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阅读
飞明白过来，他朝着前面跑的那两个人开始大喊大叫。
十三哥哥和二姐，跑起来像是骑在了白马上。
“我的信，你看了吗？”十三哥哥每跑一步都想问二姐这个问题，他停了下来。
“看了。”二姐也停了下来。
“哦。”十三哥哥的嘴里来回的嚼着他的下一句话。
“能不能先放开手？”二姐涩涩地说。
“行的。”十三哥哥说着。刚开始，十三哥哥只是抓着二姐的手腕子。而现在，十个指头紧紧地正扣在一起。
“那你放手呢。”二姐说着瞄了瞄握在一块儿手。
“哦哦哦，好的哈。哈哈。”十三哥哥好像在替别人说话似的。那是他自己的舌头，却不知道它都在说什么了。他低着头看着二姐的脚尖，手指头从二姐的指缝间抽了回来。他看到二姐规规矩矩地穿着粉红色缎面的尖头布鞋。
第三十四章 心
两颗心扑通扑通地响着。
“还有什么吗？要说的。”二姐的话好像刚刚从壳里探出触角的蜗牛。
“恩恩，有的有的。我的信，”十三哥哥吞吞吐吐地说着，完全不像是刚才果断拉着二姐疯狂跑开的 样子了，“你懂吗？”十三哥哥的目光触到二姐，立刻又闪到了一边。
这两个人从小班一直到六年级，一个一直是班长，一个一直是学习委员，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了，他们趴在一张桌子上解决，班里面有什么事情了，他们一块儿扛着。他们彼此熟知甚至可能超过了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可是今天现在，却好像第一次见面似的。
“懂了。”二姐的话显得有点儿轻描淡写，她的手心里的一层汗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十三哥哥刚才留下的。
“真的吗？太好了。”十三哥哥说着，又追来一句，“那，我的心呢？”十三哥哥觉得这句话好像是被自己用尽全力喊出来的，但是仔细听来，传到自己耳朵里的声音却好小。可能，是因为这句话在心里埋得太深，包裹的太严。所以，从那里面一点一点一层一层传出来才会这样。
二姐听到那句话，她的脸刷的红透了。从她收到那个信封，她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就有一个声音开始模模糊糊告诉她什么了。然后，她一点一点拆开那个信封，一寸一寸把里面的信纸拿出来，又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一行一行读完了信里的内容之后，她明白那个声音是什么了。他把他的信交给了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又传给了她的弟弟，她的弟弟又把信交到了她的手里——他终于把心放在了她的手上：她看到一颗勇敢强烈的心，跳动着发出声音：“我的心，你懂吗？”
“你的心？我不懂你是什么心。”二姐背对着十三哥哥，十个指头绞在一起。
“你不懂？你真的不懂吗？懂了我的信为什么不懂我的心呢？”发出那句从心底的呐喊之后，十三哥哥感觉好像打开了心里的一个阀门，现在他的勇气正一股股的涌上来。所以，二姐说的自己不懂的话，虽然像一支满弓射出的箭，正朝着十三哥哥胸口，但是却被他毫不费力的抓在了手中。
“懂的，我怎么会不懂？”二姐心里想着。那颗流着女儿心思的心，此刻汇聚着来自身体各处的感触和情思——喜悦、激动、羞涩——当这些在心里和那些用理性包裹着的父亲、母亲、老师的话碰撞、冲突、糅杂之后，就变成种种忐忑、怯懦、疑惑缠斗着传到了身体各处。
“真的，你不懂吗？”十三哥哥在二姐的背后，平静地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平静的打消了二姐的要脱口而出的所有的要逃跑的理由，认真的二姐也必须要做出同样认真的回答。平静是一种强大的力，认真是一股坚韧的洪流。拥有这两样的人，就具备了摧毁一切的能力的潜质。十三哥哥已经不是刚才那个拉着二姐疯头疯脑跑了一阵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男孩子了——他用这两种力量去敲开二姐心中的用沉默铸就的城，去倾听重门之后的声音。
第三十五章 我们走吧
“我懂。”二姐回过头来，两个字要表达的就像她的看着十三哥哥的眼睛。
十三哥哥看着这双眼睛，听着那两个字。
“我懂，可是——”二姐犹豫着不说了。
“可是我们都只有十二三岁，是吗？”十三哥哥从那双眼睛闪出的光里找到了这句话。
二姐点了点头，她像一只刚学会飞翔的小鸟，刚才压在身体上的重量，在飞起来的一刹那就消失了大半。 她感谢那阵助力的风，而风正是从十三哥哥那儿吹过来的。
“没错，我们现在都是十二三岁，但是十年之后呢？我们虽然都是十二三岁，但是我们不是什么都不懂。我现在就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我现在就只是也想知道你的心。这就够了。别的什么，我再不会多说。只等之后什么都合适了，我才会对你说，我才会让别人都知道。”十三哥哥的一席话句句闷雷一般， 说完了，他才发现二姐的世界里，大雨正歇斯底里的肆虐。
“我的心和你一样。”二姐脱口而出——这正是她心跳的声音。
“这样我死也心甘了。”十三哥哥看着二姐说。
“作什么说死呢，快别说了。”二姐一边说一边哭。
“也不罔了咱们一个学习委员一个班长这么多年。这样一说，倒真有点儿老夫老妻的意思了。”十三哥哥看着二姐脸上的珠子，接着上面的话说。
“谁同你老。。。。。。谁同你。。。。。。”二姐噗嗤一声笑了，话说了一半，泪也停下来了。
（十八）
小雷和小飞追了几步之后，看着那两个人越跑越远，觉得没趣就折回来了。
“我们走吧。”小飞刚到十三面前，就突突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十三愣愣地看着小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走吧。”我和小雷也学着小飞的样子，对十三这么说。
“你们两个真会捣乱。”小飞说着，咧开了嘴笑起来。
“恩。”十三说。
走到半道上，我们看到那两个人都痴痴地在那儿站着。二姐先注意到我们过来了，她尴尬的推掉了正在给她擦泪的十三哥哥的手。十三哥哥随后也就知道我们过来了，他的手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放哪里好了。
“你们几个还不快点儿，一会儿迟到了要罚站的。”二姐说着，想把刚才的状况掩过去。我们几个就跑了过去。
“十三哥哥，你们刚才在干嘛呢？”小飞转着眼睛问。
“我们？我们没干什么啊。”十三哥哥说着，抬起来了手臂。他的腕子上有一块儿很流行的电子表，“你看，马上就要上课了，还是快走吧。”
我和小飞、小雷的目光立刻就被那电子表吸引住了，都争着抓住十三哥哥的手去看他的电子表。二姐和十三哥哥趁机交换了眼神，松了好几口气。
“还看还看，快走。”二姐催促着。
于是，我们四个又走到了前面。二姐背对着我们，一步一步退着跟着十三哥哥走。
第三十六章 内容
“亏你想的出来，以后不要那样传信了。”二姐侧脸对着十三哥哥说。
“恩，这几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还鬼。”十三哥哥看着我们几个说，“三儿是不是看了内容了？”
“恩，不让他看他就要漫天嚷去了。好在他看了也没懂什么。”二姐说。
“恩，那我以后不写了。”十三哥哥说着，留意着二姐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不写了？”二姐抢白到。
“写了恐怕还得经他们的手交给你。”十三哥哥说。
“你就不能直接交给我——”二姐被自己的这句说的又快又急的话羞得脸立刻就红了。
“直接交给你？算了，还是不写了，免得再惹麻烦。”十三哥哥在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
“以后一星期一封，这是作业，写不完打手心。”二姐换上了学习委员的语气，心里一浪一浪的女儿 心思才慢慢平息下来。
