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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真不要脸!她竟然用花生油炸油饼吃!”那时花生油十分珍贵,每人每月只限定二两,所以玄溟炒菜经常用议价的菜子油。陆尘边刷牙边轻蔑地看了若木一眼。在对外人的慷慨程度上,他们南辕北辙。羽注意到外婆头一回没有下厨房。外婆慢悠悠地在给绫梳头,外婆总是用蓖子把绫的头发刮得亮亮的,然后梳成两条大辨子,再扎上一段玻璃丝。外婆每天都给绫和箫梳头,玻璃丝的颜色是常常要换的,时而鲜红时而橘黄时而翠绿,而且每天外婆在扎玻璃丝的时候都要感叹一句:“多好的头发!油光水滑的!”  那一天外婆给绫梳头的时候,孟静把炸得金黄的油饼端上桌。她对玄溟笑笑说:“姆妈,你吃吧,”又对三个姑娘说:“你们吃呀。”玄溟闭闭眼睛说你们先吃好了。孟静又去叫若木和陆尘,回答与玄溟差不多。只有绫象一只猫那样敏捷地窜上桌子,与孟静母女展开了一场“埃洛大战”。头上裹着绷带的小女孩的筷子刚刚碰到油饼,绫染着红色凤仙花指甲的手便捷足先登了。手总比筷子要灵敏得多。绫的食量其实很少,心思却很贪。所谓眼大肚小。那一次是以绫上吐下泄而最终败北。而孟静,却生着一个如无底洞一般的胃。女孩亦颇有乃母之风,这两个房客使陆家户口上转存的粮票风卷残云般的消失了。  她们在陆家安然度过了那三年的饥饿时期,然后,陆尘被发配到了遥远的边陲。而她们却住下来了。孟静嫁给了新一任的院长。  那个女孩当然就是亚丹。亚丹说她永远记得当年她摔倒的时候,是羽把她扶起来的。&nbsp&nbsp

    戏剧(2)

    玄溟第一个发现羽脊背后面的刺青。  羽住进亚丹家之后忽然感到了一种狂喜。当亚丹上班,家里只剩了她一个人的时候,有一天,清澈的阳光从窗帘的一侧倾泻进来,好象经过了一道神妙的滗析,过滤后的阳光撒满光亮的四壁之间,使整个空间清新明快,犹如杯中盈满的清水。天空中的行云流影映入房间,变幻无穷。象小时候那样,每当这时候,羽就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真的发生了。是羽好久好久没听见过的耳语,又轻轻地响起来了。那是她的神灵。她的神灵没有抛弃她,她欣喜若狂。  那个声音还是那么平和稳定。那个声音说:“你盼着的,就要来了。”羽急急地问:“是什么?是人?还是什么事情?”但那个声音并不回答。  羽立即想,自己是在盼着什么。羽在追问着内心深处。但是内心深处,没有回答。羽心里明白,自己确实是一直盼着什么的。她盼得那么焦渴难受,以至于她时常生活在内心世界里,对于外部世界感到陌生,在她行动着的时候,她总显得那么笨拙,那么漫不经心,以至于她周围的人,她的亲人,都在嘲笑她,看不起、不信任她的能力,他们的讥笑慢慢使她相信自己就是个没用的人,是废物,她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她过去曾经自视甚高,可现在,她自惭形秽。  那放大了的耳语是神的启示。她重新看见了曙光。她看见自己成了一个新的人,穿白色衬衫,深蓝裙子,在林荫道上愉快地行走。越走越近,她总是看不清自己的脸,她觉得那张脸,可以是任何人的,她忘了自己的特征,她看到的是一部电影的特写,当她走得不能再近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她裸着身子,两个||乳|头上刺着的梅花已经发青,她惊叫了一声,醒来,原来是梦。外婆坐在她的身边,象小时候一样,每当她生病的时候,外婆就变得非常慈祥。  但是外婆的表情却是少有的惊惧。她看见外婆掀起她后背的衣裳,在细细地看着。  玄溟看过了,放下她的衣裳,厉声问:“你纹过身?”  羽不说话。  “你知道你纹身的图案吗?!”  羽摇摇头。她真的不知道。她曾经努力地用双面镜子来照自己,但只能看见局部。局部的图案,精美绝伦,已经令她很满意了。  “是一条蛇。一条长着羽毛的蛇。”  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脸色煞白。  “刺得很美。你为么事要纹身?”  “为了……赎罪。”  “是谁给你纹的身?”  “法严大师。”  “什么?!”  “就是西覃山的法严大师,是你告诉我的。”  玄溟全身筛糠似的哆嗦起来,满脸的皱纹毫无规则地流淌着,不知是哭还是笑。  “可是,法严大师,他已经死去六十年了……”  羽呆呆地看着玄溟,她在拼命回忆着自己纹身的经过。从那个大雪茫茫的冬天,她没有一时一刻忘掉自己的罪孽,她想赎罪,在她发现金乌已经被那个白痴M国人夺去的那一天,神喻给了她重要的启示。神喻对着她的耳边说:“西覃山,金阕寺。……” 为了赎罪,她忍受了纹身的剧痛,可是她没有找回金乌,金乌走了,不知所终。她跳进了那口湖,但是她却象以前那样,没有死。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不知是谁救了她。  她异常清晰地记起了这一切,但是她没有说。她象小时候那样懒得说话,大人们都太笨了,要让他们懂得一件事,要花很大的力气。  可是羽把玄溟吓坏了。玄溟执着地认为,这女孩遇见了鬼。玄溟郑重其事地烧起了龙涎香,默默地念诵起“往生咒”。在玄溟为法严超度的时候,往事历历再现了。&nbsp&nbsp

