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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阅读

    原是十里八村儿有名的神婆,又因为自己贯会走街串巷的,深知许多闺蜜秘闻,所以也搭着做些保媒拉纤儿的勾当,虽然自己不曾嫁人,倒是个风月场中的明眼人,如今听见张三这连珠炮似的问了一篇话,早就猜出七八分,因笑道:

    “这位哥儿莫急,听老身慢慢道来。”说着,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痛吃了两口,方才接着说道:“那姑娘是我在那隔壁村儿里的街坊,也是瞧着她长大的,哟,小时候就是美人儿胚子,十里八村儿一枝花,还有算命的打从村里路过,瞧见闺女生得俊俏,说没准儿将来能送进宫里头当娘娘呢!

    她爹是村塾里头的教书先生,自小就教她念些个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的,又有女则、女训垫底,虽然说不上是精通诗词歌赋诸子百家,也会瞧个账本儿看个戏文,跟我们寻常妇道比起来,不做睁眼瞎子罢了。

    原先我还憋着心气儿,要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呢,谁知道她家后来阔啦!她爹爹竟是个文曲星君下凡,在城里中了秀才老爷,一家子欢欢喜喜的搬进城里去住,听见有好大的宅子,这闺女儿竟是做了贵小姐,底下还有丫头服侍着呢。

    谁知她家里人只怕是命小福薄,受不起这样泼天的富贵,先是他爹在一处勾栏院里,不知道怎么的勾搭上了一个窑姐儿,不顾她娘百般苦劝,非要接回家里来做姨娘,那窑子里的姐儿是个省事的?

    若是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孩儿做妾,娶回家里也不过就是指桑骂槐,闹的家宅不安,鸡飞狗跳的也罢了,他家大娘子原是大户女儿出身,这些都好弹压得住,只是这院里的姐儿都是人精托生的,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全挂子的本事,秀才娘子一个斯斯文文的闺阁贵体,能斗得过她?也搭着这位大娘子身子单薄些,病气交加,支持了几年,抑郁成疾竟伸腿儿去了……”

    张三听到这里,心中无名火起,蹙着眉头说道:“真真没王法了,这位姨娘也是欺人,怎么尊卑长幼不分,大不成个体统。”

    那婆子见了,心中自以为得计,笑着说:“这张家大公子倒真有一副侠肝义胆,这样古道热肠的……这还不算完呢,可怜那秀才老爷经了丧妻之痛,每日里长吁短叹的,没几年竟也是一病死了,就留下这闺女儿,并一个小妹妹,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儿,就落在后娘手里,丫头也给革了去,只把她姐妹两个当做丫头一样使唤,虽然不敢明目张胆朝打夕骂的,到底贫苦些,好不可怜。

    且喜她爹妈在世时已经给这大姑娘说了人家儿,倒是门当户对的,也是镇上念书人家,听见倒是个才貌仙郎,好不般配的,好容易熬到了十五岁,快要出阁,谁知道就得了那种病,这才是红颜命薄呢……”

    张三李四两个好似听了说书一般,听到了紧要之处却听那婆子卖个关子,张三郎听了心里一紧,连忙问道:“干娘,到底这位姑娘得的什么样的症候,莫不是因为此症,她夫家竟然悔婚不成?”

    那三仙姑听了,又一扬脖子吃了杯酒,摚一摚雪气,将筷子捡了些酒菜儿吃了,这才又说道:“你方才不是说,映着雪影儿瞧着那闺女一头白发么,就是这个病,叫做天老儿,是不能嫁人的了。”

    张三郎听了,心下一紧,替那姑娘不值起来,李四郎也叹道:“竟是这等没福?可见红颜薄命之事倒是有的,只是两家儿既然有了婚约,她那夫家就这般不认账不成,难道不怕姑娘家里闹到衙门口儿去?”

    三仙姑伸手在李四郎脑门儿上一戳道:“年轻后生家就知道浑说,那衙门口儿是那么好进的?俗话说衙门口儿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如今人家男家是镇上富户,这闺女儿的亲生父母俱已没了,她那继母娘肯给她去使银子花钱出这口闲气?

