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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大典游行时g5的风貌。布会上还将次公开播放g5的广告片。这一次，几乎所有的领导讲话稿都由安小岚亲自执笔撰写，这颇让朱晟感到意外。
朱晟此次前去广州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接待好车手卡拉韦。客户方面对卡拉韦非常重视，因为他与全球各大车厂合作十分密切，韩东曾向安小岚表示过，以后如果华远汽车要尝试一些跨国合作的事宜，希望能够得到卡拉韦的关系支持。所以，安小岚也再三嘱咐朱晟要把他给招待好了。对朱晟来讲，这个任务的难度比之前昆明之行的难度小多了，英语应该不是问题，而他只招待一个人就好。他打开电脑开始查阅广州的吃喝玩乐攻略，似乎在任何网页上都能看到佛山的影子，广佛同城也不知道搞得怎么样了，或许那只是一届政府雷声大雨点小的口号罢了。朱晟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在佛山那遗世独立的一个月。
他才突然现，已经很久没跟曾经的战友们联系，高飞、蔡妍、罗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各自过得好不好，工作是否顺利，感又是如何。当然还有章小璐，现在她已是朱晟心中的一块大石，压得他动弹不得，却根本没法沟通。朱晟很快打住了自己的念想，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来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还有两天他就要去广州了，这一次，他不准自己再有任何形式的失误了。
这一届的车展在广州琶洲国际会展中心举行。这是朱晟第一次参加车展，来到展馆，凌乱繁忙的场面一如他的想象。来自国内国外的大小车商将13万平方米的两层展厅瓜分殆尽，附着在汽车产业链上的各种企业也几乎都出现在了这里。车展，不仅是车企的舞台，同样也是公关公司、展览公司、演出公司和媒体的舞台，大家都在这里使尽浑身解数争奇斗艳，博人眼球，盛况空前，仿佛是一个喧哗骚动的节日。
林耀东和活动部的同事已经先期到达广州忙于展台搭建，朱晟一行人赶到时，展台基本已经完工，屏幕两侧的两辆搭载华远g5的花车分外显眼，媒体坐席被包裹在一圈g5当中。因为要开会，朱晟没有机会能够到处转转，他只看见华远汽车展台对面的东风日产展台——其实他什么都没看见，因为这个巨大的展台整个被黑色幕布包了起来，似乎想在媒体日的时候给大家惊喜，就像林耀东曾在华远品牌阶段成果布会时设计的那样。没有待多久，朱晟就感觉胸闷心慌，展厅里空气不好，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空气清新剂味道，这是排练日那天朱晟留下的唯一印象。
下午，朱晟去广州火车东站接卡拉韦，他直接从香港坐火车过来。卡拉韦是比利时人，他看上去年龄已过五十，身材瘦高，眼睛碧蓝，时时都把微笑挂在脸上，比照片上看起来要亲和得多。在和他的交流中朱晟得知，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朱晟带他到宾馆安顿好之后，随即领着他回到展厅与华远的领导们见面，然后一块儿走场彩排。
会开得十分纠结。先是曲津侠讲话的环节取消了，还是由韩东来主讲。这给安小岚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因为之前通知媒体的时候，说了曲总会亲自参加的。但没有人解释曲总为什么又不了，客户总是这样，不解释。接着更尴尬的事生了，索总执意要卡拉韦在讲话时穿上赛车服，卡拉韦认为没有必要，并且表示，他只在试车的时候才穿赛车服。索总勃然大怒，强令卡拉韦按照她的话去做，场面很不愉快。毕竟卡拉韦的出席是有酬劳的，他只得接受。离开展馆之后，他向朱晟表示，他见过很多车企的大领导，却没见过索总这样无礼的。朱晟不住地道歉，带卡拉韦去吃粤菜，希望能借此平息他受到的薄待。等朱晟把他送回宾馆后，匆忙赶回驻地和同事们一块儿加班。
89.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2）
果然不出所料，大家都抱着电脑忙碌着。安小岚脾气看上去也很糟糕，听说朱晟把卡拉韦照顾得不错，她稍微消了些气。开会的时候，安小岚叮嘱大家，明天曲津侠有事无法前来讲话的况，他们必须耐心地给媒体解释和道歉，最后，她又专门强调了一下，明天商书记要来，大家对此事要绝对保密，在现场也要多留个心眼儿，尽量低调处理此事。
“商书记？那是谁？”朱晟很茫然。
“你不知道吗？徽州省委的商桓书记。歆越，你没跟朱晟讲过，商书记和华生的故事吗？”安小岚问。
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我以为他知道。小朱你不是说你查过华生的资料吗？”程歆越说。
安小岚便放下手头的工作，花了一些时间给朱晟补了补课。朱晟听得目瞪口呆，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在给那么传奇的一家企业服务。
“所以，商书记明天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在布会现场的，对吗？”他问。
“是啊，现在商书记跟华生的关系非常敏感，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随便就来看布会，的确也不太合适。如果到时候媒体现商书记来了，不乱套才怪。但是商书记的确又非常关心g5和明天的这场布会，所以明天一定要来现场看一看。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开会的时候索总脾气会那么大，她压力非常大。明天的会如果砸了，曲津侠一定会唯她是问的。”安小岚说道。
“我们肯定能做好的，对吧安总。”朱晟作励志状。
“把你自己的事做好就行。”
安小岚终于笑了。
第二天上午，布会进行得异常顺利。结束后，朱晟带卡拉韦去展馆外的停车场，在那里，他租来的商务车在等待他们，接下来，他们将会按照朱晟之前筹划的游览路线出行，卡拉韦也将在稍晚些的时候坐火车回香港。似乎这次活动稳稳当当地就要成功了。
车还没开到停车场的出口，朱晟的电话忽然急促地响起，是安小岚打来的。
“喂，安总。”
“小朱！你在哪儿？”安小岚的语气很焦急。
“我正要出停车场。”
“太好了！你现在赶紧绕道展馆北边的出口来，刚才还是有媒体看见商书记了，他的车被堵在路上了，你先来把他接走！”
朱晟一边让司机赶紧把车往北开，一边简单跟卡拉韦解释了下他们的行程有一点点变动。赶到北门，商书记前脚刚一上车，闻风而来的记者们就接踵而至了。
司机很配合，带他们疾驰着离开了展馆。车上的几人都有种惊魂甫定的感觉，像是刚刚完成了警匪片里的某个镜头。朱晟递给商书记一瓶水，礼貌地向他问好。
“商书记，您好，我是新力公关的朱晟，叫我小朱就好了。这位是车手卡拉韦先生。哦，商书记，我怎么向他介绍您呢？”
商书记直接用英文介绍了自己，他说他是“华生汽车的老朋友”。
“那商书记，您看我把您送到哪里呢？”
“你们什么安排呢？要去哪里？”
“我们……我计划带卡拉韦先生去逛逛广州一条很有名的传统商业街，叫上下九。”
“那这样，你就顺便带我也去吧。我叫人到那边去接我，这样不耽误你们的行程。”
“也行。”
从琶洲会展中心去上下九大概要花四十多分钟的时间，路上朱晟尽量跟卡拉韦介绍中国的风土人，广州他不太熟悉，就讲了很多家乡成都和北京的况。商书记一直在旁边听着，末了，他主动跟朱晟交流了一下。
“小朱，你哪个学校毕业，学什么的呀？”
“我是c大毕业的，学的中文。”
“学中文，口才好，英语也好，以后大有可为啊。怎么想到要来做公关呢？”
这时车窗外正阳光明媚，气温也刚刚合适，让人忘却了这已经是十一月的深秋。商书记说话声音敦厚深沉，略有些明显的徽州口音，让他的话语间显露出一种使人宽慰安心的泥土质感，朱晟不经意间敞开了心扉。他把他曾经对电影的热爱、考研失败的经历、求职的盲目与机缘，参加工作后所闻所见的林林总总都一股脑儿地倾吐了出来。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未曾想到，此时他倾诉的对象是一位身居高位的省部级官员。在这辆穿行于羊城街巷的商务车中，商书记只是一个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长者。
