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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阅读

    薛文静咬牙,她从来不是个扭捏的人,运足了力气,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啪”!

    薛蛟的脸顿时肿了半边,赶紧用手捂着,疼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宝钗摇了摇头,并无同情。这么没担当的磨叽男人,她也想揍。薛文静打了更好,省的脏了她自己的手。

    宝钗只是冷笑:“亏你还读了那么多年书,出卖手足,圣人的道理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薛蛟最听不得的就是“圣诫训斥”,被这么一骂,眼眶里的泪水不由转起了圈圈。

    薛文静看得更恨,抬手又想打,却猛然对上宝钗清冷的眸光,不由怔了怔:“你、你看什么?”

    宝钗道:“你继续打,直到彻底出了气为止。”

    哪能出气?就算杀了薛蛟也平不了这口怨气!薛文静被堵得倒退一步,脸色涨得通红,眼里满是浓烈的恨意:“原来、原来你是特意来看我们的笑话的!你觉得很好看是不是——”

    “——啪!”

    又是清脆的巴掌声,薛文静捂着红红的脸颊,难以置信,刚刚……是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薛宝钗伸手打了她?

    宝钗收回手,微昂起头,淡漠道:“我打你,是姐姐教训妹妹,是天经地义。”

    薛文静一滞。

    宝钗一指薛蛟,逼视薛文静:“你打他,是妹妹不敬哥哥,是忤逆。”

    薛文静顿时更加气恼:“你要去告我忤逆?那你去告啊,去告啊!有一个蹲牢的爹,再来个被休的娘,我的名声已经够糟了,没有什么输不起的!”

    “所以你打算赔命?”宝钗好笑指着薛蛟臂上的伤口,反问,“你应该知道,那天二哥被你拿簪子戳得全身是血,伤得极重。要是救不回来,你就是手弑兄长,按律,轻则绞刑,重则剐刑。”

    听得“剐刑”二字,薛文静不禁抖了抖身体,本就散乱的发丝零落下遮住了面容,竟显出几分可怜的模样,高昂的声调也带着颤音儿:“你想、做什么?要去告我?”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你想干什么。”边说着,宝钗缓步走近,将她零落的发丝都捋落到了而后,露出一双警惕中带着恐惧的眼睛。

    薛文静这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全家都说大姑娘可怕,对面之人向她走来时,明明脚步轻盈,可在她看来每一步都是更甚的威压,她根本动弹不得。

    宝钗的手指从薛文静耳边滑下,与她对视,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过的比我好,嫁的比我强。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一瞬间,宝钗的眸光凌厉,语气也冷淡了下来,“破罐子破摔,不要命,还不自知。”

    宝钗的口气只是冷淡,不算重。薛文静却只觉鼻子发酸,大滴的泪花已然跃出了眼眶,泪流满面抽泣不已,却还是一动都不能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会怕成这样。

    宝钗摇了摇头,环视他们三人,先看向薛文姝:“要死要活的,你先闹了一次。”又看着另两人,“不要命、不惜命,你们又闹了一次。”

    “事不过三,若还有下次,你们三人就趁早离开,自立门户吧。薛家庙小,禁不住你们这么来回折腾。”

    说罢,宝钗转身欲走,却听薛文静在后嘶喊:“薛宝钗,你真不怕别人说你专横跋扈?”

    略一勾唇,宝钗回眸,淡笑:“我连死都不怕,你觉得我会怕这些?”

    薛文静滞住。宝钗好似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薛文姝:“那日虞方杀了不少人,秦少监收敛了尸体,但我将骨灰都要了回来,其中也有顾妈妈……可要把顾妈妈的灵塔给你?”

    就是那夜替薛文姝挨打的顾婆子,也不幸命丧乱军之手。

    薛文姝惊骇非常立即缩到一边,不停摆手:“骨灰……不要、不要给我!”

    宝钗不由失望,这三妹居然也跟她二哥一个样儿。亏得不是男子,没那么欠揍。只是,看二房这个模样,改日分了家,只怕唯一能撑得起的,只有薛文静一个。就怕,她继续钻牛角尖。

    想了想,宝钗还是提点了一句,激将似的:“我有个还算不错的哥哥,还有宝琴这么可爱的妹妹。你呢,拿什么来比?”

