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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昌这个老流氓越虐待大梅。好长一会儿，两个人身上都大汗淋漓，像水洗一般。武运昌终于折腾的没了劲儿，横着仰躺在床上，看着屋顶。
大梅穿上T恤，提起裙子。安静地坐在武运昌身边，伸手仍然摆弄他那打不起精神的老二，逗他道：“头朝东，再头朝西，朝南再朝北，咋就不头朝上？”
“嗨！”武运昌叹了一口气，坐起来，系着扣，无可奈何地说道，“都是*那该死的老庙头气的！”
“老庙爷咋啦？”大梅停止了动作，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愣怔了。
武运昌起身坐到沙发里，这大白天，时间长了，万一来人，孤男寡女同坐床上让人猜想。坐定，他给大梅把见老庙头的事儿絮叨了一遍。
“呀！就这点儿小事儿，都把你气成这样。亏你还当了这么多年官呢？”
“这是小事？”武运昌望着坐在床边说得轻描淡写的小女人，道，“这可不是小事儿？”
“啥屁大的事儿？这吴茂林办电的事儿，村里人不过就是说这么几天，热过这阵子，各忙各的去了，谁还总记着？”
“哎呀！要说也是，”武运昌拍了一下大腿，望定眼前的小女人，忽然觉得她像朵狗尾巴花，惊喜道：“看不出来哦！你还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儿，你这么一说，俺心里疙瘩顿时解开，霍然敞亮了。”
“啥明白事理，啥事儿不是热的快，就凉的快。”大梅被夸得低下了头。
“俺看你不简单，胖主任也老了，村里啥也不干，干拿着一份儿工资，以后这妇女主任，你就当吧！”
“真的？让俺当。”大梅两眼放出贼贼的绿光，盯着武运昌惊叫。
武运昌坏坏地笑道：“俺的火气又忽然上来了！”
“俺给你灭火！”大梅又猛地拽掉T恤，两只肥胖的白兔子又蹦了出来，一会儿，武运昌被这一对兔子晃得晕头转向，浪男*又搞在了一起。
下卷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01 生日热闹
九爷神像确实被扔到了村南的粪坑里，武运昌是在他大摆寿宴前一天看到的。
但他相信大梅的话，啥事热的快，凉得也快，村里没了九爷雨神，人们对这办电架线的事儿，会忘得更快。三两年后，谁还会记得吴茂林的好呢？于是，他指使心腹武双炮，趁夜里没人把九爷神像挖坑埋了。至于大街旁边的九爷庙，他会借划庄子收钱，硬化村街面为借口，把空庙拆除，弄得一干二净，斩草除根，难道还要让村民像尊崇三国关羽一样，把吴茂林放在九爷庙里？这事儿，不能掉以轻心，老庙爷说不定会干出点啥出格的事儿，弄个泥胎，刻上吴茂林的大名？想到这里，武运昌觉得这划庄子的事儿，必须要抓紧，庄子划了，钱收了，为掩人耳目，修街。否则，每从九爷空庙前经过，他会不情愿地扭头看两眼，觉得脊梁骨发汗。
农历5月18这天，武敬恩不到一亩的大院子里，热闹异常。村里眼皮向上翻的人，一大早洒水扫院子扫街，武家大门口一直到通向出村公路，拾掇的比过年还干净；村里的厨子在院角落里安上了大海锅，锅里加满了清水，吹风机呜呜地吹，这水是让撺掇的男女刷洗炊具餐具用的；请来的厨师在屋里开始配菜，装冷盘；租来的桌椅板凳还在墙根放着。
武运昌倒背手，像监工，他穿一身带褶的崭新衬衣裤子，光头上被老婆子扣了一顶鸭舌帽，在这本该光脊梁的夏日，显得滑稽可笑。但主动来帮干活儿的人还不时讨好恭维。
这样的白吃白喝场合，老羊倌二白话是不会放弃的，他趁清早凉快，把羊放饱，赶到院里，卡擦留下铁将军把门，便扯开步，来了。二白话巧妙的活儿不会干，就会拿扫把，清理垃圾，所以，他一进门，就嚷嚷道：“这谁把俺扫街的活儿抢了？”
“呦呦！这不二白呀！”
“羊又到谁豆地吃草了？”
“去！去！俺在冥河里放，哪能去人家地里？”二白话经过，人群里都自动让道，他衣服肮脏的几个月不洗，一股羊臊味。他看见吴运昌在院里度着四方步，便凑上去，恭维道：“哟哟，今儿咱村这老支书，穿得像刚离休的县长，一副官架，神气十足。”
“二白呀！你没有牵只肥羊来给你老叔贺寿？”武运昌说着，抬手就捂鼻子挡羊臊味，身体还向后撤着，生怕给二白身体擦碰着。
“咱支书，一向清正廉洁，那能收百姓的东西！”
人贱则无敌，二白话说话总是顺嘴溜。武运昌怕一会儿，客人来的多了，还有上面的干部，闹出啥不快的事儿，就给他派活道：“二白啊！你今啥也不要干了，就坐在哪儿给敬国帮忙烧开水吧！”
“好哩！”二白顺手从院里桌上拿了一包烟，掏出散，给谁谁摆手不接，他自讪着把烟装在了兜里说，“俺就愿意给敬国哥一起干活儿。”
二白话到灶台旁，圪蹴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正在烧火的武敬国一支，自己嘴里叼上一支，这时，武敬国从灶膛里抽出火，二白话对火点着，敬国自点，然后两人烧着火，拉起了斜篇。
半晌时分，武家街门外热闹了，第一辆车刚停下，武黄队就去帮着拉车门，他不知道这小车门是从里面插着的，用大力正拉，里面一拔插销，车门猛开，差点把武黄队闪倒。车内出来一个五短身材，一看就是武运昌模子里脱出来的，不过比武运昌等村民们衣着干净，面部皮肤表情春风得意，开口就是普通话。这是武运昌在市里当科长的大儿子武敬东。然后车里钻出一城市打扮的中年女人，是武敬东的媳妇。
武运昌问儿媳妇：“咋没见俺孙女？”
“今儿不星期，没让她来。”儿媳妇说。
“不就耽搁一天吗？俺好久没见大孙女了。”武运昌扳着面孔道。
“念书是大事儿，可不能随便耽搁的！”
这边，武敬东从自己兜里掏出烟，拆开，给门前帮忙的人散。认识的该叫哥弟的叫哥弟，该叫叔伯的叫叔伯，不认识的小伙子，就亲切地问道：“你是谁家的？你爹叫啥？”
被问的小伙子都忸怩作态，于是旁边便有人自告奋勇回答：“他是二茄包的儿子。”
“他是三黄瓜的儿子。”
“哦！哦！看出来了，这一说还真像你爹啊！”遇到能开玩笑的，武敬东还不忘补上一句：“好好，像你爹，没转种！”
于是，旁边的人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就活跃了，七手八脚帮着从车后备箱里，车内，向家里搬烟酒箱子。有几个人不免夸耀道：“难怪敬东能当大官，又和气，眼里不露人。”
武运昌站在门口，看着这场面，觉得他这办寿诞是对路的。
第一辆车里下来的是镇长，和书记，这车武运昌认识，便像往常一样，上去迎接。武敬恩小跑几步，躬躬肩道：“有劳有劳，父母官，辛苦辛苦！”握手寒暄。
“祝老支书寿比南山啊！生日快乐！镇里没啥敬意的，特送两只花篮。”于是帮忙的把车后的花篮搬下，放在街门口，当然是俗对：“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镇长书记便被让进堂屋里。
一会儿，黑色的，红色的小车，陆陆续续到来。每停下一辆车，武敬东都是急忙迎上去，开车门。车上下来的人便客套道：“武科长，您是领导，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啥领导？都是弟兄吗？”握手寒暄后，武敬东拉着客人的手，到街门口，便颔首给客人介绍站在门口旁边的武运昌道：“这是家父！”
“祝老人家寿比南山，健健康康，生日快乐！”客人拱手。
于是，武敬东便把客人让进堂屋，他爹要跟着，他悄悄地说：“爹！你就在街门口站在别动啦！”
武运昌便桩子一样立在门口，专侯来宾，收祝福。女宾有武敬东媳妇负责接待。
快晌午了，来的都是县五套班子给武敬东有接触的副手，武敬东夫妇，躬身问候，握手寒暄，说尽官场假话。然后一**让进堂屋。