    戏剧(3)

    玄溟自然想起玉心姨妈的“临终嘱咐”。在接过那盏灯之后不到七天,玉心姨妈就溘然长逝了。玄溟很快打听到西覃山的位置,正在琢磨着如何去送灯的时候,有一件事发生了,这件事的发生使玄溟的送灯计划无止境地拖延了下来。  这件事就是所谓“光绪二十五年,慈禧太后把玄溟抱在怀里”的由来。玉心死后不久,宫里一位亲王的宠妃因来玄溟家里作客,发现了玉心手绣的那些绣品,爱得了不得,不由分说就拿了一件香袋去给老佛爷看。老佛爷看了,就不放手了,立即宣杨夫人入宫,还格外开恩说,要见见十七姑娘。杨夫人听说,先是惊得三魂出窍,因为参与戊戍变法的杨锐,正是杨夫人一个远房的亲戚,没出五服的,当时出了事,几乎把杨夫人唬死,还好,不知是疏漏还是对杨家放了一马,总算没有追查。过去杨家是仗着珍瑾二妃之势随旗入官的,可变法之后,珍妃被老佛爷关进了三所,一直未通音讯。杨夫人久居宫中,如何不知道老佛爷的手段?!最怕的,就是还要见见玄溟。又恰逢老爷不在,正不知如何是好,亲王宠妃笑道:“瞧把你吓的!老佛爷今儿个精神好,你可别让她老人家败兴!听我说,趁早儿把你藏的那些绣品,拣一两件精致的拿了去,我保你什么事儿没有!”杨夫人吓慌了的人,哪还顾得上别的什么,竟把玉心平时里绣的,悉数带走。  玄溟深切地记得那一天,她穿了最好看的衣裳,随母亲进了殿。她看见一个老太太端坐在龙椅上,穿着黄缎袍,上面绣着大朵的红牡丹,冠冕上挂满了珠宝,两旁各有一支珠花,中间有一支玉凤。绣袍外面是披肩,玄溟从来没见过那么华丽的披肩:它是鱼网形的,由三千五百粒珍珠做成,颗颗大如鸟卵,颜色光泽都一模一样,边上镶着玉石穿成的缨络。玄溟想,可惜这么美丽的珠宝里裹着的是个干瘦的老太婆。  玄溟看见母亲见了那个老太婆就不会说话了。母亲三跪九叩,嘴里不知唠叨着什么。等母亲站起来的时候,就命玄溟给那老太婆磕头。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老太太忽然和颜悦色地伸长袖子,把玄溟揽在怀里,嘴里说着:“姑娘就不必行大礼了,可怜见儿的,”又问:“有几岁了?”  玄溟答了话,慈禧更加喜欢,说:“这孩子灵牙利齿的,不如放在宫里,和我做个伴吧。”杨夫人急忙叩头,说:“老佛爷如此大恩,真是折死奴婢了!只是这孩子从小缺少调教,过于宠爱,十分顽皮,只怕惊了老佛爷的驾呢!……”慈禧仰头大笑:“我也不过是说着玩罢了,知道她是你的掌上明珠,心头肉!”玄溟惊奇地看见老太婆说这话的时候,用那戴着金指甲套的长指甲,一下一下地戳着母亲的胸口,那样子显得很亲热,玄溟发现这个被人称作老佛爷的老太婆,并不象传闻中的那么厉害,她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但是母亲已经吓黄了脸,那一脸堆起的笑容还不如哭好看。玄溟看见母亲慌慌张张地打开那一包绣品,嘴里说着:“奴婢该死!……请老佛爷瞧瞧,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绣的,手工看着还算过得去,老佛爷若是喜欢,就留着赏人罢。”  玄溟看见那老太婆瞪大了一双混浊的眼睛,一件件仔细地瞧着。并不动声色。就在她瞧着的时候,玄溟看见母亲一直在瑟瑟发抖。有一道亮光忽然掠过:做一个至高无上,让人敬畏的女人是多么惬意啊!玄溟想她长大之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起码不能象母亲这样,看人脸色,受人辖制。正这么想着,忽听那苍老的声音响起来了:“小李子,大姑娘,你们都来瞧瞧!是我孤陋寡闻,还是瞧走眼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女红!成日价进贡的这些个绣品,竟都该烧了呢!”  玄溟这才看见站在帐幔角落里的李莲英,还有他的妹妹李大姑娘。两人走上前来一看,都跪下了。李莲英说:“佛爷哪儿有走眼的时候,这绣工真真儿的不同,奴才们算是饱了眼福了!”李大姑娘也感叹不已。慈禧抬起眼来,满脸笑容,对杨氏道:“你快起来吧。这些绣品,件件都好,我若是都留下呢,又怕说是倚势欺人,你可不知道朝廷上下这些嘴,可好多着呢。不如让你的姑娘在我这挑一两件儿东西,咱们也是平等互换的意思。”杨氏急忙叩头如捣蒜:“老佛爷快别这么说,折杀奴婢了!怕的就是老佛爷不喜欢!老佛爷若是喜欢,慢说是这么几件绣品,就是我们的身家性命,也都是老佛爷给的,老佛爷说一声喜欢,我们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慈禧点着头说:“这正是你懂事的地方。话虽这么说,也要有个来往才是。”没等慈禧说完,玄溟忽然扯起清亮的小嗓门儿说:“老佛爷,我倒要求一件赏。”杨夫人连忙拦她,慈禧说:“你让她说,小人儿家,童言无忌。”  玄溟求的赏惊天动地。玄溟说,要和珍妃姑姑见一面,照一张相。&nbsp&nbsp

    戏剧(4)