    薛文静的脸又红了,看着一双只会发抖的兄妹,双手紧紧攥着: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薛文姝细小的声音抖个不停:“大姐姐,那些灵塔……你就、不怕吗?”

    同样的问题,宝钗懒得回答第二次,径直走了出去,就见小院外头,乖巧的白鹭小丫鬟正在等着自己。

    说实在,就算过了那么多天,想起那晚的事情,都会吓得整夜睡不着觉。小丫鬟咬着细细的银牙,红着小眼圈,也轻轻问了一句:“姑娘,您真的……不怕吗?”

    宝钗勾了勾白鹭尖尖的小下巴,安慰道:“我不怕。”

    “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死的啊……”

    “若是不能与亲人在一起,不能开开心心的,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活着和死了,根本没有区别。”小丫鬟清澈如一汪潭水的眼儿里映出宝钗唇边的一弯浅笑,“人总不能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认命而认命。”

    白鹭似懂非懂地点头,宝钗拍了拍她,柔声道:“还没问呢,你找我有事?”

    “哦、哦……”白鹭赶紧道,“前两天郑长史派人来收拾了他们的行礼,但是那柄竹伞还在您书房里呢!”

    就是被穆梓安扔过墙,把可怜的小丫鬟敲了一个脑门包包的死沉死沉的竹伞。

    穆梓安男扮女装的事情暴露,非常时期,薛家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时间跟他计较,再说也承他一回救命之恩,因此就这么算了。但薛家是不能给他住了,谁家经得起这么个力大无穷的人妖折腾?

    反正穆氏已经被送往京城,穆梓安便自觉地卷铺盖走人了。

    宝钗并不在意:“他们就住在后面的巷子里,叫个人把伞还过去就是了。”

    白鹭又踟蹰了一下:“别院里还落了一些行礼……”

    “一起送回去。”

    “是……”看着宝钗离去的背影,白鹭咬了咬嘴唇,她还是太紧张了,没来得及说——被东平王世子扔下来不要的,是一盒一盒的胭脂水粉啊!

    第三十一章

    白鹭得了自家姑娘的吩咐,找了个叫高顺的小厮来。这个高顺平时是跟着薛蟠的,天生一张嬉皮笑脸,专门帮惹祸的薛大傻子善后,是个挺精明的人。白鹭让他将竹伞和那堆胭脂水粉送到后巷,交还给东平王府诸人。

    白鹭还特地嘱咐:“递给郑长史便好,千万别去招惹世子爷。”那晚看那位世子爷的力气,简直吓死人呢!

    送个东西而已,不算大事,关键这是大姑娘的贴身丫鬟亲自递过来的,而且是最乖巧最温柔的白鹭姑娘哎!被白鹭拿睫毛翘翘的眼儿一瞧,高顺顿时挺高了胸脯,“啪啪”拍着打包票:“白鹭姐姐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哎!”

    白鹭单纯的很,根本没接收到“求表扬”的小眼神儿,一心一意只为姑娘派的差事担心:“这里还有胭脂水粉……”不还不好,还了好像也不怎么好啊!

    “这简单!”高顺快手快脚地将那一包胭脂塞进了伞里头。竹骨伞又重又结实,只多承这么点儿重量,小意思!

    高顺一心办好白鹭姑娘的差事,牢牢记着,蹑手蹑脚过去,只找郑长史便好——没成想,穆梓安正站在倚在半新不旧的灰木门上,玩着匕首,对他挑眉:“你谁?来干什么?”

    糟糕,被逮了个现行!高顺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幸亏脑子转得快——他跑什么啊?

    他只是来还伞,又不是作奸犯科的。哎,也是这位世子爷太吓人了,那晚上一刀就削了一名朝中大将的首级,看着长得比姑娘家还漂亮,实则是个煞星啊!

    挪着微微发抖的腿蹭过去,高顺赶紧赔笑:“世子爷,我是薛家的,来给您送伞的。”

    穆梓安接过竹伞,掂了掂,忽然挑眉问道:“你们大姑娘让送来的?”

    “是、是呢。”这话一说出来就恨不能咬掉舌头。竟然吓得问啥答啥,出息呢?号称薛家最油狗腿子的高顺在心里抽自己嘴巴子。帮大爷善后时候一个磕巴不打、鬼话连篇编的本事都哪去了?