武家门前停了两排有几十辆小车，这在武家寨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不仅来撺掇的男人，没事的妇女也纷纷从门里出来，有抱着孩子的；有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还有一个妇女，两手沾着面，显然是正在家里和面。村民们脸上都洋溢着艳羡，也许还有嫉妒，谁家老人过生儿又这么大排场呀？
第十三章02 大摆寿诞
原来这镇干部和几个局长，是武敬恩和武敬琳打着他哥回来给他爹办寿打的电话，在武运昌预料之中；那些副县们是武敬东自己通知的，这让武运昌没有想到，所以，这排场等于上了一个台阶，心里自然别提多高兴了。
眼看中午了，屋里都摆上开了席，武运昌还未见吴先生露面，也未看见吴茂林来，倒是看见吴先生小儿子饿死驴，在帮忙的人群里说笑。他觉得这场面有一半是为了让吴先生祖孙二人看的，如果他们不来，岂不是扫兴。
于是，武运昌又小跑几步，进吴先生院子就喊道：“对门老哥呀！你还有啥拿捏的？还得让兄弟三顾茅庐呀！”
“哪岂敢岂敢，俺不是再等茂林吗？一会儿就到！”
武运昌看到吴先生正在梳头，身上更了衣，才说道：“来的领导多，有些礼数俺不懂，还仰仗老哥呢？”
“领导们那个见的场面少，咱一个庄户人知道啥！”吴先生哂笑道。
武运昌到大街等死场，把老庙爷，德国造等一班耄耋老人连拉带拽，弄到了院里。
吴先生和吴茂林也来了。
武敬东上前拉住吴先生的双手亲切地问候：“大爷还是这么健硕，福气福气！到堂屋里坐！”
吴先生知道堂屋里都是国家干部，便坚辞道：“俺就在院里给老哥老弟们同乐了，到里面太拘束。”
“这是茂林！”武运昌给儿子介绍道。
“啊！你看这小伙子，多精神。你爷年事已高，不愿屋里凑热闹，你也当过兵，见过世面，到里面陪领导去！”武敬东拉着吴茂林不放手。
“敬东叔，俺是来端盘子的！”吴茂林接到武敬东电话，确实不愿意来凑这份热闹，一连接了三次请电；他朝家里给爷爷打了个电话，爷爷说，咋不来？就是鸿门宴咱也不怕，他们不就是显摆嘛！咱爷们就见识见识去。
武敬恩也帮着推，吴茂林只得进了堂屋。
武家的亲戚，武家族里的长辈，都入座院里的席位。提前派定端盘子的都靠在墙根，街门底下张望，没有固定差事的人，便被武敬恩让到几张空闲的桌子上，二白话早已离开灶台，捡了个空位置坐下。
一切就绪，屋里都是干部们，武敬东搀着武运昌，老二老三后面跟着，到屋里当然是大驾光临啦，在座的起立又说了一遍“寿比南山”“生日快乐”等客套话。
寿宴开始了。
武家寨的村民们，没有这样说祝福话习惯，当武运昌说了谢谢各位老少爷们光临后，便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哥俩好！四季财！十全美，开始了。
武敬东领着两个弟弟到堂屋里敬酒了。武运昌先到院里主席上，给吴先生，老庙爷，德国造，等敬酒，然后挨着桌子敬酒，当敬到吴文生这张桌子时，吴文生端起一大杯含笑道：“老叔呀！你这寿诞快赶上乾隆爷的千叟宴了，俺敬你一杯！你一定要活到一百岁，俺年年来祝寿！”
“你呀！老饿，从你嘴里咋好话都变味呢？”武运昌抿了一小口，左手点着武吴文生道：“你呀，就没法！”然后转到其他桌子去了。
啤酒白酒，酒徒们喝得是天昏地暗，这场寿宴武家收了多少礼，没人知道，现在当官的都送钱，所以外人看不出来，不过武家寨村们是不用送礼的，因为这是习惯，至于个别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送没送？就有天知地知了。
不过，武运昌从乡亲们的脸上看到了，话里听到了，他这场寿宴是办对了。
现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人的眼皮都浅得，放不下一丁点泪，喜怒笑骂，皆现世现报，谁不愿意扶竹杆，而去扶井绳呢？
第十三章03 家事琐碎
开学了。吴茂林的妹妹吴林英要去上大学，从苏婷手里拿走五千块钱学费，哪可是花花绿绿一大沓，嘎巴嘎巴脆响的票子，苏婷感到特别的心疼。虽然这个家她财政大权自己掌着，她觉得这家当的算个啥？无非就是吴茂林的一个私人出纳。这嘎巴嘎巴响的票子，还不是一次性的，上三年大学，每年不得个万儿八千的？
苏婷心里的不快到极点，又无法发作，只能给吴茂林怄气。从心里想，她不愿意让这个小姑子上大学，对于无权无势的庄户人家，一个普通专科大学生，毕业了能找到工作吗？起初婆婆也是反对闺女上大学去，到头来，还不是去了？表面看婆婆反对，是自己男人极力支持，实际上婆婆心里哪有不偏心亲生女儿呢？说来说去，就她王苏婷是个外姓人。她嘟囔吴茂林，这个家这个样子了，你兜里没有，还充啥大头？你爷爷，你病爹，你老娘还不够你受？妹妹你也背在脊梁上，看你有多大的劲儿？这个家没法过，要是给你弟弟分了爹娘！你爷可以给你俩叔叔分了？
“你！”吴茂林听得面红耳赤，嘴里只吐出一个你字，喉结鼓动了几下，把要说的难听话，咽了回去。
在王苏婷看来，这个家将永远是一堆烂泥，扶不成墙头，吴先生，公婆，都失去自立能力，一个小姑子的生活又要背在脊梁上，而吴茂林还这么看淡钱，还坚持着君子求财，取之有道。像吴树林给他们送的一千块钱，她知道吴茂林一准发了工资，就给送回去了。
在村里盖新房子，或者到县城买房子，苏婷觉得自己对生活的美好憧憬，没有盼头。钱赞的没有花的快，要不是这五月收割机上给的2500块，这小姑子上学又要举债了。
尽管林英已经上学走了，苏婷还是每日埋怨吴茂林道：“上这个专科，也没啥出息，花这么多钱值吗？”
“你说的这算啥？亏你还是老师呢？”吴茂林打定主意不着急。
“正因为俺知道工作难找，才这样说嘛！没看苏红吗？要搁在前些年，教育局长的闺女还找不到工作？现在求人找工作，还不让直接问人家要几个钱有希望呢！”
苏婷的话，他亲有感受，这是实情，吴茂林无语，他坚持说道：“但是上学，总还是有希望，不上半点希望都没有。”
“关键是钱！你没想以后这个家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
“钱！钱！钱！”吴茂林也有些头大，好多事儿是不能细想的，他觉得反过来调过去，再挣论，总有把持不了自己发脾气的时候，他便骑上摩托朝县城去了。
吴茂林晚上回来，等不到苏婷放学回家，便朝她娘家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有人拿起，他刚嗯了一声，电话便放下了；他又打，接电话的是丈母娘。丈母和蔼地说：“今天晚了，苏婷再这儿住一宿吧！”
这是苏婷第一次因给茂林怄气，住回了娘家。
傍晚时分，一股燥热，让人感到憋闷。吴茂林解开扣，脱去了衬衣，还感到浑身难耐的热，他干脆把背心也一把拽掉，搭在了院里横拉的晒衣铁丝上。
晚饭还是在院里灶房门口的地桌子上吃，吴先生，病爹，老娘，吴茂林都保持着沉默，互相能听见嘴里咀嚼馒头的砸吧声，喝稀饭的吸溜声。他们一家人忽然觉得，这张饭桌上缺了一个人是这么的不习惯，是这么的寂静，好像地缺了一大角。小黑狗安详规矩地蹲在茂林身边，原先苏婷经常坐地方，热得吐着舌头，哈哈喘息。
只有病爹在娘的喂饭间隙，还不时地发出歇语一样的声音：啥啥！啥啥***玩、玩意儿，太阳、太阳从西边出来……娘不时瞅自己男人一眼，终于按捺不住，放下饭碗，叹息道：“都是你个死鬼，该死的不死，成了这个家的搅仙！”
第十三章04 凡常日子