“好吧，好吧。我遵命就是了。哎，你转过来好好走路，别摔了。”十三哥哥说。
“我偏不呢，要你管。”二姐看着十三哥哥说。
“好吧好吧，我不管我不管。”十三哥哥看着那张倔强的红润的脸，笑着承认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你敢不管。你敢不管！”二姐说着，亮出了自己的招牌动作——她的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一张一合，那是要拧人了。
“那我是管还是不管？”十三哥哥看到那架势，侧移了半步。
“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讲理？”二姐说。
“是啊，真不讲理。”十三哥哥居然这么说了。
“你！”二姐明眸圆睁。
“可是，就是因为你不讲理，我才——”十三哥哥呆呆地看着二姐。
二姐转过身来。
“你们快点儿啊，不是说要迟到了吗？”我在前面喊。
“你走两步退三步的还好意思说？我和他在后面也能比你们早到学校。”二姐说。
“可是你们就是在后边啊，怎么就能比我们先到学校？”小雷说。
“那你们就别管了。”二姐有点儿强词夺理。
“哎，三哥哥，你是不是看了那封信了？”小飞在我耳边问我。
“没有啊。二姐怎么可能让我看？”我这才想起答应二姐不告诉别人有关信的内容的事。刚才的那句问话，险些露馅儿了。
“那你刚才还问十三哥哥那封信写得是什么意思？”小飞抓住了我的那半句话。
“没有啊，我没有。”我刚才是想要问十三哥哥那封信写得是什么意思的，但是被二姐从后面堵住了嘴。
“真想看看十三哥哥给二姐写得到底是什么了。”小飞说着，看了看十三。
终于，在电铃开响之前，我们几个都坐在了教师里。第二节正上课的时候，小雷的妈妈来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也透着窗户朝我笑了笑。邢老师正背对着窗户讲课，她从大家的表情上读出了“外面有家长来了”这个信息。于是，我们停下来上自习。邢老师出来和小雷的妈妈寒暄了几句之后，把她往自己的办公室里引。过了一会儿，大班的一个学生过来，把小雷也叫走了。
第三十七章 光脚的十三
后来，邢老师回来了。紧接着，我和小飞看到小雷被他的妈妈拉着出了校门。经过教室门口的时候，小雷用奇怪的表情把我们这一帮好朋友看了一遍。
最后放学的时候，邢老师告诉我们：“小雷要走了，他要跟着他的父母到远方去了。”远方是哪里，老师没说，这让我们觉得那个地方好像又离我们远了好多。
我们三个在那个分分合合的岔路口遇到了小雷。
“你要走了？”十三问小雷。
“是的。”小雷看着十三说。
“离开我们的村子？”小飞问。
“恩。”小雷说。
“到哪里去？”我说。
“到别的省去。”小雷说。
“省？什么是省？”小飞说。
“省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村子。”小雷说。
“那我能去找你玩儿的。我经常跟着我爸爸到别的村子里去的。”小飞的眼里有一层厚厚的亮光。
“去不了的。省是很远的地方。要坐一种很长很长的车，而且要坐好久。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等你醒了，居然还是在车上坐着。”十三肯定地说着，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十三就是从很远很远的一个省坐车才到我们村子里来的。
“不能不去？”小飞明白小雷非去不可，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没多少力气。
“恩，爸爸妈妈都要去，所以我也要跟着去了。”小雷只能实话实说。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既是在问小雷，也是在鼓舞小飞。
“对啊，什么时候能回来？”果然，小飞也高兴起来。
“放假或者过年的时候吧。”小雷说。
“那你一定要回来。我和三哥哥等你一块儿玩儿的。”小飞说。他的心思肯定已经在放假或者过年的时候了。
“恩恩，我会的，我发誓。”小雷认认真真地说。
“走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十三也来吧。”小飞说着，我们就都跟在他后面跑起来。
“小孩子总是不能乖乖走路的。”路上的大人们看到跑着的我们，笑着说。
小飞把我们引到了他家的果园里。
当时正是三四月份。果园里的三四月，不似人间。苹果花、桃花、梨花一瓣一瓣开得又肥又壮，簇簇拥拥的满树都是。香甜的味道，通彻心肺，引的蝴蝶忽闪着翅膀猛扑，蜜蜂一个个也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看着，小飞说：“我们进去吧。”于是我们就化身成三只蜜蜂和一只蝴蝶进了园子。
“好美啊。”十三说。
我和小飞、小雷闻声，便看到十三正光着脚站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退掉了她的粉面小鞋——地上的花瓣铺得已经看不到了泥土，十三的脚正浅浅地隐在了那层雪白粉红里。然后，她灵动地踮起脚尖，去嗅额头附近的一簇梨花。
我们三个傻傻地看着十三，傻傻的心里都很舒服。
十三突然意识到我们三个都在看着她，她便咬住了她的薄薄的嘴唇，目光四处游离。轻风一吹，几瓣桃花片子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把粉红留在了上面。
第三十八章 果园会
“喂，小飞，你带我们来这儿作什么？”十三看着自己的脚趾头说。
“哦哦，对的，”小飞回过神来，“是我带你们来的。”
“是啊，来这儿干嘛？”我和小雷顺着十三说。
“你们过来。”小飞说着，把我和小雷领到了一颗果树下。
“看，这是我们果园里面最大的一颗树了。”小飞说着指给我们看。
抬头一看，果然，树形高低、枝干粗细自和别的不同，上面的花堆得也更密更厚。然后，小飞从书包里拿出了纸和笔，转身把纸按在树干上开始在上面写字。我和小雷、十三就围上去看小飞写得什么。
“我们几个yong yun是好朋友。我们meng shi。”小飞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上这样的话。“永远”和“盟誓”他不会写，用了拼音。最后，他慎重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两个也把名字写在上面。”小飞对我和小雷说。我和小雷就照做了。
“为什么没有我？我也要写的。”那张纸就传到了十三的手里，十三也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上面。
“好了，接下来把它埋在这颗树下。”小飞说。小飞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这些，但是我们几个都觉得既新鲜而且很有意义。所以，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不行的，埋到土里时间久了肯定就化在土里了。要想个办法，将来我们还要一块儿把它挖出来。”十三很有心思地说。于是我们都皱起了眉头。
“有了有了，等我回家一趟。”我突然想起了我的二姐——她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很精致的透明玻璃瓶。回家之后，趁二姐没在家，我便把她的玻璃瓶盗了出来。
“放在这里面，怎么样？”我把那个玻璃瓶放在他们几个面前。
“这真是太好了。”小飞高兴的跳了起来。
小飞在树下挖了一个坑，里面垫上很多桃花。
十三把那张纸上有字的部分整整齐齐地撕了下来，然后叠成了一架很小的纸飞机。
纸飞机顺着瓶口滑到了瓶子里。
封好了瓶盖，我把它举到了空中。透过那玻璃瓶子，天空干净得发亮，纸飞机好像是真的在天空中飞着一样。然后，我把它放在了垫花的坑里。
小雷慢慢地用花瓣和土掩上了它。
第二天，小雷来学校和大家告别。小雷知道，十三有事没事的时候，总是很喜欢叠纸飞机，他就送给十三一打包装精美的折纸。至于小飞，小雷送给他一个三层超厚崭新文具盒。