    “算她还有点心。”穆梓安嘀咕了一句,掂掂竹伞,又对自怨自艾的狗腿子挥挥手,“没事了,你去吧。”

    “是。”高顺赶紧要退下,可一转身,冷不丁瞧见一队人走过来——自认为见多识广的狗腿子张大嘴巴发愣:好俊、好气质……好、好冷,阿嚏!

    来的是个跟穆梓安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护卫,皆屏气凝神,一片整肃。

    少年相貌俊美,比起穆梓安来也丝毫不显得逊色。只是眉梢眼角间总是透着一股子孤傲的冷。少年瞳色较浅,眸色清澈透明,更如冰晶一般,再加上穿着一身只有在袖口处够了几丝绣文的银色长衫,更突出清冷如月的气质。

    或者,换个不那么文艺的说法,就油滑小狗腿高顺的切身感受——大夏天的,看起来却还像裹了一层万年不化的雪似的,让人想抱胳膊打哆嗦呢!

    高顺被冻得动弹不得,少年走近,看了看他,又转向穆梓安,问道:“他是谁?”

    “前头薛家的下人。”穆梓安扶额,看这场景实在是不吐不快,“他是被你吓成这样的。”

    少年摇了摇头,止住身后想要上前撵人的护卫;穆梓安亲自拍了拍高顺的肩膀:“回魂了?回去吧。”

    高顺又一激灵,赶紧躬腰小跑离开,一眼都不敢多瞄。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世子爷亲自迎在门口,就是个等人的样子嘛。能让世子爷亲自迎接的人,那得是何等人啊!

    等高顺跑没了踪影,穆梓安才对少年叹气:“你就带这么点人过来?还不让我去城外接你。”

    “不必,父皇点了两千禁军给我,不会出事。”

    没错,“父皇”。这位正是承景帝的嫡长子,也是内定的储君,卓尧。卓尧与穆梓安同岁,承景帝至今没有立他做太子,不是防备,反是保护。按照祖制,本朝太子要镇守南京,如今吏治还很混乱,承景帝哪舍得把宝贝儿子扔到人生地不熟的留都去,硬是把卓尧拴在身边,一面教授治国之道,一面有意识地帮他在朝中积攒势力。

    穆梓安真想对这位未来的太子殿下翻白眼:“禁军呢?”

    “我让他们分散去查探情况。”

    我就知道,穆梓安真的翻了个白眼。这货向来如此,一办起“正事”来就顾不得自己金尊玉贵的身份——总害得别人替他操心!

    禁军被派出去了,东平王世子当仁不让地要扛起保护大皇子安全的重任。穆梓安认命,反正,从小就是这样,习惯了。

    穆梓安与卓尧的相识源于一场孽缘。那时候穆梓安才五岁,奉旨进宫读书。下大雪的冬天,小世子裹个像个毛绒球球,被人牵着、摇摇晃晃地慢慢走。带着他的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只比穆梓安大五岁,穆梓安却得叫他“叔”,正是刚刚承袭北静王之位的水溶。

    水溶带着小家伙路过御花园的小冰湖时,忽然听到吵嚷声,循声望去,竟见两三个内侍粗鲁地将一个小小的男孩子推倒在了冰湖上。

    男孩儿长得挺好看,就是有点瘦。只穿着薄薄的内衫,雪白的绢帛飘着,脸也是白的,整个人就像是个霜雪捏成的冰娃娃。被欺负了也不做声,就坐在冰上,用一双淡漠的眼睛看着他们的方向。

    那帮欺负人的内侍还要去拉扯他,穆梓安看不下去,“蹬蹬”跑过去,一拳一个揍倒,然后把地上的男孩子拎了起来:“你没事吧?”

    男孩子还是不说话,只用眼神扫过一圈内侍。那些人被摔了屁股蹲儿,又被这冷冰冰的眼神一瞧,不由打寒战,不赶紧四下逃走。

    穆梓安正想去追,却听一个凉丝丝的声音:“不必追了。”

    穆梓安回头,惊吓:“你会说话啊?”还以为是个哑巴呢!

    男孩扫他一眼:“我叫卓尧。”

    姓“卓”?穆梓安再次傻眼:皇家的人?

