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可她暗暗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又去找他……在这一点上,她竟变得很没有自信。

    “嗯……”他的鼻音有些模糊,可能是着了凉的关系,“然后我就去了,一个人去的,几乎什么也没有带,就带着一个旅行箱,装了一点换洗的衣服和书,就去了……下了飞机,我叫了一部车直接去学校,学校倒是就在市区,接待我的是一个黑人大妈,说话的时候像嘴里含了一个橄榄,最后给了我一叠资料和一张地图,让我自己去找宿舍。”

    “然后呢?”蒋谣不自觉地面带微笑,想象着他所说的场景。

    “然后宿舍就在学校旁边,是单人间,不过很小,卫生间还是公用的,不过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他说,“我就研究黑人大妈给我的那叠资料,第二天是周末,我问了隔壁的白人老兄,那家伙我觉得足有两百五十斤重,但是身手竟然很灵活——他告诉我先去图书馆和健身房办证,然后再去领书,办手续。”

    “健身房?”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对,”他的口气里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后来我才知道健身房是他自己加进去的,其实只要办图书馆的证就行了。然后是走各种流程,第二天忙了整整一天才搞定……接着星期一就开学了。”

    “然后呢?”

    “然后开始上课,不能完全听懂——尤其是有一门课的老师竟然是个印度人。”说到这里,他开始模仿那个印度老师说话,他学得惟妙惟肖,逗得蒋谣哈哈大笑。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天分……”她笑得眼泪也要出来了。

    “嗯,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他随口说。

    但话一出口,不止是他,连蒋谣也愣住了。

    两人沉默地对望了好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苦笑起来。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尴尬,祝嘉译继续往下说:“一开始很困难,语言不行,每天要花很多时间在认识新单词上,还要做老师布置的功课,每天都要去图书馆,查很多资料,所有的事情一下子涌过来,让我有点措手不及……但是,日子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反正你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

    蒋谣伸出手,跟他有些粗糙的手指交握着。她又有点想哭,可是她忍住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流一滴眼泪。

    “不过……”祝嘉译也握着她的手指,缓缓说道,“这样一来,也没多少时间去伤春悲秋。每天想的是怎么对付那些作业,怎么应付考试跟测验,怎么去跟老师和同学交流,那些难受的事……反而想得少了。”

    窗外的狂风捶打着窗框,尽管旅馆的窗户很严实,却还是发出一些“哐哐”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蒋谣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然后呢……”

    祝嘉译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说下去:

    “然后……然后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春天过去之后,波士顿的气候就变得好很多,我大概也就是在半年之后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然后呢?”她又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

    “然后……”他蹙了蹙眉头,才说,“然后,我就在这种生活里慢慢地改变,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32.十一(中)

    是啊,他跟以前不一样了……蒋谣如是想着。

    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罢了,在这三年里,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回想起他以前的样子,说不清这个念头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其实,说不定变了的并不只是他。

    “我呢,”她忽然看着他说,“你觉得我变了的吗,”

    他也看着她,尽管黑暗中,他们看到的只是对方眼里淡淡的光而已,

    “当然。每个人,都会变的。”

    蒋谣依旧默默地握着他的掌心,有些无言以对。

    “然后呢?”这是今天晚上,她问得最多的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年前。”他说。

    “你……”她迟疑了一下,才问,“没想过来找我吗?”

    这句话刚一出口,她就有些羞愧。他为什么还要来找她?找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嘉译沉默了。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默。

    她甚至不敢发出呼吸的声音。

    “想过……”他忽然用一种极其低沉的声音说,“可是后来我想我还是不要这么做的好……”

    直到他把话说完,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胸腔里充满了氧气。

    “我在……会议室里见到你的时候……”她有些艰难地说,“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沉默了。

    她感到他的掌心微汗,不禁松了松手。她想起那次在便利店偶遇的场景,她甚至有点怀疑那会不会是她因为得了重感冒所产生的幻觉。她还记得他身旁有个女人,这让她有点难受,但她的理智告诉她,还是不要去问那件事比较好。

    “对了,”祝嘉译忽然说,“我看了你说的那部电影。”

    “?”

    “《情书》。”

    她笑了笑,觉得难以想象他会这么做:“然后呢,觉得怎么样?”

    “……很无聊。”他总是很直白。

    蒋谣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干什么?”他被她的笑声弄得有些疑惑,不禁紧紧抓住她的手,用拇指去抠她的掌心。

    “没什么……”她想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只是觉得,这好像的确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他愈发不明白了。

    蒋谣看着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再是她以为的那个大男孩了,她以前总是用一种大人审视小孩的角度去看他,但现在,她觉得自己不能、也不该再这么做了。

    “那么,”她终于挣脱他的手,食指抚上他的鼻梁,“‘无聊’是你对它唯一的观后感?”