    再说这女孩子针黹又好,又会整治菜蔬汤水,连庄稼活儿也能搭把手儿,那真是上炕一把剪子、下炕一把铲子,她继母娘身边儿又没有使唤丫头,还巴不得她就烂在家里,一年到头整治些锦绣帕子、下酒菜儿,倒好些个进项呢。”

    第12章 李官哥认亲得名

    张三郎听了,心里气忿忿地,把手上的盅子重重的往桌上一墩,倒把李四郎娘儿两个唬了一跳,那李四见张三郎动了真气,连忙劝道:“哥哥切莫动气,且听听干娘还有什么故事儿不曾说?”

    三仙姑摆摆手道:“从那往后又过了十来年了,她家大姑娘倒是再不肯出门的,就在家中做些针黹女红,下厨整治几样酒菜儿,我们屯里人有的上城去谋生计,带了自家编的筢子扫帚往镇上去卖也是有的,都是那姑娘的继母用小篮子装着,央人带到城里去卖,得了钱只怕都归了那妇人,倒是可怜的这姐妹两个,白白辛苦,到头来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如今小的也快双十年华了,只因当日父母不曾定下人家儿,虽说一家女百家求,只是她那继母娘名声在外不大好听,又不肯拿出钱来给这小的置办嫁妆,如今还没有人家儿呢,可惜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孩子……”

    张三郎听那姑娘遭遇,不知怎的心下十分不忍,虽然有些害臊,也只得搔了搔头发问道:“敢问干娘一声,不知道这家的大姑娘还嫁人不嫁人呢?”

    那三仙姑心里早就明镜儿似的,只等着张三郎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如今见这后生,生得这样雄壮,倒是个脸软的雏儿,忍不住就想逗他一逗,故作不知笑道:“哟,你这小后生问话好生奇怪,人家大姑娘嫁不嫁人与你什么相干,再说这天老儿的病从来是不能嫁人的。”

    张三郎听见三仙姑这般说,不知是戏弄他,有些急了道:“若是有人去提亲,他家也不肯嫁么?”说得那李四郎和三仙姑绷不住,都扑哧儿一声乐了出来,三郎方知是人家下套儿哄他,臊了个大红脸,低了头喝着闷酒,不言语了。

    李四郎见张三臊了,有心找补两句,忽然瞧见铜壶滴漏上头指向三更,连忙笑道:“只顾着说话儿,险些误了时辰,哥,咱们再出去打一趟更数,顺便送了我老娘家去歇歇,有话明儿再说也不迟啊。”

    张三郎心中还有好些话要问那婆子,只是这老娘是有个年纪的人,熬不得夜,也怕连累李四郎,只得点点头,哥儿两个依旧拿了梆子锣,一路打着更送他老娘回家。

    回来路上,那张三郎因细细问李四郎好些关乎三仙姑的来历,又问她在乡下可有什么进项副业,李四郎成过亲的人,心里早已通透,因有些担忧道:“三哥,论理我老四不是你嫡亲兄弟,便是亲兄弟时,也只有哥哥管教兄弟,哪有兄弟说哥哥的不是……只是这件事上,既然我老盟娘回乡之时托付了,叫我在镇上好生看顾哥哥,也少不得讨人嫌多说几句……”

    张三虽然性情豁达爽利,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李四郎意欲规劝,连忙笑道:“往常一处念书,先生不是说过,友直友谅友多闻么,兄弟有话只管说,你我弟兄之间倒犯不着装神弄鬼儿的。”

    李四郎见张三不见怪,方才试探着说道:“我这老干娘虽然是个神婆,平日里单靠着跳神为生,只是闲了时最爱保媒拉纤儿,诨名叫个撮合山,如今那姑娘在家长到三十多岁了,家里哪能不急?也不知许了我干娘多少媒谢钱,所以她这样编排人家,只怕也是一面之词不可尽信。

    再说即便我老娘所说是真,那天老儿的病咱们虽然不曾见过,往日市井之中也不是没有听过,凡是得了这号儿病的,哪一个不是通体雪白一头银发,人不人鬼不鬼的?虽说女子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那是有钱人家的贵小姐。就好比我浑家,难道还能躲在家中不出去买菜买线了不成?你要是娶了这样的妇人,白白搁在家里不能干活儿,旁的不说,我那老盟娘还不闹得沸反盈天的?”