    水溶已然过来,拱手:“赵王世子。”

    当朝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被封赵王。

    卓尧点了点头,忽然以右手扶住左肩,皱眉:“我肩骨脱臼了。”

    穆梓安:“……”喂喂,你看我干什么?我刚刚只拎了你的衣服,压根没碰到你啊!进宫前娘亲耳提面命让我收敛力气,我真的很小心很小心了啊!

    总之,“谋害”亲王世子,只能卖身还债。在之后的一年时间里,穆梓安靠着他这身诡异的力气替卓尧挡了不少绊子,也终于搞明白卓尧为什么会被欺负。实在是,太上皇太偏爱皇后所出的太子了!不仅早早撵了其他儿子去封地,还硬让各个儿子送了嫡长子来京城,名为教导皇孙,实则是留作了人质。

    太子心思狭隘,即使常年镇守南京,也没忘记打点宫内让好好“照顾”几个侄儿。当时掌管内宫的又是孝泽皇后,对儿子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东平王穆莳一向深得帝心,虽不会武功,但精通铸造火枪的工艺,一直领着京师火器营;再加上祁王妃乃是全京城都不想招惹的母大虫,孝泽皇后虽对穆梓安不满,却无法刻意针对。就这么磕磕绊绊的,一直到第二年夏天,三皇子齐王的小世子被发现淹死在宫内的小湖里,捞上小小的尸体一看,竟还有极多被鞭打的痕迹。

    齐王气不过,上京讨说法,却被截杀在京郊五里处,死相极为凄惨。满朝文武终于无法再容忍,太子与皇帝的矛盾也终于爆发。太子被废四年后,赵王登基。

    就这样,穆梓安成了元后嫡子的患难之交。引得不少红眼病嘀咕“慧眼识英豪”。每次被这么揶揄,穆梓安都想仰天长啸——明明他才是被算计的那个,还是被两个人一起算计的,天知道那天水溶“叔叔”为什么要带他绕道冰湖后面那条偏僻的小路?

    ……

    往事不堪回首,还是说说现在吧。

    “进来说吧——”穆梓安让开身子,却没注意门檐边正支着那把沉重的竹伞,无意中碰倒,瓷的金的玉的各样精致的盒子叮铃掉了出来,有几盒落了盖子,润泽的脂膏零落在绿苔石阶之上,嫣红一片,煞是好看。

    胭脂轻浮的香气弥漫散开,卓尧不由勾了勾嘴角:“我记得,这是你的伞?”

    穆梓安真的恨不能死一死,单手捂眼睛,破罐子破摔,干脆承认:“是,这些就是我用的,男扮女装。”

    “男扮女装……咳咳、咳咳。”实在忍不住想笑,卓尧只能假咳。

    穆梓安郁闷:“我是为了帮谁引开这一路的尾巴?”还嘲笑,有没有良心啊!

    “那——这些怎么会在伞里?”

    “‘她’塞的呗。”穆梓安更郁闷地嘀咕,执起竹伞撑开,伞面里也染了一片嫣红的泥膏,衬着水墨底色,灼灼艳艳。就如那夜那个提灯的小姑娘,漆黑一片夜里,鲜艳的红灯笼染红了少女飘逸的裙摆。

    举着竹伞发呆,没料到“啪嗒”一声,一块红泥落下,正中穆梓安的鼻尖,红红的鼻头滑稽得像个小丑。

    卓尧再次忍俊不禁,穆梓安伸指头抹了一片红,不由更蔫巴:“这么整人……她到底有多讨厌我。”好歹我还救了她一命呢。

    卓尧问:“你说谁?”

    “没说谁。”这么惨的暗恋,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穆梓安郁闷地让开身子,卓尧挑了挑眉,准备进门再问。一抬袖子,一样雪白的东西从大皇子的袖中滑落而出,是一块题了字的白绢。

    穆梓安手疾捡起来,瞄一眼,顿时一扫颓然,眼睛弯弯笑眯眯:“不错的诗。”

    白绢上提了一首诗:“昨夜骤雨凝红泥,轻客燕子何悲啼!一沐清蒲更洁净,叫人怎地不幽情?”

    “啧啧”两声,穆梓安品鉴:“字是你的。”笔锋凌厉,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但这花儿鸟儿的句子,绝对不是个男人写得出来的。”

    卓尧拿回绢帕,淡然道:“我抄的。”

    穆梓安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谁写的?”

    卓尧依旧淡然:“不知道。”

    “哎?”以卓尧的个性,不想说就根本不会回他,现在这反应是……他是真不知道?

