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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部分阅读

    程”。谈了几次,也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心只热衷于和郑彦章在一起。郑彦章完好如初,又十分戏剧性地再度出现,的确让黄江北高兴。但黄江北的想法和郑彦章又有歧异。黄江北还是那个策略:在田卫明没能吐出全部挪用款前,暂且不要动他。万方月底出车,需要一笔上千万左右的流动资金,各方筹集,多有困难,逼田卫明,也是其中一招。如果现在就动手了结田卫明一案,这小子就会觉得自己反正已经完了,死猪一头,不会再好好给你退赔这笔巨款。白损失这一千多万,绝对要影响万方赶在月底前出成品车。现在章台的工作一切都要服从这个大目标:让万方月底出车,开好新一届人代会。这应该是很好理解的,在他们身上却偏偏贯彻不下去。也许是因为听说上面要派工作组来解决章台的问题了,夏和郑简直处在失控状态之中。出于无奈,黄江北和林书记商量后,只好派人暂时地把郑彦章和葛平“保护”了起来,暂时限制一下他们的活动,这又引起夏志远极度的气愤。特别让黄江北不安的是,葛会元的精神状态因此急剧恶化。但稍稍可以得到一些安慰的是,葛会元终于在使用六道河乡那个煞车管的协议上签了字。那三卡车货几乎在万方公司仓库大院里停放了**天之后,卸进了万方库房。

    106

    好几天都没来机关上班的夏志远,这一天突然要求见黄市长。“我俩能换个地方说话吗?”他一进办公室,就提议道。黄江北犹豫了一下:“上哪儿?”夏志远说:“跟我走。”

    夏志远带黄江北向市政府大楼的楼后走去。快走到后门口了,这儿是个废园,草深树密,颓房空关,惟闻鸟鸣,不见人影。黄江北不肯再往前走了,问:“喂喂喂,你跟我搞什么名堂?”“走吧,这就到了。”夏志远说着,便拉着黄江北向后门外走去。黄江北推开夏志远的手:“夏志远,你到底想干什么?”夏志远一边用力拉着黄江北,一边大声叫喊:“苏群,苏群……”早就在那辆旧客货两用车里等着的苏群闻声跑过来一看,见夏志远揪着黄江北,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事,一下吓呆了。

    8.苍天在上 十一(8)

    夏志远叫道:“苏群,你他妈的还傻呆着等天上掉馅儿饼呢?快帮我把黄市长请上车!”

    夏志远决定最后和黄江北这样摊一次牌,的确犹豫了好几天。不管怎么样,黄江北是市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今后无论自己当不当他的助理,总还是要在他“手下”过日子讨生活,真惹恼了他,自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面子上也难以交代。再说,各自也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出学校门那么些年了,人家早成“高级干部”了,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什么道理不知道?用得着你去跟人家絮叨?这么些年,从表面上看,你们二人好像一直是在一起,好像是十分了解十分知心十分的无话不说水|||乳|交融亲如兄弟,但你真知人家内心每一个隐秘处的每一点异变?真掌握人家每根神经末梢的每次膨胀过程?你以为人家这些年心里长起了杂草,真心地想帮人家清一清,人家会不会以为你别有所图,不知天高地厚狂妄嚣张至极,是要故意伤害他?你划着一根火柴本想去烧却对方心里的“杂草”,但真点着的会不会是一个“火药筒”呢……他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算了,别管那么多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当你的平头老百姓得了,有你什么事!就算把黄江北说服了,又能怎么样?多一两个夏志远、黄江北,少一两个夏志远、黄江北,就能影响了这中国的格局,世界的前途?美得你!整个儿是在咸吃萝卜淡操心嘛。六个指头挠痒痒,多此一道,还是该干吗干吗去吧。

    但……

    但是……什么是真朋友?什么是莫逆之交?什么是风雨同舟甘苦与共?什么是推心置腹高山流水?甭管中国怎么样世界怎么样,黄江北的事儿我不说谁说?我不说,我何以是夏志远?他要真恼了,只能证明他不再是“黄江北”!那以后分道扬镳各奔东西就是了。