    张三郎原先听见姑娘没嫁人,心中吃了蜜蜂屎一般突突直跳,如今给李四郎一桶凉水泼下来,倒是有些担忧泄气了,摇了摇头道:“若是我只有一身一口在此处倒也好办,她不能出门,我多干些也不值什么,左右如今家里上上下下还不是我一个人打理,只是我娘那边儿倒不好办……”

    李四原先憋着心气儿,要一鼓作气劝张三郎丢开这一片痴心,如今见义兄眉目紧蹙,只怕这是情根深种了,自己倒舍不得多说,话到嘴边话锋一转道:“哥先别着急,赶明儿咱俩差事做完了,你到我家里吃两杯,再与干娘仔细说说这事儿。”

    那张三郎见兄弟知疼知热的,心中十分感激,两个回在更房之内,又吃些水酒,再打了两趟更,等到早起看街老爷过来交割了,两个方才散了差事各自回家。

    放下张三郎如何暂且不表,却说那李四郎回在家中,天色刚蒙蒙亮,就见自己家里亮着灯火,知道浑家已经起来收拾早饭,心里一热,大步流星走上前去打门,里头杜娆娘听见脚步声音,就知道是自家男人回来,只是如今天色未明,少不得问上一句:“谁呀?”

    李四郎低低的声音笑道:“你亲汉子来家都听不出来。洗牝了没有?”说的妇人脸上一红,开了街门儿啐了一声,悄声道:“还不悄悄的?你干娘在这里,拢共一间睡觉的屋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李四这才想起干娘在自家住几日,想着不能与妇人欢会,心下还不足性,趁着夫妻两个在天井院儿里,伸手就在妇人翘臀上拧了一把笑道:“难为四奶奶这几日独守空闺了。”妇人娇笑了一声,推了李四郎一把,转身往小厨房里跑了。

    这厢李四郎进了屋,见三仙姑正坐在炕上逗自家哥儿玩儿呢,笑道:“干娘起得早?”三仙姑见李四回来,连忙抱了娃往边儿上蹭蹭说道:“你累了一晚上了,吃了饭好生睡睡吧。”

    那小奶娃儿与这位老奶□□玩了半日,早已熟了的,见两个大人只顾着说话儿,倒不理自己,蹬着腿儿撇了嘴儿,堪堪的要哭。三仙姑见了连忙抱起来墩着他玩儿,一面笑道:“这小厮儿倒会挑理儿,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正经的起了大号没有呢?”

    李四郎笑道:“小门小户儿的起什么大号,若是将来家里宽裕些,也送他上个幼学童蒙,到时候先生看着起吧。”三仙姑“嗨”了一声道:“你这孩子也没个算计,如今哥儿眼看大了,就算不起学名儿,好歹也有个小名儿,不然回头天气和暖了,抱出去也不好称呼。”

    李四还没答话,见他浑家端了几碗粥进来笑道:“依着奴家说,干妈就给我们家哥儿取个小名儿是最好的,借借您老人家的仙气儿,将来保准就出息了。”一席话捧得那婆子满面堆欢道:

    “要我说这百伶百俐的大娘子给了你,可是折损这样好的女孩儿,也不知道你的娘、我那老姐们儿前世修了什么福了,倒给你说下这样好的人家儿。”说的杜娆娘红了脸,一面让三仙姑喝粥。

    那三仙姑虽然年老,却是极有兴头儿的,趁热喝了好几口才笑道:“哟,这是鸭子肉粥吧,大娘子恁的坏钞破费。”杜娆娘道:“干娘如今有了春秋了,昨儿夜里又哄着我们家哥儿玩儿了半夜,只怕有些心火,这鸭子是水禽,最是滋补去火的,就当是您儿子孝敬您老的吧。”

    说的三仙姑心里熨帖,呼噜呼噜吃了一碗下去,心满意足舔嘴抹舌的道:“只是不知道你们公母两个指望这孩子如何出身,我们老四这个差事要是当得好,只怕到时候告老,求一求看街老爷,叫你家哥儿袭了差事倒也不是难事,又或是你们两口子心气儿高,指望着他将来从举业上头出身?”