“谢谢。”十三送给小雷了一个纸飞机。纸上满满的各式各样的字迹，那是我们这一帮小伙伴还有邢老师写给小雷的祝福语和心里话。
小飞愣愣地看着那个梦寐以求的三层超厚崭新文具盒，好久都没有伸手去接。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好像明白一旦伸手接了那个文具盒，就要和小雷说再见了。但是不接又能怎么样呢？小雷的爸爸妈妈在学校门口，正等着小雷——小雷是非走不可的。
第三十九章 海螺壳
小飞接下了文具盒之后，伸手在自己的书包里面摸起来。之后，他把握着的小拳头在小雷面前展开了。一个海螺壳在小飞的手心里。小飞把那个玩儿沙的时候得到的海螺壳送给了小雷。
“放耳朵边上听听。”小飞说。
小雷照做了。
“爷爷说了，这个贝壳里面之所以总是一阵一阵的响着风，是因为它曾听着好多风呼呼地吹过，它记了下来。昨天晚上，我用同样的方法让它记住了一句话。听到了吗？”小飞红着眼睛说。
“恩。”小雷说，“我听到了——永远是朋友。”
“我也有一件礼物送给你。”和小飞说完之后，小雷凑到了我的耳朵边上，“代替我做班长吧。”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珍惜这件礼物。”我说。
小雷就这样走了，我们好像都还有好多说不出口的话。
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比想象中的十三的纸飞机能飞到的地方还要远，比想象中的小飞能跑到的地方还要远，比我抬头极尽目力能看到的地方还要远——这是我知道的最遥远的地方了。
（十九）
小雷走了，大家都很不习惯。每天上课的时候，没有人带头叫“起立”向老师问好了。有时候，小飞正玩儿着，还会不自主地喊出“小雷”这个名字。
“小雷快来，我们一起玩儿这个吧。”小飞说。
“小雷，怎么叫你半天没有反应。”小飞说。他跑到教室里去找小雷，才发现十三边上小雷的座位已经空了。
终于，有一天上课的时候，邢老师站在讲台上说：“我们选一个新班长吧。”
“好。”大家说。
“那么有没有自愿要当班长的？”邢老师问。
“我愿意。”我说。
“三儿当班长，大家同意吗？”邢老师问大家。
“同意。”大家说。
虽然小飞也很想当班长，但是他听到了小雷对我说的话。“三哥哥，其实你当班长，那就是我在当班长了。”小飞挑空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下课的时候，小飞追着邢老师出了教室。等到第二节上课的时候，小飞变成了十三的新同桌。
“谁说班长必须要和学习委员是同桌的？”小飞根本不信我的话。
“我二姐说的，还有十三哥哥。”我说。
“你说瞎话了。我问过了，他们根本没有坐在一块儿。”小飞说。
“你不信的话，我们就到上面去看看好了。”我说的“上面”是指上面的校园。
“好啊，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不知道是我拽着小飞还是小飞拽着我，我们两个拉拉扯扯的出了教室。别的孩子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们——后来，当二姐生的小孩儿时不时的流露出那种目光去眨着周围的事物的时候，我才发现“好奇”是那对眸子的最美的衣裳。但是现在，我们面对着太多那样的眸子了。所以，那些看着我和小飞的眼睛让我俩都很不舒服。我觉得那好像晚上走夜路的时候，没有什么理由的突然抬头之后，满天的又明又亮的星星弄得人的眼睛很痒，想要流泪。
第四十章 不能
虽然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经常走那样的夜路，但是真的有那样的又闪又大的星星，散发着好像是小手一样的会搔人眼球的光。这样的话，就真的比不上那种只有一两颗星星的夜空了。所以，小飞才会叫出来：“看什么看，都走开。”他说着，不自控地就抬手去揉自己的眼睛了。眼睛里的水，融掉了他手背上的一块儿污渍，露出了泛着红光的一块儿皮肉。
别的孩子果然都走开了，因为小飞大声地说了一句话。我相信的是，如果小飞是一只老鼠的话，只要他肯大声呲牙叫出声来，那么村里就没有最厉害的猫了。他生气的时候，总是要大声说话才可以，好像他生气的时候，就只会大声说话了。他说的，连那几个最调皮捣蛋的大班的，也在一边愣着不说也不笑只会傻傻地站着了。
我和小飞就到了那高高的台阶那儿，这才注意到地上和台阶上有了好多纸飞机。而且，还有别的纸飞机从阶梯上面正一个一个在空气里划着互不相同的弧线飞下来。
我和小飞抬头一看，果然是十三。她正并膝坐在上面。
“十三，你怎么在那儿上面了，快下来。”我朝着十三喊。
十三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她的并着的腿上放着一打折纸，她全神贯注地在叠各式各样的纸飞机。飞机叠好之后，她抬头看到了我们。她一边朝我和小飞笑，一边把叠好的纸飞机送飞。纸飞机飞起来之后，她又低头去折另一架纸飞机。
“十三，你快下来！”小飞也朝着十三喊。
十三没有反应。她叠纸飞机的时候就是这样。
“喂，小飞，你上去把十三领下来。”我对小飞说。
“为什么我去？你怎么不去。”小飞说。
“你还是不是十三的同桌吗？”我说。
“这么说你同意我和十三作同桌了？”小飞狡猾地看着我。
“恩，我已经是班长了。十三的同桌就让给你了。但是，你只是十三的同桌。十三是我的学习委员。好了，现在你能上去把十三带下来了。”我得意地说。
“我不去。”小飞说。
“怎么？你不敢上去？”我看着小飞的眼睛，里面没有胆怯。
“你敢吗？”小飞看着我的眼睛，里面没有胆怯。
从上学的第一天起，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通向上面校园的阶梯我们都不能涉足。不论是我们小班的，还是大班的，几乎没见谁蹬着台阶到上面去过，甚至连抬脚尝试的人都没有。这好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或者纪律，但是又不是，因为邢老师并没有在课堂上当面说过不让大家到台阶上的话。我也不过是有一次心急着到上面找二姐，才糊里糊涂地上了几阶。最后，感觉好像闯了什么大祸似的进退两难。为什么不能上去呢？那个答案就在心里，但是语言不能来描述它，所以怎么都说不出来。
是不是因为太高了？更高的树小飞也抱着爬过。但是现在，小飞站在我的边上就是迈不动步子——上不上得了台阶似乎和勇气没什么关系。不是敢不敢，而是能不能。
第四十一章 同时想两个人
那个东西告诉我们：不能。
但是小飞的同桌，我的学习委员——十三，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上面，折着自己的纸飞机。
终于，小班和大班的同学都注意到了飘下来的纸飞机。当然，还有在上面时不时抬头朝下看的十三。十三叠的飞机大家都很喜欢。于是，地上的纸飞机很快就都被大家捡起来拿在了手里，但是靠上面的台阶上面纸飞机没人去动。
下面的拥拥嚷嚷的声音很快引起了上面高年级的同学的注意，于是，上面的门口也挤挤扛扛地堵上了人。他们都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好像从天而降似的，坐在台阶的中间，在叠放白色的纸飞机。
吵吵闹闹的声音引来了邢老师。大家一看是邢老师来了，自动就让出了一条道。邢老师就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台阶，然后坐在了十三边上。
“十三，怎么在这上面了？”邢老师柔声说到。
“老师你看，在这上面，纸飞机能飞得更远。”十三说着，放飞了一只纸飞机。
“怎么了？小宝贝儿。”邢老师把十三揽在了怀里。
“老师，我想妈妈了。昨天晚上，妈妈告诉我，如果想让纸飞机飞得更远，就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她还说，她想看我放的纸飞机。”十三在邢老师的怀里小声呢喃。
“好孩子，妈妈已经看到你放的纸飞机了。我们到下面去吧。”邢老师把十三抱了起来。
十三紧紧地贴在邢老师的身上。
接下来的整整一节课，十三的两只手都扣在邢老师的脖子上。邢老师就抱着十三，一边安慰她，一边给我们上课。
