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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

    胭脂水粉谢你。”

    说的小翠儿又惊又喜,又羞又臊的,连声儿说了几句“不用”,也不要鸡粥碟子,转身跑了。那王氏兀自梗着脖子瞧,见跑出影壁了,方才缩了脖子叹道:“倒好个闺女儿,只可惜怎么偏生做了使女……”

    张三在房内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一个小翠儿已经是不知如何应付,若是自己的娘也动了这个心思,倒也是难办。

    前头李四郎已经搀着王氏复又进来坐下,那王氏问张三郎道:“三子,你心里觉得怎么样,若是还不受用时,咱们查一查祟书本子,看看撞客了哪一位尊神,明儿夜里去老娘娘庙门前烧些纸钱化了,送一送吧。”

    那张三郎当日撞见庙中拜月的女子,惊艳了一回,心中只当她是玉女娘娘临凡,又惊出一身冷汗,风一吹窝在心里,这才得了一场症候。如今大好了,心中细想一回,许是谁家的女子脸软,白天不肯抛头露面出来烧香,晚间自己出来拜月也是有的,许是姑娘头发细软光华,雪夜里照着好似白发三千似的,倒是自己痴心了。三郎原要轻描淡写说看错,好让母亲放心,如今见她对待小翠儿这般光景,只怕又要旧事重提自己婚事,倒不如借题发挥一番,假作撞客着了,好让母亲无暇分心纠缠此事。

    张三心中盘算,嘴上只说:“想是遇上玉女娘娘了也未可知,那一日走在老娘娘庙门前,就听见里头有女子娇弱之声,细细听取,好似梵音玄歌一般,儿子以为内中有人,撞了进去,不想竟瞧见玉女娘娘真身从碧霞元君宝相身旁下降,见了儿子满面嗔意,只怕是怪我冲撞了她,后头的事情,全然记不清爽了。”

    那王氏是屯里来的,素来肯信这些事,张三说一句,她就闭着眼睛念一声佛号,满嘴里罪过善哉,张三见母亲没有正眼瞧他时,不动声色对着李四郎使个眼色,那李四也是乖觉后生,见三哥此意,心中便猜着了几分,一面帮腔道:“若是冲撞了玉女娘娘可不是玩的!”

    第7章 仙姑一进秀才第

    仙姑见了,不由得身上有些肉麻,口中兀自劝了一回,那陈氏方收了神通,往后头绣房瞧了一眼,见二姐儿兀自回屋了,方才又说道:“谁知道这两个又不让我省省心,那大的是个天老儿,仙姑是知道的,既然得了这号儿病,自然是不能嫁人的了,就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在家里做些针黹,整治几个小菜儿托人上城去卖了换钱倒也罢了,谁知那一日不知听见哪个来买珠花儿的姑娘说了,那天是老娘娘庙做好事,她就动了心思,也想去拜一拜,只是这样的病怎好青天白日的出门去,若是唬着了旁人,岂不是我们家的罪过。

    奴家就说了她两句,因说要去时也容易,便是晚上没人的时候去叩拜一番也使得,仙姑听听,这不过就是句玩儿话么,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半夜里跑到城里去做什么?

    谁知这大小姐倒当真了,果然趁着天色擦黑儿的时候进了城门,缠头裹脚的躲在庙门外头,等人都散了,起了更她才敢进去的。这也罢了,谁知道三更半夜的在庙里就撞客着了,唬出了一身冷汗,想跑腿又软了,只得躲在庙门后头的韦驮殿里将就了半日,好容易熬到了五更天,等着开了城门跑了回来,就发起热来,耽搁了好几日的针线、吃食,你说我心焦不心焦,一天开门过日子好大的挑费,她不去挣回来,难道叫我一个当家主母去外头抛头露面的缝穷不成?”

    那三仙姑听见这话,虽然心里替乔家姐妹不值,只因这婆娘如今是扶了正的当家主母,她家中两个成年姑娘并一个小子,自己多有生意仰仗着她,倒也不敢十分得罪,只得陪笑道:

    “太太说得很是,只是闺女家大了,哪儿能没有个心思呢,倒也是可叹,当日府上大姐儿没病时,十里八村儿谁不说她就是江东大乔转世,生得美人儿一样的模样儿,饭食汤水针黹女红,在这些女孩子里头又是个尖儿,来日难说还能选进宫里做娘娘去呢,谁知好端端的就得了这号儿病,可见红颜命薄这话也是有的……”