    杜娆娘笑道:“论理干娘也不是外人,奴家就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如今家里靠着四郎挣的一份嚼裹儿,倒也很过得去了,我想着等哥儿大一点儿了,先送到幼学童蒙去念几年,若是家里宽松些,还想送到馆里去,若是能考一个童生、秀才的,三四辈子都跟着长脸不是,也是给他们李家改换改换门庭的意思,都是我一点儿糊涂想头儿,干娘可别笑话。”

    三仙姑听了这话,瞅了李四郎一眼,见他倒也没说什么,就笑道:“大娘子好个心气儿,既然恁的,依着老身,不如就叫个官哥儿罢,保佑他来日鱼跃龙门、升官发财,都从这个‘官’字上来。”

    李四两口子听了果然欢喜,齐齐的拜了老娘,几个吃了饭,杜娆娘收拾了,往小厨房下盥洗杯盘,留了娘儿两个在内间炕上坐着,李四想起今日张三郎的托付,自己也十分关切义兄的婚事,就想讲那女子的来历再打听打听,因说道:“干娘方才说的那大姑娘,如今少说也有三十岁了吧?”

    第13章 杜娆娘娇音弹夫

    三仙姑知道张三李四两个必然还要提起此事,如今吃了饭正没事,就凑趣儿说道:“三十多岁了,原先十几岁时,求亲的是踏破了门槛子,自从得了那号儿病,再也没人问津了,你没见前儿她半夜里来烧香?皆因为她那寡妇娘矫情的很,人前人后说这大姑娘是他们家的家丑,不叫她出门溜跶,正赶上前儿是老娘娘庙里打醮,这闺女儿才动了心思想去拜一拜,谁知道给后娘算计了一回,当夜没得回去,方才留在庙里女道丹房过了一夜……”

    李四郎听见这姑娘遭遇,也是有些不平道:“这可真是罪过可惜了,怎么族中三老四少竟不管一管此事。”三仙姑摇了摇头道:“你们当年虽然也是屯里人,只是我那老姐们儿十几岁上就嫁到镇上来,你除了年节的也不曾回乡住去,竟是个城里的少爷秧子,如何知道村里的事情。

    那寡妇娘虽说是名份上是两个女孩儿的母亲,实际倒比大姐儿大不了几岁,如今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听见个荒信儿,说她与镇上官宦人家儿有些手尾的,再说如今这样年景,人心不古了,还不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谁有那个闲心理会那个虚热闹去?”

    娘儿两个叽叽喳喳说了一回,李四郎都记在心里,又对干娘说了,张三郎心中放不下此事,可巧今儿晚间不是他们弟兄两个当差,已经邀了张三来家吃酒,再与干娘商议此事。

    那三仙姑知道自己的买卖来了,哪有放着河水不洗船的道理,自是满口答应着帮衬此事,商议妥当,那李四郎一夜未睡,但觉眼皮沉重,叫浑家铺床叠被,自己拿巾子胡乱抹了脸,脱了外衣上炕睡了,不出片刻胡噜声就响了起来。

    一日无话,等到李四郎起来时,竟又是睡到斜阳西沉之时,纸糊的的窗棂上映着好大日头,晃得李四郎睁开眼,就瞧见官哥儿仰面躺在炕上踢着腿儿,倒不哭闹,一咕噜爬起来,不见了浑家和干娘,远远的听见厨房里有人笑语,知道娘儿两个只怕是在预备晚饭,也不知张三哥何时来。

    见屋里架子上头摆着木盆,伸手一摸里头的水倒是温凉不沾的,拿巾子沾了水随意抹了抹脸,往炕上抱了官哥儿在怀里,打起棉帘子对着斜对过小厨房喊道:“屋里的,三哥来了不曾?”

    他浑家杜娆娘一面在围裙上抹着手,掀帘子出来道:“三哥过来了一趟,买了好些个肉果儿菜蔬的,我不敢收,他也没说甚,听见家里没酒,调头又出去打酒去了,我与干娘如今在厨下收拾齐了,给你们烧几个好菜下酒罢了。”

    李四郎听了蹙眉道:“混账老婆,好不知趣的,昨儿我原说咱家做东请三哥吃两杯,如今你倒好,擅自收了人家东西,倒叫三哥坏钞,往后谁还敢登咱们家的门儿?”

    那杜娆娘自从给他讨了在房里,每日里都是千依百顺温存体贴的,如何受过这等奚落,眼圈儿一红,站在天井当院叉了腰骂道:“呸,你这狠心短命的,方才三哥来时我狠命推了你好几把,只顾着在炕上挺尸,人家放下几色礼物就走,我一个年轻媳妇子,难道与他一个大小伙子拉拉扯扯的,他若比你年幼时又好了,常言道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儿,与他过过玩笑也不妨,偏生是个大伯子,难道叫我追出去扯了他回来不成?当真是个没调理的糊涂车子!”