放学了，十三哥哥和二姐都来了。十三还是不肯放开邢老师。
“好了，我送她回家吧。”邢老师笑着说。
“那真是麻烦邢老师了。”十三哥哥说。
于是邢老师和十三哥哥就快步走在了我们前面，小飞一路小跑跟着他们。我和二姐在最后。
下午去学校的时候，只有十三哥哥在岔路口等着我们。
“十三呢？”小飞问。
“额，她不舒服了，在家歇一下午。明天吧，明天你们就又能一块儿上学了。”十三哥哥说。
“她今天是怎么了？听别的学生说一个人魔怔似的坐在台阶上放纸飞机。”二姐说。
“额，怎么说呢？”十三哥哥顿了顿，“还是我二姨和姨夫那些事了。”
“额。”二姐说。
“是昨天晚上正睡觉的，突然哭喊着要妈妈，应该是做梦梦到什么了。”十三哥哥说着，也感伤起来。
接着的整个下午，小飞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课间叫他玩儿他也不动，一个人在那儿坐着。我猜他不仅在想十三，也在想小雷了。因为当我的脑子正沿着一条很长的路在想着十三的时候，突然小雷也出现了，好像他正等在那儿似的。他开始朝着我笑，张着嘴对我说话。于是，紧接着的那种想看清楚他的笑、想听清楚他说的话的心思也越来越强烈。我想小飞也是这样。同时想两个人真是太累了，好在那时我还小，所以这条路很平坦，也没有那么远。
第四十二章 被发现了
终于捱到了放学，我们就跟着十三哥哥去看十三。十三很好，她笑着答应我俩明天一块儿去上学。
“三儿，有没有看到我的那个玻璃瓶了？”二姐一边走一边问我。
“恩——看到了。”我说。
“在哪儿了？”二姐笑着说。她好像已经知道是我了。
“埋了。”我只好实话实说。
“埋了？怎么给埋了？”二姐有点儿吃惊。
“真的埋了。”我在二姐面前只能表达出平静了。
“埋哪儿了？”二姐是要找到它，把它挖出来的。
“不能说的。”我拔腿就跑，“这是秘密。”
“你给我站住！”二姐一边追我一边喊。没几步，就把我抓在了手里。
“哎呀，不就是一个瓶子吗？”我嬉皮笑脸地说。
“什么不就是一个瓶子，那是——”二姐停住了话锋。
“不就是十三哥哥送给你的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就搬出了十三哥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十三哥哥”这四个字总能把我从二姐的愤怒、咆哮中救出来。
二姐果然红着脸松开了我。
“我会再让十三哥哥送给你一个更好的。”我拍着胸脯承诺二姐。
“好了，回家吧。但是，记住你说的。”二姐整理好我的衣服，拉起了我的手。
“当然。”我骗到了二姐。不对，是十三哥哥骗到了二姐。
（二十）
小飞说：“我要给十三一个惊喜。”小飞说完就跑回家了。我不知道十三听了这话会怎么样，我是要追在后面问那个惊喜是什么的。因为看着小飞的样子，很难不问那样的问题。那好像是突然一阵风后，天空里飘来了一朵怪色的云，人们看到了之后紧接着就会猜测这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天气似的。那时候，没有什么能比头顶的那一片透明的天空和天空里的东西更能引起我的兴趣。此刻，小飞脸上的笑，这是那飘着的看似软绵绵的云。
我准备去追小飞，去追他的那个惊喜。结果，二姐抓住了我的手腕子。她问了我那个玻璃瓶的事。
在家门口，我有看到了我家的那只很会下蛋的老母鸡，就是那只带回了十三只小鸡的老母鸡。此刻，那只老母鸡正在我家门口的空地上信步。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她就用她的两侧蛋黄中间夹着黑灰色的喙刨食。她看上去已经远不像去年那么凶了——当母亲把一个盛着金黄|色小米的小皿放到小鸡群里的时候，在边上警惕着的她立刻飞上去啄伤了母亲的手。当她看到我家的大黄狗瞥着这些小鸡的时候，她就又是翘着屁股、硬着脖子。尽管那条温顺的大黄狗总是被一条发黑的铁链子牢牢的拴着，尽管她和那条大黄狗之间还隔着一道连我也撞不开的木门。
不过，不久之后，那群小鸡就被奶奶卖给了村里一个很想养鸡的妇女。那只母鸡也没有办法，因为奶奶站在院子里威胁说要杀了她，那好像是很令她恐惧的一件事，因此她只能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咕咕咕的叫着了。紧接着，她垂头丧气了好几天，马上就瘦的只剩下骨架子了。但是，又过了一些日子，她终于把这事忘了，又肥肥的长起来。
第四十三章 鸡论
“二姐你看，她又在捉虫子吃了。她那样子真的和书上说的、画的一模一样。”我对二姐说。
“不是的，她在吃地上的小石子。”二姐说。
“二姐，你怎么又这么说？”她那样说的我哪里肯信？但她就是那么说了很多遍。因为我总是看到那只老母鸡低着头在地上刨来刨去，接着我就会一遍一遍和二姐说那样的话。
“你以前都还信的。”二姐说。
“以前信是以前，现在，我不信了。以后，我也不会信了。”我觉得我回答的很美妙，所以我自己就得意地笑了。
“好吧，不信就不信吧。”二姐推着我回家了。
那只老母鸡又用抓子在地上刮了几下之后，她浑身一发力，在地上留下了一堆杂着白色的秽物。
“这只鸡不但会生鸡蛋，而且还会拉烘烘臭的粑粑。”我不自主的就捂着鼻子，其实根本闻不到臭味。
“哪只鸡不会呢？”二姐笑着说。
“那只鸡就不会。”刚好有另外的一只鸡过来了，我便指上了它。
那只鸡听到了我和二姐在门外边站着笑，所以它才一摇一摆地从木门里走出来听热闹。我指着它一说话，它就站到那儿歪着头不动了。它有又红又高的冠子，它的尾巴上是泛着彩光的一束长羽毛。所以，我清楚的知道那是一只不会下蛋的公鸡。
“它是一只公鸡。”我看着二姐很肯定地说。
“谁告诉你公鸡不能下蛋的？是谁？”二姐说。
“是……”我突然想不起来是谁告诉我的了。
不过，都不重要了。到底公鸡能不能下蛋，到底是谁告诉我的公鸡不能下蛋，都不重要了。因为我想着的时候，这一天跟着也结束了。
晚上，我得了一个梦。梦里，我看到了一只下蛋的公鸡，但是我却又反复对我自己说着公鸡不会下蛋的话。在梦里，我睁着眼睛说着骗自己的谎话。我感觉到我笑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崭新崭新的第二天：太阳正在忙着为他它增加亮光。我感觉浑身舒畅。我也是崭新崭新的。
小飞已经把他的礼物准备好了，而且肯定就装在他的小书包里。因为那个小书包如果只是放了平常的学习工具的话，肯定会和我肩上的瘪瘪的小书包一个样子。但是小飞的小书包不是，它撑得鼓鼓的——也许这鼓鼓的样子就是秘密的一种样子。
十三没有像我们说定的那样一块儿来上学。十三的哥哥说应该让她再休息半日。那个小书包就被小飞抱了半日。小书包上的拉链一直合着。
中午回家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骂街。那是我很熟悉的声音，小飞则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的奶奶。
“这个疯婆子！”小飞说。村子里有很多老人都用这句话来形容那个面色惨白、下巴尖的好像削过的老妇人。小飞捡起来这话就说了，而且他笑着说出了他自己的味道。
下午，我们见到了十三。
第四十四章 惊喜
“十三，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小飞显然是最高兴的那一个。我也马上就能看到小飞的书包里到底藏着什么云彩了。
“真的吗？”十三笑着，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那种若隐若现的忧伤。
“当然是真的。你要看吗？”小飞说着，得意地拍了拍他的小书包。看着他轻轻地拍着它，我觉得它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小书包了。
“恩，好啊。”十三很期待。我在一边站着攥住了拳头。我好像有点儿紧张。
小飞拉开了他的小书包。紧接着，一种香味弥漫开来。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我和十三一瞧，原来，小( 后来不会飞了 http://www.xlawen.org/kan/3723/ )