    谈最后一次。最后的……晚餐……

    动身来市政府大楼前,夏志远还给昭儿打了个电话,让她马上去找一下尚冰,把他今天要找黄江北谈的一些话先跟尚冰说一说,听听她的看法。夏志远希望尚冰能一起来跟江北谈。他怀疑自己一个人不能说服江北这家伙。回想起来,也是的,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在一件重大的事上真正地完全地说服过江北。“尚冰大姐都病成那样了,就别再劳驾她了。”昭儿劝了一句,夏志远就没再坚持。

    车颠簸着开到远郊一个荒野的大河滩里才停了下来。黄江北说:“你疯了!”夏志远说:“我们俩还不知道谁疯了呢!”然后要苏群下车。“让我单独跟老同学、老朋友待一会儿……”黄江北说:“不谈,在这儿不谈,先送我回去。要谈,回去谈。”夏志远一下从驾驶座下面的工具箱里抄起一把长柄的活动扳手:“你还嘴硬……”苏群一下扑过来:“老夏……别乱来。”夏志远说:“你给我下车。”说着一把把苏群推下了车。苏群在车外用力敲着车门:“老夏……老夏……”

    夏志远锁上车门。

    黄江北掏出一盒高级云烟,刚想点烟,夏志远却一把从他手里夺了过去,问:“你什么时候又学会抽烟了?”

    黄江北一下火了:“夏志远!”

    夏志远冷笑着点点头:“对,夏志远……”

    黄江北说:“把烟给我放这儿……放这儿!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夏志远忽然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了。憋了好大一会儿,他问:“你跟田家那一帮子人到底生了些什么关系?”

    “夏志远,在这么一种根本的问题上,你对我还有怀疑的话,我们就不用再谈了。再见,我没时间奉陪。”说着,黄江北就要下车。

    夏志远一把揪住黄江北:“别急!”

    黄江北冷冷地瞟了一眼对方,说:“松手!夏志远,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二次揪我的领口了。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分上,我不计较你,但不允许再有第三次。你要清醒,就凭你夜闯市长办公室行窃这一条,我就可以把你送去坐个三年五年牢。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不要把自己放在老保姆老外婆的位置上。没人需要你来当保姆,更没人需要你这个唠唠叨叨自以为好心的老外婆。好好管住你自己吧!”说着他推开夏志远便走下车去。

    9.苍天在上 十一(9)

    他刚下了车,便看到尚冰单昭儿乘坐的那辆出租车出现在地平线上。***不一会儿工夫,车便逼近了,停在了大河滩的岸边。单昭儿扶着尚冰艰难地向这边走来。

    黄江北脸色一下变白了,冲到夏志远面前:“尚冰怎么来了?是你派人去挑唆的?你不知道尚冰已经不行了?你干吗要这么摧残她!”

    夏志远的脸一下憋白了:“我摧残她?我没叫尚冰上这儿来,是她自己想来这儿跟你谈!在这儿的,都是你最亲近最关心你的人,都想知道你黄江北最近到底怎么了。你口口声声说,你恨那些爬在老百姓头上拉屎拉尿的家伙,可实际上,你看着自己头上那顶乌纱帽比什么都重要。你这个代理市长,在省里不敢得罪田副省长,在市里,你也不敢得罪林书记,现在你连那位曲大爷、曲县长都不敢碰了,居然下令让万方收购他老家生产的那质量并不好的煞车管……”

    “吼完了没有?”

    “你居然下令软禁郑彦章和葛平!”

    “如果你一定要把它理解为软禁,我也没办法……”

    “那天有人在公路上,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要弄死我和苏群……”

    “黑色的奥迪车?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开着奥迪车要杀死你?”