这些日子，吴先生和茂林娘对茂林和媳妇怄气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又有啥办法呢？这顿晚饭一家人吃的时间又长，又潦草，绿豆小米稀饭剩了半锅，在地桌子旁边放着，盖子都懒有人伸手盖上。以前苏婷在，吃饭间还有说有笑，搁下饭碗，苏婷给婆婆争着洗碗刷锅，茂林个爷爷闲话；今天吴先生第一个放下饭碗，悄悄地回屋。茂林起来要拾掇锅碗，娘一把按下他，一会把碗筷拾掇干净。
吴茂林还像往常一样，把地桌子抽起来，靠在墙根儿，马叉凳子归到墙根，小黑狗绕膝跟来跟去，吴茂林抬腿没好气地“去”地一声，踢了小黑狗一脚，小黑狗夹着尾巴，向敞篷里跑去，还不时扭头，委屈地看着从来没打过他一下的主人，可能心想：这是咋啦？
吴茂林帮娘把病爹扶到屋里，拿起桌子上的半桶奶粉看了看，问道：“娘！奶粉就这点了吗？”
“娘好好的了，花些冤枉钱，再也别买了，买了娘也不喝！”娘的声音不高，但是很坚定。
“哪不行，啥有身体要紧！”
“要不？”娘迟疑了一下，没有说。
“要不咋的？”茂林望着愈发苍老的娘。
“要不？要不？要不咱从让林英回来，退了学吧！咱不上了。这三年还长着哩！”娘撩起衣角擦了一下眼睛。
“那可不能？再苦再紧也要让妹妹大学毕业！”
娘眼盯着屋地，屋地上墁的青砖有大有小，还有半截的，青砖缝隙码的参差不齐，这青砖不知道下过几次墙了，上面还依稀有白灰印迹，这看似无生命的青砖，经历了几代人，似乎在述说着沧桑的岁月，日子的艰辛！
母子俩就这样沉默，倒是病爹一会儿就呼噜呼噜，鼾声如雷，吴茂林忽然想，疾病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睡吧睡吧！日子慢慢熬吧！”娘停顿了一下，又叹息道：“啥时候给苏婷有个孩子就好了！”
吴茂林默默地从娘屋里出来，本来要去爷爷屋里停一下。朝堂屋迈了几步，想今儿也没啥给爷爷说，让爷爷劝自己，还是自己劝爷爷？一家亲人，都把对方的事当成了自己身上，那些宽心话就显得无聊至极。但是自己又无睡意，心里特别烦躁，于是便折身，出了街门。
但是，朝那里走呢？吴茂林想到树林家歇会，但是这苦能向青云嫂子说吗？那去啥地方？村里人都有晚上串门闲话的习惯，他自己上学，上学后当兵，这复员了又每天到城里上班，还真没有去谁家串门闲话过？去小叔家吧，不用说现在正牌桌如酣，长城堆砌。自己又不赌钱，到小叔家岂不多余。看来人还真的需要一些不良嗜好，来打发无聊？
武家寨连村委会地址都没有，更别说文化活动场所了？对了，就到村头公路边老妖代销点歇会吧！那里人多，是无形中的村文化娱乐中心，和新闻发布中心。对了，就到老妖代销点去，他没有目的，就是要用脚来排泄心中的郁闷。
吴茂林迈开大步一走，一阵凉风，他才感觉到自己光着背。光背光背吧！村里的汉子夏天不都是光着背吗？
果然，老妖代销点门前石棉瓦凉棚下，灯光通明，人声鼎沸。
老妖代销点门口东边，几个臭棋篓子，围着一圈，主阵者坐着，一边还圪蹴着观棋的；没有圪蹴地儿的就站着，猫着腰，脖子伸的鸭子一样，生怕象棋盘上马跑了看不到眼里；生怕炮响了听不到动静。这看二棋的总比主阵还热情高涨。主阵要跳马，他看到了对方的露步，就建议架炮，于是争吵抬杠，按照乡间的辈份调侃乱骂。只听主阵说：“老黄，俺就要跳马，俺丢着大炮打你老婆把心呢！”
“哪就骑你妈吧！反正你妈是让乱人骑的，俺今夜也去骑一回，过过瘾。”老黄这样骂，证明他给主阵者爹同辈，所以一个炮打对方老婆把心；一个骑对方妈过瘾。
旁边在村里辈分论不清者，便接口道：“哈哈！这真是鸡蛋换盐，你俩都过了瘾，谁也不用朝谁家席子底下压钱啊！”
“去你娘的个脚！”
“去你妈的个逼！”
刚才两个对骂者，转眼成了同盟，一致骂插嘴者。于是众人哈哈大笑，谁也不会恼火，棋照走不误，嘴里仍然不闲。
有时候，这棋走着走着，两个主阵的手握棋子也会骂，不过他们往往都是一语双关，比如这个说：俺将你；另一个就会立马回应：俺吃你；这个又说：俺将你老婆；这个回应：俺吃你妈！旁边又有插嘴者道：你将人家老婆，小心点，别把自己掉里面，出不来了；另一个插嘴者打呵呵道：你吃他妈奶呀！哪还不饿死，他老妈两只*耷拉的像两只空布袋。
呵呵呵，哈哈哈，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寂寞的村落里，人们慢慢地学会了找乐子，在家里被老婆数落了，或者为家长里短郁闷难解，就来这人伙儿里，说一阵子，骂一阵子，一切愁绪烟消云散。回到家里，脱个精光，掀开已经睡梦中老婆的被窝，吃奶抓肚皮，一会儿把老婆弄醒，勾引出老婆的骚劲儿，抱做一团，啃咬抓挠，直至呼哧呼哧，像头发疯的公牛，把母牛攻舒坦了，自己也泄了气。两个人混混沌沌拥着进入梦乡，第二天，仍然男打外，女主内，各干各的，吃着平常的粗茶淡饭，干着流汗出力的活儿。为一丁点事，就会摔盆子摔锅，从生气打斗，人伙散发，从街门屋门咯噔一关，男女一夜缠绵；第二天，鸡叫三遍，屋门街门一开，两个人又笑脸相见了。
第十三章05 村里闲人
平凡的时光就这样周而复始，星转斗移，春夏秋冬，风雪雨霜，阴晴圆缺，黑了明了，明了黑了，这叫过日子，而不叫生活，所以武家寨一带的村民都见面后，客气地问候日子过得好吗？答曰，日子过的还行！
哭笑蹦跳，打闹挣要，到底人活着忙忙碌碌为了啥？就为了眼睛一闭，身后那个五尺长三尺宽的小坑吗？
吴茂林默默地站在一边，想着祖祖辈辈的武家寨人，日子就是这样过的充实又欢乐，日子过得酣畅淋漓，扬眉吐气，看着这场景，他不由感叹：咋村里的汉子都比自己活得潇洒自如呢？
老妖代销点门口西边，几个闲话的汉子有靠墙抱胸的，有蹲着抽烟的，当然他们不会说村里的政治敏感闲话，他们往往把村里的事儿，结合到戏剧舞台上演绎；爱看书的就把村里发生的事结合到典籍史册里暗喻。这一班说闲话的人相对走棋的就轻言漫语了，他们一个个都酷似乡间的哲学家，哲学家的一本鸿篇巨制，往往被他们三言两语形象地概括，比如村里的白活的有个口头禅：人活着就是为了死以后的事。这样的话虽然让人活着感到沮丧，但这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人生之哲学。就像自己的爷爷吴先生，是做事心智不够，还是不洞察世事？是一种淡泊明志的心态，让他固守着自己一生做人原则不变，虽然爷爷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谁能说爷爷心灵不宁静充实呢？
吴茂林在生活之外，望着这两拨人谁顾谁的，忙得不亦乐乎，加之夜晚灯影外就是一抹黑，竟然没人发现吴茂林的存在。
不由一阵孤寂袭上心来，吴茂林突然有种想喝酒的**，家里爷爷屋里有酒，他不想惊动爷爷，不能把不*染给本就牵挂自己的爷爷。他想干脆就老妖代销点买一瓶，想自己光着脊梁有些不雅，兜里又没有装钱，不过村里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代销点本村人都可以赊账的。
吴茂林一步走进两拨闪开的人行道，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刺眼的灯光。
“哟！这不是茂林呀！？”白活的正圪蹴着靠墙演讲古籍，见灯光下贸然踏进一虎虎生威的小伙子，站起来惊诧道。
东西两拨正热闹**的壮年老年青年，戛然静止，仰头的，180°扭头的，90°45°转头的，目光聚焦到吴茂林身上，因为他没有光顾过村里这高级娱乐场所，在乡邻的心里，也许都感到吴茂林比自己身份高等，他们都是红尘里的俗人。
“嘿嘿！黑！你们都玩呀？”在这各色的目光中，吴茂林尴尬之极。他三两步走到代销点里，说道，“老妖婶，先给俺拿盒烟！”
“啊！茂林，你也学会抽烟啦！”老妖老婆从柜台里椅子上起身，转身伸胳膊到货价上拿烟，又扭头在吴茂林发达的胸肌上浏览了一眼，道，“要啥烟呢？茂林。”