    羽便心怀一种狂想,想完整地看到她背上的纹身。她想,唯一的办法是请一位可靠的人,为她拍一张背部的照片。不知为什么,她不愿让亚丹来做这件事。而外婆又太老了,她那双老手若是一颤,那么所有精致的花纹就要变成一片模糊不清的云霓了。  但是羽可以看到自己的胸部,可以看到两个小小的||乳|尖上两朵梅花。羽看到了那梅花就想起了那个叫做圆广的青年僧人。经过时光的淘冶,那青年的脸越发英俊了。当天夜里羽做了个梦,梦见窗子在夜气中静悄悄地敝开了,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反射在对面被月光照亮的墙上。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见有一只巨形的飞鸟正慢慢飞进窗子,向她飞来,奇怪的是她并不怕。因为那大鸟很安静,那大鸟的目光很平和,她和大鸟的目光衔接着,可是在突然之间,中断了。大鸟突然匍伏在了她的床边。就在她目光转换的那一瞬间,她看见落在她床边的并不是什么大鸟,而是一领袈裟。  那袈裟她是熟悉的。那颜色、那气味,被岁月侵蚀过了的,却浸润在她的记忆里。当她倏然醒来时,那气味依然弥漫在房间里。  那种气味令她反常。就是在那一天,她被一种反常的力量所驱使,做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她看了亚丹的作品──亚丹一直悄悄地做着的,是一篇小说,又不大象小说,题目叫做《铁窗问答》。  她在这晚风拂煦的林荫道上慢慢踱着,夕阳的余辉斜映着一个孤独的身影。  她,年纪约20许。仿佛命运注定她是孤独的,她的外貌和装束完全不同于这个城市的其它姑娘们──那些讲求时髦、乐天知命的以及多愁善感的姑娘们。她完全是另一类型的人。在她那潭水般深沉、钻石般晶莹的双眸中,闪烁着一种至少在这一代女孩中多年不见的正直、倔强、渴求知识的童贞目光,三年来生活的紊乱并未冲淡这种目光,这是尤其可贵的。  她要干什么?  她要寻求真理。  几年前,当她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她就千百次地翻阅着历代名人们关于“真理”的格言。“个人的生命是可宝贵的,但一代的真理更可宝贵。生命牺牲了,而真理昭然于天下,这死是值得的。”这似乎已经成为她心底的座右铭。是啊,为捍卫真理而死,那是多么壮烈辉煌!于是一连串罗曼蒂克的幻想接仲而来,直至“丹心”永照“汗青”,实在是一曲英雄的壮歌。  然而,自从三年前那个难忘的早晨,当命运把她从粉红色杏仁糖的外壳中抛弃出来之际,她才真正体尝到了生活。  她在这种生活中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几年,现在回味起来,仿佛是一场恶梦。过重的体力劳动摧毁了她的健康,破坏了她的美丽,更残酷地扼杀了她内心由智慧和感情凝成的初放的花朵,然而,她不屈服。  她百折不挠地探索着,寻求着,可是终于发现,真理,在这个社会里已经成为某些大人物为自己服务的工具。他们的话就是真理。他们可以今天指鹿为马,明天又反戈一击,他们总是不能自圆其说,却又要求别人无条件地“紧跟”,可是就在紧跟着的驯服的胡羊中,也难免有一天哪一头被作为替罪羊拿去宰割。