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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

    步。卓不凡面露狞笑,正要再度斩下,那鞑子忽大叫道:“爷爷饶命!”说的居然是大宋官话。

    西夏治下民族众多,除党项外,汉人亦占相当大的比例。自李元昊开国称帝,西夏汉学、番学并立,虽番学为重,但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吴子矜喝道:“你们是哪路人马?”那鞑子兵道:“小的是大夏西南路总管仁多保忠首领麾下。”吴子矜道:“大军是从定西来的么?战况如何?”

    那鞑子兵道:“我等攻城只半日,仁多将军便下令撤军,四下抢掠。亏得如此,我等方才满载而归,那坚城无甚油水,攻它作甚,留给梁相国大军罢。”他先前说到抢掠财物,不由双目放光,浑然忘了自己身处险境,其后言梁相国攻城时,却是语带轻谑,言辞之中颇是不敬。

    西夏虽梁氏执政,国内派系林立,却也不能尽数驾驭。此番国相梁乙逋进兵定西城,仁多保忠与其向来不和,却迫于其势大,不得不率师从征。梁乙逋下令仁多保忠率军作前部进攻定西,本就是打了排除异己的算盘,仁多保忠老奸巨猾,哪里肯消耗自己实力,仅攻城半日便即托词伤兵满营失了战斗力而撤军。

    吴子矜脑中轰然作响,天旋地转,他父亲吴猛正是定西城的统军都监,依其所言,此时梁乙逋大军围城,爹爹岂不是危在旦夕?吴子矜喃喃道:“我,我要去见爹爹!”转身便要狂奔出去。卓不凡心中一惊,此刻外头大军过境,后军尚未过完,吴子矜这一冲出去陷入重围,哪里还有命在?忙不迭伸左手拿向吴子矜肩头,要将他扳将过来。岂料吴子矜现下正六神无主,头脑烦乱,一觉肩头受制,下意识用力一挣,蛮力发作,卓不凡一个不察,竟叫他挣脱了掌握,开门奔出。

    卓不凡顿足不已,连呼糟糕,正欲追出,忽地哗啦作响,两扇大门霍然大开,一个身影飞抛进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正是刚刚出去的吴子矜。吴子矜全身缩作一团,动弹不得,显是给人点了||穴道。卓不凡方自一愣,正要上前将吴子矜扶起,眼前蓦地一花,一个白色人影遮在面前。这一下突兀,卓不凡竟无丝毫惊觉,瞬息之间二人相距不过数寸,伸手可及,卓不凡大骇,不由倒退了一步,道:“你……你是谁?”

    那人却是个女子,一身白色长裙,身材窈窕,一头乌发随意挽起,一袭薄绢掩住面容,琼鼻樱唇若隐若现。吴子矜蜷缩在地,双目与她一双星眸一对,胸口一热:“难道是仙女么?”那女子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呆子!”语音轻柔婉转,令吴子矜心中一荡。

    卓不凡毕竟是个老江湖,心生警兆,右手长剑一紧,喝道:“姑娘到底是甚么来路?再不答,老夫可要无礼了!”那女子酥胸挺起,嗔道:“老先生好不识情趣,莫非你便忍心么?”吴子矜口不能言,心中不住道:“师父莫要下手!”卓不凡却知厉害,当下强自收敛心神,大喝一声,长剑抖动,一招“云雾茫茫”,剑光闪耀间,已将那女子全身圈住。吴子矜心中暗叫一声“啊哟!”

    电光火石间,那女子轻笑一声,忽地一只葱葱玉手自剑影中探入,小指在卓不凡右腕“太渊||穴”上轻轻一拂。卓不凡手腕一麻,握着剑柄的五指便即松了,“当”的一声,长剑落地。卓不凡心中大震,他纵横关外数十年,从未被人一招夺下兵刃,此时失了长剑,便似孙猴子丢了金箍棒,大骇下忙不迭向后退开。吴子矜心中一跳:“没料到她竟然是个绝世高手。”

    吴子矜目瞪口呆,忽地香风扑鼻,面前一暗,原来那女子凑上前来,笑道:“小兄弟,姐姐武功比那糟老头怎么样?不若你跟我回去,姐姐我传你几招如何?”