    李四郎兀自睡得糊里糊涂的,一起床就吃了这婆娘一顿抢白,倒把他骂醒了,搔了搔头呵呵儿一乐道:“瞧你,我不过是睡迷了,说了两句胡吣,四奶奶莫当真才好,如今比不得往常,干娘来家,一会儿只怕三哥还要来吃酒的,你这样闹,丢的还不是你汉子的脸面么?”

    说着,笑嘻嘻地上前来拉了妇人的手,一把就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儿,哄得妇人回嗔作喜,两个正在起腻,就听见身后三仙姑笑道:“哎哟哟,现在的小两口儿可比不得从前了,当我们老婆子都是死的一般。”

    唬得两个连忙分开,杜娆娘红着脸进了屋,李四郎抓了抓头笑道:“让干娘见笑了。”三仙姑笑道:“这不值什么,谁还没从年轻时候过来过,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跑?论理你们两个黏糊些也好,如今官哥儿也大了,再添上一男半女的也不值什么,举家过日子,没有两三个孩子成个什么体统?”

    娘儿两个站在天井院儿里说了几句话,忽听得街门儿开了,原来方才杜娆娘不曾落锁,但见那张三郎抱着一摊子酒进来,见了他们,连忙上前来给三仙姑请安问好,又逗了官哥儿一回。杜娆娘出来接了酒,难免客气几句“叫三哥坏钞,心里过意不去”等语。

    一时间酒果儿菜蔬都收拾整齐了端上桌来,弟兄两个请三仙姑坐了主位,两人底下坐着条凳相陪,那李四的浑家杜娆娘并不敢坐,站在一旁殷勤布菜,一面哄着官哥儿玩耍。

    三仙姑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自然不肯先挑起话头儿来,只管斯斯文文的喝酒吃菜,一面笑道:“哟,三郎买的好甜酒儿,只怕一坛也要几十个钱吧?”张三郎连忙谦逊到道:“想着干娘来家,自然爱喝甜酒,往脚店里寻的,不值什么。”

    娘儿几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说了半日的闲话,李四郎见张三憋得满脸通红,又不好提出来的,又见那三仙姑气定神闲,想必是要吊足了三哥的胃口,这会子正是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只得咳嗽了一声说道:

    “三哥怎么只顾吃酒,倒把正经事忘了呢,昨儿在更房里头你如何说来?”冷不防说的张三脸上一红,倒真给口中酒浆呛得咳嗽起来,李四郎忍住笑替他拍着背,一面叫浑家去厨房里炖了茶来吃。杜娆娘知道只怕是要议亲,连忙答应着,抱了官哥儿出去回避了。

    张三咳了两声方才止住,低头想了一回,平日里本是个少言寡语的,这一回有求于人,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子包儿来,恭恭敬敬递到三仙姑手上说道:“干娘拿去权作茶钱,润润嗓子,与我仔细说说那大姑娘家中之事……”说到此处,虽是大小伙子,到底也是生平头一遭儿说亲,已觉得脸上滚烫,便不肯再说了。

    那三仙姑见他俊脸泛红,倒有些逗逗这后生,依旧慢条斯理儿吃着酒菜儿道:“哟,三郎这话说谁?老身可不明白。”一旁李四看不过去,桌子底下偷偷扯了扯老娘的衣襟儿,手上连忙接过张三郎的来,送到干娘面前笑道:“娘快收了这媒谢钱吧。”

    三仙姑见干儿子发话,方才笑道:“还是我儿痛快些,倒也怨不得三郎,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平日里我只说我们老四是个急脚鸡似的,到了关口上,还是成过亲的人拉的下脸来。”

    又说了几句“贪财”,半推半就的收了钱袋子,拿在手上一摸,少说也有几百钱,遂满面堆笑下来道:“可说呢,前儿只当你们是好奇,也不曾好生说起过,这位姑娘姓乔,只因她母亲当日不曾开怀生养,遂到了镇上的老娘娘庙里头许了愿,果然灵验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方才得了这位大姐儿,老公母两个感念碧霞元君圣德,所以给闺女取了||乳|名,就叫做碧霞奴的。

    说起来你们两个想来是有些夙缘也未可知,当日先是她家里来人,说是在老娘娘庙里撞客着了,叫了老身前去跳神,刚回来就遇见我们老四来请我,说是他三哥也在元君祠撞了邪,再想不到竟是你们两个冤家撞了个天婚!”

