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部分阅读
，基本就175了。这是要……”朱晟有些不解地问。
“你爸爸没跟你说吗？现在想先把你特招成文艺兵入伍，走军队的宣传系统进中心台啊。”
王总的口气里显然有些责难的意思，朱晟估计他爸爸应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没有及时告诉他，怕进一步惹恼王总，就没有再说话了。后来在王总和胡主任的交谈中，他也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中心台里专门有一个与军队密切相关的部门，这个部门所有的成员都是军人，节目也全部旨在播报军队、军人的相关内容，归属“总谋”管理。王总跟这位胡主任关系甚密，便打算以这个方式把朱晟的工作解决掉。但如果要特招入伍的话，男子身高上有一个1米75的标准，现在他没有达到，胡主任的意思是得去找负责体检的人，在测身高的时候给他放一点儿水。此外，胡主任还让朱晟赶紧把工作辞掉，说会有很多手续要跑，还要各种谈话，政审之类的。
朱晟听得云里雾里，这一切太突然，他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眼前这位胡主任的口气，又像是已经板上钉钉，把一件深绿色的军皮捆绑在了朱晟的身上。太可笑了，太莫名其妙了！没有人听得见朱晟心里的大声疾呼。他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想过任何参军的可能性，高中的军训，他因为生病压根儿就没去；高考之前军校来他的高中挑人，没有任何军官看他一眼；大学的军训对他来讲是另一种形式的秋游，而现在，居然，居然就要让他去参军了。
天哪，辞职？这不开玩笑吗？！g5的纽伯格林活动怎么办，国庆后马上要给二十多个中国汽车媒体最有威望的意见领袖们办理签证事宜了，没了他，谁来跑这些事？专业媒体试驾也要开始了，安小岚国庆前让他回去想想试驾路书的文案，如果辞了职，谁去写呢？程歆越现在压力那么大，如果没有他，谁去帮她分担呢？
朱晟心里乱透了。
72.十三调皮的月亮（2）
“那就这样吧，小朱。你先回去，等我们把体检的时间约好了就通知你。”
王总的话把朱晟从凌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没有人注意到朱晟脸上慌乱的困惑。
告别了胡主任和王总，朱晟匆匆离开汉华国际宾馆，一出门，便拿出电话打给朱父。
“爸爸，要把我弄去参军的事，怎么没跟我说啊？”
“哎哟！昨天晚上许给我打的电话，也没说清楚怎么回事，就说要走军队这边。我当时正好在外面喝酒，后来就把这个事忘了。今天王总找你啦？”
朱晟便把刚才的经过告诉了朱父，说罢又表达了他对参军这件事的强烈反对。果不其然，父子俩又在这个事上吵了起来，朱父认为现在别人都在为他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他还不珍惜还挑三拣四的，朱晟则认为这个事完全没有尊重他的意见。
调皮的月亮这一吵的结果是，还是先等王总那边的消息。朱晟暂时先不辞职，继续做好他的工作，静观其变。挂掉电话，朱晟感到十分沮丧。都说前途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自己的手却被别人掌握着，任由自己怎么挣扎，好像都没有用了。
第二天上班，程歆越一来就现朱晟一脸阴沉，在msn上问朱晟怎么回事，朱晟搪塞而过，没有细细解释。他知道接下来这段时间将会非常忙碌，不想再把自己鸡毛蒜皮的事拿出来分散军心。现在整个团队都面临着非常严峻的考验，纽伯格林活动实际上是新力汽车组第一次操办跨国活动，之前没有相关经验，唯一能够在国外提供一些接应的是g5的底盘调教公司——英国罗塔斯公司——而他们也仅仅负责预约赛道和车手，这三十来个人去了德国之后的所有吃住行相关事宜，都需要在前期做足充分准备，谁知道去了之后会有什么意外生呢。
安小岚的想法很明确，这次要做的是一个一举两得的活动，新闻爆炸事件与媒体关系维护双丰收，既要让他们所邀请的这些媒体记者编辑见证中国汽车值得纪念的历史时刻，又要让他们在德国吃好玩好，不枉此行。更困难的地方在于，为了保持有效的传播节奏，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准备活动，签证还需要预留时间，尽管联系了合作旅行社配合相关工作，假使任何一个环节耽搁或者有一个人没有签过的话，这个团都将难以成行。媒介们三番五次地跟编辑记者们打电话，耐心地告诉他们办理签证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好在受邀成员对此次活动也充满了期待，都非常配合。
压力巨大。
朱晟正在写本次活动的预热稿，他在msn上问程歆越：
“歆越，到时候要是跑出来成绩很差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安总说他们提案的时候，华远的领导也对此有所争论，但是韩东非常自信，觉得他们的车不会有问题的。”
“嗯，我之前查了很多资料，基本上如果能跑进九分钟以内，那就能载入赛道成绩名录了。”
“没事，能走去挑战，这本身已经很有意义了。”
时间过得很快，这个月的大多数时候朱晟都和程歆越待在一起加班，常常晚上十点才下班，两人一块儿去楼下的小眉州吃吃夜宵，末了，程歆越总是先把朱晟送上出租车。朱晟和程歆越不一样，面对工作，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新鲜感，华远是他接触的第一个客户，对他来讲或许还像一个新朋友。他们俩做过一次关于工作积极性的讨论，程歆越告诉朱晟，她用以维系热的方式更多是出于责任和专业素养，而并非是感性的绪。朱晟问大概工作多久人会变成这样，程歆越没有给出答案，她说，或许不一样的人产生这个变化要用的时间也不一样吧。
“歆越，我在新力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就是你，我来面试的时候，在墙上的月度最佳员工里看到过你的照片。没想到现在你在带我。”
“你这是在表白吗？哈哈哈”
“额，你比照片胖多了好不好。”
“我靠！小朱我要杀你啊！”
安小岚有时候会跑来打趣，说朱晟和程歆越越长越像了，再开一些令朱晟各种囧的玩笑，每到这时，程歆越都会拿出姐姐庇护弟弟的姿态为朱晟说话。时间越久，两个人的谊愈加深厚，在办公室里，这并不多见。
73.十三调皮的月亮（3）
除了纽伯格林项目，华远g5的试驾也如火如荼地推进着，朱晟被要求在忙碌的间隙撰写试驾路书的文案，用一些笔调匀实丰满的溢美之词，来讴歌这款被寄予厚望的新车。***他写了好多遍都不满意。
十月底的一天，朱晟加班过了凌晨，他刚刚做完九月份的月度传播总结，靠在椅背上休息眼睛，心里对这日复一日的加班感到厌烦，也正渐渐对工作失去耐心。这时，程歆越给他来了刚出炉的华远g5tvc样片。朱晟挺起精神，挂上耳机，看完之后，又重复播放了好几遍。tvc拍摄技法非常纯熟，镜头工整精确，信息量饱满，把g5放在码头和轮船设计制造的环境中予以刻画展示，意在体现它如物流之于经济一般的重大意义。配乐是一段不知名的咏叹调，女高音婉转激越，交响乐铺垫左右，似乎也点燃了朱晟心里昏昏欲睡的激。他离开座位，穿过午夜空无一人的写字楼走廊，洗了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接着他又走回办公室，站在玻璃窗前思忖了半晌，接着径直坐回电脑前，完成了试驾路书的文案。这一次，朱晟终于觉得，他对华远g5的感提炼到位了。
你看见它沉稳大气的商务外观，你知道那是种宁静的力量，不动声色，又力重千钧。
你惊讶于它卓越操控与悍勇动力的绝佳统一，你知道那是奋进的技艺与底气，无可阻挡。
你不会拒绝，当它澎湃的动力点燃你内心奔涌的激。
你更不会怀疑，当它纵横前行时同步于你的思维、你的想象，你为驾驭而成就的一切。
华远g5，你的理想，你的驾驭者之车。
深夜回家，朱晟打车到太阳宫，刚刚下车，便收到了一条芒娜的短信。朱晟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定睛一看，真的是芒娜。她问，你睡了吗？
睡了吗？