    “嗤”的一声轻笑,蓦地清风拂面,那女子面上白绸掀起一角,一道长长的伤疤自颊而下,在雪白的脸蛋上,显得颇是诡异。吴子矜心头一惊,不知怎地,||穴道忽然解开,头颅后仰,“啊”的一声叫出声来。

    “哈哈,我的好师妹,你怎么说也八十了罢?作人家曾祖母只怕都嫌老,还改不了嗜好么?”这声音飘忽,似有若无,浑不知远近。吴子矜心中一凛,这女子虽蒙着面,但自眼眉可知,似乎年岁在三十上下,却不料竟已有八十了么?

    那女子凤目生威,显是已经动怒,口中却依旧轻柔婉转,丝毫听不出愤懑:“师姐,你这么想**小妹么?还没半日,你我又见面了。”蓦地人影闪动,衣袂飘风,白光一晃,“啪啪”数声,两个身子踉跄后退,各自拿桩站住。吴子矜探头望去,心下大是诧异,那与蒙面女子对峙之人身高不足四尺,好似个六七岁的童子,黑暗中觑不清楚面容,只是那一头的白发却显出了年纪。

    那人冷冷道:“李秋水,你龟缩在大军中我便不能奈何你了么?”那女子李秋水笑道:“师姐武功远高于小妹,若是落了单,小妹还真怕得紧。”

    呀的一声,门扉忽地大开,数声喝叱,几条人影掠将进来,一旁的卓不凡心中大惊,原来正是先前交手的灵鹫宫众人。却见那余婆婆行至那人身侧,躬身下拜道:“属下见过尊主。”

    卓不凡如中雷噬,当年童姥灭“一字慧剑门”时他不在福建,后闻风远遁,自是从未见过这师门大仇,此时得知仇人便在面前,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恍惚中忽听那符敏仪说道:“尊主,就是他!”心中警兆突起,忙左手剑指成诀向前刺出,右手疾按腰间剑柄。

    岂知右手却是按了个空,这才醒起自己的长剑适才已经为李秋水所击落。但觉眼前一花,“格”的一声轻响,左腕剧痛,竟是被人一把扼断,紧接着腰间又是一痛,一口气吸不上来,险些背过气去。一只手托在腰下,卓不凡身子呼地凌空而起,被人掷了出去,“砰”的一声跌在墙角。

    天山童姥犹自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袖子,冷笑道:“原来是‘一字慧剑门’的余孽,哼!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华?”李秋水幽幽道:“师姐好威风啊,原来是有帮手了,看来师姐还真是欲杀我而甘心呢。”

    劲风拂动,二人早动上了手,但见一团灰影和一团白影倏分倏合,不住发出“啪啪”之声,吴子矜只瞧得头晕目眩,哪里看得清楚,偶而探得一鳞半爪,只觉奥妙无穷。李秋水边斗边道:“师姐,小妹今年也八十多了,来日无多,何必这么心急呢?”童姥道:“李师妹,我老婆子可比不得你,你驻颜有术,延年益寿不在话下,我的大限却没几年了,怎么能不心急呢?”说到“驻颜”时特意语气加重,李秋水但觉面上几道剑创微微生痒,心头火起。

    天山童姥所练的“八荒**唯我独尊功”威力巨大,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便是每三十年返老还童一次。算算时日,天山童姥离下次还童不到六年,届时功力大损,如何斗得过这生平劲敌?是以这数年来不住前往西夏,意图击杀李秋水。李秋水乃是西夏的皇太妃,独居在深宫之中,童姥神功盖世,直视那守备森严的禁宫若无人之地。二人多番交手,李秋水功力比童姥差了半筹,加之童姥手下高手众多,数次吃了大亏,若不是有独门绝技“小无相功”护体,早给童姥杀了。此番西夏大军征讨宋朝,正逢童姥复来,李秋水不堪其扰,遂潜出皇宫,隐入军中。童姥武功虽高,比之也不过只高出一线,原本杀她便难,如今在千军万马中更难下手了。

    李秋水竭力平息胸中翻涌的血气,眼角留意灵鹫宫诸女各自持兵器堵住了门口,心下不住的叫苦。她虽不惧这等小角色,但在童姥正面相压下,却也颇是碍手碍脚。门外人声渐寂,小镇狭小,仁多保忠中军驻扎在外,入镇抢掠的乃是后军,此刻想必收获甚丰,尽皆回营复命去了。李秋水在定西使了个障眼法,满以为童姥给她引到了梁乙逋军中,此刻想必正在定西军中搜索,却不料给童姥识破,尾随而来,被堵在了此地,眼下唯有紧守门户,寻机逃脱。