十三哥哥和二姐，跑起来像是骑在了白马上。
“我的信，你看了吗？”十三哥哥每跑一步都想问二姐这个问题，他停了下来。
“看了。”二姐也停了下来。
“哦。”十三哥哥的嘴里来回的嚼着他的下一句话。
“能不能先放开手？”二姐涩涩地说。
“行的。”十三哥哥说着。刚开始，十三哥哥只是抓着二姐的手腕子。而现在，十个指头紧紧地正扣在一起。
“那你放手呢。”二姐说着瞄了瞄握在一块儿手。
“哦哦哦，好的哈。哈哈。”十三哥哥好像在替别人说话似的。那是他自己的舌头，却不知道它都在说什么了。他低着头看着二姐的脚尖，手指头从二姐的指缝间抽了回来。他看到二姐规规矩矩地穿着粉红色缎面的尖头布鞋。
第三十四章 心
两颗心扑通扑通地响着。
“还有什么吗？要说的。”二姐的话好像刚刚从壳里探出触角的蜗牛。
“恩恩，有的有的。我的信，”十三哥哥吞吞吐吐地说着，完全不像是刚才果断拉着二姐疯狂跑开的 样子了，“你懂吗？”十三哥哥的目光触到二姐，立刻又闪到了一边。
这两个人从小班一直到六年级，一个一直是班长，一个一直是学习委员，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了，他们趴在一张桌子上解决，班里面有什么事情了，他们一块儿扛着。他们彼此熟知甚至可能超过了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可是今天现在，却好像第一次见面似的。
“懂了。”二姐的话显得有点儿轻描淡写，她的手心里的一层汗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十三哥哥刚才留下的。
“真的吗？太好了。”十三哥哥说着，又追来一句，“那，我的心呢？”十三哥哥觉得这句话好像是被自己用尽全力喊出来的，但是仔细听来，传到自己耳朵里的声音却好小。可能，是因为这句话在心里埋得太深，包裹的太严。所以，从那里面一点一点一层一层传出来才会这样。
二姐听到那句话，她的脸刷的红透了。从她收到那个信封，她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就有一个声音开始模模糊糊告诉她什么了。然后，她一点一点拆开那个信封，一寸一寸把里面的信纸拿出来，又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一行一行读完了信里的内容之后，她明白那个声音是什么了。他把他的信交给了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又传给了她的弟弟，她的弟弟又把信交到了她的手里——他终于把心放在了她的手上：她看到一颗勇敢强烈的心，跳动着发出声音：“我的心，你懂吗？”
“你的心？我不懂你是什么心。”二姐背对着十三哥哥，十个指头绞在一起。
“你不懂？你真的不懂吗？懂了我的信为什么不懂我的心呢？”发出那句从心底的呐喊之后，十三哥哥感觉好像打开了心里的一个阀门，现在他的勇气正一股股的涌上来。所以，二姐说的自己不懂的话，虽然像一支满弓射出的箭，正朝着十三哥哥胸口，但是却被他毫不费力的抓在了手中。
“懂的，我怎么会不懂？”二姐心里想着。那颗流着女儿心思的心，此刻汇聚着来自身体各处的感触和情思——喜悦、激动、羞涩——当这些在心里和那些用理性包裹着的父亲、母亲、老师的话碰撞、冲突、糅杂之后，就变成种种忐忑、怯懦、疑惑缠斗着传到了身体各处。
“真的，你不懂吗？”十三哥哥在二姐的背后，平静地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平静的打消了二姐的要脱口而出的所有的要逃跑的理由，认真的二姐也必须要做出同样认真的回答。平静是一种强大的力，认真是一股坚韧的洪流。拥有这两样的人，就具备了摧毁一切的能力的潜质。十三哥哥已经不是刚才那个拉着二姐疯头疯脑跑了一阵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男孩子了——他用这两种力量去敲开二姐心中的用沉默铸就的城，去倾听重门之后的声音。
第三十五章 我们走吧
“我懂。”二姐回过头来，两个字要表达的就像她的看着十三哥哥的眼睛。
十三哥哥看着这双眼睛，听着那两个字。
“我懂，可是——”二姐犹豫着不说了。
“可是我们都只有十二三岁，是吗？”十三哥哥从那双眼睛闪出的光里找到了这句话。
二姐点了点头，她像一只刚学会飞翔的小鸟，刚才压在身体上的重量，在飞起来的一刹那就消失了大半。 她感谢那阵助力的风，而风正是从十三哥哥那儿吹过来的。
“没错，我们现在都是十二三岁，但是十年之后呢？我们虽然都是十二三岁，但是我们不是什么都不懂。我现在就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我现在就只是也想知道你的心。这就够了。别的什么，我再不会多说。只等之后什么都合适了，我才会对你说，我才会让别人都知道。”十三哥哥的一席话句句闷雷一般， 说完了，他才发现二姐的世界里，大雨正歇斯底里的肆虐。
“我的心和你一样。”二姐脱口而出——这正是她心跳的声音。
“这样我死也心甘了。”十三哥哥看着二姐说。
“作什么说死呢，快别说了。”二姐一边说一边哭。
“也不罔了咱们一个学习委员一个班长这么多年。这样一说，倒真有点儿老夫老妻的意思了。”十三哥哥看着二姐脸上的珠子，接着上面的话说。
“谁同你老。。。。。。谁同你。。。。。。”二姐噗嗤一声笑了，话说了一半，泪也停下来了。
（十八）
小雷和小飞追了几步之后，看着那两个人越跑越远，觉得没趣就折回来了。
“我们走吧。”小飞刚到十三面前，就突突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十三愣愣地看着小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走吧。”我和小雷也学着小飞的样子，对十三这么说。
“你们两个真会捣乱。”小飞说着，咧开了嘴笑起来。
“恩。”十三说。
走到半道上，我们看到那两个人都痴痴地在那儿站着。二姐先注意到我们过来了，她尴尬的推掉了正在给她擦泪的十三哥哥的手。十三哥哥随后也就知道我们过来了，他的手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放哪里好了。
“你们几个还不快点儿，一会儿迟到了要罚站的。”二姐说着，想把刚才的状况掩过去。我们几个就跑了过去。
“十三哥哥，你们刚才在干嘛呢？”小飞转着眼睛问。
“我们？我们没干什么啊。”十三哥哥说着，抬起来了手臂。他的腕子上有一块儿很流行的电子表，“你看，马上就要上课了，还是快走吧。”
我和小飞、小雷的目光立刻就被那电子表吸引住了，都争着抓住十三哥哥的手去看他的电子表。二姐和十三哥哥趁机交换了眼神，松了好几口气。
“还看还看，快走。”二姐催促着。
于是，我们四个又走到了前面。二姐背对着我们，一步一步退着跟着十三哥哥走。
第三十六章 内容
“亏你想的出来，以后不要那样传信了。”二姐侧脸对着十三哥哥说。
“恩，这几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还鬼。”十三哥哥看着我们几个说，“三儿是不是看了内容了？”
“恩，不让他看他就要漫天嚷去了。好在他看了也没懂什么。”二姐说。
“恩，那我以后不写了。”十三哥哥说着，留意着二姐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不写了？”二姐抢白到。
“写了恐怕还得经他们的手交给你。”十三哥哥说。
“你就不能直接交给我——”二姐被自己的这句说的又快又急的话羞得脸立刻就红了。
“直接交给你？算了，还是不写了，免得再惹麻烦。”十三哥哥在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
“以后一星期一封，这是作业，写不完打手心。”二姐换上了学习委员的语气，心里一浪一浪的女儿 心思才慢慢平息下来。
“好吧，好吧。我遵命就是了。哎，你转过来好好走路，别摔了。”十三哥哥说。
“我偏不呢，要你管。”二姐看着十三哥哥说。