90.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3）
“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在工作的这个过程中，我渐渐就对客户品牌，对华远汽车，对华生产生了感。***之前在写g5试驾路书的文案的时候，我觉得就好像在描写我的朋友，那是种特别神奇的感觉。很多人都觉得广告公关就是在吹捧，夸大其词，但我并不这样认为，我信任自己的工作，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觉得自己也在为中国汽车工业的展做贡献。虽然可能现在做的事很小，很微不足道。安总常给我们说，一个市场的运行包含了太多的驱动因素，一个车企要卖出去一辆车，也是太多太多道工序才能完成，我们做好自己的部分，也不枉客户花在我们身上的钱。但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不仅是钱的事。可能我刚入职场，想的还比较简单吧。”
朱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商书记说这些，而实际上，他在工作上的一些感受和体会，确实是无处可说的。行业外的人很难理解，同事们都太忙碌，又有谁愿意听一个新人的小心呢。
他们开到上下九附近，商书记的车早已在此等候。道别的时候，商书记问朱晟：
“小朱，你以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还是搞创作吧，我觉得，不管做导演还是编剧。”
“好！有梦就好！祝你成功。谢谢你，再见！”
接下来的时间，朱晟尽心尽职地陪同卡拉韦游览了一下午。等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圆满地把卡拉韦送上火车，完成了任务。
回到北京后，安小岚收到了韩东给她转来的一封短信。信人正是徽州省的商桓书记。
韩东，广州车展布会活动辛苦了。华远品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希望你能够持之以恒地努力，倾注心血，成就我们共同的事业。另外，请你向新力公关的安小岚转达，他们是个很优秀的公关公司，专业能力值得信赖。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下新力公关年轻的助理朱晟，感谢他对我的照顾和对我说的话，祝他以后一帆风顺，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
也许很多年以后，朱晟都忘不了他看到这封短信时的激动之。这番简短动人的褒奖，几乎一笔勾销了这段时间的奔波中，朱晟所遭受的所有不公与委屈，由此而带给他的成就感比他之前所有克服困难和完成任务的成就感加在一起还要巨大，也让他暂时忘却了步入职场以来所面对的这些那些的困扰。
当然，出差归来后的工作量不会因此而减少，g5上市临近，大家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这天下班后，朱晟走出凯悦大厦，在光华路上的多乐之日买了一个蛋挞和一个面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店里的电视上正在放某个韩国组合的演唱会，他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他有些虚弱，感到身体的透支消耗快要击垮他，可是头脑却异常清晰，翻腾着与现实毫无关系的传奇。关于商书记，关于曲津侠，关于华生和华远汽车，激荡交织，失焦的世界明晃晃地重新铺陈在他面前。
商书记比朱晟的父亲还大半辈，他们那一代人的青春对于朱晟来说只存在于想象当中。看不见希望的贫瘠摧垮了大多数人的意志让他们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可一旦他们离开家乡，被迫卷入变形了的红色激中，一些乌托邦式的口号和征兆就会潜移默化地植入他们的信仰，让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变得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狂野激越。年轻的商桓把青春献给了军旅生涯，退伍转业后，他回到家乡徽州的一个县城公社担任文书。在那里他过得并不如意，虽然从军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测绘员，但他毕竟去过很多地方，又因为在南京的军校学习了一年，他也曾在秦淮河夜泊晚舟的时候穿越古今，为千年之前两岸辉煌的幻象而着迷不已。此刻的县城，只给了他那名叫平庸的严苛束缚。
但他内心同样也一直躁动不安，翘以盼，各种超越时代的浪漫假象不知从何而来经久不息地侵袭着他，一个难以形容的美梦混合着单身宿舍里滴答的挂钟声展现在他的脑海中——起先那是一幅模糊的画面，部队里的那几辆卡车，解放牌，军绿色的车皮仿佛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坚实有力的色彩。这个画面经过夜复一夜湿润的月光的浸泡，在他忘却睡眠的漫长时光里逐渐栩栩如生起来，为他的想象力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泄途径，而这愈见清晰的画面又令人信服地暗示着他——现实是如此的不真切，他的人生只有在别处才会实现真正的价值，只有当他与汽车生关联时，才能真正有所成就。
91.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4）
终于，在他左右顾盼抽身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滚滚的雷鸣声带来了北方的佳音，那是也许能改变他命运的消息：高考恢复了。他不顾一切地报名参加考试，报考上海交通大学的汽车设计专业，他还决绝地放弃了其他志愿，以表他孤注一掷的信心和目的。谁知天不遂人愿，他以一分之差被阻隔在了**的录取线外，他的希望破灭了。在沮丧消沉过后，他还是决定不再回县里而服从了调剂，去了徽州大学。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学生们把梦想当做口头禅，对未来大不惭却毫无知觉。商桓痛定思痛，迈步从头越，在中文系安分守己了四年，终究还是磨灭不了心底那根深蒂固的愿望。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徽州省省委办公厅担任秘书科员，从此踏上仕途，在与形形色色的领导干部打过一圈交道后，商桓忽然现了一条可以拯救自己“梦想”的明亮曲线。他开始专注于官场，须臾之所学，把秘书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毫无破绽，他心怀一个简单又复杂的目的，并藉此努力争取上级的信任和青睐，他开始节节高升。做这些事的同时，他开始有意识地关照徽州省的汽车工业，一有机会，便在各种会议和展规划讨论中，尽自己所能提出本省展汽车工业的想法和建议，阐述他对中国汽车展的研究和畅想。可无奈他那时的官阶和能力有限，尽管他绞尽脑汁大声疾呼，也只促成了徽州省工学院汽车制造专业的开设。
等到他升至处级干部时，他参加了徽州工学院第一届汽车制造系的毕业典礼。那天，他非常开心，因为这算是他筑梦的征途上攻下的第一座碉堡，而更令他充满希望的是那批热血沸腾的毕业生，这其中，代表全系的曲津侠格外吸引了他的关注。那时候，成绩优异的曲津侠毕业去向已定，他分配到被称为“共和国的长子”的中国第一汽车集团下属的红旗轿车厂，即将北上长春，在那个全然未知有多寒冷的汽车之都开展自己同样未知的人生。他的带着一股单纯的无所畏惧，慷慨激昂，似乎有一种追求卓越的本能在激励和支持着他。商桓坐在台下第一排正中央，他注意到曲津侠眼中闪烁的热烈波光，两人时时会有目光交会，碰撞出的，是某种消融了年龄代际隔阂的不可思议的相互读懂。曲津侠就这样直落落地把商桓曾深藏在心间的愿望喊了出来，典礼结束后，他们私下交流了一会儿，末了，商桓紧握住他的手再次鼓励了一番，用一句“徽州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结束了这次意义深远的会面。