就好像在问他，“后院的那棵梨树开花了吧？”又像是在问，“这太吵，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更像是在问，“醒醒吧，告诉我，生存，还是毁灭？”无论怎样，无论什么角度或语，朱晟都读不懂，更无法给出答案。他就那么呆呆地在马路边站了一会儿，脑中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片刻，他拿起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喂。”
——这阔别已久的音调，朱晟的心跳乱了半拍。
“我没睡。”
“那你在干嘛呢？”
“刚刚加完班，才回家，不过我还没上去呢。”
“外面冷吗？”
“有点儿，不过还好今天没刮风。”
“你现在住哪里呀。”
“太阳宫。你呢？”
“龙潭路。”
“那是哪里呀？”
“东南二环，左安门这边。”
朱晟突然感觉无话，电话两头都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两人又同时说话，同时打断了对方。
“你先说吧。”芒娜说。
“还是你先说吧，女士优先。”
“我分手了。”
“为……为什么呀？”朱晟似乎早已对此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时，他竟有一些无动于衷，可他还是被心里蹿上来的一股气顶了一下喉咙。
“他想让我跟他回老家，我不想。他耗不下去了，我也感觉很厌倦，就散了。”
“就这么简单？我听说你俩的故事很传奇呀。”
“啊……你听说了什么？”
“就是他是你初恋，分开了很久，后来又在一起了。”
“这传奇吗？”
“还好吧。”
“你现在好吗？”芒娜问。
“很忙，天天加班。生活跟在学校的时候差别挺大的。”
“有空的话，见面聊聊吧。”
朱晟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想见她。应该是想的，可是，见了会怎样呢？能怎样呢？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好吧。”
“朱晟，你怎么一直不联系我？”
“太忙了，再说，也怕打扰你。”
“怎么会打扰啊。我想你肯定是生我的气了。我一直都等着你消气，我想你要是愿意联系我了，好多事就能摊开说了。”
74.十三调皮的月亮（4）
“我干嘛要生你的气。再说，哪有那么多事。”
“总还是有事吧。”
“是啊，很简单的事，我那么喜欢你，但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多可笑。”
“你别这样——”
“难道不是吗？”
“你有告诉过我，你喜欢我吗？刚才是我第一次听说。”
“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你这样说，我又要难受了。你都不知道我后来有难过。”
“你难过？你有我难过？”朱晟硬撑着坚硬的心似乎开始软化了。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
“朱晟？”
“嗯。”
“快回家吧，加班到这么晚，早点休息吧。”
“好。”
“那改天见？”
“再约吧。”
“你不想见我吗？”
“芒娜，我有女朋友了。”
这次轮到芒娜沉默了一会儿。
“喂？”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呀。”
“最近才在一起的，还没到一个月。”
“她是谁呢，我认识吗？”
“电音的章小璐，你看过她演出，毕业之前。”
“哦。”
“那改天再约你吧。”
“好吧。再见。”
“晚安，芒娜。”
“晚安，朱晟。”
朱晟扭过头走进他所在的那个单元的门洞，他不再有心回过头看看此刻的夜空或者静谧的街道，他本来已经很累了，这个电话打完，更使他觉得再不躺下闭上眼睛，明天的太阳就不会照常升起，那些纷乱轰鸣的声响和光也就不会再次来临了。
梦里面的景象和此时北京的秋如出一辙。朱晟第一次来到这条他不知道名字的林荫大道，路两旁，密密地站立着整齐而高大的核桃树。有一道光线从某个方向斜射过来，一会儿像夕阳，一会儿像灯光。他一直站在原地迈不出步子，路的深处芒娜慢慢地走来，她踩着地上刚落下的黄叶，出沙沙的声响。这时候不知哪里的钟声响起，那古旧的沉吟回荡在树与树的缝隙间，把秋天的空气酿出浓浓的木香。芒娜走了那么久，却依旧离得很远，朱晟不能再等待，他抬脚冲了过去，接近了才现他看错了人。那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他问那女孩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女孩不答，她轻轻推开朱晟继续往前走去，朱晟回过头看她的背影，那分明却又是章小璐的背影。他一惊，又跑回来拉住女孩，她转头，还是那个不认识的女孩。朱晟不知道该怎么办，放开了手，回过头，等他再扭头想要瞥一眼那背影时，女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华远g5正式挑战纽伯格林赛道是在北京时间的凌晨一点。
这天项目全体成员都留守在办公室里加班，大家多少都有些紧张，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据说，在内部试跑的时候，g5只跑出了9分12秒的成绩，这个数字并没有太惊艳。朱晟又在浏览纽伯格林赛道的资料，心里有些焦虑，他很怕正式跑的时候出状况。纽伯格林赛道全长22公里，177个弯道、海拔落差高达300米，世界上几乎所有主流车厂新款车型几乎都会拿到这里来做性能测试，有人把这里比作“绿色地狱”。尽管没能亲赴现场感受，但在这近两个月的筹备过程中，朱晟已经对它非常熟悉，并且充满了敬意。中国还从没有哪个汽车品牌的产品在上市之前拿到这条难度最大的赛道上接受检验，合资品牌都没有，更别说自主品牌了。他们的确在做一场突破性的活动。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预热传播，这个事件已经在广大车迷中引起了相当程度的注意，朱晟在各门户网站的专题页面上来回溜达，现有不少网友和他们一样在等待结果的出现，这多少令他有些宽慰。他打电话给他们的舆论监测代理公司，再次叮嘱了监测事宜，然后开始耐心地等待。
午夜，在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程歆越的电话响起，是安小岚从德国打来的。大家纷纷起身聚拢过来。
“啊！8分56秒81！！”程歆越大声喊了出来。
周围的同事纷纷鼓起掌来庆贺。
75.十三调皮的月亮（5）
紧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这一成绩已经超过了捷豹、福特、雪弗兰的一些车型，作为第一次踏上这条赛道的中国汽车，可以堪称不负众望了。安小岚说，他们那边现场的媒体都激动疯了，大家都感到无比欢欣鼓舞，觉得自主品牌终于在世界舞台上扬眉吐气，有几个编辑甚至表示，这是中国汽车工业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
接下来几天，华远g5成功挑战纽伯格林的消息以意料之外的热度传遍了大江南北。网络和平面媒体争相报道，很多未能前去现场的媒体都大版面原文刊登了新力公关提供的通稿，各大门户网站上线的专题也都获得令人满意的浏览量，在一些主流论坛的相关版面，g5挑战纽伯格林赛道的帖子也受到了网友们的热捧。中心台体育频道的某栏目还联系到了新力公关，索取这次活动的视频资料，用于新闻或者专题节目的制作。从传播效果上看，这次活动似乎已经非常成功了。
远赴德国的队伍回营，动车组的人一块儿举行了一次小型的庆功宴。席间，安小岚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们在德国遇到的种种困难和克服困难的办法，讲述了活动过程中记者编辑们对g5的感变化，讲了挑战赛道时他们的紧张和激动。她还给留守北京的同事带了纪念品，朱晟得到了一个银色的酒壶，是那种扁扁的、常出现在各种电影里的酒壶。他很开心，他的工作成果大多是一些没有实体的东西，所谓的传播成果，就好像二进制的海洋上的一抹浮萍。而这个稍有些沉甸甸的酒壶却更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产品，让他多少产生了些可以把握住的成就感。