“就迎宾吧！”吴茂林弄不清村里究竟啥牌子烟高档，他见村里多数年轻人抽这个烟。
“给烟！”老妖老婆30岁出头，敦敦实实的身材，上下一般粗细。但她与众不同的是，着装干净，肤色白皙，因为她经常坐在店里，不下地受风吹日晒，摩肩头发洗得光亮照人。如果坐在柜台后面不动，这张银盆大脸上的五官还是耐看，有几分诱人。但是起身扭动，便让人觉得煞风景。一般人买烟，她都是从货架上拿一盒，啪地扔在柜台上，而对吴茂林，她伸手等茂林来接。
吴茂林接过烟，返回门外，把烟拆开，给各位老少散烟，散到最后，烟盒里只剩下几支，他便不好意思地说：“白大爷，这剩下的几根烟给你吧！”
“给俺就给俺，这烟是戒不掉了。”
下棋的不下棋了，闲话的不闲话了，有坐着的，圪蹴着的，站在的，大都嘴里叼着烟卷，石棉瓦棚下，一会烟雾缭绕。
老妖老婆从柜台里搬出自己坐的椅子，放到门外，顺便用胳膊抹抹椅面，亲热地说道：“茂林，坐着歇会，给大家说说当兵的事儿！”
“妖婆子，偏心啊！俺每天来，是你这里的常客，不见给俺搬椅子！”
“是看茂林模样俊吧！哈哈！”
“去你娘的个脚！俺就看茂林长的俊，咋啦！”老妖老婆嬉嘛着转身扭到店里去了。
吴茂林坐下，人群一时寂静，他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干坐了几分钟，他站起来忸怩着说道：“俺来，耽误大家玩了，俺是来买瓶酒的。大家继续玩吧！”
“有事儿你忙吧！”白活的，看出他尴尬，便道，“从城里回来，没事了，来这里坐坐。过日子嘛！有了啥烦心事儿，说说笑笑，就上下通气，心情舒畅了！”
“嗯！俺记着。”茂林朝店里了。
“咋大半夜想起买酒了？吴先生屋里没酒？”老妖老婆亲热地问。
“俺！俺洗腿。”吴茂林撒谎道，“要赖酒。”
“哦！”老妖婆目光疑惑地浏览着吴茂林的胸脯，好一会儿，才弯腰到柜台下面翻动了起来。
第十三章06 夜遇静如
吴茂林打量着店里的货架，日用百货，样样齐全。他向右一扭头，看见静如站在身旁，便惊诧道：“静如，你啥时来的？”
“啊！茂林！你也来买啥？”静如的眼睛显然更惊讶。
“俺买瓶酒。”茂林语气平和了，目光迅速离开静如，游离到老妖婆翻东西的地方。
“俺给俺爹买盒奶粉，晚饭刚撂下碗，所以才来。”静如把目光迅速转移到货架上，她以为茂林还在盯着自己。
没话说了，寂静得让吴茂林感到腿有些软，顿觉时间漫长。老妖婆终于从柜台下翻出一瓶不带盒子的酒，胸部一鼓一鼓喘息着说道：“这是粮食酒，有劲儿，没包转，没人要，你拿去吧！茂林！”
“多少钱？你先记上帐，俺来时忘了穿衬衣。”茂林迅速瞄了一眼静如，为自己光着脊梁感到窘迫。
“烟两块，酒五块。算了，不用记！”老妖婆无比的亲热。
“哪能呢！又不是你地里种的，俺那天来给。”茂林又瞄了一眼静如，转身出来，给门外的闲人打了招呼，转进黑咕隆咚的大街里。
在朝静如家拐弯的过道口，吴茂林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蹲在大街与过道拐弯的一角。不大一会儿，嚓啦嚓啦，轻盈的女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过道口自然停下。吴茂林起身轻轻问道：“奶粉买了？”
“买了。”静如悄悄地回答。
两个人又没了声音，似乎是怕惊醒了这宁静的夜晚。吴茂林忽然想起，他从部队回来进村，碰见的就是静如，转眼快一年了，这一年里，他和静如的生活都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唯有那种自己在心底劝自己，忘了吧忘了吧的牵挂惦念，难以释怀。见了面，面对眼前的大活人，又无话可说无从说起，他听姑姑说，静如在喂马庄日子过的并不快乐，甚至很糟糕，每当想起，他都的心底都会泛起自责，静如的乖戾的命运，难道真的给自己无关吗？
而无语中的静如，在这个平静的夜晚，能在茂林的身边，虽然黑夜，四目相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就这样能多呆一会儿，都有一种幸福踏实感油然而生。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悲愤屈辱坎坷，听着茂林的喘息声，她感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就像一潭清水，明亮透彻，鱼儿漫游，虾儿欢快，水中涟漪一圈圈扩散，碰在岸边，波纹消散，新的一圈波纹，又从中形成。静如忽然感到浑身燥热起来，似乎有数以万计的虫子，在血管里游动，让血液加速澎湃，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忘记了自己女性的身份。今夜，星光灿烂，银河水泛，她内心特别渴望被茂林拥着……
但是，茂林就站在她伸手可触，跌倒在他怀里的距离，她喉管翻动，嘴唇翕了几次，抱抱的话就是说不出口。她努力着渴望抱抱的话，到嘴边却改口道：“嫂子会娘家了？”
“嗯！你咋知道。”
“俺一直在咱村住多天了，今儿傍晚俺去给吴爷爷送了俩西瓜。婶子告俺说的。”
“小武一鼻子好了没？”
“好了，多亏了吴爷爷！”
又是寂静，两个青梅竹马，无话不谈的男女，心里互相惦记着，表面有似乎有很多的隔阂，好像都在寻找话题，不愿意，就此分手，又怕无话空寂寥。
时间又快又慢，茂林终于深深地叹息道：“天凉了，早回吧！”
“嗯！茂林哥，你去把嫂子叫回来吧！”
“嗯！俺去。”
两人脚似乎钉在了地上，黑暗中对面，仍然挪不动。茂林终于抬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静如的肩膀，道：“你先去，俺看着。”
静如没吭声，轻轻地走了，脚步嚓啦嚓啦！直到脚步声消失，看着黑咕隆咚的过道，茂林才转身朝家里走去。
到家里，爷爷和娘的屋里都熄灭了灯，小黑狗不弃不离，但是不敢咬他的裤腿，怕再被踢一脚。
吴茂林居然没有洗脚，他宁肯手里的酒瓶子，对着瓶嘴咕咚咕咚喝了一气儿，一会便觉得头晕呼呼的，和衣躺倒在床上，夜里无梦。
第十三章07 慈母的心
不仅家务事扯着腿，公司一摊子也得照管，加上苏婷嘟囔怄气，吴茂林感到生活好累人，幸亏投入到紧张而忙碌的工作中，能暂时忘忧。
现在，苏婷依然回娘家快一礼拜，茂林娘愁容锁面，更显沧桑衰老，心中的郁结只有通过不断的哀叹，才能稍微化解。
儿子有错吗？
儿媳妇有错吗？
女儿林英上学有错吗？
这错就错在老弱病残，拖累了年轻人美好生活的向往。茂林娘想，自己真该以死相持，坚持不让女儿林英去上大学，村里的女孩子上完大学，又要找活做；活还没有找到，又到了出嫁的时候，不可能给家里添一砖一瓦。这儿子的劳动儿子的收获，有老人消耗，这又平添了一个小的消耗，这消耗还是个大数，还不是一年。林英是茂林的亲妹妹，但林英却是苏婷的小姑子。想想村里村外，有几个姑嫂同心的？不勾心斗角，不吵骂就是模范了！
思前想后，茂林娘决定亲自去槐树街跑一趟，给儿媳妇苏婷促膝而谈，她打定主意，可以暗地里向苏婷表明，可以打电话让女儿自动退学，坚决不上，这样茂林就没办法了。亲家一共来她吴家两次，那是个开通的好人，对她茂林和吴家可是做到了仁义至尽。茂林和苏婷过事儿的时候，不要彩礼；还给儿子的篮子里偷偷地塞钱接济，要说，比这样好心善良的男女亲家，那里去找？
她老人家坚信：苏婷是赖在娘家的，估计亲家也劝不动女儿。儿子茂林的倔脾气上来了，他说要坚决磨磨媳妇的性子，不能总看到花钱就怄气发难。妹妹林英上学难道不是正儿八经的大事儿？是啊！儿子那错了？