    他摇了摇头:“我以前听你说的时候,觉得渡边博子很可怜。”

    她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不禁说道:“是啊,她很可怜,男朋友忽然死了,她还忘不掉他。结果又发现,其实那个男人之所以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她一见钟情,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初恋情人——就是那个女藤井树。”

    “……”

    “不过幸好,”她微微一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丰川悦司爱她。”

    “谁是丰川悦司?”祝嘉译皱了皱眉头。

    “哦,”她苦笑了一下,“就是那个吹玻璃的学长——我根本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我只知道那个演员的名字,因为说真的,我整个少女时代都在幻想以后会嫁给这样的男人。”

    他似乎有些惊讶:“我以为女人都会喜欢那个小白脸。”

    “嗯,”她看着他笑,“也有从小就不喜欢小白脸的女人。”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是愣了一下,同时意识到刚才那段对话的微妙。

    就在蒋谣在心底感叹说“地雷好多”的时候,祝嘉译却忽然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说:“那么,你少女时代的幻想最后算是……成真了吧?”

    她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虽然其实她根本看不真切,可是他眼里的光让她相信,他并不是在故意赌气,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爱赌气的孩子了。

    “嗯……”蒋谣深吸了一口气,“算是吧。”

    她的脑海里想到的是王智伟,不过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已,对于他,她的心情总是有些复杂。她并不想忘了他,可也没有打算想起他。他曾经是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不过,他已经离开了。

    “然后呢?”这一次,竟然换他问这句话。

    “然后……”她想了想,才说,“然后发现生活跟我幻想的,可能并不一样。”

    他们对望着,发现彼此眼中的光,都闪烁了一下。那恐怕是一种,思索的光芒。

    “刚才说到我以前觉得渡边博子很可怜?”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祝嘉译说。

    “嗯。”

    “但是等我看完这个电影之后,”他说,“我觉得最可怜的,是女藤井树。”

    蒋谣怔了一下,脱口而出:“为什么?”

    祝嘉译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开口道:

    “你觉得女藤井树爱男藤井树吗?”

    她直觉道:“应该是爱的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她回想着电影的情节,尽管在她的少女时代,曾看了不下十遍,甚至背得出其中一些台词,但是多年之后,当他忽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还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从她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发现那个古怪的男生其实是喜欢自己的时候……开始的吧。”

    “是吗,”他的声音,有一种充满了磁性的魅力,“我倒觉得,其实女藤井树早就爱上那个古怪的男藤井树了,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也许吧,她想,谁知道呢,爱或者不爱,是一件很抽象的事情。不看、不想、不怀念,感情就会慢慢被封闭起来,甚至于,会被遗忘在某个角落。可是一旦看见了、想了、怀念了,那些你曾以为已经消失了的东西,竟会在一瞬间又重新聚集起来,如海啸一般涌来……

    这就是……一种叫做“爱”的东西吧。

    “等到她开始回忆,想起了过去的种种,”他继续说道,“她才意识到,原来少女时代的她,其实也曾经暗暗地喜欢这个‘怪人’。可是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消失了——我是说,死了——她再也找不回来了。所以我觉得,最可怜的不是死了男朋友的渡边博子,因为至少最后,我觉得她已经从这种伤痛里走出来了。”

    听到这里,蒋谣脑海中出现的是中山美穗对着白茫茫一片的雪山大喊“你好吗,我很好”。

    “最可怜的是女藤井树!”他说,“渡边博子从这个怪圈里走出来的时候,她却刚好一脚踩了进去。搞不好,从此之后,一直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的,变成了她。但是再也没有另一个‘女藤井树’来帮她走出去,她会陷在里面,无法自拔……”

    蒋谣看着眼前这张轮廓分明的脸孔,忽然感到背脊上泛起一阵冷意。那是一种不可自抑的冷,像是忽然发现她以前一直认定的某件事并不如她以为的那么简单,看似美好的东西后面,其实也许隐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恶……

    “你真的变了,”她的手指沿着他的额头和鼻梁,一直来到他鼻尖下面,“你看到了我没有看到的东西……跟三年前比起来,你成熟了很多。”

    “这都是你造成的……”他忽然硬着声音说。

    蒋谣怔了一下,连手指也停住了。

    然后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指,抓得很紧:“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你要负责。”