激动归激动，另一方面，这次活动的执行过程中汽车组与客户的摩擦也不少——尽管现在关于华远g5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然而市场部的索总却并没有完全满意。她挑了很多细节的瑕疵，比如，赛道旁大合影所有人都在车前面站着，把车给挡没了；比如，现场的新闻布会灯光太暗，领导讲话时看不清脸等等。而等索总收到新力快递过去的现场视频素材带，不禁了一封暴怒的邮件过来，朱晟看着邮件里那些夸张的加黑加粗字体和叹号，还以为他们把活动办砸了。视频拍得确实不好，可他们出差的几个人，安总负责把控全局，三个媒介负责照顾受邀媒体，剩下唯一能干活的就是齐总了。朱晟不知道这视频是不是齐总拍的，也没敢问，总之，安小岚把活动视频制作的活儿交给朱晟全权负责，他需要在这堆确实非常糟糕的素材里剪辑出一个短片，用以活动的后续传播。程歆越让朱晟联系他们的视频制作代理公司，平时这家公司一直由白宽负责联络，他知道朱晟对视频制作十分熟悉，便直接把视频公司联系人的手机给了朱晟。
“刘嘉玲？”朱晟看见这个名字，囧了一下。
“对，她就叫刘嘉玲。不是那个刘嘉玲。”
“她长得怎样？”
“还行吧，哟，有兴趣啊？要不帮你们约见一下？”
“没有没有，我觉得这个名字太有喜感了。”
刘嘉玲的声音非常好听，电话沟通了一会儿，朱晟就开始传素材了。他心里清楚，能用素材真的很糟，大量的曝光不足的镜头和颤抖的画面根本没法用，不过视频公司自己应该有很多其他可以利用的素材，混搭着剪一剪，再配合切题的字幕，应该够网络传播用了。
可是，视频制作的工作却非常不顺利。改了三版之后，朱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传达有问题，便又去找程歆越和白宽聊了聊（他们也都在加班，上火，疲乏，易怒），最后现他的确是准确传达了要点。他只好继续向刘嘉玲施压。又过午夜，凌晨两点，视频改到第五版，竟然已经改到面目全非的地步，比刚开始来的样片还要糟糕。朱晟疲惫不堪，靠在椅背上大口深呼吸，正好被路过的白宽看见，他走过来询问了视频制作的况，把最新一版的片子看了一遍，勃然大怒。
“这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法儿看啊！”
朱晟慌乱了，他想要解释，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张着嘴说不出话，也分不太清楚白宽那样说，是在质问他还是在泄。
76.十三调皮的月亮（6）
“朱，你给我骂他们。”白宽冷冷地说道。
“啊？骂呀？”朱晟更无措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给做成这样吗？”
“不太知道……我觉得我应该是说清楚了的。”
“这不是说没说清楚的问题。这视频一看，就知道他们完全没有用脑子在做，就更别提态度了。你马上给刘嘉玲打电话，她作为接口人，从她开始态度就不端正，打过去骂一顿，你别那么温柔，说话强硬一点儿。你听我的，现在就打，我就在这儿听着，这帮人不逼着骂着是没法儿给你出东西的。”
朱晟不知道怎么去骂她。他拨通了电话，接通音嘟嘟地响着，朱晟真希望没有人会接电话。
“喂——”
刘嘉玲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大概是熬夜到现在，也已经快扛不住了。
“刘嘉玲，你下班了吗？”
“没有啊，不是在等你反馈意见嘛。”
“刚才过来的那版非常糟糕！”
朱晟试着用更加严厉的语气来表明他的态度，可其实，他心里认为自己并没有必要这样跟她说话，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一些，没有注意到其实他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我觉得，你们没有认真在对待这个视频。改了这么多版了，越改越差，你们是时间很多还是怎样？我在邮件里把要求写得很清楚了，也跟你打了这么多个电话把该注意的东西都说得很清楚了。为什么出来的东西还是这么乱糟糟的？！”
“朱先生，我们是很努力地在把这个东西做好，您哪些地方不满意呢？要不您再说一遍，然后马上改。”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片子的整体风格有问题，镜头里出现的人有问题，字幕有问题，结构、节奏、音乐音效全都有问题，这些问题之前都说得很清楚了，我是不是还非得细到每秒每帧？我每次说完一遍，就给我改一点点，重新来一版，要么没什么变化，要么就完全不按我要求的内容来，你们那边改的时候就用没用心？做的是什么垃圾！”
“我们已经在尽量满足您的要求了。”刘嘉玲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声音居然哽咽了。尽管如此，朱晟依旧听出了这句话的潜台词——你们给的素材才是垃圾。朱晟抬头看了看白宽，他似乎对朱晟的这次训导感到满意，目露肯定，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朱晟却难受极了。
最后，他换回他之前保持的温和态度，把要修改的地方再说了一遍，挂掉电话，沮丧地坐在座位上。难道甲方乙方的关系非得是这样吗？大家都这么暴戾地工作着，把背负的不满和怒气撒给下家，换得的却是微薄的薪水和不快乐。难道这个社会的运行是建立在怒气之上吗？朱晟越想心越糟糕，关掉电脑，回家去了。
走出办公室时，路上早已空无一人，朱晟站到光华路中央，对着迎面夹道的国贸三期和嘉里中心大喊了一声——
我你大爷！
第二天一早，朱晟收到了改到第六版的样片，似乎昨夜的斥责还是起了作用，这一回总算是看得过去了。他让程歆越和白宽过目后，又修改了两处简单的细节，最终输出成片，拿给程歆越给客户交差了。其实也没有完全交差，因为客户还会提修改意见，再由程歆越反馈给朱晟，朱晟反馈给刘嘉玲，刘嘉玲反馈给制作人员，一个视频，就这样在几个人之间流动来流动去，这个过程可能还会再重复好几次，最终出炉一个展示华远g5成功挑战纽伯格林这一对于中国汽车业“伟大时刻”全过程的视频。等到它真正布到网络之时，再产生一些若有若无的影响力，抑或只是给这个世界再增添了一丝无意义的信息。难道这个世界的一个侧面就是这样运行的吗？这条生产线上的几个人，经历了痛苦、愤懑、疲劳、困顿，费尽心思最终完成任务时，又有几个人能够感受到成就呢？朱晟对自己工作的意义和本质产生了质疑，他试图在自己曾经读过的哲学书籍或者什么精神层面的理论里寻求答案，可还没等他触摸到什么能够沾边的道理时，就又被叫去开会去了。职场生活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一切都在飞速地向前推进，要是真的一头扎进去，也许一晃青春就被搞完了。
77.十三调皮的月亮（7）
周六，国际学生影展如期在电影学院的校园里举办，声势浩大，热闹番茄。
不知为何，似乎毕业之后朱晟跟罗登良就有一些冰释前嫌的意思，或许，是因为在电影学院里，他们都是来自c大的同乡。罗登良带着朱晟四处穿行，观看展映影片，听讲座，介绍他的新朋友给朱晟认识。他很周到，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他还带朱晟去他的宿舍休息了一会儿。朱晟怅然若失地看着宿舍走廊里随意放着的灯光道具和三脚架，以及擦肩而过的还未毕业的电影专业学生。他们去一个美术系学生的房间串门，朱晟走到阳台上细细观摩那里放着的几个微缩场景沙盘，其中一个是一家风格怀旧复古的西餐厅。那餐厅的样子让朱晟想起了当时拍《风眠巷》的那家餐厅，一阵虚妄之感忽地笼罩了他——自己曾经的那些生活，那些高喊着“准备！”、“开始！”、“停！”的日子，似乎全都未曾生过一样。
下午，朱晟有幸去参加了日本著名导演岩井俊二的交流会。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名人，可是岩井俊二的到来，着实让他感到意外，更不用说，现场的所有人都无比激动。导演说话声音不大，语速也并不快，他讲了讲记忆对于创作的重要性，讲了讲比起广泛接纳别人的意见，不如坚持自己觉得好的东西的道理，讲了讲多年前激励他走上电影之路的一个简单的信念——“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导演，我该怎么办呢？”
交流会结束后，罗登良和其他所有有片子参展的学生导演们被叫去旁边的办公室开会，朱晟就在门口等他。一会儿，大家鱼贯而出，依次经过朱晟的面前。朱晟望着那些仿佛没有愁绪的、踌躇满志的、充满活力的同龄人的面孔，觉得他们都很快乐，至少他们正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大概不明白内心的挣扎为何物吧。