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1995年的初秋，从省厅调到皖河市并升至副市长的商桓坐在他临江的办公室里，朝着窗外水烟氤氲的江面凝神沉思。他刚刚确定了即日起程的工业展考察行程，桌上放着此行的相关文件，以及一个仅有代号的工程项目展书。这个代号为9501的项目，正是商桓多年以来为之努力奋斗的汽车项目。那个时候国务院已经确定了中国汽车三大三小（三大，一汽、东风、上汽；三小，北京吉普、天津大、广州标致）的格局，严格控制汽车产能，几乎没有可能批准成立新的汽车公司。商桓到任皖河已经快三年，这期间，他试图改变以盛产瓜子而闻名的皖河市没有真正拉动性产业的现状，并且他心里十分明白，汽车制造业是不二之选，同时能够把他的理想和推动地方经济展两者完美结合在一起。他的想法也得到了省里领导的支持。所以，他以一个拓荒者的气魄决定，把9501项目秘密开展起来，而即将出行的工业展考察，选定的考察地也都是汽车工业达的国家和地区。
这次出行令商桓收获颇丰。
考察团游历了欧洲各大车厂，在福特英国公司，商桓偶然得知他们打算出售一条动机生产线，他当机立断与对方签订了预购协议；回到国内，他们去长春参观了风头正健的一汽大众合资公司，在那里，商桓惊喜又欣慰地现，十年前那个眼神热烈的少年曲津侠，已经是一汽大众总装车间主任兼物流科长了。在曲津侠的陪同下，商桓和考察团细致全面地参观了工厂，一路上，商桓不动声色地听完他娓娓道来的成长故事。在红旗轿车厂，曲津侠从一个初级的工艺员做起，以踏实肯干的精神和出众的快速学习能力得到了上级赏识，被选入一汽大众的前期筹备工作组。他被送往德国和美国，在这两个汽车制造业大国的专业学府深入学习了两年，回国后，便开始在一汽大众施展拳脚，不负众望地成了这个新公司的中流砥柱，还获得了一汽集团十大杰出青年的称号。曲津侠本以为商桓会为他的这些成就和进步感到高兴，可是商桓却始终抱以平淡的态度，仅仅给了他克制的肯。这与他想象中的重聚场面太不一样，他不明白生了什么，心里十分难过。但在与考察团分别的时候，当他再度与商桓握手时，商桓突然问了一句，“还记得十年前，你毕业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92.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5）
商桓带着考察团离开了，留下困惑不已的曲津侠呆立在原地品味着商桓最后那意味深长的问句和眼神。***两个月之后的一天，大地已经银装素裹，气温降到了零下二十度，夜里，天下着鹅毛大雪，曲津侠正带着几个技工在一号厂房那个巨大的巴洛克式穹顶下加班检查设备，他们太过于投入地工作，忽略了那个已经在厂房门口站立了许久的中年人。商桓单枪匹马地来到了长春，由于走得过于着急，他甚至没有带足能够抵御东北地区冬季寒冷的衣物。站在厂门口的他冻得瑟瑟抖，一面望着专注工作的曲津侠，一面想着什么时候皖河的汽车工厂也会如此这般地灯火通明、轰隆作响。
曲津侠现了他，诚惶诚恐地跑了过来，为眼前这位来者的突然造访而倍感意外。他急忙去找了一件军大衣披在商桓身上，又迅速交代完工作，带着商桓离开厂房。这时，他才现商桓拿着雨伞的手都已经冻得有些肿了。那天，他们几乎聊了一宿。商桓告诉他，为何上次见面时他如此冷漠，那次市领导和一汽领导都在陪同参观，他怕太过热会打草惊蛇，秘密造车的计划也会就此暴露。误会冰释之后，他详细地向曲津侠简述了他的汽车梦，讲了他的规划和设想，最后，他放小了声音，带着近乎恳请的诚挚问曲津侠，“你愿意回来主持这个计划吗？”
曲津侠正式从一汽离职的那天，9501项目用一个巧妙的外壳显现于世。在皖河市注册成立的地方国企徽州华生汽车零部件设计制造公司拿到了营业执照，商桓亲自出马担当这个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尽管这在政策上是有违规嫌疑的。他用一句话喝退了周围质疑的人，“中国人能够造出最好最便宜的家庭轿车，我华生就要来承担这个使命。”在他的强力推进下，皖河市财政局、皖河市经济开区投资建设公司以及徽州省里的几个股东共同为华生注资18亿，筹集好的资金大部分用于从英国购买设备，厂区用地几乎由市政府直接在地图上圈出来就定了。这些钱，算是把皖河老百姓卖鸡蛋卖瓜子的钱都砸了进去。
曲津侠回到皖河，立刻挂帅担任副总经理，他刚刚组建起公司班子的时候，才不过区区九个人。那几位被他游说来跟他一起创业的伙伴们都记得当时他们在长江边，站在公司伊始仅有的三栋平房外，曲津侠兴奋地上蹿下跳，拉着他们的手指着眼前的蒿草说，哪里是动机厂，哪里是研中心、整装车间的形。然而，创业的故事画板上除了这些激动人心的场面，其他大部分都是那些更加难以遗忘的患难与艰辛。问题很快出现了。
生产线运来之后，英国人派了20多个工程技术人员来负责安装，这群傲慢的专家来到皖河之后立刻傻了眼，这里居然真的是完全从零开始，工程配套设施设备供应跟不上，工业园区建设同样杂乱没有章法，更别说还面对一批差距甚远又无法直接流畅沟通的造车同行。很快，他们就丧失了工作的积极性，消极怠工，拖延工期进度，甚至说些尖酸刻薄的风凉话，浇熄整个团队的热。商桓不能再坐视不管，他质问曲津侠，怎么办？曲津侠咬了咬牙，说不如把这群专家都赶回家，让他们把图纸和工程手册留下，让我们自己钻研。商桓又问，那干不成怎么办，十多亿的设备玩儿坏了怎么办？曲津侠心一横，指着身旁滚滚的江水，“干不成，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三年之后，华生汽车的一辆轿车诞生了，这几乎是凝聚了全部华生人的力量，一手一手砸出来的中国汽车。商桓开着这辆被命名为华生之子的三厢轿车在厂区里载着曲津侠转了几圈，车窗涌进的风卷走了他们脸上的疲倦与喜悦，同样驱散了行将来临的千禧年所带来的方方面面的巨大冲击。
可是，他们没有汽车生产许可证，造出来的车被限制出售，有关部门甚至要求他们立即停产，似乎这个刚刚诞生的孩子就要夭折了……
2000年，商桓拼了命地上下斡旋，先在徽州省和皖河市的支持下，批量收购了已经出厂的所有轿车作为皖河的出租车，以此为其上牌；之后，在多方努力下，为了保住华生的小命，曲津侠带队参加了并入上海汽车的谈判。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奋战，上汽掌握了华生的底牌，不加入上汽就没有户口，就得关张，而华生毕竟又是皖河市的心血，此时的商桓已经升至皖河市市委书记，这一次，他充当了一个强势的父亲。最后，双方签署了国有资产划转协议，华生将注册资本的百分之二十无偿划到上汽集团账上，但上汽只能仅占有股权，不参与分红。很快车尾标有“上汽华生”的轿车正式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销售，五个月后，华生的第一万辆轿车下线，又过了四个月，华生开始出口汽车。接下来的两年，华生就这样寄生在上汽的怀抱里，其实，它也享受了这个企业对它的哺育。此时的上汽本身展状况良好，它下属的合资厂家如上海通用、上海大众已经占领了全国车市的半壁江山，它自身也有展独立品牌的愿望。华生汽车虽然开始卖了，但报表上依旧亏损严重，又无法参与分红，基本上就是个包袱。最后，他们留给华生一张宝贵的生产许可证，退出了华生。
93.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6）
这时已经是中国汽车产业进入爆式展的阶段。重获新生的华生汽车放开了拳脚，商桓凭借着他的高瞻远瞩，为华生规划未来的展图景，曲津侠再用近乎偏执的毅力和气魄把那些图景一一变成现实，华生汽车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在被封锁的市场中杀出重围，成为本土汽车品牌的一支生力军。那时候中国车市被合资品牌和外资品牌所垄断，一辆国产的桑塔纳要卖出二十万的高价，正是因为华生汽车的横空出世，用国人能够承受的价格拨正了竞争的天平。在竞争对手的眼里，它是搅局者，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讲，它确实让千千万万的中国家庭拥有了汽车。2003年，华生汽车销量接近十万。