真理被残酷地蹂躏了,阉割了,她哭泣着,要求恢复她的本来面目,可是,在这个社会里,聪明人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真理,是廉价的,无意义的,就象没有爱情的婚姻那样乏味。  生命在十字路口。  一条,是红地毯和橄榄枝编织的平坦道路。可以有名有利,有地位,得人心可以有领导的青睐,各方面条件的便利,小家庭的幸福,总之,可以得到个人的一切。  另一条,是荆棘丛生、坎坷不平的崎岖小径,虎豹豺狼在暗中窥视,魑魅魍魉在中途藏匿,每时每刻都有死亡的威胁,无数肉体的痛苦,精神的折磨,莫须有的污蔑诽谤,卑鄙无耻的造谣中伤,甚至被定罪而遗祸于全家以至子孙后代。在这条小径上,没有安逸,没有个人的幸福。然而,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公正的法官──历史,却会给他(她)以应得的报偿。他(她)的生命永远有两条,一条是短暂的,而另一条却与日月共存,历史上不就有许多先例吗?!  何去何从,是选择的时候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苍茫的暮色中,她轻吟着屈原的诗句,准备回返了。  忽然,习习的晚风送来一阵歌声。  “感受不自由莫大的痛苦,  你牺牲了光荣的生命,  在我们艰苦的斗争中,  你英勇地抛弃头颅……“  是抑郁、低沉、但充满了感情的男中音。在微风的瑟瑟声中,听起来格外动人心魄。  这是怎么回事啊?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唱这种歌?难道是幻觉吗?她不由停下脚步洗耳静听:  “英勇,你英勇地抛弃头颅……”  声音更加低沉了。仿佛唱歌的人已经沉醉在自己的歌声中,那声音的悲怆动人是她从没听到过的,她呆立着,感到心头的热血在困乏无力中异样地抖动,她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光荣的牺牲》──她自然知道。这是苏联卫国战争时的一首名曲。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顾不得开色已经昏暗,夜晚的凉风钻进灼热的肉体,她要知道,在这多年失修的靶场里,是谁这样大胆地唱起了“禁歌”。  跳过野草丛生,积水很深的一道沟壑,她就来到了这座阴森森的房子前面。这里破旧、肮脏、又是那样僻静、阴暗,自从这个靶场被关闭之后,就几乎没人再来过这儿。更别说一个女孩子在夜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无论如何她很有胆量。  歌声忽然中止了。周围是死一般的静寂。高大漆黑的树影象怪兽般摇曳着,阵阵凉风袭来,树叶簌簌作响,在神秘的阴影深处,仿佛有无数个暗中窥探的眼睛。一种极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紧紧包围着她。  她迸住心跳,从铁栅栏的缝隙向里面望去:  惨淡的月光下,是一个高高的年轻的身影。  她骇然了。陡然想起关于这里关押着一个重要罪犯的传闻……  …………&nbsp&nbsp