罗登良让朱晟晚上和他一块儿去跟几个导演朋友聚餐，朱晟婉谢绝了。他甚至都没有再回罗的宿舍去拷他的片子——他的片子展映时间在工作日，朱晟去不了——就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临走时，他望了望刚刚打开灯的学校大门，又很快地扭过头，默默地离开了。
第二天，朱晟起得很早，王总让他九点赶到**准备体检。朱晟坐逆时针方向的特8路沿着三环往西去，这时还不足八点，朱晟嘲笑自己突然对这个事这么积极，为什么？车到公主坟，朱晟下车换乘，这时王总打来电话。
“朱晟，出了吗？”
“我出——”
“你先别着急出，医院那边找来帮忙的医生暂时联系不上了，你等我电话。”
“哦。”
简直就跟在玩儿他一样。
去哪里呢？朱晟在路边的报亭买了本杂志走进旁边的肯德基里坐下，翻开扉页，居然就是华远g5德国创佳绩的彩页广告，朱晟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便开始等王总的电话。一页页地看完，分分秒秒的流逝，转眼就十一点了，王总仍旧没有打电话过来。朱晟已经坐得不耐烦，出门沿着三环辅路往北走去，他没有目的地，即便有，也轻易被别人的一个电话擦除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为什么就不能自己争取呢？
中心电视塔忽然映入眼帘，这时的天气和朱晟此刻的心一样阴云密布，灰白色的塔尖似乎融进了云幕里。电话这时响了，朱晟紧张地拿起电话。
“喂，王总，怎样了呀？”
“今天暂时还体检不了。找的那个能给你体检表签字的主任医生反悔了，都不敢担这个责任，因为以后你肯定还要复查，不见得每次都能过关。”
“啊……那怎么办呀？”
“你别急，我再想其他的办法。等我电话吧，好吧。”
“好。那谢谢王总。劳您费心了。”
挂掉电话，朱晟真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感觉。他笑这些无所不能的头面人物们也有搞不定的时候，他哭自己的前途就这么被这些不靠谱的安排和门路把玩着，他最无奈的是，这一切都出自于那天下都要可怜的父母心。朱晟拿起手机给爸爸打电话，拨了一半又放了下来。停顿半晌，他重新拿起手机，拨给了芒娜。在诸多无法预料和掌握的事里，见见老朋友总还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管它会有什么况生呢。
78.十三调皮的月亮（8）
芒娜似乎随时都在等待朱晟的这个电话。他们很快约好，下午晚些时候，在复兴门地铁站外的cost咖啡见面。
cost的门在一个拐角处，两人从两个方向赶来，几乎同时到达门口，看上去就像是偶遇一般。朱晟理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短，穿着笔挺的衬衫，皮带扣上的金属光泽掩盖了他曾经的艺术气息，他看上去与国贸周围任何一个白领并无二致。芒娜没什么变化，她本来就喜欢穿得很职场，现在气质更加配合她的打扮而已。朱晟说她变得更漂亮了，目光却不太在她身上长时间地停留，逃避似的看着其他方向。
两人坐下后聊了许多有的没的，工作，生活，像两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唯独绝口不提感的事。天比以前暗得要早了，还没到六点，长安街上的路灯便齐刷刷地打开。两人似乎说累了，一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走吧。我回去了”，朱晟说。这句话像在为这一天的相见画下句号，也像是一句逐客令。或许，在朱晟的心中，芒娜已经变成了一个过客。她忽然感觉到一种悲凉，她觉得朱晟的确已经把心放在了别处，尽管他们没有聊起章小璐，她却已经可以想象那位女子给了朱晟她给不了的东西，看上去，朱晟不愿再给她机会了。
那么，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曾经那些秋天的傍晚，校园里的相见、消逝与等待，那些寂静的夜里洒下如星星般的短信，那些结成晶莹泪珠的简单思念。她想起东门外那个二楼的走廊和栏杆，以及那句“栏杆随意敲打着夜晚”，那时候朱晟的眼神是那么炽热，那会儿他说话的声音是那么亲切而平和。难道这一切，只为了从此以后的幽独？芒娜的眼圈红了，不，她承受不了那么多了，她的眼泪瞬时流了下来，在她的脸庞上勾画出一条明亮的小溪，可这完全无法冲散她胸中凭空生出的大片斑驳的雾霭。
朱晟顿时慌乱了，他举起手生硬地扶住芒娜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遍遍地重复“好吧，那我不走了，好嘛”。
芒娜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绪，她顶住那忧郁的折磨，直直地看着朱晟，说了那句令朱晟所有的防备分崩离析的话。
“朱晟，我跟杜卓分手，我想以后或许我还能找到一个跟他很像的男孩。但对于你，我怕再也遇不见了。”
然后她就放声哭了出来。
朱晟走过去抱住芒娜，或许，除此之外，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79.十四西出阳关（1）
这一年，北京雪下得出奇的早。十一月的第三天，天空乌云密布，秋日里那些敏感怯弱的香氛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寒意所替代，街上的景致也不再包裹着那种介于黄|色与金色之间的季节色，总之，一切看上去都是冷冷的。朱晟缠着章小璐送给他的围巾去上班，在路上，他时不时地左右观望，似乎想从这怪诞的氛围中捉摸出一些灵感的由头。在要走进凯悦大厦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脸上的一小块皮肤被微微烫了一下，伸手一摸，才现原来那是一片从天而降的雪花落在了脸上，并且很快融化了。他愣在原地，直到一个赶着去上班的小白领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才又找回自己那飘荡的灵魂。
此刻，与芒娜的地下所带来的欢愉和饮鸩止渴般的不顾一切，像一针过剂量的吗啡，暂时缓解了他分裂的内里挥之不去的酸楚与疼痛。他有些飘飘然地沉浸在这种关系的快感与不安之中，对于后果，他并不多想。
他们总在下班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凯悦大厦北侧的城市花园里相会，那是一个地下停车场隆起的顶部，被铺上厚厚的泥土，栽上浓密的花草和树。朱晟在灌木丛的包裹中现了一个用于存放清洁用具的小木屋，它的位置十分隐蔽，在周遭壁立千仞的城市森林的正中央，它就像一个不为人知的散着异香的木巢。而它的门上恰好还装着一个坏掉的锁。朱晟在这里见到了芒娜横陈的**。那些从门缝里溜进来的城市光线和她雪白的肌肤交融在一起流淌着，整个世界开始慢慢倾泻……
有些时候，结束了和芒娜的缠绵，朱晟还要去团结湖看望加班加点赶工的章小璐。路上，他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身上的余温散开，也尽量驱除脑中那个魔幻般的重影。他放平所有思绪，一点一点把自己调整到章小璐男朋友的身份上来。见到她时，他依旧是温柔而专注的。章小璐每天的工作其实很辛苦，面对不懂乐理不懂技术不讲理的制片人或者导演，她只能百般耐心地去配合制作，一天下来，这过程让她耗尽元气。见到朱晟，就是她每天最放松的时候，她顾不得太多本不该有的细节，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香气，那附着在朱晟衬衫上的长。她只想简单地安静地拥吻。
所以，每晚当朱晟躺倒在自己的床上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这撕裂的一天终于结束了。他已经开始饱尝夹在两种感之间的劳累滋味，可他没法停下，他只能在第二天更激烈地去吮吸芒娜不可思议的青春琼浆，又更加用力地去浇灌章小璐干涸的心田——一经他无微不至的润泽，那里又变得葳蕤花开，灿若星辰，美得令他无法停止注视。( 毕业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689/ )