    那陈氏叹道:“谁说不是呢,这不,如今唬出病来睡在炕上好几日了,这丫头原先身子就弱些,都是奴家我怕她养不活,自小儿担着后母的虚名儿,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叫她们姐妹两个下地做活,如今到底好些,泼实多了,谁知在老娘娘庙又撞客着,我们家里那小的……”

    说着,朝后头绣房里努了努嘴儿,又说道:“是个会挑理的,这几日挑三唆四的,说我一碗水端不平,不给她姐姐请大夫治病。仙姑,你说我冤不冤?这撞客着的事情是请大夫吃药就能好的?若是恁的,明儿没人求神拜佛,都去医馆里请个坐堂的大夫来家当镇物儿就什么都有了。”

    两个说了半日,三仙姑见这婆娘只会说嘴,茶也不给她一口吃,倒不如进绣房里瞧瞧,她家大姐儿虽是病人,只因是自己打小儿看着长起来的,虽是秀才千金,倒不拿大,为人着实响快。想到此处点头笑道:

    “来了多早晚了,只顾着叫太太陪我说了半日的话儿,如今我去瞧瞧姐儿吧,早些知道了是个什么症候,也好对症下药,好教太太放心。”

    陈氏絮絮叨叨说了半日的闲话,这会子也乏了,又怕这老货要在她家留饭,赶忙接茬儿道:“这话很是,咱们老姐妹儿久没见了,说话儿就忘了时辰,你去姐儿房里看看,她屋子里比堂屋暖和多了。”

    三仙姑听了连忙答应着出来,往后头绣房里去,自来熟打帘子进来,但觉里头雪洞一般,没几个火星儿,但见二姐儿坐在地下拨着火盆儿,零星几颗煤球儿,半死不活的烧着,不由得心中着实佩服这陈氏睁着眼睛说瞎话儿的本事。

    但见那乔大姐儿病在炕上,饶是屋内光线昏暗,看去依旧肌肤胜雪熠熠生辉,好似个谪仙玉女儿一般,只是可怜红颜白发,瞧着有些怕人,若是一头云鬓,可不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么……

    叹了一声道:“我的姐姐儿,几日不见,怎么病得这么着了?”大姐儿睡在炕上,迷迷蒙蒙恍恍惚惚的听见有人唤她,认得是三仙姑的声音,勉强抬眼一瞧,果然是她,连忙挣扎就要起来。

    仙姑抢步上前按住了笑道:“不忙,仔细起猛了头晕。”一面拉过一个枕头来给她靠着,柔声说道:“好孩子,方才你们家托人传话儿给我,说是撞客了,叫我来瞧瞧,你且仔细的想一想,当日到底怎么个排面儿?细细的说与我知道,我老身也好给你合计合计是撞客了那一位尊神了。”

    大姐儿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二姐儿走过来递了一碗茶来道:“姐姐咳了这半日,又要说话,只怕嗓子受不得,吃杯茶润一润吧。”大姐儿点头,低头正要吃茶,一瞧那颜色就不对,连忙搁下不吃了,正色说道:

    “你这丫头恁的不听劝,我说过多少次了,咱们又不是没有茶吃,何苦来又要拿麟哥儿房里的东西。”

    二姐儿闻言冷笑一声道:“咱们房里的那也叫茶?就是牲口市上赶脚的苦力们喝的高碎也比咱们的好,如今家里上上下下的针线活计,几亩薄田庄稼把式,再加上做好了托人上城去卖的几样酒菜儿,哪一样不是我们房里出人出力的,好端端一份家业叫他们受了,这是族里三老四少定下的,我不敢说什么,好歹我们是大房太太的女孩儿,怎么就平白给人这样作践,姐姐好温克性儿,我却做不来,别闹到撕破脸也罢了,若是来日闹出来,便与那银妇做一场,好叫她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那乔二姐儿只顾着自己说嘴,不见大姐儿面上变颜变色的,又急又气,加上卧病在床,一口气喘不匀实,伏在炕沿儿上咳嗽起来。那二姐儿方才住了声,讪讪的上来扶住了她道:“姐姐别急,方才是我急躁了些……”

    乔大姐儿喘了一阵,方才扶了她妹子的手,缓缓的靠在枕头上,对着三仙姑道:“我这妹子自小儿娇养惯了的,倒叫仙姑见笑了……”

    三仙姑听见那陈氏继母待人甚为不公,心中也有些替她们姐妹不平,只是如今那陈氏已然扶正,又养下哥儿来,这两个孤女却是争不过她的,只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往外头偷瞄了几眼,方才低声说道:

    “天理公道自在人心,论理这话不该我老身说的,只是你们这老家儿也太不公了些,若都是亲生倒也不在紧要,寻常人家儿重男轻女也是有的,只是薄待了前妻的子女,做后娘的总要落人口实,怎么你们太太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说着叹息了一回,大姐儿闻言虚弱笑道:“仙姑还跟从前一般,恁的疼爱我们姐妹,这也是奴家两个没福,怨不得旁人,况且她疼的也是我乔家的子嗣,我心里倒不十分怨她,只是这蹄子是块暴碳,来日嫁人了又怎么样呢,难道在婆家也要使小性儿不成?真是个糊涂丫头。”

    二姐儿听了不依道:“姐姐就是与娘一般大家闺秀的脾气,方才纵得她这样儿,我是自小儿没了娘的,胡打海摔的惯了,却没有姐姐好涵养,若不是你拦着,我早晚与她闹一场,便是闹到三老四少跟前,我只不信他们只会偏向二房的。”

    大姐儿听了苦笑了一声,不理她,却向三仙姑笑道:“仙姑听听,这可不是小孩子的话么,如今你要闹也容易,只是闹到族里去,还有句俗话叫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谁家有那个闲心来管这个虚热闹,况且麟哥儿才是乔家正经的香主……

    这也罢了,叫人家来评理,左不过就是说咱们家母女不和,调停几句了事,人家一走,还不是咱们两个受挤兑,况且以下犯上,是担了不孝的虚名儿,便是你脸上下的来,总还要顾及着双亲的脸面不是?你这样闹,岂不是叫他们在地下也不安生……”

    那乔二姐儿听了姐姐一番言语,竟是合情合理反驳不得的,只得低垂了粉颈不言语了,一旁三仙姑听了,点头叹道:“难得姐儿这样明白事理。”又向二姐儿说道:“你姐姐这话说得原不错,凡事都迈不过一个理字去,她薄待了你们,自家理亏,你若反而与她闹起来,去不是落了把柄在她手里么?况且姐儿如今大了,来日总是要嫁人的,谁有能守着谁过一辈子呢,暂且忍耐几日,仙姑保管给你说个好人家儿。”

    说得乔二姐儿脸上一红,一头滚在大姐儿怀里道:“都是姐姐闹的,原说些家常,倒没得招出仙姑这些老没正经的话来!”一面心中暗想着,自己来日虽然还能嫁人,只怕姐姐这一生是说不上人家儿了,岂不是终日要受继母虐待欺凌,想到此处眼圈儿又是一红……

    第9章 碧霞奴打醮姻缘

    乔家大姐儿见妹子撒娇,十分怜爱将她搂在怀里,柔声说道:“看你,好端端的倒伤感起来,这不是替古人担忧么,快别这样儿了。”

    一面又怕妹子钻了牛角尖儿替自己劳心费神,连忙岔开了话头儿道:“仙姑方才不是要听当日之事么,二姐儿你去另外炖了茶来,拿干净盖碗给仙姑端上一杯。容奴家细细的说。”

    那乔二姐闻言答应一声出去了,大姐儿方说道:“只怕前头我们太太也对仙姑抱怨过了,说出来不怕您老笑话,奴家自从十五岁上得了这号儿病,鲜少出门,心中也是凉透了的,并没有半点儿痴心妄想了,安分守己在家里做些活计,只因当日我母亲在时就有好手段针黹,大半都传了我,虽然不及她老人家,也算当得精巧二字了。

    如今父亲没了,家中寡母弱弟,并无多少进项,我们太太命我做些针黹,烦出人去镇上换钱,所以乔家集上年轻姑娘并媳妇子都知道我的手艺,前儿村东头儿一户人家的姑娘拿了一枝新鲜宫花儿来给我瞧,说是她两姨姐妹跟着姨妈串亲戚带来的,她爱的什么似的,只是这宫花儿是京里的新鲜花样儿,拿纱堆的,她表姐不肯相让,想着奴家手巧,借了来给我瞧瞧,能不能做。

    我看了一回,这东西虽然精巧,贵在想头儿新鲜,手艺倒不十分繁复,就找了些粗布先打了个样儿给她瞧,果然堆得七八分相似,那姑娘欢喜,约定了来日拿来石榴红绫的料子给我做六枝,我因问她如何这样着急,她便说第三日就是老娘娘庙里做好事。”

    那三仙姑听了拍手笑道:“倒没想到姑娘是个爱热闹的,如今听见那位姐儿说老娘娘庙里做好事打醮,也想去瞧瞧了?”