    戏剧(5)

    亚丹,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你最好别看。  可是房子里同样可怕,如果你每天都呆在房子里的话。  但是和外面的世界比较起来,还是房子里面安全些。  我不要安全。  那你要什么?  我……我要寻找,我想发现……  你会知道你其实什么也寻找不到,什么也发现不了。  但是我毕竟寻找过了。我要发现的也许并不是有形的、看得见的东西。  但是你一旦走出这所房子,也许就永远进不来了。  为什么?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幸运,可以随时进进出出的,这所房子的门槛对于你来说是个临界点。  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种幸运,可以随时进进出出呢?  修炼出来的人。  象你?  不,我完全不行。  那么,我会修炼的。  那你就要想好。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炼出来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修炼出来的只有一个孙语空。  你的意思是如果修炼不出来的话,就要化为齑粉?  是的。你会后悔吗?  我不后悔。&nbsp&nbsp

    戏剧(6)

    在羽眼里,亚丹的形象变了。  亚丹本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胖乎乎的,中等姿色,身材上瘦下肥,有些象东北用来打水的柳罐。但是现在的亚丹,写了《铁窗问答》的亚丹,成了一个谜。  是亚丹把羽带到了外面的世界。  那是一个夜晚,春天的夜晚。很多事情都是从春天开始的。羽一闻见春天的气息,全身就开始澎涨,就觉得身子要飘起来。亚丹也是。亚丹换下贴身的内衣,闻了一闻,然后让羽闻,亚丹说:“有种味儿,你闻得出来吗?”羽说:“是的,有种味儿。”亚丹说:“你知道是什么味儿吗?”羽眨眨眼:“春天的味儿。”亚丹笑了:“你真聪明。”  于是亚丹的手拉住了羽的手,走进外面的黑暗里。羽的腰已经好了。在春风里,在月光下,亚丹觉得她拉着的人没有一点份量,象个精灵一样,柔若无骨,飘忽不定。在黑暗里,亚丹只能看到她的一双眼睛,象一对须臾不可分离的鱼,上下游动,闪着亮晶晶的光。  她们走进这座城市西部一条普通的胡同里,胡同的深处有一个普通的四合院,羽看见,西厢房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羽有些怕,躲在了亚丹的身后。羽在亚丹的身后观察着,羽的眼睛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移动着,忽然,她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很英俊,本来应当光着的头顶,已经齐刷刷长出一层黑色的绒毛,她一惊,心忽然狂烈地跳了起来,那个影象,那个的上一世的魂灵,竟如此清晰地显现,他显现得如此突然,令她猝不及防。他的出现,使她突然想起那句令人费解的耳语:“你盼着的,就要来了。”难道她心里在盼着的是他?  他是圆广。&nbsp&nbsp

    戏剧(7)