    那张三郎听见这一段奇遇,心中越发笃定那乔家大姐儿就是自己命定之人,事到如今虽然害臊,也少不得说道:“能有此事,想来莫非是老娘娘显了神通,我与大姐儿命中有这一段因缘际会也未可知,还要请干娘从中调停一番,怎么想个法儿做成此事,来日定有厚报。”

    三仙姑听见“厚报”两字,登时来了精神,替他谋划道:“论理这档子事倒也好办,若是寻常人家儿,放了这么大的姑娘在家,父母哪儿有不着急的呢,偏生她继母还指望着她做针黹、农活儿,闲了时又要做些小菜儿托人拿出去卖,如今要讨了她,岂不是断了那婆娘的财路?只怕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叫我老婆子好生谋划谋划,看看怎么想个法儿哄了她老娘,把闺女给你才是。”

    张三郎听见三仙姑肯出面料理此事,连忙起身谢过,又与他兄弟道谢,那李四郎也与张三道喜,娘儿三个又吃了几杯就散了席,张三郎依旧回在自己下处不提。

    第14章 张上邪下乡相亲

    谁知此事自从商议定了,便好似泥牛入海一般,竟是半点儿消息也没有,那张三郎每日里除了打更之外,一日也要将此事问上那李四郎两三遍的,李四只得实说干娘已经回乡去了,临走之前倒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将此事包在自家身上,谁知如今去了半月有余,竟还不见消息传回来。

    张三倒也不好每日里缠着李四郎细问,只得自家隐忍着,想着不然何时没有差事时,自己竟往乡下瞧瞧去也是好的。

    心中筹划着此事,可巧有一日李四郎满面春风的过来了笑道:“给哥哥道喜,我干娘从乡下托人传话过来了。”那张三郎听了这话好似天上掉下活宝贝一般,连忙说道:“既然恁的,好兄弟,你快与我说说干娘如何吩咐,不知何时要过小定呢?”

    李四听了这话失笑道:“哥哥恁的性急做什么,请先坐下,容兄弟慢慢对你说。”于是兄弟两个分宾主落座,那李四郎方说道:

    “干娘倒是去了乔家,探了探口风,一提这事儿,姑娘自然是回避了,只有她继母娘出来相陪,听见是给大姑娘说人家儿,倒不十分乐意,架不住我干娘好钢口儿,因说如今街谈巷议的,说大姑娘在家长到三十多岁了,继母只管霸占住了不放人出嫁,名声儿不好,族里三老四少早有个耳闻,若是没有提亲的倒也罢了,如今既然有人来求,就该放手才是,不然一辈子老在家里做个老姑娘,也是您老的迟累。

    若是怕她日后不孝顺倒是大可不必操心的,男家老实本份,又是一身一口儿住在城里头,来日要靠着姑爷家过活也不是不能够的,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说句不好听的,太太如今有了几岁年纪,又有两个姐儿一个哥儿拖累着,只怕也只有守着一途了,留下两个女儿在身边,俱是大房里的嫡亲女孩儿,若是不嫁人,来日莫非要让她那小兄弟儿给她养老不成?……我干娘一番舌灿莲花,倒是当真说动了那个婆娘……”

    李四郎说到此处,忽然觉着那妇人来日只怕就是张三郎的岳母,自己说话莽撞了些,连忙改口道:“那妇道听见我干娘一番剖析利害,倒也有些活份了心思,就往里间问了乔大姐儿,这姐姐早在内间听了个大概,因叫她娘出来对我干娘说了,虽然自家还是头婚,这生病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搭着年岁大了没甚忌讳,情愿与男家对相对看,若是彼此看上了时,方才能有下一步的打算。”

    张三郎听见姑娘有身份、有见识,心中对她又敬又爱的,早就看做是个贤妻的人选了,连忙点头说道:“只要乔家大姐儿乐意,我自然可以登门拜访的。如此还有劳四兄弟,替我与干娘商议商议日子,我也好下乡前去拜会。”

    李四听了,拍着巴掌笑道:“我干娘当真是个活神仙,早就猜着三哥你是听凭人家姑娘吩咐的,已经定下日子,这个月十五就是吉日,又讨个团团圆圆的好彩头,到时候三哥穿戴整整齐齐的,带着各色礼物过去拜望一回,再加上我干娘口吐莲花,只怕事情再也没有不成的了,就只怕……”

    说到此处有些为难,顿了一顿,张三郎此时早已心花怒放起来,如何还等得他,连忙催促道:“兄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但说无妨。”李四点点头道:“干娘心里不托底的地方只有一节,就是我那老盟娘,你家老娘心里能乐意么?”