很快，华生汽车的危机又来了。由于董事长是担任皖河市委书记的商桓兼任，它自然是享受了商桓带来的诸多资金和政策扶持，而作为一个典型的地方国企，在地方政府不遗余力的支持下，华生展重点侧重在产业规模上而非赢利，它的销量和生产规模并不成比例，支撑起它高负债率的杠杆背后，是商桓的巨大影响力。2004年两会前夕，一名低调的北京记者暗访了皖河市，一周之后，他回京表了那篇轰动全国的《皖河“红顶商人”调查》，以市委书记商桓兼任华生汽车董事长为例，系统披露了皖河市自上而下泛滥的被中央明令禁止的党政领导干部兼职企业现象。这篇报道严重威胁到了商桓的仕途，为了配合中央部委的联合调查，华生汽车的生产也陷于停顿。本来定好了作为两会指定用车的百余台华生之子从人民大会堂的停车场拉回皖河，曲津侠看见这批回厂的新车时痛苦不已，几近心碎。此刻，他还同时承受着华生汽车在知识产权上的巨大舆论和政治压力——畅销全国的华生tt被指抄袭，已经开始和通用汽车打起了旷日持久的官司。他心里明白，过载的展速度，势必会让自主设计能力尚欠的华生面临这些问题，可在他开始着手解决之前，商务部领导的电话已经直接拨到了他的手机上警告华生“再这么抄下去国际形象没法说了”。华生汽车的命运再次陷入未知。
调查结束，这家企业归根到底还是一个造福为民的项目，没有长出**的恶瘤。但商桓必须做出选择，辞官从商，或是离开华生。最终，他忍痛选择了后者，他告诉曲津侠，只有继续坐在他的位置上，他才能更好地保护华生。他检讨了自己的错误，他在公开场合表示“要正确对待舆论监督”，最终，他清走了董事长办公室里的个人物品，让曲津侠接替了他的位子。这些接踵而至的打击，给了曲津侠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动力，他加快了步伐，把华生引向了“自主正向研”的道路上。他花了很多心思在刚刚成立的华生汽车研究院上面，他再一次四处出击，以他变戏法般的说服能力和感染力从各处招来新鲜血液，尝试自主研动机等关键汽车零部件。一时间，他走遍了世界上所有汽车人才扎堆的地方，为汽研院吸纳了来自三大洲八个国家的两百多名高级工程师，这个顶尖的研团队终于造就了中国第一个汽车动机产品。另一方面，他开始有意识地动用“民族自主品牌”这个概念的政治影响力，中央领导相继前来视察，为其展注入强心剂，更多的从中央到地方的资金和政策支持也随之而来。2005年，华生基本上摆脱了之前一年各种不测的影响，实现销量近20万辆，中国汽车自主品牌标杆的印象深入人心。年底，曲津侠获评cctv年度经济人物，商桓在电视转播上看见他捧起奖杯，终于感动落泪。
他的梦想似乎已经实现，华生变成了一个正在茁壮成长的孩子，他又如何忍心撒手不管呢。实际上，他也从未真正放下过华生，尽管他已经离开皖河升任徽州省常委，尽管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过问公司事务，尽管他甚至刻意地在“去华生化”，尽可能避免被媒体现他和华生的联系，但仍然无人敢低估他对华生的影响。他依然参与决定着华生的开、生产和营销战略，在重大的人事任免问题上，他的意见仍旧占据着主导，他不仅是华生的精神领袖，更是帷幕背后的影子教父，有人说，“他身在‘庙堂’，心在华生”。
94.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7）
就这样，华生汽车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全新中高端子品牌华远汽车的诞生几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的事，商桓和曲津侠都把华远诞生的这一年视为华生汽车的布局年和转折年，他们都在迈步朝着更高的台阶跨越，心也包容了更广阔的图景，而未来几乎是一块未经开掘的沃土，等待着他们在其之上建造更加辉煌的国度。
这些人和名字串联而成的线索，才能把这个没有讲完的故事继续展下去，商桓，曲津侠，韩东，索总，安小岚，程歆越，而朱晟，是一个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的大学毕业生。此刻他正做着细碎繁杂的工作，天已经蒙蒙亮，他和他的同事们又加了一宿的班，为这一天晚上将要举行的盛会做着最周密最艰苦的准备。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怨气丛生，熬夜带来的上火和疲乏症状让他们脾气暴躁，一点就燃，这种况下，没有人会去思考工作与生活的意义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他们只想快点儿结束。可朱晟不一样。他同样很累，接近崩溃边缘。可他始终都沉浸在某种巨大的仪式感当中，他心里十分地激动，似乎由他参与创造的某个新生命即将诞生，那即将是人类历史上的众多值得铭记的瞬间之一，而对他来说，那简直就是他的后学生时代第一次人生**的来临。
2009年12月23日晚上七点，华远g5上市布会在北京国家会议中心举行。在那一年的中国车坛，这的确是一个尽人皆知的重磅级事件，出现在现场的每个人都不会忘记这场布会的主题——中国骄傲，入主未来。
然而，当华远g5的价格公布后，在场的经销商代表和媒体几乎异口同声地出一个声音：“完了，价定高了！”
朱晟听见这些噩耗般的议论时已经再无力去争辩或者质询什么。
他累了。
95.十六黑暗之光（1）
每当朱晟穿行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他心中总会浮现出一幅被浓密的黑所笼罩的地图。他依次走过那些未曾到过的马路，胡同，河道堤岸，桥和一栋栋他未曾听说过的楼宇，这时他心中那块地图上相应地点处的黑就会被驱散，露出清晰微缩的端倪。在北京的第五年，他回看那交织着黑影与斑驳色彩的地图，仍旧觉得每一次会面和等待都是新鲜的，都是值得怀念的际遇与缘分。北京太大了，朱晟不知道是否长久地在此工作居住下去，是不是终有一天这张地图上所有的黑色将彻底消失，那时候，这个城市对于他来说是否也已经索然无味？
可那会是多久以后的未来呢？而这个过程中有多少变故或将产生，会不会当某日东升的红日将第一缕光打在紫禁城的红墙和角楼的尖顶上时，当胡同里静默的古树再一次迸出新的生机、用沁人的鲜绿换去躯干上时年已久的土黄时，当更多更高更现代的建筑巍然屹立，当更多的过客会聚至此时，他早已远去？
会不会，明天就将离开？
北京，更多的揭秘，
多少新人物，多少旧家具！
年末，在疲于奔命的工作和纷扰的生活双重压迫下，朱晟竟变得有点儿郁郁寡欢。上班的时候，他提不起精神，拖延症缠身；下班了不知道何去何从，就赖在办公室里一直等到饿得眼冒金星为止才离开，再随便找个能吃夜宵的地方饕餮一顿，生活状况无比糟糕。还好没过几天，少波赶在元旦之前回到北京。他爸爸被抢救过来，暂时脱离了危险期，现在只能一点点调理。少波把所有卖网站的收入留在家里以防不测，空手回来，打算从零开始。连着两天夜里，朱晟和少波都聊了很久，品味着毕业以来种种前所未有的甘苦滋味，又是一番相互激励，让朱晟多少振作了一些。这时，他才想起来他竟然忘记了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做——一月，又要考研了。
第二天，朱晟在上班的时候找程歆越请假。
“歆越，有空吗，跟你说个事。”
“说呗。”
“元旦完了之后那个星期，我想调休。”
“三天还不够你玩儿啊？”
“歆越，元旦后第一个周末就要考试了……我还没复习呢。”
“噢！你报了电影学院研究生考试。”
“是呀……”
“哎，我本来也想那周休假的。”
“那……”
“得，那我就不休了呗。”
“啊！歆越，你那么好啊！”
“哪敢耽误咱家朱大才子的大好前途啊。靠，你必须考上啊。”
“哎哟，歆越你太好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行啦，别跟我客气这些，反正我先跟你讲，你考完之后回来，事会很多，明白吗？”
“没问题！”
赶在2009年结束之前，朱晟还是去见到了芒娜。他不想让这件令他如鲠在喉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无论怎样，这件事都需要有一个结局。他们在国贸西楼下的肯( 毕业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689/ )