    吴子矜匍匐于地,耳侧不住传来喝斥交锋之声,罡风刮面如刀,心中大骇。此刻众人忙于交手,都忘却了这等小人物的存在。吴子矜手足张开,缓缓挪动身躯,头上劲风呼啸,心下忐忑,生怕这两个疯女人一个不慎拍在了自己身上。须臾,吴子矜终是爬到了墙角,见卓不凡闭目蜷缩于地,还以为已遭不测,不由大恸道:“师父!”忽肩上一紧,一人喝道:“小子!今日你们可跑不了了罢?”

    这声音正是阳天部首领符敏仪,卓不凡剑下伤了她不少姐妹,她自己也吃了大亏,自然对二人恨之入骨。此刻吴子矜落入她手中,符敏仪哪里还肯手下留情,右手作掌刀直斩吴子矜颈侧。她真气遍布掌缘,锋锐实不下于利刃,若真是斩实了,吴子矜的大好头颅只怕便要搬家,吴子矜心道我命休矣。

    蓦地腰间剧痛,吴子矜腾云驾雾般飞起,蓬的一声摔在墙角,吴子矜依稀见师父卓不凡揉身而起,但觉眼前一黑,耳轮中听得符敏仪痛呼声、童姥怒斥声、李秋水大笑道:“师姐,你要事在身,小妹恕不奉陪!”迷迷糊糊中但闻一阵喧乱,便即人事不知。

    第五章 擒生囹圄

    战鼓擂擂,杀声盈耳,黄沙漫漫,两军交锋,旌旗挥舞,蓝天白云下变做了人间地狱,吴子矜极力远眺,却总是觑不清楚。蹄声夺夺,一骑绝尘,瞬间即至,一件物事凌空抛起,正落入吴子矜怀中。吴子矜低头望去,这次终是瞧清楚了,俨然是个人头。那人头白发虬结,三络长须上兀自血迹斑斑,赫然便是爹爹吴猛。

    吴子矜大叫一声,翻身坐起,一缕阳光自窗透入,正映在脸上。吴子矜伸手擦拭,额头满是冷汗,原来是南柯一梦。头上乌鸦呀呀作声,吴子矜扶墙立起,目光到处,屋内桌翻凳倒,三具尸首在地,这里正是昨日的小店。此刻除了倒毙的鞑子尸首外,其余人等却是一个不见。吴子矜冲到门口大叫道:“师父!师父!”

    四下寂静,艳阳高照,大白天的,镇上却是静幽幽的,一人全无。吴子矜打了个冷战,忽地想起,昨日大军过境,这小镇只怕已被挥舞的屠刀变成了一个大坟墓。吴子矜背脊生凉,哪里敢留,只恨不得肋下生翅,飞出镇去。

    吴子矜一气奔出十数里方才停下脚步,耳际听得潺潺的流水声,循声寻去,远远见到潋滟的波光。吴子矜脚下加紧,飞奔至河边,伸手掬起水敷在面上。凉意沁人,吴子矜头脑为之一清,低头望去,却是吓了一跳。水波轻轻荡漾,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满面污垢,水中那人是自己么?

    人生境遇,实是难料,这两日的行程,令吴子矜眼界大开,再不是那个定西城中不可一世,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大少爷。吴子矜虽与卓不凡相处时日不长,却是从心底里将他当作了自己至亲之人,只是如今师父踪迹渺渺,天下之大,却向何处寻去?想起师父曾亲手传授的一字剑经,伸手探怀,那剑经仍在,只是眼下翻看的心思却是丝毫全无。

    昨夜见到了这世上最玄妙的武功,自己心目中敬若天神的师父,竟在那两个女子手下走不到一招,令吴子矜大是瞠目结舌。正所谓“珠玉在前”,这原本被视若珍宝的秘笈却变成了鸡肋。纵然将经上的武功练成,最强不过与师父相当而已,如何能寻那天山童姥以报大仇?