    “我说是你了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说是什么意思?黄江北,咱俩在一起都快三十年了,从上中学那会儿起,我就当你的跟屁虫,就喜欢跟在你后头瞎起哄。虽然连我家里的人、连单昭儿也常说我这人窝囊、没出息,但我从来没后悔过。但现在我才知道我他妈的是真窝囊、真没出息!不过,我也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他妈的没出息、更窝囊、更不知道好歹的人,那就是你!你不是要逮捕我、起诉我、判我刑吗?你他妈的手里有权,来吧,我等着。”

    “志远啊志远,你好糊涂!我逮捕你?你知道我昨天还在找林书记商量什么事吗?我要让你到万方去当总经理。”

    “我不会去的。在没闹清你跟田家的关系以前,我不会再替你干任何事。昨天我们才从葛平那儿得知,田家那个田老大……那个田卫明,他……他曾经把我们的小平平强Bao了!你知道吗?”

    这时,单昭儿搀着尚冰,呼叫黄江北和夏志远。等他俩跑过来,尚冰喘喘地只说:“回家……”黄江北和夏志远把她送回医院,她也不肯进病房,只说要回家,哀哀地拉着黄江北的手,求黄江北陪她回家。

    “江北……送我回家……回家……你跟我一起回家……”

    又是一通忙乱。回到家,当房间里只剩下了黄江北和尚冰的时候,尚冰才说:“把门关上……”黄江北犹豫了一下,走去关上了房门。等黄江北回到床边,她拉住黄江北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眼眶里顿时涌满了泪水。

    黄江北说:“先吃点药吧……”

    尚冰摇摇头。

    黄江北说:“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想骂就骂……别憋在心里……”

    尚冰依然闭着眼睛,让泪水默默地流淌着。

    黄江北握住尚冰的手说:“说吧……我不会生你的气的……”

    尚冰突然把黄江北的手拉到自己胸前,紧紧地握着:“江北,我今天拼着命来找你,不是为了要责备你。我知道,你现在挺难挺难的……我只是要告诉你,我是相信你的,到什么时候,我这个妻子都是相信你的……我相信你黄江北心里永远会把老百姓的事放在第一位……你什么时候也不会丢了老百姓的……不管生什么,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都相信你这颗心……”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间涌出,黄江北突然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尚冰那只冰凉的小手上,无声地呜咽着……

    深夜,月色朦胧,重新被送回到病房里的尚冰睡着了。月光下,依稀可见她脸上那一缕淡淡的泪痕。高高垂下的输液管里,药液还在一滴一滴无声地滴落着。黄江北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因极度疲乏而睡了过去的尚冰。

    10.苍天在上 十一(10)

    门口突然出一种微细的声响。黄江北回头去看,见是小冰。

    黄江北紧紧地搂住女儿。小冰默默地哭了起来。

    107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卢华才现老葛昨天一夜没有回家,忙叫起小妹,两人急匆匆走到公司本部大楼,用力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门里没有一点反应。葛会元此时在办公室里呆坐着,他好像根本没听见门外的声响似的,只是直瞪瞪地看着窗外,脸色苍白,神灰暗,桌上放着黄江北的那封请求他使用六道河乡那批煞车管的信。说是请求实质是逼我,我想不通。黄江北,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学生,我一直把你当做最有希望的民族中坚分子,你为什么也学会了这种极“庸俗”的通融之道?都来逼我,都在逼我,各种各样的“逼”,各种各样的“通融”,我真的要闷死了。你们不知道我受不了这种逼?我一生没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人的事,为什么都要来逼我?我知道我软弱,我知道我不该来当这个我本不该当的总经理。我已经下决心辞职了,能不再逼我了吗?不再逼我去做这些本不该做的事吗?我做得已经够多的了,我已经对不起那许许多多至今还把我当老师看待的好人。他们叫我“老师”,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啊。

    几分钟后,田曼芳也赶了来。她敲了敲门,轻柔地劝道:“葛总……葛总……您一直是最关心我、最疼我的人,有什么事,能跟我说吗?今天总装车间试装第一辆车,这可是咱们苦熬苦想了几年的事啊。您葛总这几年不就为了这一天,才熬白了头的吗?今天这日子,您不到场还真不行……您听到了吗?”