    所以她说:“我认识你,你是圆广。”  但是那个男人,那个年轻的男人,眼睛里流过一丝惊异,他说:“我不叫圆广,我叫烛龙。”  羽在心里微微地笑了。叫做圆广还是叫做烛龙有什么不同,反正他就是他,不会是别人,他是那个在西覃山金阕寺出家的和尚,是他破开了她的身体,并且在她刚刚发育起来的||乳|头上,纹下了两朵小小的梅花。现在,那两朵梅花已经变成了青色。羽看见圆广或者烛龙的时候就在心里说,她找到能够为她拍摄纹身的人了。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让她惊奇。她看见亚丹见到烛龙之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相貌平平的亚丹一下子灿烂起来,就象一朵花一样突然盛开,是那种极其鲜艳的花朵,譬如大丽菊或者美人蕉,颜色很浓,浓稠得化不开,而且,就象一团烧开了的沥青那么滚烫滚烫的,离得很远就能感觉到热度。  羽看见亚丹和烛龙站到了房间的中央,说着一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  亚丹(显得激动不安,声音发颤):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烛龙:我……是个被判死刑的人,在这里就是为了把我与世隔绝。  亚丹(颤抖得更厉害了,眼睛在燃烧):为什么……为什么要判你死刑?!  烛龙:别问了,你还太小,没必要知道这个。  亚丹(含着泪水执拗地):不,我要知道,你别小看我,我都懂得!……  烛龙:小点声,外面有看守。  亚丹向窗外看去,羽也跟着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有一片随风摇曳的漆黑的树影。  烛龙:我以为,我这一生就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完结了,没想到,上帝居然还为我安排了一次自我表白的机会。看了我这幅样子,你一定有点害怕吧,这是因为你还太小,你们的眼睛总是看惯了美好的东西,耳朵总是听惯了正面的宣传,可对一些丑恶的、黑暗的事情,你们总是不爱听,也不愿意相信的。  亚丹:不,我根本不是那种人!  烛龙:……那么好吧,我就跟你讲讲我的故事……  这时,羽听到旁边一个留胡子的男人喊了一声:停!  胡子说:“这一段就算过了,从‘给我一个支点’开始,再来,开始!”  胡子一说开始,羽就看见烛龙和亚丹换了一个位置,亚丹的脸,正对着她,亚丹的脸红得象是要滴下血来。  烛龙:……“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举起地球。我以为,在政治生活中,言论自由正是这样一个支点。言论自由,是一切民主制度最外在、最表面的形式,可以说,是民主制度的第一道防线,有了言论自由,并不等于有了一切,但是丧失言论自由,却等于丧失了一切!  “那些反对言论自由,主张禁锢思想的人,是因为怕了解反面意见就会动摇正确的信仰,这不就等于说,他们实际上认为反动思想比正确思想更有力量么?!”  ……  那个叫做烛龙的男人,说了那么大一堆话,一堆让羽觉得很难懂的话。羽一直期待着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压根儿就没出现过。他长出了头发,他的装束变了,岁月把他由圆广变成了烛龙,但他依然是他,他的脸,他的手,他的气味,他的没有表情的表情。他骗不了她。  烛龙:……就讲到这儿吧。已经说得很多了。快回去,马上就要下雨了!……  (好象为了证实他的话。从背景处突然响起定音鼓和钹的巨响。亚丹象是害怕似地向他偎依。)快走!……  亚丹:他们……他们还要把你关多长时间?  烛龙:不长了,今天凌晨4点就全部结束了。  亚丹(呼吸急促,整个身子似乎要瘫软下去):什么?!  烛龙:你……怎么了?  亚丹:没什么。我在想,我们两个……一块儿死!……人的一生,至少有一次要拿出真正的身份证,现在,是我拿出身份证来的时候了!  这时,定音鼓与钹的巨响再次大作。背景处,有许多人在朗诵,象是多音部的合唱。参差不齐:  一个男人:焦虑散发着垂危的血腥味  拳头陷入空无一物的奇异裂缝  一个女人:   长长的夜晚  大都是风主宰的世界  而风已不会呜咽  第二个男人:月亮太古老了,  古老得和我一样  第二个女人:你是一个优美的伤口  你的心飘浮在十五的月光里  没有一丝红晕  ……  然后,羽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这时,灯熄,幕落。  幕是从高空处突然掉落的沉重的帷幕。  那帷幕象是叠起了几十层丝绒,即使是电光也穿越不透。  那沉重的帷幕就这样把羽和戏剧隔绝了。&nbsp&nbsp

    戏剧(8)