“好吧好吧，我不管我不管。”十三哥哥看着那张倔强的红润的脸，笑着承认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你敢不管。你敢不管！”二姐说着，亮出了自己的招牌动作——她的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一张一合，那是要拧人了。
“那我是管还是不管？”十三哥哥看到那架势，侧移了半步。
“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讲理？”二姐说。
“是啊，真不讲理。”十三哥哥居然这么说了。
“你！”二姐明眸圆睁。
“可是，就是因为你不讲理，我才——”十三哥哥呆呆地看着二姐。
二姐转过身来。
“你们快点儿啊，不是说要迟到了吗？”我在前面喊。
“你走两步退三步的还好意思说？我和他在后面也能比你们早到学校。”二姐说。
“可是你们就是在后边啊，怎么就能比我们先到学校？”小雷说。
“那你们就别管了。”二姐有点儿强词夺理。
“哎，三哥哥，你是不是看了那封信了？”小飞在我耳边问我。
“没有啊。二姐怎么可能让我看？”我这才想起答应二姐不告诉别人有关信的内容的事。刚才的那句问话，险些露馅儿了。
“那你刚才还问十三哥哥那封信写得是什么意思？”小飞抓住了我的那半句话。
“没有啊，我没有。”我刚才是想要问十三哥哥那封信写得是什么意思的，但是被二姐从后面堵住了嘴。
“真想看看十三哥哥给二姐写得到底是什么了。”小飞说着，看了看十三。
终于，在电铃开响之前，我们几个都坐在了教师里。第二节正上课的时候，小雷的妈妈来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也透着窗户朝我笑了笑。邢老师正背对着窗户讲课，她从大家的表情上读出了“外面有家长来了”这个信息。于是，我们停下来上自习。邢老师出来和小雷的妈妈寒暄了几句之后，把她往自己的办公室里引。过了一会儿，大班的一个学生过来，把小雷也叫走了。
第三十七章 光脚的十三
后来，邢老师回来了。紧接着，我和小飞看到小雷被他的妈妈拉着出了校门。经过教室门口的时候，小雷用奇怪的表情把我们这一帮好朋友看了一遍。
最后放学的时候，邢老师告诉我们：“小雷要走了，他要跟着他的父母到远方去了。”远方是哪里，老师没说，这让我们觉得那个地方好像又离我们远了好多。
我们三个在那个分分合合的岔路口遇到了小雷。
“你要走了？”十三问小雷。
“是的。”小雷看着十三说。
“离开我们的村子？”小飞问。
“恩。”小雷说。
“到哪里去？”我说。
“到别的省去。”小雷说。
“省？什么是省？”小飞说。
“省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村子。”小雷说。
“那我能去找你玩儿的。我经常跟着我爸爸到别的村子里去的。”小飞的眼里有一层厚厚的亮光。
“去不了的。省是很远的地方。要坐一种很长很长的车，而且要坐好久。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等你醒了，居然还是在车上坐着。”十三肯定地说着，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十三就是从很远很远的一个省坐车才到我们村子里来的。
“不能不去？”小飞明白小雷非去不可，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没多少力气。
“恩，爸爸妈妈都要去，所以我也要跟着去了。”小雷只能实话实说。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既是在问小雷，也是在鼓舞小飞。
“对啊，什么时候能回来？”果然，小飞也高兴起来。
“放假或者过年的时候吧。”小雷说。
“那你一定要回来。我和三哥哥等你一块儿玩儿的。”小飞说。他的心思肯定已经在放假或者过年的时候了。
“恩恩，我会的，我发誓。”小雷认认真真地说。
“走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十三也来吧。”小飞说着，我们就都跟在他后面跑起来。
“小孩子总是不能乖乖走路的。”路上的大人们看到跑着的我们，笑着说。
小飞把我们引到了他家的果园里。
当时正是三四月份。果园里的三四月，不似人间。苹果花、桃花、梨花一瓣一瓣开得又肥又壮，簇簇拥拥的满树都是。香甜的味道，通彻心肺，引的蝴蝶忽闪着翅膀猛扑，蜜蜂一个个也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看着，小飞说：“我们进去吧。”于是我们就化身成三只蜜蜂和一只蝴蝶进了园子。
“好美啊。”十三说。
我和小飞、小雷闻声，便看到十三正光着脚站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退掉了她的粉面小鞋——地上的花瓣铺得已经看不到了泥土，十三的脚正浅浅地隐在了那层雪白粉红里。然后，她灵动地踮起脚尖，去嗅额头附近的一簇梨花。
我们三个傻傻地看着十三，傻傻的心里都很舒服。
十三突然意识到我们三个都在看着她，她便咬住了她的薄薄的嘴唇，目光四处游离。轻风一吹，几瓣桃花片子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把粉红留在了上面。
第三十八章 果园会
“喂，小飞，你带我们来这儿作什么？”十三看着自己的脚趾头说。
“哦哦，对的，”小飞回过神来，“是我带你们来的。”
“是啊，来这儿干嘛？”我和小雷顺着十三说。
“你们过来。”小飞说着，把我和小雷领到了一颗果树下。
“看，这是我们果园里面最大的一颗树了。”小飞说着指给我们看。
抬头一看，果然，树形高低、枝干粗细自和别的不同，上面的花堆得也更密更厚。然后，小飞从书包里拿出了纸和笔，转身把纸按在树干上开始在上面写字。我和小雷、十三就围上去看小飞写得什么。
“我们几个yong yun是好朋友。我们meng shi。”小飞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上这样的话。“永远”和“盟誓”他不会写，用了拼音。最后，他慎重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两个也把名字写在上面。”小飞对我和小雷说。我和小雷就照做了。
“为什么没有我？我也要写的。”那张纸就传到了十三的手里，十三也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上面。
“好了，接下来把它埋在这颗树下。”小飞说。小飞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这些，但是我们几个都觉得既新鲜而且很有意义。所以，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不行的，埋到土里时间久了肯定就化在土里了。要想个办法，将来我们还要一块儿把它挖出来。”十三很有心思地说。于是我们都皱起了眉头。
“有了有了，等我回家一趟。”我突然想起了我的二姐——她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很精致的透明玻璃瓶。回家之后，趁二姐没在家，我便把她的玻璃瓶盗了出来。
“放在这里面，怎么样？”我把那个玻璃瓶放在他们几个面前。
“这真是太好了。”小飞高兴的跳了起来。
小飞在树下挖了一个坑，里面垫上很多桃花。
十三把那张纸上有字的部分整整齐齐地撕了下来，然后叠成了一架很小的纸飞机。
纸飞机顺着瓶口滑到了瓶子里。
封好了瓶盖，我把它举到了空中。透过那玻璃瓶子，天空干净得发亮，纸飞机好像是真的在天空中飞着一样。然后，我把它放在了垫花的坑里。
小雷慢慢地用花瓣和土掩上了它。
第二天，小雷来学校和大家告别。小雷知道，十三有事没事的时候，总是很喜欢叠纸飞机，他就送给十三一打包装精美的折纸。至于小飞，小雷送给他一个三层超厚崭新文具盒。
“谢谢。”十三送给小雷了一个纸飞机。纸上满满的各式各样的字迹，那是我们这一帮小伙伴还有邢老师写给小雷的祝福语和心里话。