    门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卢华只得去请了两个钳工来,强行打开门上的锁。田曼芳忙把他们拉到一边,说:“硬闯进去会出大事的。”卢华说:“别瞎耽误工夫了,听我的,开锁。”

    田曼芳知道卢华平日里挺有些瞧她不上,但此时为了葛总,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还是上前阻拦。这可让卢华恼火了。她直冲着田曼芳说:“田曼芳,你就别再多管闲事了,行不?万方沦落到今天,老葛沦落到今天,就有你田女士的‘大功’在里头,你别再掺和我们的事了,行不?求求您了。开锁,听我的!”

    田曼芳忍住羞愧的眼泪,把卢华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您先别跟我算账,万方公司的账总有一天会算清的。您盼着这一天,我也盼着这一天。现在最重要的是葛总的安全……您是她夫人,又是从事医务工作的。葛总的状况,您应该最清楚。现在他在里面到底处于什么状况,还很难说,万一他不能接受我们这种强行闯入的方法,没等我们进门,就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你我后悔一辈子,都来不及!您应该比谁都明白,葛总心里窝着天大的委屈……他应该跟我们一样,好好地活到那一天,等着上上下下一起来把万方这几年的账算个底儿朝天……您说呢?”

    卢华说:“他没有病……”

    田曼芳忙说:“是的,他没有病……但是他心里不痛快……”

    卢华说:“就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说着,她眼圈一红,泪水便哗哗地流了下来。两人正说着,门里终于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门突然开了,葛会元出现在门口,他显得异常的疲惫和苍白,愧疚地看了看在门前等待着他的那些亲人和熟人,没说一句话,低下头就走了。田曼芳慢慢走进葛总的办公室。只见办公桌上、大方茶几上、长沙上,以至地板上,都铺着他刚用毛笔写成的条幅。每幅条幅上写的都是同样的四个斗方大字:“苍天在上”。

    田曼芳的心被震悸了。

    这是我回到章台后,第几个不眠之夜了?天色微曦,一阵寒意袭来,把和衣而睡的黄江北从沙上冻醒后,他这样问自己。朦胧中,他好像听到了一种不谐和的声音,一下从沙上跳了起来,向门外冲去。周围仍然灰蒙蒙一片。他抬起头,茫茫然地四下里寻找着这个声音,但除了低微的风声和偶尔从胡同里传来的一点儿人力小三轮儿的轱辘声,四下里并无任何异常的声响。被惊醒的小冰,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地也走出门来,嘟哝着问道:“爸,您干吗呢?”黄江北这时彻底醒了,自嘲地笑笑道:“我好像听到万方总装车间试验台又爆炸了……”“爸,您也真是走火入魔了。白天黑夜地,都是万方、万方、万方,幸亏您那万方不生产原子弹。”小冰说着,把那件又厚又重的旧呢子大衣递给他。

    11.苍天在上 十一(11)

    回到屋里,黄江北再也躺不住了,辗转反侧,还是放心不下,悄悄下得床来,蹑手蹑脚地把电话机拿到外间,给万方总调度室拨了个电话,询问了这几天总装试验的况,并请他们转告几位老总,“这两天跟我勤联系着点。以前规定,每天报告一次况,从今天起,每半天报告一次;生况,随时报告。对所使用的零部件,一定要加强质量检测。要有一个总工专门负责此事。”