    许多年之后,我在M国最著名的剧场里看到另一部戏剧,那戏剧的名字叫做《黑寡妇》。我看到在M国巨大的纯银雕刻的背景前面,有一只巨蚌慢慢地打开了,那不过是些黑色的羽毛慢慢粘贴在蚌形的金属架上,那里面,是一个裸体的女人。蚌在慢慢收拢,没有动作没有速度,只微微有些颤抖。  蚌合拢了。又不断地微微开启。在它微微开启的时候,人们才能看到那里面的女人,她如此隐秘,如此缄默,她把自己深深地埋藏在第二层皮肤里,这黑色羽毛的监狱,是一种隔离,更是一种保护。  裸体女人把自己装扮成了贞女。不过,她也许就是贞女。贞女看上去象荡妇,荡妇看上去象贞女。也可能贞女就象贞女,荡妇就象荡妇。但是负负得正。结果还是一样的。  我不明白,属于我童年的巨蚌,是如何流失到了M国。  我一生看过许多戏剧,但印象最深的是这两部:《铁窗问答》与《黑寡妇》。&nbsp&nbsp

    戏剧(9)

    亚丹从小的愿望就是要做一个女侠。  八、九岁上,亚丹就会背诵秋瑾的诗:“祖国陆沉人有责,天涯飘泊我无家。一腔热血愁回首,肠断难为五月花。”“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怒澎湃,洒去犹能化碧涛。”秋瑾的许多诗里都有“一腔热血”的字样,于是亚丹也常怀“一腔热血”。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她正是被这“一腔热血”给害了。  亚丹从小喜欢和男孩子一起舞枪弄棒,14岁那一年,正在舞着的时候,突然舞出了“一腔热血”。她又羞又怕,不知如何是好。她突然停住了,把背紧紧贴在山墙上,一动不动。她把棒子扔掉,说:“我不玩了。”  男孩们对于“我不玩了”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让她继续玩,又拉又拽,她慢慢出溜着蹲下去,哭了。男孩们更奇怪了,哄她,就那么僵持着,直到天黑,她才敢离开那道山墙。她心里明白,“一腔热血”已经把她的整条裤子都弄湿了。  从那时起,亚丹就心怀一个秘密。母亲是从不对她作这种教育的,那时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书。亚丹只好一个人承受这沉甸甸的秘密。每当“热血”要来未来和要去未去的那两天,她总是觉得有一种东西让她承受不住。她再不能“慎独”了。当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地去抚摸自己已经悄然变化了的身体。在一个月夜,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她打开窗帘,就着月光看自己日益突起的Ru房,月光下的Ru房象陶器一样寒冷而美丽。她用双手揉着自己的双||乳|,就立即感到了一股电流向下面窜去,她的手,循着那股电流,一下子就触到了那个让她无可如何而又讳莫如深的焦点核心,她心里突然窜出的火焰一下子把所有的理性全部烧光,她疯狂地扭动起来,膀胱渐渐发涨仿佛有许多热流在涌向全身,那一种酸涨奇痒的感觉令人疯狂,后来涨满的膀胱忽然突突地跳了起来,那跳动牵动了她整个的下腹四肢全身的神经血液连指端也在颤抖。那样的感觉持续了十几秒钟然后她平静了。她平静之后就开始悔恨自己的行为。她看不起自己,她坚信自己下次再不会有这样的行为,但是到了下次,她依然故我。她无法抗拒心里那种欲擒故纵式的诱惑。  就这样恶性循环下去,直到“一腔热血”消失的时候。  许多年之后亚丹才懂得,那原来就是女性的性高潮。那种高潮是多少女性一辈子也没尝受过的,竟被一个少女找到了开启秘密的钥匙,它使性这件多少带点神秘与偶然的事情,竟突然变得如此简单,用不着两个人,用不着去九死不悔地寻找上帝创造的那另一半,用不着按照文明社会规定的程序,去做完那一件件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必须做的事情,它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人的快乐和痛苦,一个人的享受和付出,完全是一个人的,纯粹意义上的个人隐秘。用不着惊扰任何人。许多年之后,亚丹才感到了上帝对她的厚爱:有多少人穷尽一生的时间也没能找到那把通向秘密之门的钥匙,可上帝却在她的少女时代就给了她破译的本领。  然而,享受必然伴随着代价。有多少索取就会有多少付出。几年之后亚丹忽然发现了她与同龄女孩间的差异:她显得比她们年纪大。而后她迅速发现,这原因正是因为她的那项“秘密活动”。每当她从高潮的颠峰跌落下来的时候,她就心灰意冷地发现了面部皮肤的晦暗无光和Ru房逐渐的松驰。但她无法克制欲望。她想,唯一的办法是有个男人爱她,也值得她爱,爱与性,不是一回事。由爱而来的性与单纯的性,不是一回事。那个爱她的男人无疑是等于救她。  但是多年来爱她而又被她爱的男人并没有出现,于是年轻的亚丹脸上就有了沧桑感。与比她小不了几岁的羽相比,她老了许多。而羽,却永远是清淡的,柔滑的,清淡成一滴古典的墨迹。  终于亚丹遇上了烛龙,她深信,她一直等待着的那个人出现了,那个值得她爱,也有可能爱上她的男人。&nbsp&nbsp