小飞愣愣地看着那个梦寐以求的三层超厚崭新文具盒，好久都没有伸手去接。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好像明白一旦伸手接了那个文具盒，就要和小雷说再见了。但是不接又能怎么样呢？小雷的爸爸妈妈在学校门口，正等着小雷——小雷是非走不可的。
第三十九章 海螺壳
小飞接下了文具盒之后，伸手在自己的书包里面摸起来。之后，他把握着的小拳头在小雷面前展开了。一个海螺壳在小飞的手心里。小飞把那个玩儿沙的时候得到的海螺壳送给了小雷。
“放耳朵边上听听。”小飞说。
小雷照做了。
“爷爷说了，这个贝壳里面之所以总是一阵一阵的响着风，是因为它曾听着好多风呼呼地吹过，它记了下来。昨天晚上，我用同样的方法让它记住了一句话。听到了吗？”小飞红着眼睛说。
“恩。”小雷说，“我听到了——永远是朋友。”
“我也有一件礼物送给你。”和小飞说完之后，小雷凑到了我的耳朵边上，“代替我做班长吧。”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珍惜这件礼物。”我说。
小雷就这样走了，我们好像都还有好多说不出口的话。
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比想象中的十三的纸飞机能飞到的地方还要远，比想象中的小飞能跑到的地方还要远，比我抬头极尽目力能看到的地方还要远——这是我知道的最遥远的地方了。
（十九）
小雷走了，大家都很不习惯。每天上课的时候，没有人带头叫“起立”向老师问好了。有时候，小飞正玩儿着，还会不自主地喊出“小雷”这个名字。
“小雷快来，我们一起玩儿这个吧。”小飞说。
“小雷，怎么叫你半天没有反应。”小飞说。他跑到教室里去找小雷，才发现十三边上小雷的座位已经空了。
终于，有一天上课的时候，邢老师站在讲台上说：“我们选一个新班长吧。”
“好。”大家说。
“那么有没有自愿要当班长的？”邢老师问。
“我愿意。”我说。
“三儿当班长，大家同意吗？”邢老师问大家。
“同意。”大家说。
虽然小飞也很想当班长，但是他听到了小雷对我说的话。“三哥哥，其实你当班长，那就是我在当班长了。”小飞挑空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下课的时候，小飞追着邢老师出了教室。等到第二节上课的时候，小飞变成了十三的新同桌。
“谁说班长必须要和学习委员是同桌的？”小飞根本不信我的话。
“我二姐说的，还有十三哥哥。”我说。
“你说瞎话了。我问过了，他们根本没有坐在一块儿。”小飞说。
“你不信的话，我们就到上面去看看好了。”我说的“上面”是指上面的校园。
“好啊，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不知道是我拽着小飞还是小飞拽着我，我们两个拉拉扯扯的出了教室。别的孩子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们——后来，当二姐生的小孩儿时不时的流露出那种目光去眨着周围的事物的时候，我才发现“好奇”是那对眸子的最美的衣裳。但是现在，我们面对着太多那样的眸子了。所以，那些看着我和小飞的眼睛让我俩都很不舒服。我觉得那好像晚上走夜路的时候，没有什么理由的突然抬头之后，满天的又明又亮的星星弄得人的眼睛很痒，想要流泪。
第四十章 不能
虽然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经常走那样的夜路，但是真的有那样的又闪又大的星星，散发着好像是小手一样的会搔人眼球的光。这样的话，就真的比不上那种只有一两颗星星的夜空了。所以，小飞才会叫出来：“看什么看，都走开。”他说着，不自控地就抬手去揉自己的眼睛了。眼睛里的水，融掉了他手背上的一块儿污渍，露出了泛着红光的一块儿皮肉。
别的孩子果然都走开了，因为小飞大声地说了一句话。我相信的是，如果小飞是一只老鼠的话，只要他肯大声呲牙叫出声来，那么村里就没有最厉害的猫了。他生气的时候，总是要大声说话才可以，好像他生气的时候，就只会大声说话了。他说的，连那几个最调皮捣蛋的大班的，也在一边愣着不说也不笑只会傻傻地站着了。
我和小飞就到了那高高的台阶那儿，这才注意到地上和台阶上有了好多纸飞机。而且，还有别的纸飞机从阶梯上面正一个一个在空气里划着互不相同的弧线飞下来。
我和小飞抬头一看，果然是十三。她正并膝坐在上面。
“十三，你怎么在那儿上面了，快下来。”我朝着十三喊。
十三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她的并着的腿上放着一打折纸，她全神贯注地在叠各式各样的纸飞机。飞机叠好之后，她抬头看到了我们。她一边朝我和小飞笑，一边把叠好的纸飞机送飞。纸飞机飞起来之后，她又低头去折另一架纸飞机。
“十三，你快下来！”小飞也朝着十三喊。
十三没有反应。她叠纸飞机的时候就是这样。
“喂，小飞，你上去把十三领下来。”我对小飞说。
“为什么我去？你怎么不去。”小飞说。
“你还是不是十三的同桌吗？”我说。
“这么说你同意我和十三作同桌了？”小飞狡猾地看着我。
“恩，我已经是班长了。十三的同桌就让给你了。但是，你只是十三的同桌。十三是我的学习委员。好了，现在你能上去把十三带下来了。”我得意地说。
“我不去。”小飞说。
“怎么？你不敢上去？”我看着小飞的眼睛，里面没有胆怯。
“你敢吗？”小飞看着我的眼睛，里面没有胆怯。
从上学的第一天起，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通向上面校园的阶梯我们都不能涉足。不论是我们小班的，还是大班的，几乎没见谁蹬着台阶到上面去过，甚至连抬脚尝试的人都没有。这好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或者纪律，但是又不是，因为邢老师并没有在课堂上当面说过不让大家到台阶上的话。我也不过是有一次心急着到上面找二姐，才糊里糊涂地上了几阶。最后，感觉好像闯了什么大祸似的进退两难。为什么不能上去呢？那个答案就在心里，但是语言不能来描述它，所以怎么都说不出来。
是不是因为太高了？更高的树小飞也抱着爬过。但是现在，小飞站在我的边上就是迈不动步子——上不上得了台阶似乎和勇气没什么关系。不是敢不敢，而是能不能。
第四十一章 同时想两个人
那个东西告诉我们：不能。
但是小飞的同桌，我的学习委员——十三，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上面，折着自己的纸飞机。
终于，小班和大班的同学都注意到了飘下来的纸飞机。当然，还有在上面时不时抬头朝下看的十三。十三叠的飞机大家都很喜欢。于是，地上的纸飞机很快就都被大家捡起来拿在了手里，但是靠上面的台阶上面纸飞机没人去动。
下面的拥拥嚷嚷的声音很快引起了上面高年级的同学的注意，于是，上面的门口也挤挤扛扛地堵上了人。他们都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好像从天而降似的，坐在台阶的中间，在叠放白色的纸飞机。
吵吵闹闹的声音引来了邢老师。大家一看是邢老师来了，自动就让出了一条道。邢老师就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台阶，然后坐在了十三边上。
“十三，怎么在这上面了？”邢老师柔声说到。
“老师你看，在这上面，纸飞机能飞得更远。”十三说着，放飞了一只纸飞机。
“怎么了？小宝贝儿。”邢老师把十三揽在了怀里。
“老师，我想妈妈了。昨天晚上，妈妈告诉我，如果想让纸飞机飞得更远，就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她还说，她想看我放的纸飞机。”十三在邢老师的怀里小声呢喃。
“好孩子，妈妈已经看到你放的纸飞机了。我们到下面去吧。”邢老师把十三抱了起来。
十三紧紧地贴在邢老师的身上。
接下来的整整一节课，十三的两只手都扣在邢老师的脖子上。邢老师就抱着十三，一边安慰她，一边给我们上课。
放学了，十三哥哥和二姐都来了。十三还是不肯放开邢老师。
“好了，我送她回家吧。”邢老师笑着说。