    雪停了,风也停了。乌云散去,阳光洒在玻璃窗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蒋谣倏地拉开窗帘,被突如其来的明媚刺得睁不开双眼。不过,在短暂的不适应之后,她重又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尽管旅馆只有三层楼,然而站在三楼望出去,几乎没有建筑物遮挡她的视线。躲藏在鳞次栉比的房屋后面的,就是石狩湾。此时风和日丽,海面上很平静,不时有海鸥飞过,甚至依稀能听到它们的叫声。

    发完呆之后,她就转过身,走到门口。洗手间很小,非常小,几乎只能容一个人站着。洗手间的门开着,此时祝嘉译正站在镜子面前刷牙。她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下,感觉到透过薄薄的浴衣传来的凉意之后,她才想起来,背后是一面镶嵌在墙上的镜子。可是她毫不在意,似乎这凉意并没有打扰她的兴致。

    祝嘉译吐掉嘴里的泡沫,转过头来看着她,像是在问:“干嘛?”

    她看着他,笑了笑,摇摇头。

    要是放在以前,他大概会追问她“干嘛盯着我看?”,或是干脆走过来,用那张还残留着牙膏泡沫的嘴来吻她……可是现在,此时此刻,他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连嘴角也没有动一下。可是,她发现他眼里却有一种温度,暖暖的温度。

    祝嘉译回过头去,喝了一口水,继续刷牙。等他刷完了,发现蒋谣仍是以刚才那种姿势站在那里看着他,便用毛巾擦了一下嘴,然后双手撑在洗脸台上,转过头来看着她:

    “我变了吗?”

    “这个问题我们昨天晚上好像已经讨论过了,”她笑笑地说,“连你自己都说你变了。”

    “那你觉得我变了吗?”他这句话的重音,放在了“你”字。

    她点头:“当然。”

    “哪里变了?”他追问。

    “嗯……”她在想,很认真地想,“沉稳了,聪明了,学会了思考,也学会了忍耐。”

    听到她的评论之后,他的表情很有趣,像是忽然想到了某个问题,并且对这个问题饶有兴致的样子:“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根本把我当小孩子来看。”

    “……”她撇了撇嘴,无法否认。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从来不谈心——”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我们很少谈到内心的感受,像是对某件事的看法,或者是对对方的看法,我们讲话的主题无非是两种内容。”

    “?”

    “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有……吵架。”

    蒋谣苦笑了一下,在她的记忆力,可能更多的是争吵吧。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他的笑容里有几分自嘲,也有几分豁然,“我那个时候只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什么也没经历过,对人情世故也毫不关心,更何况……你只我把当做一个偷情的对象——没有人会跟偷情对象谈心的对吧。”

    蒋谣愣了愣,然后忽然走过去,踮起脚尖,吻了他一下。

    她只是吻了他的嘴唇,尽管很用力,但是只有嘴唇。很快地,她放开他,但看着他的眼神很认真:“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你自己。”

    他也愣了一下,大约是被她的吻,还有她眼里的认真吓到了。

    一瞬间,她觉得心很痛。于是她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仿佛只有这样才会让她安心。

    祝嘉译拍了拍蒋谣的背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她的头发上印下了轻轻的一吻。

    “带你去一个地方。”吃过午饭,两人走在阳光明媚的运河旁时,蒋谣忽然说。

    “?”祝嘉译挑了挑眉,像是不置可否。

    “走吧。”说完,她推着他,往山坡上走去。这是整个小樽最宽的一条路,通向火车站。

    她带着他,跳上了开往长万部的火车。也许是因为是节假日,天气又很好的缘故,车上竟然都是人。他们在两节车厢之间找了个空档站下,地方很窄,两人面对面靠墙站着,当中几乎就已经站不下第三个人了。

    车轮与铁轨很有节奏地衔接着,两人就那样面对面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很温暖。

    蒋谣忽然又想起来小樽那天晚上的那个令人愕然的偶遇,想着想着,不禁笑起来。

    “笑什么?”他踢了她一下。

    “没什么,”她还是笑,“想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她顿了顿,才说道:“就是在札幌来的火车上,你帮我摆行李箱,我一转头,你看到我的脸之后,你脸上那种吓了一大跳的表情。”

    祝嘉译蹙了蹙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真的……吓了我一跳。”

    她不禁又笑起来:“其实我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温柔,但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地问:“但我那个时候对你那么凶,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她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啊,只要看到你就行了。”

    “……”他似乎有些诧异,说不出话来。

    “再说,”她往前走了一步,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现在不是不凶了吗。”( 不需要爱的情歌 http://www.xlawen.org/kan/36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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