    放下电话,他仍在电话机旁坐了好大一会儿。夏志远的责问,尚冰病况的恶化……更不要去说什么过问小冰的学习,抚平葛老师对自己的误解……根本没那个时间。这两天回到办公室,陪伴他的只有方便面。当然,各方的请帖依然多得像雪片一样。庆祝……奠基……落成……开幕……剪彩……都有大盘子可撮,如果放开了去吃,一天吃六顿、八顿,以至十二顿,他也招架不过来,何至于惨到和方便面打交道的地步?他不去吃,并不是装清廉,更不是怕人背后议论。到了市一级领导,吃几顿饭,已经没有人来计较了。他只是没有那个心。他让小高把所有这些请帖,都婉拒了。现在他两只眼睛里只有一个地方:万方。黄江北需要它出成品车,章台市需要它出成品车。省里也都不耐烦了,方方面面都需要这一剂强心针。现在太需要锣鼓喧天、彩旗飞舞、马达轰鸣、套红的通栏标题占领主要版面的消息了。志远老兄,你怎么就……怎么就依然那么的……书生气十足?你没有听到“枪炮声”吗?已然是“大战”前夕,“兵临城下”,务求必胜。你以为这只是某一个人的得失问题吗?你以为只是某一地的成败之举吗?难道我们不是在替这个历史、替下一个世纪做着一番催生的努力?我们必须站住脚。我们是承上启下的一代,我们在结束一个世纪,又在开创一个世纪。我不只是为了我自己。“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我绝不顾忌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也包括你……也许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吧。

    到这天下班时分,夏志远却来找黄江北了。他先进了自己那个多日没进的市长助理办公室。办公桌上已薄薄地蒙上了一层灰。他在办公室里呆坐了一会儿,不时看看黄江北的办公室。黄江北在办公室里也呆坐着,不时地看看夏志远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夏志远似乎下定了决心,收拾了办公桌上的一些东西,拿起一封信,向黄江北办公室走去。黄江北在办公室里听到了夏志远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神有些振作。但脚步声接近办公室后,却突然又离去了。

    夏志远就在临近黄江北办公室门口的那一刻,又改变了主意。他去把那封信交给了小高:“麻烦老弟把这封信交给黄市长。”小高希望他俩见见面,便说:“他不是在办公室里吗?”夏志远说:“对不起,麻烦了。”

    这是一封辞职信。已经连着递了五封了,这是第六封。

    小高把信交给黄江北,小心翼翼地说:“您跟他谈谈吧……”

    黄江北默然不语。

    小高只得拿出刚从机械局资料室借来的一大包书:“这是您要的关于汽车制造方面的书。搁书架上了。”

    黄江北依然低头不语。

    小高犹豫了一下:“还……还有什么事吗?”

    黄江北突然抬起头问:“小高,你说……月底前,万方到底能不能生产出第一批车来?”

    小高突然一笑。

    黄江北紧张了一下:“你笑什么?”

    小高说:“我还从来没见过您这么不自信过。这句话您都问过我好几回了……好像我是什么汽车制造专家。”

    黄江北反思:“我……我问过你好几回了?是这样的吗?”

    小高心疼地说:“您看您这一段都瘦成这样了,光是汽车制造方面的书都看了一大摞了。一个礼拜总有三天坐镇在万方,机关里的人在背后都叫您汽车市长了。要是月底还生产不出合格的汽车,那就是上帝的意思了,就是不可抗拒,也不该抗拒的了。”

    12.苍天在上 十一(12)

    “上帝……上帝真会跟我们作对吗?”黄江北认真地反问道。***

    108

    上帝真会跟黄江北作对吗?那段日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么反问。有意的,无意的,提着鸟笼的,住着帐篷的,开着摩托的,刚买了私家车的,开不出工资的,靠女人财的,才拍了几部片子就敢动手打记者的,还有那个天天早上要遛狗的少妇,她依然穿着一身白绵绸睡衣,光脚趿着那一双毛茸茸的拖鞋,她饱满的胸部象征着某种希望。她再也没出现的身影,寄托着无尽的思念……

    在事过去那么长时间后的今天,再来回顾这一段让所有章台市老百姓都永世难忘的时日,公平地说,上帝一开始并没有跟黄江北作对。在他浑身上下瘦去十多斤以后的第十六天的上午,万方总装车间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第一辆汽车将披红戴绿地驰出总装流水线,驰出万方大门。