    张三听见这话方才摆了摆手笑道:“这个你且放心,我娘那里只要我胡乱讨了一个在房里,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她心疼我那老兄弟,我这一房倒也不值什么,况且如今早已分房单过了,想必她也不会管我的事。”

    李四听了方才放心道:“既然恁的,也就是千妥万妥的了,到了十五日一早,我陪着哥哥往乡下走一趟相亲吧。”

    张三摇头道:“你家里人口多事情杂,就算是不该我们当值时,也要在家里陪陪老婆孩子方才是正经,你说的那个地方先前我也曾经去过,到了村里先寻了干娘带了我过去,就是再无不妥的了。”

    兄弟两个商议妥当,各自散了不提。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这一日当到了十五日上头,张三郎翻箱倒柜的找出原先父亲在时给自己做下的一套长衫来,拾掇得干干净净,青衣小帽,也做个斯文人的打扮,先到镇上最大的糕饼铺子买了各色果子包了四样儿,又提了礼品出了城门,到了城郭之处牲口市上,讲明了价钱,租了一匹脚力不错的小驴儿,鞭鞭打着往乡下赶去。

    走了半日方到了乔家集上头,见村口也有几个挑货的,下了集回来,都坐在村口处抽着旱烟袋,一群顽童约莫二三十个,正围着那些挑货的玩耍,张三郎意欲打听三仙姑的下处,下了驴儿牵着,也赶着去凑凑热闹。

    正要上前询问,但见一个小丫头子,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儿,拉着一个货郎说道:“爹,今儿乔大姐儿的绒花儿卖完了没有?爹早起上城时候不是说了,若是卖不完,就拿了来家给引弟儿戴。”

    那货郎呵呵儿一乐道:“不巧了,今儿又卖完了,明儿一早爹去她家囤货,若是卖不了时,晚间来家给引弟儿一朵。”那小姑娘听了,嘟着嘴儿道:“爹只会骗人的,方才听隔壁的霞妮儿说了,乔家大姐儿做的花儿是抢手货,根本就剩不下,爹只会用红头绳儿应付我和招弟儿……”说着小嘴儿一撇,委委屈屈哭了起来。

    那挑货郎也觉得对不住闺女儿,连忙抱起来哄着道:“明儿一早爹多进两朵,给你们姐儿几个留在家里不卖就是了。”那小丫头子方才破涕为笑道:“爹莫要哄我,不然明儿我和招弟儿藏了你的旱烟袋!”

    父女两个说说笑笑的,那汉子抬头瞧见张三郎在旁踌躇着,见是个生面孔,屯里人热心肠,就问他道:“兀那汉子,只管杵在那里作甚,莫不是下乡来走亲戚的?”

    张三郎听见人问他,连忙上前来抱拳施礼道:“敢问大哥一声,此处可是乔家集不是?”那货郎笑道:“怎么不是,这里大半都是姓乔的,所以叫个乔家集,就不知你这大兄弟要寻哪一家儿?”

    张三道:“集上莫不是有个会跳神的妇人,诨名儿叫个三仙姑的?”那货郎听闻三仙姑名号,倒是有些肃然起敬道:“哟,你这后生来找仙姑,是要打卦测字还是跳神下神?莫不是她的亲戚?”

    张三郎点点头道:“我是她远房子侄,如今赶巧没有差事,下乡来瞧瞧她老人家,只因多年不曾走动,所以恍惚记得庄子,却不认得门户,还要有劳大哥指点。”

    那货郎朗声笑道:“这不值什么。”说着唤了他家的女孩儿过来道:“引弟儿,你领着这位先生往仙姑屋里去,可不许淘气。”

    那名唤引弟儿的女孩儿奶声奶气答应着,也不怕生,就跑到张三郎跟前儿,甜甜一笑道:“你跟我来。”

    张三郎见这小姑娘生得娇俏可爱,冲她点头微笑,一大一小两个进了庄子。沿路之上张三郎没话找话问道:“你叫做引弟?”那小女娃点点头道:“可不是,我妹妹叫招弟儿,今年又添了个小妹妹,还没取名字呢。”

    张三郎见这女娃的父母只怕不生出男孩子来也不肯丢开手,来日大了,做大姐姐的难免也要如同自己一般挑了家中大梁,不由得对这小女娃心生怜惜起来,一面问道:“你们家也姓乔么?方才你说的那个乔大姐儿,只怕针黹女红上十分了得了?”