“你爸爸没跟你说吗？现在想先把你特招成文艺兵入伍，走军队的宣传系统进中心台啊。”
王总的口气里显然有些责难的意思，朱晟估计他爸爸应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没有及时告诉他，怕进一步惹恼王总，就没有再说话了。后来在王总和胡主任的交谈中，他也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中心台里专门有一个与军队密切相关的部门，这个部门所有的成员都是军人，节目也全部旨在播报军队、军人的相关内容，归属“总谋”管理。王总跟这位胡主任关系甚密，便打算以这个方式把朱晟的工作解决掉。但如果要特招入伍的话，男子身高上有一个1米75的标准，现在他没有达到，胡主任的意思是得去找负责体检的人，在测身高的时候给他放一点儿水。此外，胡主任还让朱晟赶紧把工作辞掉，说会有很多手续要跑，还要各种谈话，政审之类的。
朱晟听得云里雾里，这一切太突然，他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眼前这位胡主任的口气，又像是已经板上钉钉，把一件深绿色的军皮捆绑在了朱晟的身上。太可笑了，太莫名其妙了！没有人听得见朱晟心里的大声疾呼。他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想过任何参军的可能性，高中的军训，他因为生病压根儿就没去；高考之前军校来他的高中挑人，没有任何军官看他一眼；大学的军训对他来讲是另一种形式的秋游，而现在，居然，居然就要让他去参军了。
天哪，辞职？这不开玩笑吗？！g5的纽伯格林活动怎么办，国庆后马上要给二十多个中国汽车媒体最有威望的意见领袖们办理签证事宜了，没了他，谁来跑这些事？专业媒体试驾也要开始了，安小岚国庆前让他回去想想试驾路书的文案，如果辞了职，谁去写呢？程歆越现在压力那么大，如果没有他，谁去帮她分担呢？
朱晟心里乱透了。
72.十三调皮的月亮（2）
“那就这样吧，小朱。你先回去，等我们把体检的时间约好了就通知你。”
王总的话把朱晟从凌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没有人注意到朱晟脸上慌乱的困惑。
告别了胡主任和王总，朱晟匆匆离开汉华国际宾馆，一出门，便拿出电话打给朱父。
“爸爸，要把我弄去参军的事，怎么没跟我说啊？”
“哎哟！昨天晚上许给我打的电话，也没说清楚怎么回事，就说要走军队这边。我当时正好在外面喝酒，后来就把这个事忘了。今天王总找你啦？”
朱晟便把刚才的经过告诉了朱父，说罢又表达了他对参军这件事的强烈反对。果不其然，父子俩又在这个事上吵了起来，朱父认为现在别人都在为他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他还不珍惜还挑三拣四的，朱晟则认为这个事完全没有尊重他的意见。
调皮的月亮这一吵的结果是，还是先等王总那边的消息。朱晟暂时先不辞职，继续做好他的工作，静观其变。挂掉电话，朱晟感到十分沮丧。都说前途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自己的手却被别人掌握着，任由自己怎么挣扎，好像都没有用了。
第二天上班，程歆越一来就现朱晟一脸阴沉，在msn上问朱晟怎么回事，朱晟搪塞而过，没有细细解释。他知道接下来这段时间将会非常忙碌，不想再把自己鸡毛蒜皮的事拿出来分散军心。现在整个团队都面临着非常严峻的考验，纽伯格林活动实际上是新力汽车组第一次操办跨国活动，之前没有相关经验，唯一能够在国外提供一些接应的是g5的底盘调教公司——英国罗塔斯公司——而他们也仅仅负责预约赛道和车手，这三十来个人去了德国之后的所有吃住行相关事宜，都需要在前期做足充分准备，谁知道去了之后会有什么意外生呢。
安小岚的想法很明确，这次要做的是一个一举两得的活动，新闻爆炸事件与媒体关系维护双丰收，既要让他们所邀请的这些媒体记者编辑见证中国汽车值得纪念的历史时刻，又要让他们在德国吃好玩好，不枉此行。更困难的地方在于，为了保持有效的传播节奏，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准备活动，签证还需要预留时间，尽管联系了合作旅行社配合相关工作，假使任何一个环节耽搁或者有一个人没有签过的话，这个团都将难以成行。媒介们三番五次地跟编辑记者们打电话，耐心地告诉他们办理签证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好在受邀成员对此次活动也充满了期待，都非常配合。
压力巨大。
朱晟正在写本次活动的预热稿，他在msn上问程歆越：
“歆越，到时候要是跑出来成绩很差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安总说他们提案的时候，华远的领导也对此有所争论，但是韩东非常自信，觉得他们的车不会有问题的。”
“嗯，我之前查了很多资料，基本上如果能跑进九分钟以内，那就能载入赛道成绩名录了。”
“没事，能走去挑战，这本身已经很有意义了。”
时间过得很快，这个月的大多数时候朱晟都和程歆越待在一起加班，常常晚上十点才下班，两人一块儿去楼下的小眉州吃吃夜宵，末了，程歆越总是先把朱晟送上出租车。朱晟和程歆越不一样，面对工作，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新鲜感，华远是他接触的第一个客户，对他来讲或许还像一个新朋友。他们俩做过一次关于工作积极性的讨论，程歆越告诉朱晟，她用以维系热的方式更多是出于责任和专业素养，而并非是感性的绪。朱晟问大概工作多久人会变成这样，程歆越没有给出答案，她说，或许不一样的人产生这个变化要用的时间也不一样吧。
“歆越，我在新力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就是你，我来面试的时候，在墙上的月度最佳员工里看到过你的照片。没想到现在你在带我。”
“你这是在表白吗？哈哈哈”
“额，你比照片胖多了好不好。”
“我靠！小朱我要杀你啊！”
安小岚有时候会跑来打趣，说朱晟和程歆越越长越像了，再开一些令朱晟各种囧的玩笑，每到这时，程歆越都会拿出姐姐庇护弟弟的姿态为朱晟说话。时间越久，两个人的谊愈加深厚，在办公室里，这并不多见。
73.十三调皮的月亮（3）
除了纽伯格林项目，华远g5的试驾也如火如荼地推进着，朱晟被要求在忙碌的间隙撰写试驾路书的文案，用一些笔调匀实丰满的溢美之词，来讴歌这款被寄予厚望的新车。***他写了好多遍都不满意。
十月底的一天，朱晟加班过了凌晨，他刚刚做完九月份的月度传播总结，靠在椅背上休息眼睛，心里对这日复一日的加班感到厌烦，也正渐渐对工作失去耐心。这时，程歆越给他来了刚出炉的华远g5tvc样片。朱晟挺起精神，挂上耳机，看完之后，又重复播放了好几遍。tvc拍摄技法非常纯熟，镜头工整精确，信息量饱满，把g5放在码头和轮船设计制造的环境中予以刻画展示，意在体现它如物流之于经济一般的重大意义。配乐是一段不知名的咏叹调，女高音婉转激越，交响乐铺垫左右，似乎也点燃了朱晟心里昏昏欲睡的激。他离开座位，穿过午夜空无一人的写字楼走廊，洗了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接着他又走回办公室，站在玻璃窗前思忖了半晌，接着径直坐回电脑前，完成了试驾路书的文案。这一次，朱晟终于觉得，他对华远g5的感提炼到位了。
你看见它沉稳大气的商务外观，你知道那是种宁静的力量，不动声色，又力重千钧。
你惊讶于它卓越操控与悍勇动力的绝佳统一，你知道那是奋进的技艺与底气，无可阻挡。
你不会拒绝，当它澎湃的动力点燃你内心奔涌的激。
你更不会怀疑，当它纵横前行时同步于你的思维、你的想象，你为驾驭而成就的一切。
华远g5，你的理想，你的驾驭者之车。
深夜回家，朱晟打车到太阳宫，刚刚下车，便收到了一条芒娜的短信。朱晟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定睛一看，真的是芒娜。她问，你睡了吗？
睡了吗？
就好像在问他，“后院的那棵梨树开花了吧？”又像是在问，“这太吵，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更像是在问，“醒醒吧，告诉我，生存，还是毁灭？”无论怎样，无论什么角度或语，朱晟都读不懂，更无法给出答案。他就那么呆呆地在马路边站了一会儿，脑中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片刻，他拿起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喂。”