    那天的鞭炮声,锣鼓声,欢呼声,至今仍为全章台市乡亲津津乐道。他们仍然记得那天有一群灰鸽在天空中慢慢盘旋着。那天梨树沟的部分山民们在村干部的带领下,排着不算整齐的队伍,也敲着锣打着鼓,向县城进。县城中央的大街上,那辆披红挂绿的汽车缓缓行驶。大街两旁,人群如潮,夹道观看。高升和二踢脚一个接一个地从北门鼓楼城墙的箭垛里炸起,惊散了那一群群宁静而又祥和的鸽子。庆祝的人群跟在那辆车的后头,出了城门,越走越远。渐渐地,只剩下极少一部分中学生和他们的老师,还坚持在送着。最后,连这部分最为热的人也追赶不上了,看着这辆车继续向远处烟霭朦胧的大山里开去,一个个都迷惑不解地站下了。人们不明白,这刚驰下总装流水线的新车,怎么径直开出城去了?

    疑惑。鼓手们都停下了手里的鼓槌,四周变得异常安静。仍然在爬动的是从鼓手们粗壮但却肮脏的脖颈儿上往下流淌的汗珠。这时,万方公司总部大楼即将召开记者招待会的会议厅里,灯火辉煌。记者们在门厅里签到后,领上一份丰厚的纪念品,谈笑风生,三五为伍地陆陆续续进入大厅。田曼芳机敏而又极有风度地跟来自方方面面的贵宾、记者周旋着应答着,把先后到来的市领导引进贵宾室休息。不一会儿,她悄悄地从侧门溜了出去。这里是专为工作人员使用的通往后台的通道,幽暗而僻静。田曼芳从这儿走过,她那金属的高跟鞋后跟,敲击在水磨石的地面上,出一连串脆亮的声音,显得特别的让人心悸。她走进一大堆旧景片、旧道具、旧舞台装置中,我们看到,在这些蒙着许多灰尘的旧物堆里,坐着一个人,他是田卫东。

    田曼芳说:“我跟你说过,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田卫东说:“给。这是你的飞机票。这是你的护照。”

    田曼芳说:“我不会跟你走的!”

    田卫东说:“你不要再耽搁了,你得马上走。我刚得到消息,郑彦章这些日子根本没有昏迷。他一直在暗中做调查,也调查了你跟这些事件的关系。还有葛总的女儿,可能带着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把状直接告进了中南海。中纪委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已经受理了这个案子,要派出联合调查组往这儿来了……”

    “那不是很好吗?那我就更不走了。”

    “曼姐……”

    “卫东,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那你也毁了!”

    “我早就毁了!”

    “曼姐,我要你……我需要你……你跟我走……你非常清楚,你对我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我离不开你……”

    “行了……行了……”

    “你……你……是不是不愿意离开黄江北。”

    “别再跟我扯什么黄江北。”

    “你跟我说实话……”

    “卫东,我不可能再像一个真正的女人那样去对谁好。我没有那个资格,我没有那个本钱。我心里想要,但我已经做不到了。现在我惟一能做到的,惟一想做的就是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爸爸你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要让天下的公道在我手里闪一次光,哪怕这样的闪光,可能要毁了我自己的后半生……我要在章台公开大叫一声:苍天在上!哪怕这样的大叫,同样要暴露我曾有过的丑恶,我也心甘愿……这就是我的实话。”

    13.苍天在上 十一(13)

    “不,你是为了那个黄江北,才这么做的!”

    “不要幼稚了!”她叫了起来,同时,眼眶湿润了。

    这时,黄江北向后面走来,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他大声问:“有人吗?嗨,谁在那儿呢?”田曼芳慌慌地走了出来。黄江北探头四下张望了一下:“你在这儿干吗?招待会快开始了,可葛总到现在还没来,是不是该派个人去请一请?”

    田曼芳忙说:“我去。”

    黄江北现田曼芳眼圈有点红肿:“你怎么了?哭鼻子了?一个人躲这儿哭什么鼻子?”