    眼见日头偏午,忽地肚子咕咕作响,吴子矜想起一事,暗道不好。原来他适才匆匆行来,衣衫零落,衣袋中的银两竟不知何时掉落无踪。吴子矜可没勇气回头去寻,他此刻弓箭兵刃不在手,断然打不到猎物,寻思这里离定西也不过几十里地,拼着饿肚子,加紧赶路便是。想到爹爹尚自生死未卜,吴子矜心下焦躁,腹中饥饿早抛诸脑后,当下认准道路,往定西城方向行去。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犹自恋栈不去,将天边的云霞映照出一片亮丽的色彩。吴子矜终是远远瞧到了城郭,四下血腥味扑鼻,显是经过了一场惨烈厮杀,前日所见梯田阡陌间祥和气息一扫而空,尽皆化作了尸场。哭声盈野,满眼尽是哀哀痛哭的收尸人群!吴子矜喉头咕咕作响,胃中一阵翻滚,弯腰大口呕吐,只是他一日未曾进食,腹中空空,哪里呕得出来?

    眼见前面一杆“茶”字旗歪歪斜斜,吴子矜认得正是前日打猎归来的茶肆,这几日奇异的旅程正是从此开始。只是城外尽遭浩劫,吴子矜心中平添一丝忧虑,上前推开门踏将进去,饶是他心中早有准备,也不由得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摔倒。

    屋内桌翻凳烂,一男子横尸就地,背后中刀,身侧一女子衣衫散落,下体一片狼藉,两只眼睛兀自圆睁,似乎在无声地控诉。吴子矜热泪夺眶而出,颤抖着双手将那男尸翻将过来,果然是那店主老孙头,那女尸自然是他的独女巧妹。想必是那泯灭人性的贼子奸Yin巧妹时,老孙头扑将过去要保护女儿,却给一刀钉在了地上。吴子矜牙齿格格作响,只觉一股热气自胸口直冲将上来。他随父亲数度迁官,到定西也不过数年,以前爹爹管辖的是厢军,甚少与西贼作战,今日方才见到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望着面前新砌的两个土堆,吴子矜神色黯然,看看天边的那一抹残红,似乎化作了老大的一片血迹,吴子矜心下愈发的抑郁,对爹爹的担心又深了一层。

    蓦地大地震动,吴子矜面色大变,他在昨夜已经遇到一次,俨然便是大军铁骑蹄声!眺目远望,无数百姓呼号奔走,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皆是如狼似虎的敌军。

    “擒生军来了!擒生军来了!”一声声呼喊,便如惊雷炸响。西夏地袤人稀,劳力、兵力严重不足,累次与宋交战皆要掳掠大批人口,大宋百姓落入其手,大多沦为奴隶,被党项贵族奴役至死。擒生军便是西夏专设擒获生口的军队,边地百姓早知其恶名,此时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人潮涌动,皆向定西城方向涌去,人人都将那城墙之内当作了这世间最后的避生港湾。

    西夏纵兵在定西城下与宋军交战,宋军大败,只是仗着城池坚固,夏军数度攻城皆被击退,故转而掳掠四方,间或袭城。这干禁军早叫那鞑子给打怕了,虽敌军尚在远处,却害怕叫百姓冲乱了城防,硬是不肯开城,一时间城下遍是哀鸿。

    吴子矜大口喘着粗气自人群中挤将出来,仰头大叫道:“张大奈!我是吴子矜,快快开城!”张大奈乃是城门官,吴子矜平日里偶尔出猎晚归都是自他南门而入。

    只是今番却是不起作用,吴子矜喊了半晌,忽地劲风刮面,大骇下忙不迭侧头,一只雕翎斜斜掠过,插入脚下土地,箭尾尚自晃动。城头一名顶盔贯甲的将军探出身来,喝道:“什么人敢冒充公子?吴公子早丧身在贼寇手上了!还不速速退去?”

    吴子矜勃然大怒,喝道:“张大奈!瞎了你的狗眼,看看本少爷是谁?”那武官正是张大奈,此时正放目望向城下,笑道:“原来真是公子,两日不见,倒是光鲜的紧啊,莫不成公子入了丐帮么?”言下竟带着挪揄之意。吴子矜怒道:“好大胆!百姓避难,尔竟敢闭城不纳,难道不惧爹爹的军法么?”张大奈嘿嘿冷笑道:“你说都监大人么?嘿嘿,他可是顾不上什么军法啦!”