——这阔别已久的音调，朱晟的心跳乱了半拍。
“我没睡。”
“那你在干嘛呢？”
“刚刚加完班，才回家，不过我还没上去呢。”
“外面冷吗？”
“有点儿，不过还好今天没刮风。”
“你现在住哪里呀。”
“太阳宫。你呢？”
“龙潭路。”
“那是哪里呀？”
“东南二环，左安门这边。”
朱晟突然感觉无话，电话两头都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两人又同时说话，同时打断了对方。
“你先说吧。”芒娜说。
“还是你先说吧，女士优先。”
“我分手了。”
“为……为什么呀？”朱晟似乎早已对此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时，他竟有一些无动于衷，可他还是被心里蹿上来的一股气顶了一下喉咙。
“他想让我跟他回老家，我不想。他耗不下去了，我也感觉很厌倦，就散了。”
“就这么简单？我听说你俩的故事很传奇呀。”
“啊……你听说了什么？”
“就是他是你初恋，分开了很久，后来又在一起了。”
“这传奇吗？”
“还好吧。”
“你现在好吗？”芒娜问。
“很忙，天天加班。生活跟在学校的时候差别挺大的。”
“有空的话，见面聊聊吧。”
朱晟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想见她。应该是想的，可是，见了会怎样呢？能怎样呢？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好吧。”
“朱晟，你怎么一直不联系我？”
“太忙了，再说，也怕打扰你。”
“怎么会打扰啊。我想你肯定是生我的气了。我一直都等着你消气，我想你要是愿意联系我了，好多事就能摊开说了。”
74.十三调皮的月亮（4）
“我干嘛要生你的气。再说，哪有那么多事。”
“总还是有事吧。”
“是啊，很简单的事，我那么喜欢你，但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多可笑。”
“你别这样——”
“难道不是吗？”
“你有告诉过我，你喜欢我吗？刚才是我第一次听说。”
“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你这样说，我又要难受了。你都不知道我后来有难过。”
“你难过？你有我难过？”朱晟硬撑着坚硬的心似乎开始软化了。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
“朱晟？”
“嗯。”
“快回家吧，加班到这么晚，早点休息吧。”
“好。”
“那改天见？”
“再约吧。”
“你不想见我吗？”
“芒娜，我有女朋友了。”
这次轮到芒娜沉默了一会儿。
“喂？”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呀。”
“最近才在一起的，还没到一个月。”
“她是谁呢，我认识吗？”
“电音的章小璐，你看过她演出，毕业之前。”
“哦。”
“那改天再约你吧。”
“好吧。再见。”
“晚安，芒娜。”
“晚安，朱晟。”
朱晟扭过头走进他所在的那个单元的门洞，他不再有心回过头看看此刻的夜空或者静谧的街道，他本来已经很累了，这个电话打完，更使他觉得再不躺下闭上眼睛，明天的太阳就不会照常升起，那些纷乱轰鸣的声响和光也就不会再次来临了。
梦里面的景象和此时北京的秋如出一辙。朱晟第一次来到这条他不知道名字的林荫大道，路两旁，密密地站立着整齐而高大的核桃树。有一道光线从某个方向斜射过来，一会儿像夕阳，一会儿像灯光。他一直站在原地迈不出步子，路的深处芒娜慢慢地走来，她踩着地上刚落下的黄叶，出沙沙的声响。这时候不知哪里的钟声响起，那古旧的沉吟回荡在树与树的缝隙间，把秋天的空气酿出浓浓的木香。芒娜走了那么久，却依旧离得很远，朱晟不能再等待，他抬脚冲了过去，接近了才现他看错了人。那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他问那女孩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女孩不答，她轻轻推开朱晟继续往前走去，朱晟回过头看她的背影，那分明却又是章小璐的背影。他一惊，又跑回来拉住女孩，她转头，还是那个不认识的女孩。朱晟不知道该怎么办，放开了手，回过头，等他再扭头想要瞥一眼那背影时，女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华远g5正式挑战纽伯格林赛道是在北京时间的凌晨一点。
这天项目全体成员都留守在办公室里加班，大家多少都有些紧张，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据说，在内部试跑的时候，g5只跑出了9分12秒的成绩，这个数字并没有太惊艳。朱晟又在浏览纽伯格林赛道的资料，心里有些焦虑，他很怕正式跑的时候出状况。纽伯格林赛道全长22公里，177个弯道、海拔落差高达300米，世界上几乎所有主流车厂新款车型几乎都会拿到这里来做性能测试，有人把这里比作“绿色地狱”。尽管没能亲赴现场感受，但在这近两个月的筹备过程中，朱晟已经对它非常熟悉，并且充满了敬意。中国还从没有哪个汽车品牌的产品在上市之前拿到这条难度最大的赛道上接受检验，合资品牌都没有，更别说自主品牌了。他们的确在做一场突破性的活动。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预热传播，这个事件已经在广大车迷中引起了相当程度的注意，朱晟在各门户网站的专题页面上来回溜达，现有不少网友和他们一样在等待结果的出现，这多少令他有些宽慰。他打电话给他们的舆论监测代理公司，再次叮嘱了监测事宜，然后开始耐心地等待。
午夜，在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程歆越的电话响起，是安小岚从德国打来的。大家纷纷起身聚拢过来。
“啊！8分56秒81！！”程歆越大声喊了出来。
周围的同事纷纷鼓起掌来庆贺。
75.十三调皮的月亮（5）
紧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这一成绩已经超过了捷豹、福特、雪弗兰的一些车型，作为第一次踏上这条赛道的中国汽车，可以堪称不负众望了。安小岚说，他们那边现场的媒体都激动疯了，大家都感到无比欢欣鼓舞，觉得自主品牌终于在世界舞台上扬眉吐气，有几个编辑甚至表示，这是中国汽车工业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
接下来几天，华远g5成功挑战纽伯格林的消息以意料之外的热度传遍了大江南北。网络和平面媒体争相报道，很多未能前去现场的媒体都大版面原文刊登了新力公关提供的通稿，各大门户网站上线的专题也都获得令人满意的浏览量，在一些主流论坛的相关版面，g5挑战纽伯格林赛道的帖子也受到了网友们的热捧。中心台体育频道的某栏目还联系到了新力公关，索取这次活动的视频资料，用于新闻或者专题节目的制作。从传播效果上看，这次活动似乎已经非常成功了。
远赴德国的队伍回营，动车组的人一块儿举行了一次小型的庆功宴。席间，安小岚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们在德国遇到的种种困难和克服困难的办法，讲述了活动过程中记者编辑们对g5的感变化，讲了挑战赛道时他们的紧张和激动。她还给留守北京的同事带了纪念品，朱晟得到了一个银色的酒壶，是那种扁扁的、常出现在各种电影里的酒壶。他很开心，他的工作成果大多是一些没有实体的东西，所谓的传播成果，就好像二进制的海洋上的一抹浮萍。而这个稍有些沉甸甸的酒壶却更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产品，让他多少产生了些可以把握住的成就感。