“那真是麻烦邢老师了。”十三哥哥说。
于是邢老师和十三哥哥就快步走在了我们前面，小飞一路小跑跟着他们。我和二姐在最后。
下午去学校的时候，只有十三哥哥在岔路口等着我们。
“十三呢？”小飞问。
“额，她不舒服了，在家歇一下午。明天吧，明天你们就又能一块儿上学了。”十三哥哥说。
“她今天是怎么了？听别的学生说一个人魔怔似的坐在台阶上放纸飞机。”二姐说。
“额，怎么说呢？”十三哥哥顿了顿，“还是我二姨和姨夫那些事了。”
“额。”二姐说。
“是昨天晚上正睡觉的，突然哭喊着要妈妈，应该是做梦梦到什么了。”十三哥哥说着，也感伤起来。
接着的整个下午，小飞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课间叫他玩儿他也不动，一个人在那儿坐着。我猜他不仅在想十三，也在想小雷了。因为当我的脑子正沿着一条很长的路在想着十三的时候，突然小雷也出现了，好像他正等在那儿似的。他开始朝着我笑，张着嘴对我说话。于是，紧接着的那种想看清楚他的笑、想听清楚他说的话的心思也越来越强烈。我想小飞也是这样。同时想两个人真是太累了，好在那时我还小，所以这条路很平坦，也没有那么远。
第四十二章 被发现了
终于捱到了放学，我们就跟着十三哥哥去看十三。十三很好，她笑着答应我俩明天一块儿去上学。
“三儿，有没有看到我的那个玻璃瓶了？”二姐一边走一边问我。
“恩——看到了。”我说。
“在哪儿了？”二姐笑着说。她好像已经知道是我了。
“埋了。”我只好实话实说。
“埋了？怎么给埋了？”二姐有点儿吃惊。
“真的埋了。”我在二姐面前只能表达出平静了。
“埋哪儿了？”二姐是要找到它，把它挖出来的。
“不能说的。”我拔腿就跑，“这是秘密。”
“你给我站住！”二姐一边追我一边喊。没几步，就把我抓在了手里。
“哎呀，不就是一个瓶子吗？”我嬉皮笑脸地说。
“什么不就是一个瓶子，那是——”二姐停住了话锋。
“不就是十三哥哥送给你的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就搬出了十三哥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十三哥哥”这四个字总能把我从二姐的愤怒、咆哮中救出来。
二姐果然红着脸松开了我。
“我会再让十三哥哥送给你一个更好的。”我拍着胸脯承诺二姐。
“好了，回家吧。但是，记住你说的。”二姐整理好我的衣服，拉起了我的手。
“当然。”我骗到了二姐。不对，是十三哥哥骗到了二姐。
（二十）
小飞说：“我要给十三一个惊喜。”小飞说完就跑回家了。我不知道十三听了这话会怎么样，我是要追在后面问那个惊喜是什么的。因为看着小飞的样子，很难不问那样的问题。那好像是突然一阵风后，天空里飘来了一朵怪色的云，人们看到了之后紧接着就会猜测这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天气似的。那时候，没有什么能比头顶的那一片透明的天空和天空里的东西更能引起我的兴趣。此刻，小飞脸上的笑，这是那飘着的看似软绵绵的云。
我准备去追小飞，去追他的那个惊喜。结果，二姐抓住了我的手腕子。她问了我那个玻璃瓶的事。
在家门口，我有看到了我家的那只很会下蛋的老母鸡，就是那只带回了十三只小鸡的老母鸡。此刻，那只老母鸡正在我家门口的空地上信步。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她就用她的两侧蛋黄中间夹着黑灰色的喙刨食。她看上去已经远不像去年那么凶了——当母亲把一个盛着金黄|色小米的小皿放到小鸡群里的时候，在边上警惕着的她立刻飞上去啄伤了母亲的手。当她看到我家的大黄狗瞥着这些小鸡的时候，她就又是翘着屁股、硬着脖子。尽管那条温顺的大黄狗总是被一条发黑的铁链子牢牢的拴着，尽管她和那条大黄狗之间还隔着一道连我也撞不开的木门。
不过，不久之后，那群小鸡就被奶奶卖给了村里一个很想养鸡的妇女。那只母鸡也没有办法，因为奶奶站在院子里威胁说要杀了她，那好像是很令她恐惧的一件事，因此她只能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咕咕咕的叫着了。紧接着，她垂头丧气了好几天，马上就瘦的只剩下骨架子了。但是，又过了一些日子，她终于把这事忘了，又肥肥的长起来。
第四十三章 鸡论
“二姐你看，她又在捉虫子吃了。她那样子真的和书上说的、画的一模一样。”我对二姐说。
“不是的，她在吃地上的小石子。”二姐说。
“二姐，你怎么又这么说？”她那样说的我哪里肯信？但她就是那么说了很多遍。因为我总是看到那只老母鸡低着头在地上刨来刨去，接着我就会一遍一遍和二姐说那样的话。
“你以前都还信的。”二姐说。
“以前信是以前，现在，我不信了。以后，我也不会信了。”我觉得我回答的很美妙，所以我自己就得意地笑了。
“好吧，不信就不信吧。”二姐推着我回家了。
那只老母鸡又用抓子在地上刮了几下之后，她浑身一发力，在地上留下了一堆杂着白色的秽物。
“这只鸡不但会生鸡蛋，而且还会拉烘烘臭的粑粑。”我不自主的就捂着鼻子，其实根本闻不到臭味。
“哪只鸡不会呢？”二姐笑着说。
“那只鸡就不会。”刚好有另外的一只鸡过来了，我便指上了它。
那只鸡听到了我和二姐在门外边站着笑，所以它才一摇一摆地从木门里走出来听热闹。我指着它一说话，它就站到那儿歪着头不动了。它有又红又高的冠子，它的尾巴上是泛着彩光的一束长羽毛。所以，我清楚的知道那是一只不会下蛋的公鸡。
“它是一只公鸡。”我看着二姐很肯定地说。
“谁告诉你公鸡不能下蛋的？是谁？”二姐说。
“是……”我突然想不起来是谁告诉我的了。
不过，都不重要了。到底公鸡能不能下蛋，到底是谁告诉我的公鸡不能下蛋，都不重要了。因为我想着的时候，这一天跟着也结束了。
晚上，我得了一个梦。梦里，我看到了一只下蛋的公鸡，但是我却又反复对我自己说着公鸡不会下蛋的话。在梦里，我睁着眼睛说着骗自己的谎话。我感觉到我笑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崭新崭新的第二天：太阳正在忙着为他它增加亮光。我感觉浑身舒畅。我也是崭新崭新的。
小飞已经把他的礼物准备好了，而且肯定就装在他的小书包里。因为那个小书包如果只是放了平常的学习工具的话，肯定会和我肩上的瘪瘪的小书包一个样子。但是小飞的小书包不是，它撑得鼓鼓的——也许这鼓鼓的样子就是秘密的一种样子。
十三没有像我们说定的那样一块儿来上学。十三的哥哥说应该让她再休息半日。那个小书包就被小飞抱了半日。小书包上的拉链一直合着。
中午回家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骂街。那是我很熟悉的声音，小飞则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的奶奶。
“这个疯婆子！”小飞说。村子里有很多老人都用这句话来形容那个面色惨白、下巴尖的好像削过的老妇人。小飞捡起来这话就说了，而且他笑着说出了他自己的味道。
下午，我们见到了十三。
第四十四章 惊喜
“十三，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小飞显然是最高兴的那一个。我也马上就能看到小飞的书包里到底藏着什么云彩了。
“真的吗？”十三笑着，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那种若隐若现的忧伤。
“当然是真的。你要看吗？”小飞说着，得意地拍了拍他的小书包。看着他轻轻地拍着它，我觉得它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小书包了。
“恩，好啊。”十三很期待。我在一边站着攥住了拳头。我好像有点儿紧张。
小飞拉开了他的小书包。紧接着，一种香味弥漫开来。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我和十三一瞧，原来，小( 后来不会飞了 http://www.xlawen.org/kan/37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