    戏剧(10)

    那个戏剧里的那些人,那些演员,当然,还包括羽和亚丹,一起去了郊区去玩。郊区离城里非常远,大概有一百多公里那么远,但他们就那么笑着唱着,每人骑一辆破车,轻轻松松就骑到了那里。他们都只有二十几岁,年轻健康,荷尔蒙给予他们无限的力量,尽管那时他们谁也不懂得荷尔蒙这个词。  那里有一大片湖。那湖水巨大而宁静,藤萝攀附在四周的断墙上,以它美丽的迷林,装饰着风景。那些垂在水边的绿叶,就象一条条垂死的鱼,被水浸泡得又肥又鲜。知更鸟钻入树的阴影,太阳光发出金甲虫一样嗡嗡的声音。羽看见穿上泳装的亚丹象玉兰花一样肥白丰美,那两个圆浑结实的胸||乳|的轮廓,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她看见亚丹紧紧跟着烛龙游远了。于是她也把自己浸在水里。  她原不会游泳,可是一进入水中,就感到了一种舒展。她想起她对于水并不陌生,那个她童年的湖,浸透了她的童年经验。终于,湖水没过了她的双肩。象是一领冰凉的丝绸轻轻拂过她的身子,那一种柔软飘逸把她轻轻地举了起来,她划动双臂,仿佛在天空中飞翔,躺在深蓝色的云彩上,自然地起伏。水花的迷茫中,她能看见渐渐西沉的太阳,也随着她上下浮动。她向水底深处扎去,柔软冰凉的水象丝绸一样亲切,她感觉到一种高度的和谐优美,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无予伦比的美妙时刻。皮肤上的每个毛孔都舒适地张开着,心悠然沉寂,变成一泓静水,只觉得体内一股温暖的气流在循环,循环中血液慢慢清澈,象红宝石一般晶莹,五脏六腑都被洗得纤尘不染,所有的经络都疏通了,流动了,象日升月落一般循环不已。从寂静中,她渐渐听出各种声音,那纷繁的千百种声调恰似交响曲分解成许多乐章和乐句,那是奇怪的声音,就象是宇宙深处最隐密的一扇门洞开了,她听到了宇宙灵魂的赋格曲。  那乐声似曾相识。  于是她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她不知道那时天已黑尽,整个夜晚正漂浮在清新的雾霭之中,星星正在静悄悄地向湖底沉落,一个男人正站在湖边,俯视着她。男人看见,在清澈见底的湖水里,有一个洁白的影子,她沉默如月,有如一条静静游动着的白色的鱼。当一颗星落在她身旁的时候,男人看到她整个身子都是透明的,能看到所有的血管经络甚至五脏六腑。就象一个透明的淡绿色水母。  但是这一切都不能使男人震惊。使他震惊的,只有她背上的纹身,还有她胸前的两朵梅花。那两朵梅花几乎唤醒了他的记忆。他想起在非常久远的梦里,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的柔顺与刚烈同时打中了他,还有那个女孩因忧伤而显得清纯的眼睛。那个女孩,那个注定了不能在尘世生活的女孩,那个在梦里让他落泪的女孩,为什么现在来到了尘世?  于是那个男人,那个叫做圆广或者烛龙的男人,象一个遁世者一般站在湖边,沉思不已。&nbsp&nbsp

    戏剧(11)

    在深夜,那个叫做羽的女孩,从湖水深处走上来。她的湿漉( 九十年代中国女性文学力作:徐小斌《羽蛇》 http://www.xlawen.org/kan/36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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