今天，吃过午饭。茂林娘把病老头子伺候停当，要去告诉公爹吴先生，去槐树街一趟。但是她出了屋门，就改变了主意，她老人家想，如果自己去了，苏婷万一说出个难听( 太阳从西边升起 http://www.xlawen.org/kan/4158/ )
大梅穿上T恤，提起裙子。安静地坐在武运昌身边，伸手仍然摆弄他那打不起精神的老二，逗他道：“头朝东，再头朝西，朝南再朝北，咋就不头朝上？”
“嗨！”武运昌叹了一口气，坐起来，系着扣，无可奈何地说道，“都是*那该死的老庙头气的！”
“老庙爷咋啦？”大梅停止了动作，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愣怔了。
武运昌起身坐到沙发里，这大白天，时间长了，万一来人，孤男寡女同坐床上让人猜想。坐定，他给大梅把见老庙头的事儿絮叨了一遍。
“呀！就这点儿小事儿，都把你气成这样。亏你还当了这么多年官呢？”
“这是小事？”武运昌望着坐在床边说得轻描淡写的小女人，道，“这可不是小事儿？”
“啥屁大的事儿？这吴茂林办电的事儿，村里人不过就是说这么几天，热过这阵子，各忙各的去了，谁还总记着？”
“哎呀！要说也是，”武运昌拍了一下大腿，望定眼前的小女人，忽然觉得她像朵狗尾巴花，惊喜道：“看不出来哦！你还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儿，你这么一说，俺心里疙瘩顿时解开，霍然敞亮了。”
“啥明白事理，啥事儿不是热的快，就凉的快。”大梅被夸得低下了头。
“俺看你不简单，胖主任也老了，村里啥也不干，干拿着一份儿工资，以后这妇女主任，你就当吧！”
“真的？让俺当。”大梅两眼放出贼贼的绿光，盯着武运昌惊叫。
武运昌坏坏地笑道：“俺的火气又忽然上来了！”
“俺给你灭火！”大梅又猛地拽掉T恤，两只肥胖的白兔子又蹦了出来，一会儿，武运昌被这一对兔子晃得晕头转向，浪男*又搞在了一起。
下卷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01 生日热闹
九爷神像确实被扔到了村南的粪坑里，武运昌是在他大摆寿宴前一天看到的。
但他相信大梅的话，啥事热的快，凉得也快，村里没了九爷雨神，人们对这办电架线的事儿，会忘得更快。三两年后，谁还会记得吴茂林的好呢？于是，他指使心腹武双炮，趁夜里没人把九爷神像挖坑埋了。至于大街旁边的九爷庙，他会借划庄子收钱，硬化村街面为借口，把空庙拆除，弄得一干二净，斩草除根，难道还要让村民像尊崇三国关羽一样，把吴茂林放在九爷庙里？这事儿，不能掉以轻心，老庙爷说不定会干出点啥出格的事儿，弄个泥胎，刻上吴茂林的大名？想到这里，武运昌觉得这划庄子的事儿，必须要抓紧，庄子划了，钱收了，为掩人耳目，修街。否则，每从九爷空庙前经过，他会不情愿地扭头看两眼，觉得脊梁骨发汗。
农历5月18这天，武敬恩不到一亩的大院子里，热闹异常。村里眼皮向上翻的人，一大早洒水扫院子扫街，武家大门口一直到通向出村公路，拾掇的比过年还干净；村里的厨子在院角落里安上了大海锅，锅里加满了清水，吹风机呜呜地吹，这水是让撺掇的男女刷洗炊具餐具用的；请来的厨师在屋里开始配菜，装冷盘；租来的桌椅板凳还在墙根放着。
武运昌倒背手，像监工，他穿一身带褶的崭新衬衣裤子，光头上被老婆子扣了一顶鸭舌帽，在这本该光脊梁的夏日，显得滑稽可笑。但主动来帮干活儿的人还不时讨好恭维。
这样的白吃白喝场合，老羊倌二白话是不会放弃的，他趁清早凉快，把羊放饱，赶到院里，卡擦留下铁将军把门，便扯开步，来了。二白话巧妙的活儿不会干，就会拿扫把，清理垃圾，所以，他一进门，就嚷嚷道：“这谁把俺扫街的活儿抢了？”
“呦呦！这不二白呀！”
“羊又到谁豆地吃草了？”
“去！去！俺在冥河里放，哪能去人家地里？”二白话经过，人群里都自动让道，他衣服肮脏的几个月不洗，一股羊臊味。他看见吴运昌在院里度着四方步，便凑上去，恭维道：“哟哟，今儿咱村这老支书，穿得像刚离休的县长，一副官架，神气十足。”
“二白呀！你没有牵只肥羊来给你老叔贺寿？”武运昌说着，抬手就捂鼻子挡羊臊味，身体还向后撤着，生怕给二白身体擦碰着。
“咱支书，一向清正廉洁，那能收百姓的东西！”
人贱则无敌，二白话说话总是顺嘴溜。武运昌怕一会儿，客人来的多了，还有上面的干部，闹出啥不快的事儿，就给他派活道：“二白啊！你今啥也不要干了，就坐在哪儿给敬国帮忙烧开水吧！”
“好哩！”二白顺手从院里桌上拿了一包烟，掏出散，给谁谁摆手不接，他自讪着把烟装在了兜里说，“俺就愿意给敬国哥一起干活儿。”
二白话到灶台旁，圪蹴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正在烧火的武敬国一支，自己嘴里叼上一支，这时，武敬国从灶膛里抽出火，二白话对火点着，敬国自点，然后两人烧着火，拉起了斜篇。
半晌时分，武家街门外热闹了，第一辆车刚停下，武黄队就去帮着拉车门，他不知道这小车门是从里面插着的，用大力正拉，里面一拔插销，车门猛开，差点把武黄队闪倒。车内出来一个五短身材，一看就是武运昌模子里脱出来的，不过比武运昌等村民们衣着干净，面部皮肤表情春风得意，开口就是普通话。这是武运昌在市里当科长的大儿子武敬东。然后车里钻出一城市打扮的中年女人，是武敬东的媳妇。
武运昌问儿媳妇：“咋没见俺孙女？”
“今儿不星期，没让她来。”儿媳妇说。
“不就耽搁一天吗？俺好久没见大孙女了。”武运昌扳着面孔道。
“念书是大事儿，可不能随便耽搁的！”
这边，武敬东从自己兜里掏出烟，拆开，给门前帮忙的人散。认识的该叫哥弟的叫哥弟，该叫叔伯的叫叔伯，不认识的小伙子，就亲切地问道：“你是谁家的？你爹叫啥？”
被问的小伙子都忸怩作态，于是旁边便有人自告奋勇回答：“他是二茄包的儿子。”
“他是三黄瓜的儿子。”
“哦！哦！看出来了，这一说还真像你爹啊！”遇到能开玩笑的，武敬东还不忘补上一句：“好好，像你爹，没转种！”
于是，旁边的人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就活跃了，七手八脚帮着从车后备箱里，车内，向家里搬烟酒箱子。有几个人不免夸耀道：“难怪敬东能当大官，又和气，眼里不露人。”
武运昌站在门口，看着这场面，觉得他这办寿诞是对路的。
第一辆车里下来的是镇长，和书记，这车武运昌认识，便像往常一样，上去迎接。武敬恩小跑几步，躬躬肩道：“有劳有劳，父母官，辛苦辛苦！”握手寒暄。
“祝老支书寿比南山啊！生日快乐！镇里没啥敬意的，特送两只花篮。”于是帮忙的把车后的花篮搬下，放在街门口，当然是俗对：“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镇长书记便被让进堂屋里。
一会儿，黑色的，红色的小车，陆陆续续到来。每停下一辆车，武敬东都是急忙迎上去，开车门。车上下来的人便客套道：“武科长，您是领导，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啥领导？都是弟兄吗？”握手寒暄后，武敬东拉着客人的手，到街门口，便颔首给客人介绍站在门口旁边的武运昌道：“这是家父！”
“祝老人家寿比南山，健健康康，生日快乐！”客人拱手。
于是，武敬东便把客人让进堂屋，他爹要跟着，他悄悄地说：“爹！你就在街门口站在别动啦！”
武运昌便桩子一样立在门口，专侯来宾，收祝福。女宾有武敬东媳妇负责接待。
快晌午了，来的都是县五套班子给武敬东有接触的副手，武敬东夫妇，躬身问候，握手寒暄，说尽官场假话。然后一**让进堂屋。