激动归激动，另一方面，这次活动的执行过程中汽车组与客户的摩擦也不少——尽管现在关于华远g5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然而市场部的索总却并没有完全满意。她挑了很多细节的瑕疵，比如，赛道旁大合影所有人都在车前面站着，把车给挡没了；比如，现场的新闻布会灯光太暗，领导讲话时看不清脸等等。而等索总收到新力快递过去的现场视频素材带，不禁了一封暴怒的邮件过来，朱晟看着邮件里那些夸张的加黑加粗字体和叹号，还以为他们把活动办砸了。视频拍得确实不好，可他们出差的几个人，安总负责把控全局，三个媒介负责照顾受邀媒体，剩下唯一能干活的就是齐总了。朱晟不知道这视频是不是齐总拍的，也没敢问，总之，安小岚把活动视频制作的活儿交给朱晟全权负责，他需要在这堆确实非常糟糕的素材里剪辑出一个短片，用以活动的后续传播。程歆越让朱晟联系他们的视频制作代理公司，平时这家公司一直由白宽负责联络，他知道朱晟对视频制作十分熟悉，便直接把视频公司联系人的手机给了朱晟。
“刘嘉玲？”朱晟看见这个名字，囧了一下。
“对，她就叫刘嘉玲。不是那个刘嘉玲。”
“她长得怎样？”
“还行吧，哟，有兴趣啊？要不帮你们约见一下？”
“没有没有，我觉得这个名字太有喜感了。”
刘嘉玲的声音非常好听，电话沟通了一会儿，朱晟就开始传素材了。他心里清楚，能用素材真的很糟，大量的曝光不足的镜头和颤抖的画面根本没法用，不过视频公司自己应该有很多其他可以利用的素材，混搭着剪一剪，再配合切题的字幕，应该够网络传播用了。
可是，视频制作的工作却非常不顺利。改了三版之后，朱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传达有问题，便又去找程歆越和白宽聊了聊（他们也都在加班，上火，疲乏，易怒），最后现他的确是准确传达了要点。他只好继续向刘嘉玲施压。又过午夜，凌晨两点，视频改到第五版，竟然已经改到面目全非的地步，比刚开始来的样片还要糟糕。朱晟疲惫不堪，靠在椅背上大口深呼吸，正好被路过的白宽看见，他走过来询问了视频制作的况，把最新一版的片子看了一遍，勃然大怒。
“这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法儿看啊！”
朱晟慌乱了，他想要解释，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张着嘴说不出话，也分不太清楚白宽那样说，是在质问他还是在泄。
76.十三调皮的月亮（6）
“朱，你给我骂他们。”白宽冷冷地说道。
“啊？骂呀？”朱晟更无措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给做成这样吗？”
“不太知道……我觉得我应该是说清楚了的。”
“这不是说没说清楚的问题。这视频一看，就知道他们完全没有用脑子在做，就更别提态度了。你马上给刘嘉玲打电话，她作为接口人，从她开始态度就不端正，打过去骂一顿，你别那么温柔，说话强硬一点儿。你听我的，现在就打，我就在这儿听着，这帮人不逼着骂着是没法儿给你出东西的。”
朱晟不知道怎么去骂她。他拨通了电话，接通音嘟嘟地响着，朱晟真希望没有人会接电话。
“喂——”
刘嘉玲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大概是熬夜到现在，也已经快扛不住了。
“刘嘉玲，你下班了吗？”
“没有啊，不是在等你反馈意见嘛。”
“刚才过来的那版非常糟糕！”
朱晟试着用更加严厉的语气来表明他的态度，可其实，他心里认为自己并没有必要这样跟她说话，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一些，没有注意到其实他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我觉得，你们没有认真在对待这个视频。改了这么多版了，越改越差，你们是时间很多还是怎样？我在邮件里把要求写得很清楚了，也跟你打了这么多个电话把该注意的东西都说得很清楚了。为什么出来的东西还是这么乱糟糟的？！”
“朱先生，我们是很努力地在把这个东西做好，您哪些地方不满意呢？要不您再说一遍，然后马上改。”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片子的整体风格有问题，镜头里出现的人有问题，字幕有问题，结构、节奏、音乐音效全都有问题，这些问题之前都说得很清楚了，我是不是还非得细到每秒每帧？我每次说完一遍，就给我改一点点，重新来一版，要么没什么变化，要么就完全不按我要求的内容来，你们那边改的时候就用没用心？做的是什么垃圾！”
“我们已经在尽量满足您的要求了。”刘嘉玲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声音居然哽咽了。尽管如此，朱晟依旧听出了这句话的潜台词——你们给的素材才是垃圾。朱晟抬头看了看白宽，他似乎对朱晟的这次训导感到满意，目露肯定，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朱晟却难受极了。
最后，他换回他之前保持的温和态度，把要修改的地方再说了一遍，挂掉电话，沮丧地坐在座位上。难道甲方乙方的关系非得是这样吗？大家都这么暴戾地工作着，把背负的不满和怒气撒给下家，换得的却是微薄的薪水和不快乐。难道这个社会的运行是建立在怒气之上吗？朱晟越想心越糟糕，关掉电脑，回家去了。
走出办公室时，路上早已空无一人，朱晟站到光华路中央，对着迎面夹道的国贸三期和嘉里中心大喊了一声——
我你大爷！
第二天一早，朱晟收到了改到第六版的样片，似乎昨夜的斥责还是起了作用，这一回总算是看得过去了。他让程歆越和白宽过目后，又修改了两处简单的细节，最终输出成片，拿给程歆越给客户交差了。其实也没有完全交差，因为客户还会提修改意见，再由程歆越反馈给朱晟，朱晟反馈给刘嘉玲，刘嘉玲反馈给制作人员，一个视频，就这样在几个人之间流动来流动去，这个过程可能还会再重复好几次，最终出炉一个展示华远g5成功挑战纽伯格林这一对于中国汽车业“伟大时刻”全过程的视频。等到它真正布到网络之时，再产生一些若有若无的影响力，抑或只是给这个世界再增添了一丝无意义的信息。难道这个世界的一个侧面就是这样运行的吗？这条生产线上的几个人，经历了痛苦、愤懑、疲劳、困顿，费尽心思最终完成任务时，又有几个人能够感受到成就呢？朱晟对自己工作的意义和本质产生了质疑，他试图在自己曾经读过的哲学书籍或者什么精神层面的理论里寻求答案，可还没等他触摸到什么能够沾边的道理时，就又被叫去开会去了。职场生活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一切都在飞速地向前推进，要是真的一头扎进去，也许一晃青春就被搞完了。
77.十三调皮的月亮（7）
周六，国际学生影展如期在电影学院的校园里举办，声势浩大，热闹番茄。
不知为何，似乎毕业之后朱晟跟罗登良就有一些冰释前嫌的意思，或许，是因为在电影学院里，他们都是来自c大的同乡。罗登良带着朱晟四处穿行，观看展映影片，听讲座，介绍他的新朋友给朱晟认识。他很周到，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他还带朱晟去他的宿舍休息了一会儿。朱晟怅然若失地看着宿舍走廊里随意放着的灯光道具和三脚架，以及擦肩而过的还未毕业的电影专业学生。他们去一个美术系学生的房间串门，朱晟走到阳台上细细观摩那里放着的几个微缩场景沙盘，其中一个是一家风格怀旧复古的西餐厅。那餐厅的样子让朱晟想起了当时拍《风眠巷》的那家餐厅，一阵虚妄之感忽地笼罩了他——自己曾经的那些生活，那些高喊着“准备！”、“开始！”、“停！”的日子，似乎全都未曾生过一样。
下午，朱晟有幸去参加了日本著名导演岩井俊二的交流会。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名人，可是岩井俊二的到来，着实让他感到意外，更不用说，现场的所有人都无比激动。导演说话声音不大，语速也并不快，他讲了讲记忆对于创作的重要性，讲了讲比起广泛接纳别人的意见，不如坚持自己觉得好的东西的道理，讲了讲多年前激励他走上电影之路的一个简单的信念——“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导演，我该怎么办呢？”
交流会结束后，罗登良和其他所有有片子参展的学生导演们被叫去旁边的办公室开会，朱晟就在门口等他。一会儿，大家鱼贯而出，依次经过朱晟的面前。朱晟望着那些仿佛没有愁绪的、踌躇满志的、充满活力的同龄人的面孔，觉得他们都很快乐，至少他们正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大概不明白内心的挣扎为何物吧。