朱晟此次前去广州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接待好车手卡拉韦。客户方面对卡拉韦非常重视，因为他与全球各大车厂合作十分密切，韩东曾向安小岚表示过，以后如果华远汽车要尝试一些跨国合作的事宜，希望能够得到卡拉韦的关系支持。所以，安小岚也再三嘱咐朱晟要把他给招待好了。对朱晟来讲，这个任务的难度比之前昆明之行的难度小多了，英语应该不是问题，而他只招待一个人就好。他打开电脑开始查阅广州的吃喝玩乐攻略，似乎在任何网页上都能看到佛山的影子，广佛同城也不知道搞得怎么样了，或许那只是一届政府雷声大雨点小的口号罢了。朱晟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在佛山那遗世独立的一个月。
他才突然现，已经很久没跟曾经的战友们联系，高飞、蔡妍、罗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各自过得好不好，工作是否顺利，感又是如何。当然还有章小璐，现在她已是朱晟心中的一块大石，压得他动弹不得，却根本没法沟通。朱晟很快打住了自己的念想，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来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还有两天他就要去广州了，这一次，他不准自己再有任何形式的失误了。
这一届的车展在广州琶洲国际会展中心举行。这是朱晟第一次参加车展，来到展馆，凌乱繁忙的场面一如他的想象。来自国内国外的大小车商将13万平方米的两层展厅瓜分殆尽，附着在汽车产业链上的各种企业也几乎都出现在了这里。车展，不仅是车企的舞台，同样也是公关公司、展览公司、演出公司和媒体的舞台，大家都在这里使尽浑身解数争奇斗艳，博人眼球，盛况空前，仿佛是一个喧哗骚动的节日。
林耀东和活动部的同事已经先期到达广州忙于展台搭建，朱晟一行人赶到时，展台基本已经完工，屏幕两侧的两辆搭载华远g5的花车分外显眼，媒体坐席被包裹在一圈g5当中。因为要开会，朱晟没有机会能够到处转转，他只看见华远汽车展台对面的东风日产展台——其实他什么都没看见，因为这个巨大的展台整个被黑色幕布包了起来，似乎想在媒体日的时候给大家惊喜，就像林耀东曾在华远品牌阶段成果布会时设计的那样。没有待多久，朱晟就感觉胸闷心慌，展厅里空气不好，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空气清新剂味道，这是排练日那天朱晟留下的唯一印象。
下午，朱晟去广州火车东站接卡拉韦，他直接从香港坐火车过来。卡拉韦是比利时人，他看上去年龄已过五十，身材瘦高，眼睛碧蓝，时时都把微笑挂在脸上，比照片上看起来要亲和得多。在和他的交流中朱晟得知，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朱晟带他到宾馆安顿好之后，随即领着他回到展厅与华远的领导们见面，然后一块儿走场彩排。
会开得十分纠结。先是曲津侠讲话的环节取消了，还是由韩东来主讲。这给安小岚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因为之前通知媒体的时候，说了曲总会亲自参加的。但没有人解释曲总为什么又不了，客户总是这样，不解释。接着更尴尬的事生了，索总执意要卡拉韦在讲话时穿上赛车服，卡拉韦认为没有必要，并且表示，他只在试车的时候才穿赛车服。索总勃然大怒，强令卡拉韦按照她的话去做，场面很不愉快。毕竟卡拉韦的出席是有酬劳的，他只得接受。离开展馆之后，他向朱晟表示，他见过很多车企的大领导，却没见过索总这样无礼的。朱晟不住地道歉，带卡拉韦去吃粤菜，希望能借此平息他受到的薄待。等朱晟把他送回宾馆后，匆忙赶回驻地和同事们一块儿加班。
89.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2）
果然不出所料，大家都抱着电脑忙碌着。安小岚脾气看上去也很糟糕，听说朱晟把卡拉韦照顾得不错，她稍微消了些气。开会的时候，安小岚叮嘱大家，明天曲津侠有事无法前来讲话的况，他们必须耐心地给媒体解释和道歉，最后，她又专门强调了一下，明天商书记要来，大家对此事要绝对保密，在现场也要多留个心眼儿，尽量低调处理此事。
“商书记？那是谁？”朱晟很茫然。
“你不知道吗？徽州省委的商桓书记。歆越，你没跟朱晟讲过，商书记和华生的故事吗？”安小岚问。
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我以为他知道。小朱你不是说你查过华生的资料吗？”程歆越说。
安小岚便放下手头的工作，花了一些时间给朱晟补了补课。朱晟听得目瞪口呆，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在给那么传奇的一家企业服务。
“所以，商书记明天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在布会现场的，对吗？”他问。
“是啊，现在商书记跟华生的关系非常敏感，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随便就来看布会，的确也不太合适。如果到时候媒体现商书记来了，不乱套才怪。但是商书记的确又非常关心g5和明天的这场布会，所以明天一定要来现场看一看。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开会的时候索总脾气会那么大，她压力非常大。明天的会如果砸了，曲津侠一定会唯她是问的。”安小岚说道。
“我们肯定能做好的，对吧安总。”朱晟作励志状。
“把你自己的事做好就行。”
安小岚终于笑了。
第二天上午，布会进行得异常顺利。结束后，朱晟带卡拉韦去展馆外的停车场，在那里，他租来的商务车在等待他们，接下来，他们将会按照朱晟之前筹划的游览路线出行，卡拉韦也将在稍晚些的时候坐火车回香港。似乎这次活动稳稳当当地就要成功了。
车还没开到停车场的出口，朱晟的电话忽然急促地响起，是安小岚打来的。
“喂，安总。”
“小朱！你在哪儿？”安小岚的语气很焦急。
“我正要出停车场。”
“太好了！你现在赶紧绕道展馆北边的出口来，刚才还是有媒体看见商书记了，他的车被堵在路上了，你先来把他接走！”
朱晟一边让司机赶紧把车往北开，一边简单跟卡拉韦解释了下他们的行程有一点点变动。赶到北门，商书记前脚刚一上车，闻风而来的记者们就接踵而至了。
司机很配合，带他们疾驰着离开了展馆。车上的几人都有种惊魂甫定的感觉，像是刚刚完成了警匪片里的某个镜头。朱晟递给商书记一瓶水，礼貌地向他问好。
“商书记，您好，我是新力公关的朱晟，叫我小朱就好了。这位是车手卡拉韦先生。哦，商书记，我怎么向他介绍您呢？”
商书记直接用英文介绍了自己，他说他是“华生汽车的老朋友”。
“那商书记，您看我把您送到哪里呢？”
“你们什么安排呢？要去哪里？”
“我们……我计划带卡拉韦先生去逛逛广州一条很有名的传统商业街，叫上下九。”
“那这样，你就顺便带我也去吧。我叫人到那边去接我，这样不耽误你们的行程。”
“也行。”
从琶洲会展中心去上下九大概要花四十多分钟的时间，路上朱晟尽量跟卡拉韦介绍中国的风土人，广州他不太熟悉，就讲了很多家乡成都和北京的况。商书记一直在旁边听着，末了，他主动跟朱晟交流了一下。
“小朱，你哪个学校毕业，学什么的呀？”
“我是c大毕业的，学的中文。”
“学中文，口才好，英语也好，以后大有可为啊。怎么想到要来做公关呢？”
这时车窗外正阳光明媚，气温也刚刚合适，让人忘却了这已经是十一月的深秋。商书记说话声音敦厚深沉，略有些明显的徽州口音，让他的话语间显露出一种使人宽慰安心的泥土质感，朱晟不经意间敞开了心扉。他把他曾经对电影的热爱、考研失败的经历、求职的盲目与机缘，参加工作后所闻所见的林林总总都一股脑儿地倾吐了出来。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未曾想到，此时他倾诉的对象是一位身居高位的省部级官员。在这辆穿行于羊城街巷的商务车中，商书记只是一个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长者。