武家门前停了两排有几十辆小车，这在武家寨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不仅来撺掇的男人，没事的妇女也纷纷从门里出来，有抱着孩子的；有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还有一个妇女，两手沾着面，显然是正在家里和面。村民们脸上都洋溢着艳羡，也许还有嫉妒，谁家老人过生儿又这么大排场呀？
第十三章02 大摆寿诞
原来这镇干部和几个局长，是武敬恩和武敬琳打着他哥回来给他爹办寿打的电话，在武运昌预料之中；那些副县们是武敬东自己通知的，这让武运昌没有想到，所以，这排场等于上了一个台阶，心里自然别提多高兴了。
眼看中午了，屋里都摆上开了席，武运昌还未见吴先生露面，也未看见吴茂林来，倒是看见吴先生小儿子饿死驴，在帮忙的人群里说笑。他觉得这场面有一半是为了让吴先生祖孙二人看的，如果他们不来，岂不是扫兴。
于是，武运昌又小跑几步，进吴先生院子就喊道：“对门老哥呀！你还有啥拿捏的？还得让兄弟三顾茅庐呀！”
“哪岂敢岂敢，俺不是再等茂林吗？一会儿就到！”
武运昌看到吴先生正在梳头，身上更了衣，才说道：“来的领导多，有些礼数俺不懂，还仰仗老哥呢？”
“领导们那个见的场面少，咱一个庄户人知道啥！”吴先生哂笑道。
武运昌到大街等死场，把老庙爷，德国造等一班耄耋老人连拉带拽，弄到了院里。
吴先生和吴茂林也来了。
武敬东上前拉住吴先生的双手亲切地问候：“大爷还是这么健硕，福气福气！到堂屋里坐！”
吴先生知道堂屋里都是国家干部，便坚辞道：“俺就在院里给老哥老弟们同乐了，到里面太拘束。”
“这是茂林！”武运昌给儿子介绍道。
“啊！你看这小伙子，多精神。你爷年事已高，不愿屋里凑热闹，你也当过兵，见过世面，到里面陪领导去！”武敬东拉着吴茂林不放手。
“敬东叔，俺是来端盘子的！”吴茂林接到武敬东电话，确实不愿意来凑这份热闹，一连接了三次请电；他朝家里给爷爷打了个电话，爷爷说，咋不来？就是鸿门宴咱也不怕，他们不就是显摆嘛！咱爷们就见识见识去。
武敬恩也帮着推，吴茂林只得进了堂屋。
武家的亲戚，武家族里的长辈，都入座院里的席位。提前派定端盘子的都靠在墙根，街门底下张望，没有固定差事的人，便被武敬恩让到几张空闲的桌子上，二白话早已离开灶台，捡了个空位置坐下。
一切就绪，屋里都是干部们，武敬东搀着武运昌，老二老三后面跟着，到屋里当然是大驾光临啦，在座的起立又说了一遍“寿比南山”“生日快乐”等客套话。
寿宴开始了。
武家寨的村民们，没有这样说祝福话习惯，当武运昌说了谢谢各位老少爷们光临后，便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哥俩好！四季财！十全美，开始了。
武敬东领着两个弟弟到堂屋里敬酒了。武运昌先到院里主席上，给吴先生，老庙爷，德国造，等敬酒，然后挨着桌子敬酒，当敬到吴文生这张桌子时，吴文生端起一大杯含笑道：“老叔呀！你这寿诞快赶上乾隆爷的千叟宴了，俺敬你一杯！你一定要活到一百岁，俺年年来祝寿！”
“你呀！老饿，从你嘴里咋好话都变味呢？”武运昌抿了一小口，左手点着武吴文生道：“你呀，就没法！”然后转到其他桌子去了。
啤酒白酒，酒徒们喝得是天昏地暗，这场寿宴武家收了多少礼，没人知道，现在当官的都送钱，所以外人看不出来，不过武家寨村们是不用送礼的，因为这是习惯，至于个别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送没送？就有天知地知了。
不过，武运昌从乡亲们的脸上看到了，话里听到了，他这场寿宴是办对了。
现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人的眼皮都浅得，放不下一丁点泪，喜怒笑骂，皆现世现报，谁不愿意扶竹杆，而去扶井绳呢？
第十三章03 家事琐碎
开学了。吴茂林的妹妹吴林英要去上大学，从苏婷手里拿走五千块钱学费，哪可是花花绿绿一大沓，嘎巴嘎巴脆响的票子，苏婷感到特别的心疼。虽然这个家她财政大权自己掌着，她觉得这家当的算个啥？无非就是吴茂林的一个私人出纳。这嘎巴嘎巴响的票子，还不是一次性的，上三年大学，每年不得个万儿八千的？
苏婷心里的不快到极点，又无法发作，只能给吴茂林怄气。从心里想，她不愿意让这个小姑子上大学，对于无权无势的庄户人家，一个普通专科大学生，毕业了能找到工作吗？起初婆婆也是反对闺女上大学去，到头来，还不是去了？表面看婆婆反对，是自己男人极力支持，实际上婆婆心里哪有不偏心亲生女儿呢？说来说去，就她王苏婷是个外姓人。她嘟囔吴茂林，这个家这个样子了，你兜里没有，还充啥大头？你爷爷，你病爹，你老娘还不够你受？妹妹你也背在脊梁上，看你有多大的劲儿？这个家没法过，要是给你弟弟分了爹娘！你爷可以给你俩叔叔分了？
“你！”吴茂林听得面红耳赤，嘴里只吐出一个你字，喉结鼓动了几下，把要说的难听话，咽了回去。
在王苏婷看来，这个家将永远是一堆烂泥，扶不成墙头，吴先生，公婆，都失去自立能力，一个小姑子的生活又要背在脊梁上，而吴茂林还这么看淡钱，还坚持着君子求财，取之有道。像吴树林给他们送的一千块钱，她知道吴茂林一准发了工资，就给送回去了。
在村里盖新房子，或者到县城买房子，苏婷觉得自己对生活的美好憧憬，没有盼头。钱赞的没有花的快，要不是这五月收割机上给的2500块，这小姑子上学又要举债了。
尽管林英已经上学走了，苏婷还是每日埋怨吴茂林道：“上这个专科，也没啥出息，花这么多钱值吗？”
“你说的这算啥？亏你还是老师呢？”吴茂林打定主意不着急。
“正因为俺知道工作难找，才这样说嘛！没看苏红吗？要搁在前些年，教育局长的闺女还找不到工作？现在求人找工作，还不让直接问人家要几个钱有希望呢！”
苏婷的话，他亲有感受，这是实情，吴茂林无语，他坚持说道：“但是上学，总还是有希望，不上半点希望都没有。”
“关键是钱！你没想以后这个家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
“钱！钱！钱！”吴茂林也有些头大，好多事儿是不能细想的，他觉得反过来调过去，再挣论，总有把持不了自己发脾气的时候，他便骑上摩托朝县城去了。
吴茂林晚上回来，等不到苏婷放学回家，便朝她娘家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有人拿起，他刚嗯了一声，电话便放下了；他又打，接电话的是丈母娘。丈母和蔼地说：“今天晚了，苏婷再这儿住一宿吧！”
这是苏婷第一次因给茂林怄气，住回了娘家。
傍晚时分，一股燥热，让人感到憋闷。吴茂林解开扣，脱去了衬衣，还感到浑身难耐的热，他干脆把背心也一把拽掉，搭在了院里横拉的晒衣铁丝上。
晚饭还是在院里灶房门口的地桌子上吃，吴先生，病爹，老娘，吴茂林都保持着沉默，互相能听见嘴里咀嚼馒头的砸吧声，喝稀饭的吸溜声。他们一家人忽然觉得，这张饭桌上缺了一个人是这么的不习惯，是这么的寂静，好像地缺了一大角。小黑狗安详规矩地蹲在茂林身边，原先苏婷经常坐地方，热得吐着舌头，哈哈喘息。
只有病爹在娘的喂饭间隙，还不时地发出歇语一样的声音：啥啥！啥啥***玩、玩意儿，太阳、太阳从西边出来……娘不时瞅自己男人一眼，终于按捺不住，放下饭碗，叹息道：“都是你个死鬼，该死的不死，成了这个家的搅仙！”
第十三章04 凡常日子
这些日子，吴先生和茂林娘对茂林和媳妇怄气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又有啥办法呢？这顿晚饭一家人吃的时间又长，又潦草，绿豆小米稀饭剩了半锅，在地桌子旁边放着，盖子都懒有人伸手盖上。以前苏婷在，吃饭间还有说有笑，搁下饭碗，苏婷给婆婆争着洗碗刷锅，茂林个爷爷闲话；今天吴先生第一个放下饭碗，悄悄地回屋。茂林起来要拾掇锅碗，娘一把按下他，一会把碗筷拾掇干净。