    大姐儿闻言摇头苦笑道:“仙姑虽说不常来家,也是自小儿看着奴家长起来的,我当日没病时尚且不爱热闹,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反倒爱去凑热闹不成?这里面有个缘故,只因当日我母亲及笄之年便与父亲完婚,怎奈出身大家女儿,又年幼体虚,过门几年不曾开怀生养,听见这老娘娘庙十分灵验,最能体贴女孩儿家的心事,凡事年轻姑娘求姻缘,或是媳妇儿求子的,必能如愿,所以当日前去这碧霞元君祠内许下心愿,果然一年后诞育一女,就是奴家了。”

    三仙姑听了,连忙念了几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无量寿佛,可见这神佛的事情到底是有的。”

    大姐儿点头笑道:“我母亲当日也是这么说,因为是拜了碧霞元君老娘娘方才得了奴家,所以给奴家取了小名儿,就叫做碧霞奴。”

    那三仙姑虽然时常来往乔家,只因不是内眷,倒是不曾听见大姐儿的闺名,如今听了,拍着巴掌道:“了不得,好娇贵的闺名儿,当日老身也曾看戏听书,恍惚听见当年大唐天子太宗皇帝驾下的长孙皇后娘娘,||乳|名就叫做观音婢的,你们先头太太果然有见识,怨不得当年这十里八村儿都说你有娘娘命呢。”

    碧霞奴听了这话,想起当日自己未嫁倾城,艳名远播,求亲之人踏破了门槛,怎奈转眼之间红颜白发,父母又相继去世,寄人篱下孤苦无依,不由得眼圈儿一红,又怕三仙姑瞧见了笑话,只得勉强忍住了,说道:

    “不过就是图个神佛庇佑,好养活罢了……只因为奴家这||乳|名,所以当日听见那姐儿说的,心中就存了这个痴心妄想,想着遮得严严实实的去了,倒也不值什么,就对我们太太说了,太太因说白日里家中好些活计,走不开,只好做完了活计才放我出去。

    出门时已经过了晌午,太太原说包袱里给我搁了车钱的,谁知走在官道上雇了车,一摸包袱里竟是忘了没给的,奴家只怕车把式怪罪,只得下了车步行而去,无奈鞋弓袜小,走了半日,日头下山时才勉强到了高显镇上,若要再回去时,又怕山路崎岖,夜间多有毒虫猛兽,当时城门将将要关,想来想去也只得先进城再说。”

    那三仙姑听见陈氏这般歹毒,咬咬牙,悄声道:“好姑娘,可是委屈了你,别恼,天都知道,早晚有她的好报应!”

    大姐儿见这三仙姑倒是古道热肠的,十分感念,点头一笑道:“这也罢了,且不说她心里怎么盘算,我就只当做是她忘了……当日进得高显城里,虽然也只得打店的规矩,怎奈单身女子不敢投宿店房,想来想去,那老娘娘庙既然今日做好事,必然神像前头有个大灯海的,倒不如往那庙中忍一宿,便是有妙祝前来相问,少不得如实相告,想来老娘娘庙中都是女道,若能发发善心留我在禅房里过一夜,岂不比流落街头强过百倍么。”

    三仙姑听了点头道:“到底大姑娘是有些见识打算的,若是一般没出阁的姑娘落到这一步田地,还不一定怎么哭天抹泪儿的闹出来呢。”

    大姐儿摇头道:“再不要提起这事来,若是知道当日竟能撞客了尊神,奴家倒是宁可流落在外,也不敢再往那庙里去了……”

    仙姑道:“莫不是遇见了老娘娘显圣,无量寿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大姐儿听了没忍住,扑哧儿一乐道:“若真是老娘娘还好,奴家原没瞧清爽,看着倒像是山门里头的金刚成了精,好高大的身量儿,就站在庙门首处,直勾勾的瞧着我,唬得奴家三魂渺渺七魄茫茫,连忙往庙后头跑了,谁知那尊神并没有追来,到了后头,果然遇见一班幽尼女道,见奴家夤夜之间撞了进来,慌不择路的,只当是遇上了歹人,连忙救下,安顿在禅房里歇了,到第二日开了城门,方才送我出来的……”

    三仙姑听书一般,听得眼睛发直,大姐儿讲了半日,有些口渴,拿过炕桌儿上的盖碗儿呷了一口茶,见仙姑只管犯怔不说话,因试探着说道:“仙姑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给奴家这故事唬着了不成?”