    吴子矜胸口怒气上涌,此时他却是开始后悔为何自己没有好好学一下一字剑经上的轻功提纵术,冲上城去好好教训这混蛋。心底里却是一股寒气直透将上来:“爹爹出什么事了么?”

    蓦地一声惨呼划破长空,一个身子自城墙上栽将下来,砰的一声着地,直摔得血肉模糊,令吴子矜本已呕空了的胃又是一阵痉挛。只是吴子矜骇然发觉,那人正是适才在城头不可一世的张大奈。一支长箭贯胸而入,一击毙命,施射之人端得狠辣。城头宋军齐声惊呼,纷纷隐入城垛。身后哀鸣连连,重重人浪涌来,吴子矜立足不稳,踉跄前冲两步,险些便被人群踩在脚下,原来那擒生军已是赶到。

    四下响起呼哨声,马蹄踏地,隆隆作响,擒生军乃是西夏士卒精锐,仅次于夏主亲军“铁鹞子”。夏军最小组织为“抄”,由专事征杀的“正军”与后勤辅助的“负担”组成,往往是两“正”配一“负”,但擒生军则恰恰相反,每一名正军身后有两名甚至是三名负担与之结队,正军正面冲杀,负担却是负起掳掠之责。但闻惨呼声不绝于耳,众百姓四下亡命逃奔,却终逃不过身后碾压而来的铁蹄,老弱妇孺惨死,身强力壮者却给抛出的绳索掳了过去。城下尸积如山,哭声震天,城上士卒却是双腿战栗,吃过大亏的宋军怎也不敢开城救人,唯有眼睁睁看着城下百姓奔走呼号。

    吴子矜大吼一声,避开一柄撅至的长矛,伸手已是抓住一人脚腕,他内功根基初成,比之寻常士卒手上的力道大得出奇,臂上运劲,已是将那人拉下马来。那鞑子慌了手脚,忙举起手中腰刀劈面砍来,只是他刚刚倒撞下马,跌了个七晕八素,手上出刀便慢了,叫吴子矜抢先抓住刀柄夺了下来。吴子矜飞足踢开那人,揉身展开一路“地堂刀”滚将出去,但闻两声哀鸣,两匹战马前蹄已被剁下,鞑子兵滚鞍而下。

    吴子矜混迹军营,自然知晓乱军之中敌方刀枪剑戟这般没头没脑地戳将过来,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万难活命,当下之计,须得抢得一匹战马杀出重围。想到此处,顾不得再举刀砍杀那落马鞑子,左手前探,正搭上了身前一匹空鞍战马。他向来对自己的骑射功夫颇为自诩,此际左手抓稳马鞍,足下用力,便要飞身上马。

    岂知他一日未曾进食,却是神疲力乏,这一跃却是差了尺许,身子吃重复又下落。那战马嘶鸣一声,忽地窜开,反将吴子矜带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便这么一耽搁,又有两名军士左右攻上。吴子矜心底里不住地责怪自己,身怀秘笈,却不去好好研习,便是习得一点轻身提纵术,也断然不会如此。他身强体健,却是个绝佳的劳力,是以身周夏军只是围捕,并不下杀手,若不然便是有十个吴子矜也给杀了。斗不多久,吴子矜终是双拳不敌众手,吃脚下绊索跌了一跤,立时被拿了。

    第六章 窈窕赫连

    烈日炎炎,汗水不住地涌出额头,直直滴落,“嗤”声轻响,被炙热的大地化作无痕。“啪”的一声,背上火辣辣的痛楚直透心臆,耳边传来可恶的喝声:“快走!该死的南蛮子!”吴子矜牙关紧咬,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迈开步子跌跌撞撞向前。

    身后一名身着甲衣的士卒,手持皮鞭,兀自盯着吴子矜那皮开肉绽的后脊,目光中透出一丝鄙夷、狂虐,似乎要寻个由头再抽上一记。但闻哀呼连连,似这等士卒每隔数尺便有一个,人数众多的俘虏队伍,由一根绳子扣住双腕,列成一道长龙,蜿蜒不见边际。

    吴子矜那日仗着身捷力大,打伤了不少夏卒,落入擒生军之手后很是吃了一番苦头。连日来,定西周侧的百姓早已被抓得十室九空,大多送往边地抵充劳役,却留下一批精壮男子与些许女子押往京师充做党项贵族奴仆,吴子矜便在其列。