    引弟儿点点头道:“正是呢,当日还没有我时,我娘却与那乔大姐儿有几分交情,常常给我们说些故事,听说当日她和她妹子都生的天仙一样的模样儿,她父亲又是村塾里的先生,识文断字的好不厉害,后来有念书人来寻她父亲会文,见了她们姐妹,就说是三国里头的大乔小乔转世了,所以当日村中好些人也都唤她做大乔,只是后来得了怪病,就不出门了,如今她妹子倒是还出来,只是她家后娘厉害,也不怎么宽松。”

    两个一面走着,小女娃倒是个话匣子,说了好些村里的故事儿,引得那张三郎倒有些意犹未尽的,正要听下去,但听得引弟儿伸手一指道:“诺,就是这家子了。”说着,跑到门首处喊了一声道:“三奶奶,外头有人寻你呢!”

    不出片刻,就瞧见三仙姑脚不沾地的迎了出来道:“是哪位啊?”一面开了柴扉,见了张三郎,倒恍惚了一阵,方才笑道:“这是三郎不是?可说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西湖景儿配阳天,如今这样斯斯文文的打扮,活脱脱儿戏文里头念书人家的贵公子了,我老身倒不敢十分相认。”

    第15章 黄鹰捉住鹤子脚

    说的张三郎脸上一红道:“干娘莫要取笑了。”一面低头从银子包儿里摸出十几个钱,叫那小女娃将前襟儿拉起来接住了笑道:“劳烦姐儿带我过来一趟,这几个钱就当做是给你们姐妹两个买花儿戴吧。”

    那引弟儿原担忧明日里爹爹又要哄她不给花儿戴,如今得了这个进项,喜得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也学着成年妇人的样子福了一福道:“多谢公子。”说着,转身跑了。

    那三仙姑见了笑道:“怎么样,连小孩子都以为你是个念书人家儿的孩子呢,今儿这一去一准儿成了!”说的那张三郎心中喜滋滋的,连忙说道:“既然恁的,赶早不赶晚,不如现下干娘就带了我过去,只怕晚了,关了城门回不去的。”

    三仙姑笑道:“你这后生瞧着好个模样儿,怎么色中饿鬼一般,急着要见人家女孩儿,这会子只怕家家都赶着吃晌午饭呢,如今去了,倒扰了人家,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就要在她家吃饭不成?依着老身说,哥儿先在我家里吃了饭,吃杯茶略散一散再去,才是便宜呢。”

    张三郎听见仙姑说的有理,只得耐着性子在她家坐了,一时间三仙姑往厨下整治了几个小菜两碗干饭端了上来笑道:“比不得你们镇上,屯里没有好东西,将就吃些,倒不是我老婆子小气不给你酒吃,只怕你吃醉了往人家姑娘家里闹去,看着不像话。”

    张三连忙答应着,娘儿两个吃了饭,婆子收拾了,拾掇得整整齐齐的,又吩咐了张三两句,就要领他往乔大姐儿家里去,张三郎有些迟疑道:“这个钟点儿,只怕姑娘在家要歇中觉的?”

    三仙姑笑道:“哟,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儿,小门小户的谁家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有那个闲工夫儿歇中觉?趁着这会子姑娘能歇一歇咱们快去,过了这个当口儿,她娘只怕又要给她派活计呢。”

    张三听了,连忙答应着,跟了干娘出了门,那婆子倒是仔细,回身又落了锁,娘儿两个走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儿,早就瞧见了一座房舍,倒是广亮大门,搁在城里不值什么,到了乡下顿觉气派起来,那门楣上头竟还有匾额,张三郎原本认字的,定睛一瞧,上书着“秀才第”三个大字,心中暗道,这乔家果然也算是个书香门第了,可惜竟这般落魄……

    一面想着,三仙姑忽然涨了一个调门儿高声笑道:“回事,太太可在家么?老身我领了你家的娇客来了。”内间倒有一个女子低声笑道:“仙姑休要这般说,倒是折煞了奴家。”那声( 市井人家 http://www.xlawen.org/kan/44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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