    三仙姑这才回过神儿来,说道:“哟,这倒也新鲜,饶是我老婆子给人家跳神一辈子,这样真而又真、切而又切的事情也是头一回听见呢,也怨不得老身听住了,既然恁的,我给姑娘跳个神驱驱邪祟,管保就好了。”

    娘儿两个正说着,二姐儿打帘子进来,端着茶递在仙姑手上,一面笑道:“那敢情好了,自小儿常听说仙姑会跳神,可惜没瞧见,如今倒要开开眼界呢。”

    大姐儿听了连忙摆摆手道:“仙姑如今有了几岁年纪,很跳不动那个了,况且咱们都是老街旧邻的住着,原用不着做个虚样子,若不是我们太太说要请,还不敢劳动仙姑,如今只要指点如何送了这个祟就行了,若要跳个全武行的,只怕吵了麟哥儿的功课,太太也未必肯。”

    那三仙姑知道瞒者瞒不识,别看这乔大姐儿是乡下丫头,到底是秀才家里的闺阁体态,信的是孔圣人牌位,自己又何必费力不讨好,况且大姐儿说的原没错儿,自己如今老天拔地的,跳给外人看看懵些银钱还罢了,自己从来往乔家走动时都不必如此,因笑道:“这是大姐儿怜惜老身了,既然恁的,容我算算……”

    说罢,觑着眼睛,乔模乔样的掐指一算,点头笑道:“有了,果然是庙里金刚成精,撞客着了,姐儿得了空闲时,拿五色纸钱往南方走,遇见桃树,花根儿底下烧了,便送了这个祟。”

    乔二姐听了偏要追根究底道:“仙姑,为什么要往南方去,又如何要在桃树的花根儿底下烧纸呢?”大姐儿不等她说,因点头道:“若是金刚成精,自然要往南天门方向拜一拜的,至于桃树,古来桃木都是驱邪之物,果然仙姑断得没错。”

    那三仙姑听了,拍着巴掌笑道:“果然大姐儿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一点儿不用老身多说,明儿若是姐儿竟做了这个生意,可就没有我老身的饭碗儿咯。”

    说着,娘们儿几个笑了一回。大姐儿因吩咐妹子开箱笼拿钱,仙姑连忙谦让道:“既然是太太叫我来的,少不得还要到堂屋里去讨赏,你们小姑娘家家的能有几个钱?又没进项,快别如此。”

    乔大姐儿摇了摇头道:“仙姑不知道,我们太太想来是泾渭分明,如今因为我病在炕上,请了您老过来,没有反叫人家坏钞的道理。”

    二姐儿接言道:“仙姑收了吧,多少是我们姐妹一点儿意思,便是你在上房屋里讨了赏,到头来还不是算在我们头上,倒不如现在交割清楚了,省得落了那一位的口实。”

    仙姑见两个女孩子给人挤兑的也是无法,心中可怜孤女儿,因意思意思收了二百钱,便再不肯多要,大姐儿知道仙姑怜惜之意,到底取了自己绣的一方帕子与了她,娘们儿几个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方命二姐打发这三仙姑出去了。

    第10章 三仙姑高显探亲

    这三仙姑千恩万谢的出了乔家门儿,上了小驴儿就往家来,再不曾想到自己的干儿子李四郎能来乡下瞧她。却说李四在这高邻家中吃了半日的茶,他一个高显县城里头长起来的哥儿,与这些农人有什么可聊的?不过说些稼穑天时等语,又不大懂,正在没趣儿,那邻居却是眼尖,指着柴扉外头笑道:“你瞧瞧,那不是仙姑?”

    李四郎顺手望去,但见那三仙姑就骑了一匹小驴儿来家,定睛看时,但见这位干娘穿红戴绿描眉打鬓的,跟戏台子上头下来的一般,那邻居老爹赶忙领了四郎出去笑道:“老姐姐,你干儿子从县城里下来瞧你来了,你倒好福气呀。”

    仙姑听了这话倒是一愣,左一眼右一眼,上一眼下一眼,只把个李四郎打量了八八六十四眼,端详了半日方说道:“这是四郎不是?”李四郎见了赶忙迎上前打躬笑道:“干娘,几年不见,您老倒瞧着我眼生了。”

    三仙姑见果然是自己的干儿子,哎哟了一声,笑道:“你说说,这都几年没来家了,也难怪我认不得了。”说着,娘儿两个谢过了高邻,四郎随着仙姑进了自家院儿内,那三仙姑就往屋里让。李四郎搭讪着笑道:“一向少拜望您老,如今身上还硬朗?”