90.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3）
“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在工作的这个过程中，我渐渐就对客户品牌，对华远汽车，对华生产生了感。***之前在写g5试驾路书的文案的时候，我觉得就好像在描写我的朋友，那是种特别神奇的感觉。很多人都觉得广告公关就是在吹捧，夸大其词，但我并不这样认为，我信任自己的工作，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觉得自己也在为中国汽车工业的展做贡献。虽然可能现在做的事很小，很微不足道。安总常给我们说，一个市场的运行包含了太多的驱动因素，一个车企要卖出去一辆车，也是太多太多道工序才能完成，我们做好自己的部分，也不枉客户花在我们身上的钱。但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不仅是钱的事。可能我刚入职场，想的还比较简单吧。”
朱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商书记说这些，而实际上，他在工作上的一些感受和体会，确实是无处可说的。行业外的人很难理解，同事们都太忙碌，又有谁愿意听一个新人的小心呢。
他们开到上下九附近，商书记的车早已在此等候。道别的时候，商书记问朱晟：
“小朱，你以后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还是搞创作吧，我觉得，不管做导演还是编剧。”
“好！有梦就好！祝你成功。谢谢你，再见！”
接下来的时间，朱晟尽心尽职地陪同卡拉韦游览了一下午。等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圆满地把卡拉韦送上火车，完成了任务。
回到北京后，安小岚收到了韩东给她转来的一封短信。信人正是徽州省的商桓书记。
韩东，广州车展布会活动辛苦了。华远品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希望你能够持之以恒地努力，倾注心血，成就我们共同的事业。另外，请你向新力公关的安小岚转达，他们是个很优秀的公关公司，专业能力值得信赖。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下新力公关年轻的助理朱晟，感谢他对我的照顾和对我说的话，祝他以后一帆风顺，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
也许很多年以后，朱晟都忘不了他看到这封短信时的激动之。这番简短动人的褒奖，几乎一笔勾销了这段时间的奔波中，朱晟所遭受的所有不公与委屈，由此而带给他的成就感比他之前所有克服困难和完成任务的成就感加在一起还要巨大，也让他暂时忘却了步入职场以来所面对的这些那些的困扰。
当然，出差归来后的工作量不会因此而减少，g5上市临近，大家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这天下班后，朱晟走出凯悦大厦，在光华路上的多乐之日买了一个蛋挞和一个面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店里的电视上正在放某个韩国组合的演唱会，他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他有些虚弱，感到身体的透支消耗快要击垮他，可是头脑却异常清晰，翻腾着与现实毫无关系的传奇。关于商书记，关于曲津侠，关于华生和华远汽车，激荡交织，失焦的世界明晃晃地重新铺陈在他面前。
商书记比朱晟的父亲还大半辈，他们那一代人的青春对于朱晟来说只存在于想象当中。看不见希望的贫瘠摧垮了大多数人的意志让他们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可一旦他们离开家乡，被迫卷入变形了的红色激中，一些乌托邦式的口号和征兆就会潜移默化地植入他们的信仰，让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变得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狂野激越。年轻的商桓把青春献给了军旅生涯，退伍转业后，他回到家乡徽州的一个县城公社担任文书。在那里他过得并不如意，虽然从军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测绘员，但他毕竟去过很多地方，又因为在南京的军校学习了一年，他也曾在秦淮河夜泊晚舟的时候穿越古今，为千年之前两岸辉煌的幻象而着迷不已。此刻的县城，只给了他那名叫平庸的严苛束缚。
但他内心同样也一直躁动不安，翘以盼，各种超越时代的浪漫假象不知从何而来经久不息地侵袭着他，一个难以形容的美梦混合着单身宿舍里滴答的挂钟声展现在他的脑海中——起先那是一幅模糊的画面，部队里的那几辆卡车，解放牌，军绿色的车皮仿佛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坚实有力的色彩。这个画面经过夜复一夜湿润的月光的浸泡，在他忘却睡眠的漫长时光里逐渐栩栩如生起来，为他的想象力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泄途径，而这愈见清晰的画面又令人信服地暗示着他——现实是如此的不真切，他的人生只有在别处才会实现真正的价值，只有当他与汽车生关联时，才能真正有所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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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他左右顾盼抽身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滚滚的雷鸣声带来了北方的佳音，那是也许能改变他命运的消息：高考恢复了。他不顾一切地报名参加考试，报考上海交通大学的汽车设计专业，他还决绝地放弃了其他志愿，以表他孤注一掷的信心和目的。谁知天不遂人愿，他以一分之差被阻隔在了**的录取线外，他的希望破灭了。在沮丧消沉过后，他还是决定不再回县里而服从了调剂，去了徽州大学。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学生们把梦想当做口头禅，对未来大不惭却毫无知觉。商桓痛定思痛，迈步从头越，在中文系安分守己了四年，终究还是磨灭不了心底那根深蒂固的愿望。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徽州省省委办公厅担任秘书科员，从此踏上仕途，在与形形色色的领导干部打过一圈交道后，商桓忽然现了一条可以拯救自己“梦想”的明亮曲线。他开始专注于官场，须臾之所学，把秘书工作做得有声有色、毫无破绽，他心怀一个简单又复杂的目的，并藉此努力争取上级的信任和青睐，他开始节节高升。做这些事的同时，他开始有意识地关照徽州省的汽车工业，一有机会，便在各种会议和展规划讨论中，尽自己所能提出本省展汽车工业的想法和建议，阐述他对中国汽车展的研究和畅想。可无奈他那时的官阶和能力有限，尽管他绞尽脑汁大声疾呼，也只促成了徽州省工学院汽车制造专业的开设。
等到他升至处级干部时，他参加了徽州工学院第一届汽车制造系的毕业典礼。那天，他非常开心，因为这算是他筑梦的征途上攻下的第一座碉堡，而更令他充满希望的是那批热血沸腾的毕业生，这其中，代表全系的曲津侠格外吸引了他的关注。那时候，成绩优异的曲津侠毕业去向已定，他分配到被称为“共和国的长子”的中国第一汽车集团下属的红旗轿车厂，即将北上长春，在那个全然未知有多寒冷的汽车之都开展自己同样未知的人生。他的带着一股单纯的无所畏惧，慷慨激昂，似乎有一种追求卓越的本能在激励和支持着他。商桓坐在台下第一排正中央，他注意到曲津侠眼中闪烁的热烈波光，两人时时会有目光交会，碰撞出的，是某种消融了年龄代际隔阂的不可思议的相互读懂。曲津侠就这样直落落地把商桓曾深藏在心间的愿望喊了出来，典礼结束后，他们私下交流了一会儿，末了，商桓紧握住他的手再次鼓励了一番，用一句“徽州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结束了这次意义深远的会面。