    田曼芳脸一红:“谁哭鼻子来着!”赶紧转身走了。黄江北迟疑地目送着她走出边门后,立即走进那一堆旧东西里察看。他怀疑田曼芳是跟什么人在一起说话来着。田卫东早已藏了起来,藏在两片旧景片中间,他没现。

    黄江北回到招待会大厅里,马上就被来自本省各报社和中央各大报驻省记者站的记者们包围了起来。他们都在打听,那第一辆车出城干吗去了?试车?校车?接人?磨合?兜风?示威?……是计划内还是计划外的行动?有一个记者这么问:“请问黄市长,刚生产出来的第一辆万方牌车,你们准备怎么使用它,是要把它当历史性纪念品陈列起来吗?能不能揭一下底儿?”

    黄江北微笑着:“车是万方公司生产的,而且是在美方人员撤走以后,在十分艰难困苦的况下生产的。处置这第一辆车的权力在万方人手里。这个底儿嘛,还是要请万方公司的葛总来揭。咱们都是客人,可不能干那种反客为主的事噢!”

    同一个记者又问:“那辆车一出厂,就直接往山里开去了,这有什么寓意吗?”

    黄江北回过头去,故意微笑着问一位总工程师:“梁总工,这里有什么用意吗?”

    朝鲜梁总工程师接过话筒,腼腆地说:“用意当然是有的。具体的内容,等我们葛总来了再给大家说。”

    第二个记者冲上前:“黄市长,请问,在您代理本市市长这么短的时间里,万方公司就生产出了第一辆汽车,您估计这对章台市、对您本人今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黄江北说:“咱们还是等一会儿再来探讨它对章台市今后的经济腾飞可能产生的影响。影响,我想总还是会有的。至于这件事对我个人,就像对章台几十万老百姓一样,我只不过是这几十万的一分子,如此而已。”

    第三个记者刚举起手,黄江北忙说:“主人还没到场,招待会还没正式开始,各位是不是忍着点?”于是会场里升起一片笑声。但因此记者们便一哄而散,分头去采访其他热点人物去了。

    奉命去找葛总的田曼芳,找了一大圈儿没找到。记者们等得有些焦急了。主席台上的那些人也有些不耐烦了。但田曼芳带回的消息是,葛总一早让两个北京来的同志叫走了。黄江北、林书记都感到意外,北京来的同志?该不是中纪委和高检来的工作组吧?

    田曼芳问:“怎么办?”

    黄江北回头问:“林书记,您说呢?”

    林书记说:“那就开吧。还能怎么办?北京来的同志现在在哪儿?”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稍稍静默了一会儿,黄江北对田曼芳说:“你代葛总宣布那件事吧。”

    田曼芳推让道:“还是你们宣布吧。”

    林书记说:“当然得由你们公司的人宣布,这头功我们可不敢抢。”

    黄江北说:“宣布吧。”

    田曼芳犹豫了一下,拿过话筒宣布道:“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在梨树沟小学新校舍落成以后,全体章台市人民为林中县山区孩子们又新建了五所希望小学,今天也同时落成。万方公司董事会经过认真研究,决定把我们生产的这第一辆汽车,捐赠给市希望工程基金会……现在我们的这辆车正向梨树沟开去,要把梨树沟小学的全体师生接到我们的会场上来,让他们和我们全体尊贵的记者朋友,和我们万方公司的全体员工,一起度过这值得高兴的日子。”

    14.苍天在上 十一(14)

    掌声再次暴风雨般响起。事后,很多人回忆,说是多少年来,在章台都没有听到过这么响亮的掌声了。这时,田卫东走了进来,田曼芳和黄江北都意外地一愣,他却泰然地向他俩招了招手,找个角落,坐了下来,并写了张纸条,让人传了上去。田曼芳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道:“告诉黄江北,散会以后,我要找他。”