    卓尧将绢帕接回手中,并不避讳,淡淡告知:“在扬州与人写同题之诗,我输了。”

    穆梓安吓一跳:“谁能赢你?”

    眼前这家伙从小就聪明得吓人,过目不忘出口成诵,写得文章更是让成名多年的大儒都啧啧称奇——把其他人衬得都跟个傻子似的。包括穆梓安在内,一起念书的其他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这家伙拖出去套麻袋打闷棍,实在太遭人恨了!

    “我不知道,我在扬州寄住监盐御史林如海家。题是林如海拟给他的学生的,我跟着写了一首,却发现他的书案上已放了另一篇,更为出色。”绢帕是柔和的白色,卓尧向来冷漠的眉眼间也流露出一抹温柔,“我只抄了两句,尚不是最好的。”却是最衬他心境的。

    穆梓安不相信:“你真没去打听?”

    “没有。”

    “为什么?”

    “无暇顾及。”

    “你这家伙……”穆梓安还想说两句,却见卓尧的目光又围着他手里的竹伞绕了一圈,顿时抽了抽嘴角,而后乖乖闭嘴。

    明白,一人退一步,谁都别打听谁的事。穆梓安摇摇头,命人把满地的胭脂水粉收拾干净。然后,回屋,说正事。

    第三十二章

    两人进堂屋。侍卫奉了茶后便自觉退下,在外头围一圈守着,让里头的两位殿下放心说话。穆梓安将最近的混乱悉数告知卓尧,又道:“这些,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卓尧扶着茶碗的边沿,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肃色:“如此之将,如此之兵……如此一个朝廷。”

    吏治败坏,已经不仅仅是文人失却风骨,连武将也失了忠诚。就像这场人祸胜于天灾的洪水,始于贪官污吏,终于乱臣贼子,闹得长江沿岸一片生灵涂炭。

    差一点,连太|祖的皇陵都要被淹毁。若再不整治,他们还有何颜面去见黄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穆梓安倚在一边,还是有点担心:“虞方兵溃,南京守备军四下逃窜,你真要留在这儿?”

    卓尧道:“我已向父皇请了旨意。”

    也就是心意已决了。穆梓安叹气:“拿你没办法。”这人一倔起来,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

    说正事,穆梓安问他:“你在扬州可有收获?”

    “林如海可用。”

    卓尧寄扬州监盐御史住林如海家,因为林如海正是承景帝事先看好的另一个的人选。林家五代列侯,却是清贵之家,林如海是与徐龄同科的探花,最适合做这个整顿朝堂的御史。

    穆梓安总算放下了一半心:“还好,否则真是白跑一趟。”

    徐龄虽不可用,但是——死得也太可惜了。

    卓尧却不放心,眸光凌厉:“吏治败坏如斯,不仅是风气之坏,更是朝廷法度之疏漏。”

    制度就如食谱,好则养人,坏则毁人。与朝廷也是如此。出了这么大的问题,绝不是宰一两个贪官,杀鸡儆猴就能治本的。

    穆梓安点头,这也是承景帝让卓尧亲自来江南的原因。他们要找这个的御史,不仅要能反贪腐肃正气,更要能配合朝廷推出新政,从根本上改革目前一片混乱的法度。

    “林如海监扬州盐道多年,以他所见,如今吏治腐败,一在风气不正,二在督管失察,三在买办之乱。”

    风气不正、督管失察都好懂,穆梓安便问:“什么叫买办之乱?”

    “林如海说,如今官绅贪腐,十之八|九与官营买办有关,其中监管最为疏漏的正是盐道。盐政实行商屯制,各地盐商可带着粮米、布卷、银钱、马匹等向各个地方军政长官换取领盐的凭证‘盐引’,再以盐引向朝廷领盐进行售卖。原先只有边塞驻军可下发盐引,可皇祖时以盐引作为奖励赏赐功臣,结果满朝纷纷上书奏讨盐引,转卖商人以牟利。”

    顿了顿,卓尧冷然道:“只要手里有盐引,就可以向商人换取粮食布匹甚至军马武器。这么一来,都忙着去巧立名目向朝廷要盐引,都只顾着敛财了!从虞方的府里抄出了几箱的盐引,竟然还有伪造的。”

    秦寒带人抄虞方家时,穆梓安也在,正是亲眼所见。

    沉默了一会儿,穆梓安问:“你打算怎么做?”