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1995年的初秋，从省厅调到皖河市并升至副市长的商桓坐在他临江的办公室里，朝着窗外水烟氤氲的江面凝神沉思。他刚刚确定了即日起程的工业展考察行程，桌上放着此行的相关文件，以及一个仅有代号的工程项目展书。这个代号为9501的项目，正是商桓多年以来为之努力奋斗的汽车项目。那个时候国务院已经确定了中国汽车三大三小（三大，一汽、东风、上汽；三小，北京吉普、天津大、广州标致）的格局，严格控制汽车产能，几乎没有可能批准成立新的汽车公司。商桓到任皖河已经快三年，这期间，他试图改变以盛产瓜子而闻名的皖河市没有真正拉动性产业的现状，并且他心里十分明白，汽车制造业是不二之选，同时能够把他的理想和推动地方经济展两者完美结合在一起。他的想法也得到了省里领导的支持。所以，他以一个拓荒者的气魄决定，把9501项目秘密开展起来，而即将出行的工业展考察，选定的考察地也都是汽车工业达的国家和地区。
这次出行令商桓收获颇丰。
考察团游历了欧洲各大车厂，在福特英国公司，商桓偶然得知他们打算出售一条动机生产线，他当机立断与对方签订了预购协议；回到国内，他们去长春参观了风头正健的一汽大众合资公司，在那里，商桓惊喜又欣慰地现，十年前那个眼神热烈的少年曲津侠，已经是一汽大众总装车间主任兼物流科长了。在曲津侠的陪同下，商桓和考察团细致全面地参观了工厂，一路上，商桓不动声色地听完他娓娓道来的成长故事。在红旗轿车厂，曲津侠从一个初级的工艺员做起，以踏实肯干的精神和出众的快速学习能力得到了上级赏识，被选入一汽大众的前期筹备工作组。他被送往德国和美国，在这两个汽车制造业大国的专业学府深入学习了两年，回国后，便开始在一汽大众施展拳脚，不负众望地成了这个新公司的中流砥柱，还获得了一汽集团十大杰出青年的称号。曲津侠本以为商桓会为他的这些成就和进步感到高兴，可是商桓却始终抱以平淡的态度，仅仅给了他克制的肯。这与他想象中的重聚场面太不一样，他不明白生了什么，心里十分难过。但在与考察团分别的时候，当他再度与商桓握手时，商桓突然问了一句，“还记得十年前，你毕业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92.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5）
商桓带着考察团离开了，留下困惑不已的曲津侠呆立在原地品味着商桓最后那意味深长的问句和眼神。***两个月之后的一天，大地已经银装素裹，气温降到了零下二十度，夜里，天下着鹅毛大雪，曲津侠正带着几个技工在一号厂房那个巨大的巴洛克式穹顶下加班检查设备，他们太过于投入地工作，忽略了那个已经在厂房门口站立了许久的中年人。商桓单枪匹马地来到了长春，由于走得过于着急，他甚至没有带足能够抵御东北地区冬季寒冷的衣物。站在厂门口的他冻得瑟瑟抖，一面望着专注工作的曲津侠，一面想着什么时候皖河的汽车工厂也会如此这般地灯火通明、轰隆作响。
曲津侠现了他，诚惶诚恐地跑了过来，为眼前这位来者的突然造访而倍感意外。他急忙去找了一件军大衣披在商桓身上，又迅速交代完工作，带着商桓离开厂房。这时，他才现商桓拿着雨伞的手都已经冻得有些肿了。那天，他们几乎聊了一宿。商桓告诉他，为何上次见面时他如此冷漠，那次市领导和一汽领导都在陪同参观，他怕太过热会打草惊蛇，秘密造车的计划也会就此暴露。误会冰释之后，他详细地向曲津侠简述了他的汽车梦，讲了他的规划和设想，最后，他放小了声音，带着近乎恳请的诚挚问曲津侠，“你愿意回来主持这个计划吗？”
曲津侠正式从一汽离职的那天，9501项目用一个巧妙的外壳显现于世。在皖河市注册成立的地方国企徽州华生汽车零部件设计制造公司拿到了营业执照，商桓亲自出马担当这个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尽管这在政策上是有违规嫌疑的。他用一句话喝退了周围质疑的人，“中国人能够造出最好最便宜的家庭轿车，我华生就要来承担这个使命。”在他的强力推进下，皖河市财政局、皖河市经济开区投资建设公司以及徽州省里的几个股东共同为华生注资18亿，筹集好的资金大部分用于从英国购买设备，厂区用地几乎由市政府直接在地图上圈出来就定了。这些钱，算是把皖河老百姓卖鸡蛋卖瓜子的钱都砸了进去。
曲津侠回到皖河，立刻挂帅担任副总经理，他刚刚组建起公司班子的时候，才不过区区九个人。那几位被他游说来跟他一起创业的伙伴们都记得当时他们在长江边，站在公司伊始仅有的三栋平房外，曲津侠兴奋地上蹿下跳，拉着他们的手指着眼前的蒿草说，哪里是动机厂，哪里是研中心、整装车间的形。然而，创业的故事画板上除了这些激动人心的场面，其他大部分都是那些更加难以遗忘的患难与艰辛。问题很快出现了。
生产线运来之后，英国人派了20多个工程技术人员来负责安装，这群傲慢的专家来到皖河之后立刻傻了眼，这里居然真的是完全从零开始，工程配套设施设备供应跟不上，工业园区建设同样杂乱没有章法，更别说还面对一批差距甚远又无法直接流畅沟通的造车同行。很快，他们就丧失了工作的积极性，消极怠工，拖延工期进度，甚至说些尖酸刻薄的风凉话，浇熄整个团队的热。商桓不能再坐视不管，他质问曲津侠，怎么办？曲津侠咬了咬牙，说不如把这群专家都赶回家，让他们把图纸和工程手册留下，让我们自己钻研。商桓又问，那干不成怎么办，十多亿的设备玩儿坏了怎么办？曲津侠心一横，指着身旁滚滚的江水，“干不成，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三年之后，华生汽车的一辆轿车诞生了，这几乎是凝聚了全部华生人的力量，一手一手砸出来的中国汽车。商桓开着这辆被命名为华生之子的三厢轿车在厂区里载着曲津侠转了几圈，车窗涌进的风卷走了他们脸上的疲倦与喜悦，同样驱散了行将来临的千禧年所带来的方方面面的巨大冲击。
可是，他们没有汽车生产许可证，造出来的车被限制出售，有关部门甚至要求他们立即停产，似乎这个刚刚诞生的孩子就要夭折了……
2000年，商桓拼了命地上下斡旋，先在徽州省和皖河市的支持下，批量收购了已经出厂的所有轿车作为皖河的出租车，以此为其上牌；之后，在多方努力下，为了保住华生的小命，曲津侠带队参加了并入上海汽车的谈判。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奋战，上汽掌握了华生的底牌，不加入上汽就没有户口，就得关张，而华生毕竟又是皖河市的心血，此时的商桓已经升至皖河市市委书记，这一次，他充当了一个强势的父亲。最后，双方签署了国有资产划转协议，华生将注册资本的百分之二十无偿划到上汽集团账上，但上汽只能仅占有股权，不参与分红。很快车尾标有“上汽华生”的轿车正式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销售，五个月后，华生的第一万辆轿车下线，又过了四个月，华生开始出口汽车。接下来的两年，华生就这样寄生在上汽的怀抱里，其实，它也享受了这个企业对它的哺育。此时的上汽本身展状况良好，它下属的合资厂家如上海通用、上海大众已经占领了全国车市的半壁江山，它自身也有展独立品牌的愿望。华生汽车虽然开始卖了，但报表上依旧亏损严重，又无法参与分红，基本上就是个包袱。最后，他们留给华生一张宝贵的生产许可证，退出了华生。
93.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6）
这时已经是中国汽车产业进入爆式展的阶段。重获新生的华生汽车放开了拳脚，商桓凭借着他的高瞻远瞩，为华生规划未来的展图景，曲津侠再用近乎偏执的毅力和气魄把那些图景一一变成现实，华生汽车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在被封锁的市场中杀出重围，成为本土汽车品牌的一支生力军。那时候中国车市被合资品牌和外资品牌所垄断，一辆国产的桑塔纳要卖出二十万的高价，正是因为华生汽车的横空出世，用国人能够承受的价格拨正了竞争的天平。在竞争对手的眼里，它是搅局者，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讲，它确实让千千万万的中国家庭拥有了汽车。2003年，华生汽车销量接近十万。