吴茂林还像往常一样，把地桌子抽起来，靠在墙根儿，马叉凳子归到墙根，小黑狗绕膝跟来跟去，吴茂林抬腿没好气地“去”地一声，踢了小黑狗一脚，小黑狗夹着尾巴，向敞篷里跑去，还不时扭头，委屈地看着从来没打过他一下的主人，可能心想：这是咋啦？
吴茂林帮娘把病爹扶到屋里，拿起桌子上的半桶奶粉看了看，问道：“娘！奶粉就这点了吗？”
“娘好好的了，花些冤枉钱，再也别买了，买了娘也不喝！”娘的声音不高，但是很坚定。
“哪不行，啥有身体要紧！”
“要不？”娘迟疑了一下，没有说。
“要不咋的？”茂林望着愈发苍老的娘。
“要不？要不？要不咱从让林英回来，退了学吧！咱不上了。这三年还长着哩！”娘撩起衣角擦了一下眼睛。
“那可不能？再苦再紧也要让妹妹大学毕业！”
娘眼盯着屋地，屋地上墁的青砖有大有小，还有半截的，青砖缝隙码的参差不齐，这青砖不知道下过几次墙了，上面还依稀有白灰印迹，这看似无生命的青砖，经历了几代人，似乎在述说着沧桑的岁月，日子的艰辛！
母子俩就这样沉默，倒是病爹一会儿就呼噜呼噜，鼾声如雷，吴茂林忽然想，疾病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睡吧睡吧！日子慢慢熬吧！”娘停顿了一下，又叹息道：“啥时候给苏婷有个孩子就好了！”
吴茂林默默地从娘屋里出来，本来要去爷爷屋里停一下。朝堂屋迈了几步，想今儿也没啥给爷爷说，让爷爷劝自己，还是自己劝爷爷？一家亲人，都把对方的事当成了自己身上，那些宽心话就显得无聊至极。但是自己又无睡意，心里特别烦躁，于是便折身，出了街门。
但是，朝那里走呢？吴茂林想到树林家歇会，但是这苦能向青云嫂子说吗？那去啥地方？村里人都有晚上串门闲话的习惯，他自己上学，上学后当兵，这复员了又每天到城里上班，还真没有去谁家串门闲话过？去小叔家吧，不用说现在正牌桌如酣，长城堆砌。自己又不赌钱，到小叔家岂不多余。看来人还真的需要一些不良嗜好，来打发无聊？
武家寨连村委会地址都没有，更别说文化活动场所了？对了，就到村头公路边老妖代销点歇会吧！那里人多，是无形中的村文化娱乐中心，和新闻发布中心。对了，就到老妖代销点去，他没有目的，就是要用脚来排泄心中的郁闷。
吴茂林迈开大步一走，一阵凉风，他才感觉到自己光着背。光背光背吧！村里的汉子夏天不都是光着背吗？
果然，老妖代销点门前石棉瓦凉棚下，灯光通明，人声鼎沸。
老妖代销点门口东边，几个臭棋篓子，围着一圈，主阵者坐着，一边还圪蹴着观棋的；没有圪蹴地儿的就站着，猫着腰，脖子伸的鸭子一样，生怕象棋盘上马跑了看不到眼里；生怕炮响了听不到动静。这看二棋的总比主阵还热情高涨。主阵要跳马，他看到了对方的露步，就建议架炮，于是争吵抬杠，按照乡间的辈份调侃乱骂。只听主阵说：“老黄，俺就要跳马，俺丢着大炮打你老婆把心呢！”
“哪就骑你妈吧！反正你妈是让乱人骑的，俺今夜也去骑一回，过过瘾。”老黄这样骂，证明他给主阵者爹同辈，所以一个炮打对方老婆把心；一个骑对方妈过瘾。
旁边在村里辈分论不清者，便接口道：“哈哈！这真是鸡蛋换盐，你俩都过了瘾，谁也不用朝谁家席子底下压钱啊！”
“去你娘的个脚！”
“去你妈的个逼！”
刚才两个对骂者，转眼成了同盟，一致骂插嘴者。于是众人哈哈大笑，谁也不会恼火，棋照走不误，嘴里仍然不闲。
有时候，这棋走着走着，两个主阵的手握棋子也会骂，不过他们往往都是一语双关，比如这个说：俺将你；另一个就会立马回应：俺吃你；这个又说：俺将你老婆；这个回应：俺吃你妈！旁边又有插嘴者道：你将人家老婆，小心点，别把自己掉里面，出不来了；另一个插嘴者打呵呵道：你吃他妈奶呀！哪还不饿死，他老妈两只*耷拉的像两只空布袋。
呵呵呵，哈哈哈，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寂寞的村落里，人们慢慢地学会了找乐子，在家里被老婆数落了，或者为家长里短郁闷难解，就来这人伙儿里，说一阵子，骂一阵子，一切愁绪烟消云散。回到家里，脱个精光，掀开已经睡梦中老婆的被窝，吃奶抓肚皮，一会儿把老婆弄醒，勾引出老婆的骚劲儿，抱做一团，啃咬抓挠，直至呼哧呼哧，像头发疯的公牛，把母牛攻舒坦了，自己也泄了气。两个人混混沌沌拥着进入梦乡，第二天，仍然男打外，女主内，各干各的，吃着平常的粗茶淡饭，干着流汗出力的活儿。为一丁点事，就会摔盆子摔锅，从生气打斗，人伙散发，从街门屋门咯噔一关，男女一夜缠绵；第二天，鸡叫三遍，屋门街门一开，两个人又笑脸相见了。
第十三章05 村里闲人
平凡的时光就这样周而复始，星转斗移，春夏秋冬，风雪雨霜，阴晴圆缺，黑了明了，明了黑了，这叫过日子，而不叫生活，所以武家寨一带的村民都见面后，客气地问候日子过得好吗？答曰，日子过的还行！
哭笑蹦跳，打闹挣要，到底人活着忙忙碌碌为了啥？就为了眼睛一闭，身后那个五尺长三尺宽的小坑吗？
吴茂林默默地站在一边，想着祖祖辈辈的武家寨人，日子就是这样过的充实又欢乐，日子过得酣畅淋漓，扬眉吐气，看着这场景，他不由感叹：咋村里的汉子都比自己活得潇洒自如呢？
老妖代销点门口西边，几个闲话的汉子有靠墙抱胸的，有蹲着抽烟的，当然他们不会说村里的政治敏感闲话，他们往往把村里的事儿，结合到戏剧舞台上演绎；爱看书的就把村里发生的事结合到典籍史册里暗喻。这一班说闲话的人相对走棋的就轻言漫语了，他们一个个都酷似乡间的哲学家，哲学家的一本鸿篇巨制，往往被他们三言两语形象地概括，比如村里的白活的有个口头禅：人活着就是为了死以后的事。这样的话虽然让人活着感到沮丧，但这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人生之哲学。就像自己的爷爷吴先生，是做事心智不够，还是不洞察世事？是一种淡泊明志的心态，让他固守着自己一生做人原则不变，虽然爷爷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谁能说爷爷心灵不宁静充实呢？
吴茂林在生活之外，望着这两拨人谁顾谁的，忙得不亦乐乎，加之夜晚灯影外就是一抹黑，竟然没人发现吴茂林的存在。
不由一阵孤寂袭上心来，吴茂林突然有种想喝酒的**，家里爷爷屋里有酒，他不想惊动爷爷，不能把不*染给本就牵挂自己的爷爷。他想干脆就老妖代销点买一瓶，想自己光着脊梁有些不雅，兜里又没有装钱，不过村里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代销点本村人都可以赊账的。
吴茂林一步走进两拨闪开的人行道，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刺眼的灯光。
“哟！这不是茂林呀！？”白活的正圪蹴着靠墙演讲古籍，见灯光下贸然踏进一虎虎生威的小伙子，站起来惊诧道。
东西两拨正热闹**的壮年老年青年，戛然静止，仰头的，180°扭头的，90°45°转头的，目光聚焦到吴茂林身上，因为他没有光顾过村里这高级娱乐场所，在乡邻的心里，也许都感到吴茂林比自己身份高等，他们都是红尘里的俗人。
“嘿嘿！黑！你们都玩呀？”在这各色的目光中，吴茂林尴尬之极。他三两步走到代销点里，说道，“老妖婶，先给俺拿盒烟！”
“啊！茂林，你也学会抽烟啦！”老妖老婆从柜台里椅子上起身，转身伸胳膊到货价上拿烟，又扭头在吴茂林发达的胸肌上浏览了一眼，道，“要啥烟呢？茂林。”
“就迎宾吧！”吴茂林弄不清村里究竟啥牌子烟高档，他见村里多数年轻人抽这个烟。