    卓尧道:“林如海建议,将包括盐引在内的官营买办全部收归朝廷,统一监管、统一分发。”

    穆梓安翘了翘嘴角:“这可不容易。”

    卓尧颔首,却道:“我已向父皇递了奏章,具呈三议。”

    “哪三议?”

    “其一,暂停长江沿岸军政衙门发放盐引之权,由朝廷统一调配官盐,低价发放于百姓。”

    “其二,洪水过后,亟需大量粮米木石以安置灾民、重建市镇。也由留都朝廷以赈灾银统一采购,以高于市价的一至三成的价格与商人交易。”

    “其三,禁止朝官或其他地方的军政衙门前往受灾地区抛售盐引。若有趁机囤积物资、有意哄抬物价之人,格杀勿论。”

    这三条,针对可不仅仅是长江沿岸的官商。都说灾难财最好发,但前提时是僧多粥少时能顺势把物价抬上去,第三条简直断了所有朝官发财的通路。穆梓安只能重重一叹,故意做一副哀戚的样子:“既然你偏向虎山行,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卓尧道:“我已做好准备。”

    “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找你的麻烦。”最先跳出来的应该就是朝中权贵,穆梓安忽然皱眉,“上次我写给你的信,你看了没?我抓到的王子腾的那个心腹,曹铮,自尽了。”

    正是在虞方作乱的那天晚上,南京城一片混乱。人挤人、人踩人,穆梓安所租的小院也受了冲击,被关在地窖中的曹铮趁机挣脱了绳子,他知晓自己逃不出去,便杀了包括保龄侯堂弟史肇在内的其他所有人,而后举刀自尽。自尽之前,还狠心划花了自己的脸,穆梓安点过了其他的尸体,方才辨认出那具血肉模糊的是曹铮。

    曹铮对于王子腾,是真的忠心。

    “我已看过信。”卓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这样也好,留都遭劫朝中人心惶惶,此时不宜再生事。”

    穆梓安明白了:大局为重,秋后算账。

    ……

    又过了几日,六千禁军带着承景帝的圣旨赶到南京。圣旨也是三道:

    其一,着大皇子卓尧亲赴南京,领长江沿岸水灾后安置、重建等事宜。东平王府世子穆梓安领禁军随行保卫。同时严查贪污工部河道银与虞方父子两案,并令御马监少监秦寒为巡检督查,尤以凌厉笔锋重重写下:若再有贪腐之官、再有作乱之人,一律从严处置!

    其二,令成国公领兵出京,平定长江上游的暴|乱。但考虑到这些皆是受灾之民,承景帝特谕,如非首恶,可予以招安。

    其三,追赠殉城的应天府尹徐龄为太子少傅,加谥号为文正,并改南京官学为文正书院,在书院内立碑亭,凿刻其生平事迹,并取其生前遗物——缺口的粗瓷饭碗与一盏铁茶壶,于碑亭供奉。

    承景帝特意给了卓尧便宜行事之权,也就是说,卓尧所呈三议,承景帝全部应允了。传旨的太监特意与卓尧说:“殿下尽可放手去做,朝中一切皆有陛下。”

    “多谢父皇。”

    卓尧终于能抛头露面,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徐文正公的碑亭前上了香,而后便开始收拾南京城这一团乱麻。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被调到南京,暂代应天府尹一职,具体施行由“三议”具化为的“三政”,布告全城,并让皇陵卫骑快马发往整个南直隶的管辖范围。

    百姓拍手称快,可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南京商人们——说是炸开了锅也不为过!

    表面上看,只是将“以盐引易物”改为“以赈灾银易物”,都是朝廷向他们买东西,还能不用倒腾直接拿到现银,岂不是好事?可实质上,朝廷统一调配官盐就意味着大大压低盐价。再者,物资换盐引再去领盐转卖,利润可翻三番还不止;但直接用物资换银子,就只能拿到官榜上说的多给的一两成利钱而已啊!

    没有贩盐之权的小商人也犯嘀咕,原本他们可以将货物转卖给盐商,也能得个四五分的利,现在这么一闹,大家利钱都一样,谁还愿意收货?

    再有有“先见之明”的,早早去外地囤了大量物资,就等水灾过后大赚一笔,结果朝廷限了价,欲哭无泪,这是要赔本呢!