很快，华生汽车的危机又来了。由于董事长是担任皖河市委书记的商桓兼任，它自然是享受了商桓带来的诸多资金和政策扶持，而作为一个典型的地方国企，在地方政府不遗余力的支持下，华生展重点侧重在产业规模上而非赢利，它的销量和生产规模并不成比例，支撑起它高负债率的杠杆背后，是商桓的巨大影响力。2004年两会前夕，一名低调的北京记者暗访了皖河市，一周之后，他回京表了那篇轰动全国的《皖河“红顶商人”调查》，以市委书记商桓兼任华生汽车董事长为例，系统披露了皖河市自上而下泛滥的被中央明令禁止的党政领导干部兼职企业现象。这篇报道严重威胁到了商桓的仕途，为了配合中央部委的联合调查，华生汽车的生产也陷于停顿。本来定好了作为两会指定用车的百余台华生之子从人民大会堂的停车场拉回皖河，曲津侠看见这批回厂的新车时痛苦不已，几近心碎。此刻，他还同时承受着华生汽车在知识产权上的巨大舆论和政治压力——畅销全国的华生tt被指抄袭，已经开始和通用汽车打起了旷日持久的官司。他心里明白，过载的展速度，势必会让自主设计能力尚欠的华生面临这些问题，可在他开始着手解决之前，商务部领导的电话已经直接拨到了他的手机上警告华生“再这么抄下去国际形象没法说了”。华生汽车的命运再次陷入未知。
调查结束，这家企业归根到底还是一个造福为民的项目，没有长出**的恶瘤。但商桓必须做出选择，辞官从商，或是离开华生。最终，他忍痛选择了后者，他告诉曲津侠，只有继续坐在他的位置上，他才能更好地保护华生。他检讨了自己的错误，他在公开场合表示“要正确对待舆论监督”，最终，他清走了董事长办公室里的个人物品，让曲津侠接替了他的位子。这些接踵而至的打击，给了曲津侠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动力，他加快了步伐，把华生引向了“自主正向研”的道路上。他花了很多心思在刚刚成立的华生汽车研究院上面，他再一次四处出击，以他变戏法般的说服能力和感染力从各处招来新鲜血液，尝试自主研动机等关键汽车零部件。一时间，他走遍了世界上所有汽车人才扎堆的地方，为汽研院吸纳了来自三大洲八个国家的两百多名高级工程师，这个顶尖的研团队终于造就了中国第一个汽车动机产品。另一方面，他开始有意识地动用“民族自主品牌”这个概念的政治影响力，中央领导相继前来视察，为其展注入强心剂，更多的从中央到地方的资金和政策支持也随之而来。2005年，华生基本上摆脱了之前一年各种不测的影响，实现销量近20万辆，中国汽车自主品牌标杆的印象深入人心。年底，曲津侠获评cctv年度经济人物，商桓在电视转播上看见他捧起奖杯，终于感动落泪。
他的梦想似乎已经实现，华生变成了一个正在茁壮成长的孩子，他又如何忍心撒手不管呢。实际上，他也从未真正放下过华生，尽管他已经离开皖河升任徽州省常委，尽管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过问公司事务，尽管他甚至刻意地在“去华生化”，尽可能避免被媒体现他和华生的联系，但仍然无人敢低估他对华生的影响。他依然参与决定着华生的开、生产和营销战略，在重大的人事任免问题上，他的意见仍旧占据着主导，他不仅是华生的精神领袖，更是帷幕背后的影子教父，有人说，“他身在‘庙堂’，心在华生”。
94.十五在线对其隐身，隐身对其可见（7）
就这样，华生汽车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全新中高端子品牌华远汽车的诞生几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的事，商桓和曲津侠都把华远诞生的这一年视为华生汽车的布局年和转折年，他们都在迈步朝着更高的台阶跨越，心也包容了更广阔的图景，而未来几乎是一块未经开掘的沃土，等待着他们在其之上建造更加辉煌的国度。
这些人和名字串联而成的线索，才能把这个没有讲完的故事继续展下去，商桓，曲津侠，韩东，索总，安小岚，程歆越，而朱晟，是一个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的大学毕业生。此刻他正做着细碎繁杂的工作，天已经蒙蒙亮，他和他的同事们又加了一宿的班，为这一天晚上将要举行的盛会做着最周密最艰苦的准备。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怨气丛生，熬夜带来的上火和疲乏症状让他们脾气暴躁，一点就燃，这种况下，没有人会去思考工作与生活的意义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他们只想快点儿结束。可朱晟不一样。他同样很累，接近崩溃边缘。可他始终都沉浸在某种巨大的仪式感当中，他心里十分地激动，似乎由他参与创造的某个新生命即将诞生，那即将是人类历史上的众多值得铭记的瞬间之一，而对他来说，那简直就是他的后学生时代第一次人生**的来临。
2009年12月23日晚上七点，华远g5上市布会在北京国家会议中心举行。在那一年的中国车坛，这的确是一个尽人皆知的重磅级事件，出现在现场的每个人都不会忘记这场布会的主题——中国骄傲，入主未来。
然而，当华远g5的价格公布后，在场的经销商代表和媒体几乎异口同声地出一个声音：“完了，价定高了！”
朱晟听见这些噩耗般的议论时已经再无力去争辩或者质询什么。
他累了。
95.十六黑暗之光（1）
每当朱晟穿行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他心中总会浮现出一幅被浓密的黑所笼罩的地图。他依次走过那些未曾到过的马路，胡同，河道堤岸，桥和一栋栋他未曾听说过的楼宇，这时他心中那块地图上相应地点处的黑就会被驱散，露出清晰微缩的端倪。在北京的第五年，他回看那交织着黑影与斑驳色彩的地图，仍旧觉得每一次会面和等待都是新鲜的，都是值得怀念的际遇与缘分。北京太大了，朱晟不知道是否长久地在此工作居住下去，是不是终有一天这张地图上所有的黑色将彻底消失，那时候，这个城市对于他来说是否也已经索然无味？
可那会是多久以后的未来呢？而这个过程中有多少变故或将产生，会不会当某日东升的红日将第一缕光打在紫禁城的红墙和角楼的尖顶上时，当胡同里静默的古树再一次迸出新的生机、用沁人的鲜绿换去躯干上时年已久的土黄时，当更多更高更现代的建筑巍然屹立，当更多的过客会聚至此时，他早已远去？
会不会，明天就将离开？
北京，更多的揭秘，
多少新人物，多少旧家具！
年末，在疲于奔命的工作和纷扰的生活双重压迫下，朱晟竟变得有点儿郁郁寡欢。上班的时候，他提不起精神，拖延症缠身；下班了不知道何去何从，就赖在办公室里一直等到饿得眼冒金星为止才离开，再随便找个能吃夜宵的地方饕餮一顿，生活状况无比糟糕。还好没过几天，少波赶在元旦之前回到北京。他爸爸被抢救过来，暂时脱离了危险期，现在只能一点点调理。少波把所有卖网站的收入留在家里以防不测，空手回来，打算从零开始。连着两天夜里，朱晟和少波都聊了很久，品味着毕业以来种种前所未有的甘苦滋味，又是一番相互激励，让朱晟多少振作了一些。这时，他才想起来他竟然忘记了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做——一月，又要考研了。
第二天，朱晟在上班的时候找程歆越请假。
“歆越，有空吗，跟你说个事。”
“说呗。”
“元旦完了之后那个星期，我想调休。”
“三天还不够你玩儿啊？”
“歆越，元旦后第一个周末就要考试了……我还没复习呢。”
“噢！你报了电影学院研究生考试。”
“是呀……”
“哎，我本来也想那周休假的。”
“那……”
“得，那我就不休了呗。”
“啊！歆越，你那么好啊！”
“哪敢耽误咱家朱大才子的大好前途啊。靠，你必须考上啊。”
“哎哟，歆越你太好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行啦，别跟我客气这些，反正我先跟你讲，你考完之后回来，事会很多，明白吗？”
“没问题！”
赶在2009年结束之前，朱晟还是去见到了芒娜。他不想让这件令他如鲠在喉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无论怎样，这件事都需要有一个结局。他们在国贸西楼下的肯( 毕业生（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36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