    西夏党项兴于河套,兴灵二州正是国之根本。夏人原先以狩猎为主,逐水草而居,国都时徙,直至李元昊登基称帝,下令升兴州为兴庆府,立为都城。

    兴庆府矗立于黄河西岸,背倚贺兰山,掌控“丝绸之路”要道,经夏人数十年来的经营,早已成为西北第一大城,声势虽不如大宋汴京,却也颇是兴盛。擒生军自兰州一路北上,经十数日的长途跋涉,终是前方黄河在望。擒生军士卒皆有马匹骆驼代步,却是苦了徒步迁徙的一干百姓,途中倒毙不计其数。

    吴子矜整个人已是瘦了一圈,往日白皙的皮肤也晒得黝黑,与以前那个定西城中意气风发的官家公子判若两人。一路之上,皮鞭加身,受尽苦楚,他一身所学大多为马上战阵冲杀之术,步下单人搏击实非所长,这数日食不果腹,力气大减,挣不脱手上绳索,自然斗不过看守士卒。吴子矜心中暗自后悔不该将那一字剑经抛诸脑后,若是能习得一招半式,也不至被那小小兵卒凌辱。好在当日西夏撤军匆忙,未及搜身,剑经仍贴身收藏,并未丢失。吴子矜吃此大亏,不再好高骛远,决意待一有空隙便要好好习练师门武功。

    这数日他虽身受监视,不敢取出剑经研习,但当日在客栈中他已将前两页基础内功口诀记下,每逢夜间不间断地习练内功,以一口真气游走四肢百骸,淬炼筋骨。他怕看守士卒发觉,不敢盘膝而坐,只能侧卧习练,效果自然事倍功半,然正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十数日的折磨,破而后立,反倒令吴子矜真气洗筋伐髓,为上窥武道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舟至中流,飞浪汹汹,吴子矜但觉脚下船板不住晃动,望着滔滔河水,心下抑不住地思**爹爹吴猛。他自幼丧母,全靠爹爹带大,此番定西之战,爹爹生死未卜,他原也曾向守卒打听,只是这拨擒生军并非先前攻城士卒,加之番兵汉话不通,蛮横无理,哪里打听得端倪?吴子矜一路上数次欲寻机脱身,只是那擒生军本就专责掳掠人口,应付脱逃的经验自然丰富得很,一经发觉,立斩不饶,这十数日来吴子矜愣是没能寻到一丝空隙。

    远处河岸在望,“夏”字旗迎风招展,正是前来接应押送的京师卫卒。吴子矜心知若是上了岸,入了兴庆府,只怕自己再想脱身便难如登天了。正自踌躇间,忽地一个浪头打来,脚下剧烈颠簸,左右卫卒站立不稳跌了开去。吴子矜适才上船时已解去扣腕长绳,此时羁绊尽去,不假思索,忽地发足疾奔。一个西夏军官哇哇大叫着扑过来,伸手拿他手腕,只是吴子矜这数日来内力大涨,运力一挥下,竟将那军官远远甩开,数步间已是到了船头。

    眼前巨浪滔滔,吴子矜顾不得自己不善水性,纵身跃下。左右惊呼声中,吴子矜全身一凉,扑通入水。河水浑浊,一股异味扑鼻而来,吴子矜方自皱眉,迎面水波涌至,咕咚一声竟是吞了一口。他本水性便差,此时心慌之下不由又连喝了几口。吴子矜心知身处险境,当下憋住气息,强忍住恶心,双臂奋力划动向前。似乎老天也格外相助,忽地风云变色,劲风疾吹,河水流速竟是快了许多。岸上大噪,过不多时,飕飕的不断有箭枝射来,吴子矜不住地祷告老天保佑自己安全离开。

    只是似乎老天并没听到他信徒的祷告,吴子矜蓦地右肩一震,剧痛袭上身来,神智渐渐模糊,吴子矜心道:“终是没能避过,我这是要死了么?”后心一凉,就此人事不知。

    朦胧中吴子矜似乎又回到了儿时,或与父亲放舟江上,或随父亲跃马塞外,爹爹的教诲在耳边回荡,往日厌烦之极的语句却尽皆化作了金玉良言。

    一缕清音入耳,声韵叮咚,宛如清风拂面,心胸为之一畅。须臾,些许浪花渐起,罡风转劲,音显高亢。大风起兮,浊浪排空,天地为之变色,蓦然间惊雷炸响,吴子矜一个激灵,睁开眼来,万音俱敛,入目的是个大红帐顶,却不是身处狂涛骇浪之中。