    仙姑听了,啐了一声道:“还好意思说呢,小白眼儿狼,当日我老妹妹在的时候,一口一个干娘叫的怪亲热的,如今这姐儿几个说话儿间陆续都没了,你们这些崽子也不说来家瞧瞧我这孤老婆子……”说着,眨巴眨巴一对三角眼儿,倒挤出几滴答金豆子来,往排扣上抽出手绢儿,做个哭天抹泪儿的架势。

    李四郎见了,不等她发作,亲亲热热上得前来搀着干娘笑道:“娘骂得对,论理我们做晚辈的逢年过节自然应该来瞧瞧娘的,只是一来当日我爹娘去世,出殡看坟折变了家中不少东西银钱,实在是家道艰难走动不起,后来又给您老娶了一房儿媳妇儿,家里添个小孙儿,也是走不开,这几年哥儿大一点儿了,才得了空儿回乡来瞧瞧您老,我浑家再三再四嘱咐我,这一回家来,定要接了您老人家家去,叫我们公母两个尽尽孝,多住几日在城里逛逛。”

    三仙姑听见干儿子要带她上城逛逛如何不乐意,心想着自从自己金兰姐妹伸腿儿去了,这一门亲戚很少走动,如今李四郎来接,想来是家里发达了,接了自己过去享几日清福也未可知,连忙满面堆笑下来往屋里让,开了箱笼就收拾包袱皮儿,一面笑道:

    “几年不见,你这小厮儿倒是出息了,怪到人家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你倒好,连干娘也忘了不成?”说的李四郎呵呵儿一乐,一面帮衬着干娘拾掇,见她进了内间屋,不一时仍出来,身上已经换了家常衣裳,将脸上描眉打鬓妆束除了,洗了个清水脸儿笑道:“刚才去一户人家跳神,让你见笑,若是恁般进城去,花儿啊粉儿啊的,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李四郎,连忙笑道:“干娘不敢收拾,记着把跳神一应之物带上吧。”三仙姑听了这话不解道:“怎么,你家哥儿魂儿不全,倒要老娘进城去给他叫叫魂儿不成?”

    李四郎心说这老货倒跟自己的浑家想到一块儿去了,因笑道:“请干娘给我们家小子也瞧瞧前程,还有一件,我有个把兄弟大哥,当日幼学童蒙之时就是同窗,素来我们两个最好,就连如今这个更夫的差事也是这位哥哥帮衬着谋划的,偏生前儿打更的时候在老娘娘庙门前撞客着了,说是惊了玉女娘娘的驾,回到家中就落炕起不来,病了两日,方才好些,这一回接了娘往家去,好歹也给他瞧一瞧,可要紧不要?”

    三仙姑听了倒是吃了一惊,疑惑道:“这老娘娘庙倒是怪了,怎么成日里遇见撞客之事,今儿闹金刚,明儿闹玉女的……这也罢了,小孩子家家没见过大阵仗,亏你还是更夫出身,三更灯火五更鸡,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见呢,保管你老娘一去,这个祟就算是送走了。”

    李四郎见干娘打了包票,心中自是欢喜,娘儿两个收拾了包袱皮儿,三仙姑教李四从炕洞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儿来,纸儿包纸儿裹一层一层打开来,里头有几个小金锁,挑了个顶大的笑道:“给我金孙戴的。”

    李四连忙谦逊不收,无奈三仙姑执意说这是佛前供着的,戴上了管保长命百岁,李四见好个口彩,也不好不收的,只得半跪在炕沿儿上谢过了干娘,母子两个拾掇整齐了,灭了灶上的火,将院门儿锁了,那三仙姑央了隔壁邻居看家,说自己干儿子下乡来瞧瞧,接了自己上城逛逛,听了邻居几句艳羡的话儿,自家觉着十分得脸。

    娘儿两个来在官道上雇了车,一路又往回赶,且喜天刚擦黑儿时候就回在高显县城之中。李四引着先往自己家中勾当,招呼浑家出来接着,李四的浑家杜娆娘见了三仙姑,神仙一般,十分热络让到屋里,端茶递水儿很是殷勤。