    田曼芳把纸条团掉了。

    于是,田卫东又写了第二张纸条。当纸条传到主席台前时,田曼芳刚想伸手去接,传纸条的人却把纸条直接交给了黄江北。

    黄江北随后宣布,休息二十分钟,因为,梨树沟的老师和孩子们,大约二十分钟后才能到达。“会议厅外,万方公司为我们大家准备了一些点心和饮料,请各位随便用一点。”记者们纷纷离座,三五成群地说笑着,向厅外走去。黄江北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便向侧门外走去。

    田曼芳忙跟了过去,但等她匆匆走出侧门外,却找不见黄江北了。四下里找了一圈也没找见。田卫东把黄江北带到会议厅后头的一个小化妆间里,田曼芳当然找不见。

    “黄叔叔,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走?田家的事儿还没完哪。”

    “剩下的事,我……已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哥哥出了点事儿,并不等于你们全家都有问题嘛。”

    “您就别跟我玩猫腻了,您还不比我清楚。”

    “我清楚什么?”

    “那最后的一百六七十万的问题……”

    “也是你哥哥的账?”

    “您是真不清楚,还是在这儿耍我玩呢?”

    “我这些天一直在跟汽车打交道,我连我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我干吗要耍你呢?”

    “葛平回来,郑老头的复出,他们都没跟您说些什么?他们不是一直控制在您手里的吗?”

    “田卫东,这会儿好像不该是你我闲聊天的时间吧?到底什么事?快说。”

    “是这么回事。我快要走了,国内,我没什么丢不下的,就是有一个人要拜托您替我照看……”

    黄江北微笑道:“你要走?出国?怎么好事都让你们这些人得了?”

    “我请您照看一个人……”

    “别说得跟留遗嘱似的。”

    田卫东一下站了起来:“黄市长,我非常认真。”

    黄江北不笑了:“对不起……那是个什么人?”

    “章台人。”

    “哦,谁?”

    “田曼芳。”

    “照看她,你真逗!”

    “能帮这个忙吗?”

    黄江北迟疑了一下。

    “帮她一把。她也卷进了我们田家所有的那些事里,但她是让我们田家给毁掉的。更具体的,今天来不及跟您说了,我只求您到关键时刻,站在您有利的位置上,帮帮她。您是了解她的,她不是个坏人。给她一个好天地,有一帮子好人领着她,她是能够,也是愿意做出许多好事来的,能做出许多连我们这种男人都做不出的大事来。别让她毁了,她对您有特别的好感……”

    “行了!还有什么说的吗?”

    “别的我就不求您了……田家完了……”说着,田卫东拿出几盒微型的卡式录音带:“我把我自己和我这个家的故事,都录在了这些盒带里了。您闲的时候听听,也可帮您解解闷。不过,这里有两句话,是字字滴血的。一句话是,在我前二十几年的生活中,上帝给我派来了田曼芳,却没让我得到她。在我行将结束这二十多年的生活,去开辟一段新的生活时,上帝又让我结识了您,却又迫使我不得不匆匆地离开您。人生最后的圆圈总是难以画得很圆,这对于近百年前的那个阿q是这样,对于今天的你我,大概也会是这样……当官难……当老百姓也难……好了,该走了……告辞了……”

    田卫东走了。黄江北看着田卫东留下的那几盒装潢精美的盒带,心里忽然阴冷得难受。这时,外面有人在急促地叫着:“黄市长……黄市长……”黄江北忙迎出门去。来寻找黄江北的有田曼芳、高秘书等六七个人,他们无一不是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只见小高叫道:“黄……黄……黄市长,不好了……那辆车……车……翻到山沟里去了……”

    15.苍天在上 十一(15)

    黄江北一下呆住了。***

    黄江北、林书记和其他领导同志坐车赶到出事现场时,这窄小弯曲而又陡峭的山道上已经挤满了从市内各医院赶来的救护车。当然还有很多辆警车、警员和警犬。大部分伤员都已经被抬上救护车,还有一些必须在现场做紧急救护处理。一些电视新闻记者在抢拍现场新( 苍天在上(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447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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