    却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这甚么破谱子,哥哥还骗我说是绝世名曲《广陵散》,这般难弹,分明是故弄玄虚,看我回去不给他老大耳刮子。”接着“嗤”的一声,似乎是撕了甚么东西。吴子矜听得人声,便欲翻身坐起,身子甫动,胸、腹、手臂、大腿,全身各处忽地巨痛,便似万把钢刀剜肉一般,直痛得叫出声来。这才发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白绫裹紧,只有脸面露在外面。

    一张圆圆的脸蛋探将过来,见吴子矜睁开双目,大喜道:“小姐,那人醒了!”一只小手将吴子矜稍稍扶起,在背后加了个靠枕。吴子矜这才看清,扶他之人是个绿衫女子,听语气似乎是个丫鬟。那女子声音已是道:“小翠,你且去端一碗粥来给他。”

    吴子矜心中一动,那女子声音似曾相识,只是他家训颇严,除了家中仆女之外,所识女子甚少,此时想来却无一相符。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吴子矜稍稍挪动身子,探首望去,此时天色颇亮,日光自窗格中透将进来,正照在一女子的发鬓上,一枚碧绿的玉簪发出五彩光芒。那女子却是背对吴子矜端坐,原来适才正是在抚琴。

    吴子矜四下打量,房中布置虽简,却显得清雅洁净,身下枕畔,尽是沁人的芳香,此处分明是个姑娘家的闺房。吴子矜心下惊讶,身子稍动,复又牵动伤势,痛哼一声。那女子作势欲弹,纤纤十指比划再三,终是不曾落将下去,左手袖子轻轻挥在琴弦上,发出一声清鸣,人已立起转过身来,嗔道:“都是你!把本姑娘的弹琴雅致全赶跑了。”

    吴子矜眼前一亮,眼前的女子身着曳地连衣红裙,远远望去,便似一团烈火,散发出惊人的美态。二人四目相对,吴子矜那份熟悉感不住地涌将上来,正自疑虑间,那女子已是道:“阁下受了如此重伤,居然还未丧命,倒也有几分本事,算不得纨绔子弟了。”

    “纨绔子弟”,这四字一出,吴子矜终是想起,这女子分明便是当日在茶肆之中和自己大打出手的那个女扮男装之人。那时她故意低沉嗓子说话,加上此时衣装大改,吴子矜居然没能认出来。吴子矜懦懦道:“姑,姑娘,这里是甚么地方?”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这里是京师。”吴子矜微微一愣,道:“甚么?京师?难道我一觉竟是走了数千里地?这里是汴梁么?”那女子道:“这个你却是错了,此处不是大宋的京师,而是我大夏的京师兴庆府。”吴子矜心中一惊,倏地坐将起来,全然不顾浑身的剧痛,失声道:“大夏?兴庆府?”

    西夏地临大宋与回鹘之间,境内民族混杂,风俗兼而有之,贵族男子大多身着汉装,女子却是穿回鹘女装。吴子矜久居西北,见那女子鬓发蓬松,斜插花钗,身着窄袖曳地红裙,正是回鹘女子打扮,心下不住的叫苦,自己千方百计想逃离,兜兜转转,却仍是到了这兴庆府城之中。

    门帘掀起,小翠手托朱漆木盘进来,叫道:“小姐,人家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又欺负人家了么?”那女子嗔道:“我才不稀罕,让他继续晕好了。”小翠笑吟吟道:“那是谁每日抚琴一曲,说是要唤醒人家?”话语间将一碗薄粥端将上来,轻轻舀了一匙,竟是要喂给吴子矜。吴子矜面上一红,奈何自己臂上伤势未愈,无力举箸,只能低首就口,道:“谢谢小翠姑娘。敢问你家小姐芳名?”那女子昂首道:“想知道我名字直接问我好了,干嘛去问小翠?我自己说,我叫赫连知秋。你呢?”却是反过来问他。当日赫连知秋在茶肆之中与吴子矜发生口角,并未弄清楚其身份,只是猜他是个纨绔子弟而已。

    夏人立国不到百年,虽已是半牧半耕,风气比之大宋却是开放,并无甚么闺名不可对人言的禁忌。吴子矜倒是闹了个大红脸,道:“多谢赫连姑娘相救,小可吴子矜当日莽撞,对不住了。”赫连知秋道:“道歉却是不必,当日我初到定西,当你是个轻薄之徒,不料你被那怪人掳去后,那店老板却将我撵将出来,我才知晓误会了你。后我家中有事急归,不及打听你去处,今番再见,怎地你却险些变作了水鬼?”