    那三仙姑见干儿子这一回算是出息了,心中也喜,自以为晚景有靠,又见他家里的哥儿生得雪团儿一般,十分讨喜,遂取了带来的金锁给这小孩子戴上,李四郎夫妻两个又是一番谦逊感谢不必细表。

    一时间到了掌灯时分,李四吩咐浑家往街上猪肉铺子里秤来半斤肉剁了馅儿,裹饺儿给干娘吃,那杜娆娘原先也是小门小户出身,肯信跳神这些乡下的玩意儿,自己在厨下收拾整齐了,把牙一咬,把心一横,裹了几个整虾抠出来的虾圆子进去,好教这位仙姑满意了,也保佑自家孩儿没病没灾儿的。

    果然那三仙姑吃了两口,“吓”了一声道:“哎哟老四,你如今阔啦,裹饺儿罢了,里头倒搁了虾圆子进去,原先还说你家道艰难走动不起,可见是哄你老娘玩的。”

    那李四郎知道都是浑家捣的鬼,一面瞪了他老婆一眼,嘻嘻一笑道:“娘说哪里话,当日为了讨这败家娘们儿实在是淘虚了家底儿,还不是为着她手上没个忖量,胡吃海塞惯了,到如今方攒下薄薄的一份家私,才有底接了您老上城来住几日。”

    杜娆娘听见李四说她,当着干亲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一面赔笑道:“娘别听他醉汉嘴里的胡吣,多用些酒果儿,不够时笼上还热着一盘子呢。”一面饭桌底下恨恨踩了李四郎一脚。

    那李四郎吃了浑家暗算,又不好说的,只得厚着脸皮干笑了几声,一家子团团围坐了吃饭,李四郎对干娘说道:“估摸着今儿我那结拜哥哥许是能当差了,不如这会子我接了娘去寻寻他,带了您老人家往那老娘娘庙门前瞧瞧,看到底有些什么古怪,也好知道我这哥哥得罪了哪一方的尊神,对症下药与她烧一挂纸钱送了,一势去了病根儿才好。”

    三仙姑吃的舔嘴抹舌的笑道:“你家大娘子好手段,端的百伶百俐,落在你小子手上倒是可惜了,这也罢了,咱们就去。”

    那杜娆娘听见干娘夸她,脸上堆笑下来说道:“一笼饺儿不值什么,只是才吃了饭只怕油腻腻的,出去冷风一吹凝在心里不好,等我沏了酽酽的茶与干娘吃两杯再去吧。”说着起身往小厨房里整治了一壶女儿茶来炖了,端上来与三仙姑吃。

    那三仙姑也是吃得有些存住了,痛喝了两碗,对李四郎笑道:“你讨了这样的老婆在家里,怎的还说不好呢,如何才是好?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李四郎脸上一红,直瞅着他浑家笑。

    李四家的也红了脸,端了剩菜剩饭往后头去了,这厢李四郎打发干娘收拾妥当,带了一应应用之物,吩咐浑家看紧了门户,自己带了干娘一路往更房里赶。

    果然远远的瞧见张三郎依旧提了气死风灯在外头迎着,见了他笑道:“你这一半日辛苦了,果然将老太太送回去了,我家中近况怎样,五姐可好?”李四郎还未及答话,忽然见他身后摇摇晃晃的闪出了一个婆子来,见了张三郎道:

    “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结拜哥哥?哎哟哟,倒好个身量儿模样儿啊,生得庙里的金刚一般,大夜里的只怕不是他撞客了旁人,倒是旁人撞客了他了!”

    张三郎原没瞧见李四身后有人,忽见蹿出一个婆子来,说了一车的疯话,倒是唬了一跳,也不知此人与李四郎是何关系,什么辈数,倒也不敢称呼,只拿眼睛瞟着李四郎不言语。

    第11章 中山狼得志悔婚

    那李四见干娘瞧见个俊俏的后生就这般多话,倒也不好意思的,只得上来打圆场道:“这就是我原先提起的,我那干娘,人称三仙姑的便是,因今儿回乡看看老娘,提起了哥的症候,我干娘又是极高明的仙姑,求了半日方才赏光前来瞧瞧的,哥一向少见,所以不认得她老人家。”

    张三郎听见是李四的干亲,倒也不肯怠慢了,迎上前来纳头便拜,早给那三仙姑搀住了笑道:“好孩子,你可别忒多礼了,就跟我们老四一样才好。”

    张三听说,连忙往屋里让,娘儿三个在更房坐定了,那婆子四下里瞧了瞧,皱了眉说道:“哟,敢情你们的更房也不甚讲究的,只怕住不得人吧?”