    又有一事,有个叫方起的小商人,脑子一转想出了个妙法,运了堆发霉的粮食去应天府衙门妄想滥竽充数。结果林如海亲自验货,当场黑了脸,叫来衙役狠打了方起五十大板。

    打是没打错,可这么一来,南京城的商户更加人人自危。

    这时候,有人想到,薛家是江南最大的盐商,而且薛家家主与掌皇陵卫的秦少监交情可不一般。急得团团转的商人们一拍大腿,找薛公去!走了个状元郎——呸呸,死者为尊,徐大人对大家有恩,不能嚼他舌头;来了个探花郎,却是个施“乱政”的,这可不行!

    薛家的前门后门堵了一堆人,有同为皇商的,莫家和白家;也有亲戚家,贾家和王家,都急吼吼地喊着:“请薛公一唔,有要事相商!”

    薛家里头,宝钗厉声吩咐守门的众人:“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待我去找父亲!”

    “是,大姑娘!”众人挺直了腰板,赶紧把门守好了,虽然外头砰砰敲门甚至砸门的声音很吓人,但是——大姑娘比他们更吓人!

    高顺鬼头鬼脑地凑过来,递过个纸片儿:“大姑娘,今天早上,世子爷从衙门那头送了封信过来。”

    世子?穆梓安?

    宝钗心情正不好,便道:“我记得你识字,你念吧。”

    “是……就三个字,‘莫上当’。”

    “上当——他以为我很蠢?”

    宝钗随即撂下高顺,快步走进内院,薛彬正在书房里,背手而立。薛彬的脸上还带着病色儿,紧紧皱着眉,眼下的情况真是棘手无比。枪打出头鸟,薛家却富到不想当这个出头鸟都不行,这步,连虞方都惦记着这份家财。

    宝钗走进,行礼:“父亲。”

    “宝钗啊。”见到女儿,薛彬的眉头舒展了些,“这些天累了你。”

    短短几日,女儿将家里整顿得井井有条,作为父亲,怎会不感慨。亏得有这么个好女儿,避免薛家陷入内忧外患的交困之中。

    宝钗将众商人围堵薛家之事告知,顿了顿,又道:“我让人架了梯子,从墙上看了一眼。认了出来……凑在里头的,还有咱们家的伙计。”

    薛彬再次皱起眉,也就是说,连自家的伙计都不赞同新任林府尹的“新政”——却又是另一个层面上的内忧外患。

    “宝钗,你怎么看?”

    宝钗道:“劫后余生,先求生,再求平稳,安定之后,便会进一步求利。此乃人之常情。”就像她自己,前世身患绝症,只能艰难求生;转世一本石头记之中,获得健康的身体,便忍不住求亲人,求一个平平安安的家。

    薛彬点了点头,又听女儿说:“可将心比心,女儿并不觉得林大人的新政是乱政。水灾是灾,就如人患重病,总要虚弱,总要服苦药、猛药,总要为了病愈付出些什么。民有损,上游百姓流离失所;官有损,徐大人还有尚书大人,都为虞方所害;如此,商怎能不受损?况且,官家多给了几分利,已是向商人让了几步。”

    宝钗最后叹息一声:“而且,大皇子亲自坐镇南京,天家威仪在此,怎可随意诽谤新政为乱政。”

    “是啊,大皇子也在这儿……”这便是薛彬最担心的,如今堵在家门口的这帮人,是逼着他出头、甚至刻意将薛家抬起,抬到与大皇子对立的那面去。

    薛彬定下决心:“此事不可拖。宝钗,请他们进来吧,我亲自与他们说。”

    宝钗却道:“父亲等等,女儿有个想法。”

    薛彬听宝钗娓娓道来,不由点头,听完却又叹息,满眼复杂:“你若是男子该多好。”

    宝钗并不介意这句,谁让薛家小辈儿是典型的阴盛阳衰呢?大房如此,二房那个薛蛟就更不用说了。宝钗想了想,微微勾起唇:“其实,这次,我还要找哥哥帮忙。”

    第三十三章

    薛家富丽堂皇的堂屋里,众商人你一眼我一语,吵的吵,哭的哭。

    “实在不是咱们想多要,水灾闹了个把月了,米粮木石的价格一直在涨啊,咱们买的时候比现在价还高呢!现在官府只多给一成利,不是存心让咱们亏本啊!”