罗登良让朱晟晚上和他一块儿去跟几个导演朋友聚餐，朱晟婉谢绝了。他甚至都没有再回罗的宿舍去拷他的片子——他的片子展映时间在工作日，朱晟去不了——就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临走时，他望了望刚刚打开灯的学校大门，又很快地扭过头，默默地离开了。
第二天，朱晟起得很早，王总让他九点赶到**准备体检。朱晟坐逆时针方向的特8路沿着三环往西去，这时还不足八点，朱晟嘲笑自己突然对这个事这么积极，为什么？车到公主坟，朱晟下车换乘，这时王总打来电话。
“朱晟，出了吗？”
“我出——”
“你先别着急出，医院那边找来帮忙的医生暂时联系不上了，你等我电话。”
“哦。”
简直就跟在玩儿他一样。
去哪里呢？朱晟在路边的报亭买了本杂志走进旁边的肯德基里坐下，翻开扉页，居然就是华远g5德国创佳绩的彩页广告，朱晟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便开始等王总的电话。一页页地看完，分分秒秒的流逝，转眼就十一点了，王总仍旧没有打电话过来。朱晟已经坐得不耐烦，出门沿着三环辅路往北走去，他没有目的地，即便有，也轻易被别人的一个电话擦除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为什么就不能自己争取呢？
中心电视塔忽然映入眼帘，这时的天气和朱晟此刻的心一样阴云密布，灰白色的塔尖似乎融进了云幕里。电话这时响了，朱晟紧张地拿起电话。
“喂，王总，怎样了呀？”
“今天暂时还体检不了。找的那个能给你体检表签字的主任医生反悔了，都不敢担这个责任，因为以后你肯定还要复查，不见得每次都能过关。”
“啊……那怎么办呀？”
“你别急，我再想其他的办法。等我电话吧，好吧。”
“好。那谢谢王总。劳您费心了。”
挂掉电话，朱晟真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感觉。他笑这些无所不能的头面人物们也有搞不定的时候，他哭自己的前途就这么被这些不靠谱的安排和门路把玩着，他最无奈的是，这一切都出自于那天下都要可怜的父母心。朱晟拿起手机给爸爸打电话，拨了一半又放了下来。停顿半晌，他重新拿起手机，拨给了芒娜。在诸多无法预料和掌握的事里，见见老朋友总还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管它会有什么况生呢。
78.十三调皮的月亮（8）
芒娜似乎随时都在等待朱晟的这个电话。他们很快约好，下午晚些时候，在复兴门地铁站外的cost咖啡见面。
cost的门在一个拐角处，两人从两个方向赶来，几乎同时到达门口，看上去就像是偶遇一般。朱晟理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短，穿着笔挺的衬衫，皮带扣上的金属光泽掩盖了他曾经的艺术气息，他看上去与国贸周围任何一个白领并无二致。芒娜没什么变化，她本来就喜欢穿得很职场，现在气质更加配合她的打扮而已。朱晟说她变得更漂亮了，目光却不太在她身上长时间地停留，逃避似的看着其他方向。
两人坐下后聊了许多有的没的，工作，生活，像两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唯独绝口不提感的事。天比以前暗得要早了，还没到六点，长安街上的路灯便齐刷刷地打开。两人似乎说累了，一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走吧。我回去了”，朱晟说。这句话像在为这一天的相见画下句号，也像是一句逐客令。或许，在朱晟的心中，芒娜已经变成了一个过客。她忽然感觉到一种悲凉，她觉得朱晟的确已经把心放在了别处，尽管他们没有聊起章小璐，她却已经可以想象那位女子给了朱晟她给不了的东西，看上去，朱晟不愿再给她机会了。
那么，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曾经那些秋天的傍晚，校园里的相见、消逝与等待，那些寂静的夜里洒下如星星般的短信，那些结成晶莹泪珠的简单思念。她想起东门外那个二楼的走廊和栏杆，以及那句“栏杆随意敲打着夜晚”，那时候朱晟的眼神是那么炽热，那会儿他说话的声音是那么亲切而平和。难道这一切，只为了从此以后的幽独？芒娜的眼圈红了，不，她承受不了那么多了，她的眼泪瞬时流了下来，在她的脸庞上勾画出一条明亮的小溪，可这完全无法冲散她胸中凭空生出的大片斑驳的雾霭。
朱晟顿时慌乱了，他举起手生硬地扶住芒娜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遍遍地重复“好吧，那我不走了，好嘛”。
芒娜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绪，她顶住那忧郁的折磨，直直地看着朱晟，说了那句令朱晟所有的防备分崩离析的话。
“朱晟，我跟杜卓分手，我想以后或许我还能找到一个跟他很像的男孩。但对于你，我怕再也遇不见了。”
然后她就放声哭了出来。
朱晟走过去抱住芒娜，或许，除此之外，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79.十四西出阳关（1）
这一年，北京雪下得出奇的早。十一月的第三天，天空乌云密布，秋日里那些敏感怯弱的香氛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寒意所替代，街上的景致也不再包裹着那种介于黄|色与金色之间的季节色，总之，一切看上去都是冷冷的。朱晟缠着章小璐送给他的围巾去上班，在路上，他时不时地左右观望，似乎想从这怪诞的氛围中捉摸出一些灵感的由头。在要走进凯悦大厦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脸上的一小块皮肤被微微烫了一下，伸手一摸，才现原来那是一片从天而降的雪花落在了脸上，并且很快融化了。他愣在原地，直到一个赶着去上班的小白领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才又找回自己那飘荡的灵魂。
此刻，与芒娜的地下所带来的欢愉和饮鸩止渴般的不顾一切，像一针过剂量的吗啡，暂时缓解了他分裂的内里挥之不去的酸楚与疼痛。他有些飘飘然地沉浸在这种关系的快感与不安之中，对于后果，他并不多想。
他们总在下班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凯悦大厦北侧的城市花园里相会，那是一个地下停车场隆起的顶部，被铺上厚厚的泥土，栽上浓密的花草和树。朱晟在灌木丛的包裹中现了一个用于存放清洁用具的小木屋，它的位置十分隐蔽，在周遭壁立千仞的城市森林的正中央，它就像一个不为人知的散着异香的木巢。而它的门上恰好还装着一个坏掉的锁。朱晟在这里见到了芒娜横陈的**。那些从门缝里溜进来的城市光线和她雪白的肌肤交融在一起流淌着，整个世界开始慢慢倾泻……
有些时候，结束了和芒娜的缠绵，朱晟还要去团结湖看望加班加点赶工的章小璐。路上，他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身上的余温散开，也尽量驱除脑中那个魔幻般的重影。他放平所有思绪，一点一点把自己调整到章小璐男朋友的身份上来。见到她时，他依旧是温柔而专注的。章小璐每天的工作其实很辛苦，面对不懂乐理不懂技术不讲理的制片人或者导演，她只能百般耐心地去配合制作，一天下来，这过程让她耗尽元气。见到朱晟，就是她每天最放松的时候，她顾不得太多本不该有的细节，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香气，那附着在朱晟衬衫上的长。她只想简单地安静地拥吻。
所以，每晚当朱晟躺倒在自己的床上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这撕裂的一天终于结束了。他已经开始饱尝夹在两种感之间的劳累滋味，可他没法停下，他只能在第二天更激烈地去吮吸芒娜不可思议的青春琼浆，又更加用力地去浇灌章小璐干涸的心田——一经他无微不至的润泽，那里又变得葳蕤花开，灿若星辰，美得令他无法停止注视。( 毕业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6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