    李四笑道:“自然是住不得人的,不然更夫都睡死过去了,谁又上街打更呢?可说呢,眼看起更了,哥与我上街走走,顺便带了干娘过去瞧瞧那老娘娘庙,看看到底是什么古怪。”

    张三郎听了答应着,两个披上官衣儿,提了梆子锣,领着三仙姑往那老娘娘庙去,出了更房的门,瞧见那铜壶滴漏正指着初更,兄弟二人一个打梆子一个敲锣,吆吆喝喝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路喊将下去,到了老娘娘庙门首处,住了声,回头给三仙姑指了指说道:“干娘瞧瞧,就是这一处。”

    那三仙姑别看是个神婆,往常只在白日里跳神下神的,她一个孤老婆子住着,晚上极少出门,刚刚跟着两个后生走了一回夜路,又冷又黑,心里就突突直跳,一见那黑洞洞的庙门,更是唬得不愿意往前走。

    只是给李四郎好说歹说,半仙儿一样的请了来,如今老脸上下不来,不肯露怯,只得勉强说道:“我问哥儿一声,到底那玉女儿娘娘生得什么模样儿,你们两个说话了不曾?”

    张三郎是个老实人,见干娘问他,直说道:“前儿走到庙门首处,见大门没锁,进去瞧瞧,就将里头是个年轻姑娘的模样儿……”说到此处,想起姑娘在月光之下雪影里头映着春花一般的模样儿,倒是脸上一红顿住不说了。

    那三仙姑见他停住,连忙催问道:“那闺女穿的想来是玉女儿妆束凤冠霞帔不成?”张三郎蹙眉道:“那倒不像,就好似寻常人家儿,只怕还要次一等的家境,才穿的那样单薄,看去不过是一色半新不旧的袄儿,底下粗布裙子。”

    三仙姑听见这姑娘的打扮,怎么说也不像是个仙女儿模样,又问道:“莫不是寻常人家儿的闺女脸软,不肯白日里卖头卖脚的,晚上寻个没人的时候来逢七拜斗也是有的。”

    张三郎点点头道:“后来我细想了一回,只怕也有这样的事情,只是那姑娘的发髻古怪的很,迎着满地的雪光看去,倒像是一头白发一般……”

    三仙姑听了这话,砸吧着嘴儿想了半日,方才拍手笑道:“莫非是她!”一句话说的那张三郎心坎儿里不知怎么扑通直跳,一把拉住了道:“干娘莫不是知道这姑娘的来历么?”

    那三仙姑一个干瘪老太太,如何禁得住张三郎这大小伙子的力道,险险给他拽了一个趔趄,笑骂道:“你这小厮儿忒心急,怎么提起人家闺女来就这么来劲,险些把我老婆子半条命拽了去。”

    张三见此番自己莽撞了,俊脸一红松了手,还是李四郎笑着上来打圆场道:“娘莫要恼怒,我这哥哥别看长我几岁,到底没成家,办事不牢,如今听说娘认得那女子,一时情急也是有的,如今眼看着二更天了,不如咱们一路打梆子敲锣回到更房里头,您老细细的将这女子的来历说与我们知道,方才出门时,我浑家给我带了一包槽油拌的鸡爪子肉,三哥那里还存着好烧酒,与干娘润润嗓子。”

    那婆子听见有酒菜儿,倒来了精神,脚不沾地跟着哥儿两个回去。张三李四打了一通更,回在更房里头,将酒盅子摆开,李四自怀里掏出些酒菜儿,打发婆子吃了。

    三仙姑一面吃一面笑道:“若早知道是她,也不用我老婆子特地跑一趟,哪里是什么玉女儿娘娘临凡,分明是我们隔壁村子乔家集里头的一个老姑娘,在家长到了三十多岁还不曾嫁人的,可怜败家破业的,姐儿两个跟着继母娘过活,只怕这是大的,||乳|名就唤作碧霞奴,她还有个妹子乔二姐,却不知道闺名儿,如今倒是快要往外聘了。”

    那张三旁的都不理论,听见姑娘还没嫁人,心中一动,也顾不得吃酒,急急的问道:“她为什么不嫁人,怎么反倒是她妹子先聘出去呢,她家里难道没有亲生父亲、叔伯堂族,倒跟着继母娘过活,万一受了委屈可怎么好?”

    这三仙姑( 市井人家 http://www.xlawen.org/kan/44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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