    “还有,盐引易物可是老规矩了,怎么新来个府尹就偏叫以银易物了?官家的规矩还要不要了,都这么胡搞,不都乱了套了!”

    “是啊,而且还刻意压低盐价,咱们亏了多少就不必说了,朝廷不是也亏?”

    “虽说拿发霉的粮食滥竽充数不对,可林府尹也太狠了!五十大板啊,那方起当场给打掉了半条命,血肉模糊的,你说这打给谁看的?不就是杀鸡儆猴,给咱们看的?”

    “听说大皇子才十五岁,一直养在深宫里,哪里晓得咱们市井小民的艰难。”

    薛彬一直沉默不语,任他们吵,直到听到“大皇子”三字,才淡淡叹了一声:“慎言。”

    刚刚说话的也是个皇商,姓莫名帆,四十多岁,有点儿中年发福。莫帆正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大肚腩,他也发觉说错了话,赶紧低头。

    众人也一片讪讪,趁着这空挡,薛彬道:“大家都说累了,用些茶吧。”

    侍女捧着精致的茶盘进来,为围坐一圈的众人奉了茶,又恭谨退出。

    众人端了茶碗起来,莫帆因为太尴尬,赶紧埋脖子喝,谁知一口下去差点喷出来——这哪是茶啊,这是粥啊!

    大米熬成的米粥,而且是最下等的糙米,还带着谷壳子,嚼在嘴里跟煤渣似的。

    莫帆正想跳起来,却见薛彬面不改色,扬起茶碗,喝起了粥。实在太粗糙,薛彬紧皱着眉头,喉咙“咕噜”几声,勉强咽了下去,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咳……”

    “哎呦,薛公,您这是做什么啊!”薛彬在南京商人堆儿的人缘还是不错的,顿时有几个人过来帮他拍背,又劝道,“您还病着呢,喝这种折磨人的东西做什么?”

    薛彬又咳了几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环视着众人,叹息道:“糙米粥都难以下咽,何况是发霉的米?”

    众人愣住,莫帆不由“咕嘟”一声,一嗓子糙米粥竟然都咽下去了。这可糟了罪,他长得胖乎乎,“咳咳”想要弯腰吐掉,可那肚子太圆,根本弯不下去啊!气喘吁吁又猛咳,一番折腾下来,可怜的莫帆眼泪都快出来了,仰躺在椅子上大喘气,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薛彬待他折腾完,才沉声道:“若无徐大人舍身殉城,如今金陵已是一片汪洋,在座诸人恐都会沦为无家可归的难民。假使如此,喝上一碗热粥都成了稀罕。若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救命粮,却是糙米粥、发霉的粥,那该是何等的悲哀。”

    “对咱们而言,只是少几分利;可对那些灾民而言,可能意味着性命。诸位想想,何其忍心?”

    光洁的白瓷茶碗被放回桌上,“叮铃”一声,不轻也不重,却被满室的寂静衬着,显得格外清脆。

    薛彬在心中肯定,正如女儿说的,人皆有怜悯之心,尤其是将心比心、感同身受之时。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众人都沉默了,诚然,商人重利,可并不是没有良心。蜂拥跑来薛家,一是从众,二来,好不容易安逸下来,人皆是不愿意再去想那份擦肩而过的悲哀。

    一片沉寂中,却忽然有人冷笑一声:“薛公如何变得跟那林如海一个鼻孔出气?都拉着灾民做幌子,可咱们现在在谈的法度!废盐引是什么道理?原先朝廷赈灾的时候,也是用盐引向商人买货,也没见多饿死几个人!”

    众人不由惊讶,这个最先出声、还如此不客气的刺头儿——可是个姓王的!此人名王子衡,长得贼眉鼠眼,跟京城那位都提点王子腾大人是隔了两三房的堂兄弟,也算是薛彬半个大舅子。

    薛彬皱了皱眉,对上王子衡挑衅的目光,摇头道:“每逢灾后,朝廷都会拨下赈灾粮款。粮是分发给灾民的,但肯定不够;款是用来向商人购买物资,以填补粮那部分的不足。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最简单的帐都会算,只有朝廷以低价从咱们手里换东西,才能(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http://www.xlawen.org/kan/41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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