“给烟！”老妖老婆30岁出头，敦敦实实的身材，上下一般粗细。但她与众不同的是，着装干净，肤色白皙，因为她经常坐在店里，不下地受风吹日晒，摩肩头发洗得光亮照人。如果坐在柜台后面不动，这张银盆大脸上的五官还是耐看，有几分诱人。但是起身扭动，便让人觉得煞风景。一般人买烟，她都是从货架上拿一盒，啪地扔在柜台上，而对吴茂林，她伸手等茂林来接。
吴茂林接过烟，返回门外，把烟拆开，给各位老少散烟，散到最后，烟盒里只剩下几支，他便不好意思地说：“白大爷，这剩下的几根烟给你吧！”
“给俺就给俺，这烟是戒不掉了。”
下棋的不下棋了，闲话的不闲话了，有坐着的，圪蹴着的，站在的，大都嘴里叼着烟卷，石棉瓦棚下，一会烟雾缭绕。
老妖老婆从柜台里搬出自己坐的椅子，放到门外，顺便用胳膊抹抹椅面，亲热地说道：“茂林，坐着歇会，给大家说说当兵的事儿！”
“妖婆子，偏心啊！俺每天来，是你这里的常客，不见给俺搬椅子！”
“是看茂林模样俊吧！哈哈！”
“去你娘的个脚！俺就看茂林长的俊，咋啦！”老妖老婆嬉嘛着转身扭到店里去了。
吴茂林坐下，人群一时寂静，他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干坐了几分钟，他站起来忸怩着说道：“俺来，耽误大家玩了，俺是来买瓶酒的。大家继续玩吧！”
“有事儿你忙吧！”白活的，看出他尴尬，便道，“从城里回来，没事了，来这里坐坐。过日子嘛！有了啥烦心事儿，说说笑笑，就上下通气，心情舒畅了！”
“嗯！俺记着。”茂林朝店里了。
“咋大半夜想起买酒了？吴先生屋里没酒？”老妖老婆亲热地问。
“俺！俺洗腿。”吴茂林撒谎道，“要赖酒。”
“哦！”老妖婆目光疑惑地浏览着吴茂林的胸脯，好一会儿，才弯腰到柜台下面翻动了起来。
第十三章06 夜遇静如
吴茂林打量着店里的货架，日用百货，样样齐全。他向右一扭头，看见静如站在身旁，便惊诧道：“静如，你啥时来的？”
“啊！茂林！你也来买啥？”静如的眼睛显然更惊讶。
“俺买瓶酒。”茂林语气平和了，目光迅速离开静如，游离到老妖婆翻东西的地方。
“俺给俺爹买盒奶粉，晚饭刚撂下碗，所以才来。”静如把目光迅速转移到货架上，她以为茂林还在盯着自己。
没话说了，寂静得让吴茂林感到腿有些软，顿觉时间漫长。老妖婆终于从柜台下翻出一瓶不带盒子的酒，胸部一鼓一鼓喘息着说道：“这是粮食酒，有劲儿，没包转，没人要，你拿去吧！茂林！”
“多少钱？你先记上帐，俺来时忘了穿衬衣。”茂林迅速瞄了一眼静如，为自己光着脊梁感到窘迫。
“烟两块，酒五块。算了，不用记！”老妖婆无比的亲热。
“哪能呢！又不是你地里种的，俺那天来给。”茂林又瞄了一眼静如，转身出来，给门外的闲人打了招呼，转进黑咕隆咚的大街里。
在朝静如家拐弯的过道口，吴茂林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蹲在大街与过道拐弯的一角。不大一会儿，嚓啦嚓啦，轻盈的女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过道口自然停下。吴茂林起身轻轻问道：“奶粉买了？”
“买了。”静如悄悄地回答。
两个人又没了声音，似乎是怕惊醒了这宁静的夜晚。吴茂林忽然想起，他从部队回来进村，碰见的就是静如，转眼快一年了，这一年里，他和静如的生活都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唯有那种自己在心底劝自己，忘了吧忘了吧的牵挂惦念，难以释怀。见了面，面对眼前的大活人，又无话可说无从说起，他听姑姑说，静如在喂马庄日子过的并不快乐，甚至很糟糕，每当想起，他都的心底都会泛起自责，静如的乖戾的命运，难道真的给自己无关吗？
而无语中的静如，在这个平静的夜晚，能在茂林的身边，虽然黑夜，四目相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就这样能多呆一会儿，都有一种幸福踏实感油然而生。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悲愤屈辱坎坷，听着茂林的喘息声，她感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就像一潭清水，明亮透彻，鱼儿漫游，虾儿欢快，水中涟漪一圈圈扩散，碰在岸边，波纹消散，新的一圈波纹，又从中形成。静如忽然感到浑身燥热起来，似乎有数以万计的虫子，在血管里游动，让血液加速澎湃，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忘记了自己女性的身份。今夜，星光灿烂，银河水泛，她内心特别渴望被茂林拥着……
但是，茂林就站在她伸手可触，跌倒在他怀里的距离，她喉管翻动，嘴唇翕了几次，抱抱的话就是说不出口。她努力着渴望抱抱的话，到嘴边却改口道：“嫂子会娘家了？”
“嗯！你咋知道。”
“俺一直在咱村住多天了，今儿傍晚俺去给吴爷爷送了俩西瓜。婶子告俺说的。”
“小武一鼻子好了没？”
“好了，多亏了吴爷爷！”
又是寂静，两个青梅竹马，无话不谈的男女，心里互相惦记着，表面有似乎有很多的隔阂，好像都在寻找话题，不愿意，就此分手，又怕无话空寂寥。
时间又快又慢，茂林终于深深地叹息道：“天凉了，早回吧！”
“嗯！茂林哥，你去把嫂子叫回来吧！”
“嗯！俺去。”
两人脚似乎钉在了地上，黑暗中对面，仍然挪不动。茂林终于抬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静如的肩膀，道：“你先去，俺看着。”
静如没吭声，轻轻地走了，脚步嚓啦嚓啦！直到脚步声消失，看着黑咕隆咚的过道，茂林才转身朝家里走去。
到家里，爷爷和娘的屋里都熄灭了灯，小黑狗不弃不离，但是不敢咬他的裤腿，怕再被踢一脚。
吴茂林居然没有洗脚，他宁肯手里的酒瓶子，对着瓶嘴咕咚咕咚喝了一气儿，一会便觉得头晕呼呼的，和衣躺倒在床上，夜里无梦。
第十三章07 慈母的心
不仅家务事扯着腿，公司一摊子也得照管，加上苏婷嘟囔怄气，吴茂林感到生活好累人，幸亏投入到紧张而忙碌的工作中，能暂时忘忧。
现在，苏婷依然回娘家快一礼拜，茂林娘愁容锁面，更显沧桑衰老，心中的郁结只有通过不断的哀叹，才能稍微化解。
儿子有错吗？
儿媳妇有错吗？
女儿林英上学有错吗？
这错就错在老弱病残，拖累了年轻人美好生活的向往。茂林娘想，自己真该以死相持，坚持不让女儿林英去上大学，村里的女孩子上完大学，又要找活做；活还没有找到，又到了出嫁的时候，不可能给家里添一砖一瓦。这儿子的劳动儿子的收获，有老人消耗，这又平添了一个小的消耗，这消耗还是个大数，还不是一年。林英是茂林的亲妹妹，但林英却是苏婷的小姑子。想想村里村外，有几个姑嫂同心的？不勾心斗角，不吵骂就是模范了！
思前想后，茂林娘决定亲自去槐树街跑一趟，给儿媳妇苏婷促膝而谈，她打定主意，可以暗地里向苏婷表明，可以打电话让女儿自动退学，坚决不上，这样茂林就没办法了。亲家一共来她吴家两次，那是个开通的好人，对她茂林和吴家可是做到了仁义至尽。茂林和苏婷过事儿的时候，不要彩礼；还给儿子的篮子里偷偷地塞钱接济，要说，比这样好心善良的男女亲家，那里去找？
她老人家坚信：苏婷是赖在娘家的，估计亲家也劝不动女儿。儿子茂林的倔脾气上来了，他说要坚决磨磨媳妇的性子，不能总看到花钱就怄气发难。妹妹林英上学难道不是正儿八经的大事儿？是啊！儿子那错了？
今天，吃过午饭。茂林娘把病老头子伺候停当，要去告诉公爹吴先生，去槐树街一趟。但是她出了屋门，就改变了主意，她老人家想，如果自己去了，苏婷万一说出个难听( 太阳从西边升起 http://www.xlawen.org/kan/41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