    吴子矜苦笑不已,自己那一番遭遇怎能为外人道?当下岔开话题道:“姑娘既是到过定西,不知宋夏战况如何?”赫连知秋道:“你说战况么?我虽提早离开,但听路上信使言道,那定西城倒是坚固的很,梁相统兵攻打了半月,虽是斩了个甚么姓吴的都监,灭了宋军大半主力,但却终无法攻进城去……”

    话犹未落,小翠已是惊呼道:“小姐,他……他又晕过去了!”

    第七章 士不可辱

    朦胧之中,父亲的慈颜又浮现在眼前,一声“子矜”,带着浓浓的眷恋。吴子矜哽咽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眼前的依靠,却只能徒劳地看着爹爹的身影渐渐消失。

    “痴儿,痴儿”,一声叹息,一只大手轻轻抚在顶心,吴子矜抬起头来,泪眼婆娑中,面前那人青衫长须,正是师父卓不凡。吴子矜大喜道:“师父!你到哪里去了?弟子想得好辛苦。”卓不凡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右手缓缓自腰间擎出长剑,手捏剑诀,银光闪动,竟是舞起剑来。吴子矜心头砰砰,莫非师父是在指点自己剑法么?

    卓不凡一柄长剑舞得泼风也似,人剑合一,化作了一团急速旋转的光圈,吴子矜哪里看得真切?“师父!师父!你老人家使得太快了!我,我看不清啊!”蓦地卓不凡身子一顿,长剑斜斜刺出,势沉端凝,竟是由极快化为极缓。吴子矜睁大眼睛看去,卓不凡一招一式皆使得大开大阖,颇是缓慢,但无论他如何聚精会神去看,却总是觑不清楚,仿佛卓不凡身周罩上了一层薄雾。吴子矜竭力依样比划,却终是格格不入,难以领会。

    卓不凡一套剑术终了,剑交左手肘后,右手合掌当胸,转过身来,吴子矜却是一愣。那人白发白须,衣襟飘飘,俨然出尘之态,哪里是适才舞剑的师父。吴子矜大惊下“啊”的叫出声来。

    “啊!”一声惊呼,高亢刺耳,却是个女子声音。吴子矜倏然坐起身来,却见一个丫鬟装束的女子正扶墙而立,手抚心口,面色苍白地望着自己。原来又是一个梦,那女子却是先前见过的丫鬟小翠。

    小翠兀自惊魂未定,嗔道:“你把人家吓死了。”原来她适才前来探望,见吴子矜眉头轻皱,额上满是汗水,一时恻隐,伸手要为吴子矜拭汗。却不料方自触及吴子矜额头,忽地手指一麻,一股大力传将过来,竟是将她震退数步,险些折了右臂。

    吴子矜茫然四望,房中陈设比之原先大是不同,显是已不在那赫连知秋闺房内。那小翠兀自唧唧呱呱说道:“吴公子,你可得快点好,我们家小姐为了给你治伤,将你留在她房中十数日,要不是我们府内没什么人丁,传将出去可就坏了小姐名节。如今见你身上伤势好得七七八八,方才同意移到老张房中。”吴子矜“啊”的一声望向小翠,小翠已是“啐”了一口,道:“你可别想歪了,那几日小姐可是和我住在一起。”吴子矜哑然失笑,这小丫头满脑袋什么**头。

    他久居边地,与西夏人也多有往来,自然明白无论夏人宋人,都既有好人,也有恶人,殊不可一概而论。只是他心伤父亲亡在西夏人手中,兼之当日在定西城又亲眼目睹了擒生军如何屠杀百姓,此刻心底带了一丝激愤,自然连带赫连知秋主仆也有一丝恨意。赫连知秋对他有救命之恩,吴子矜却也不便恶言相向,只是闭口不理,自行从榻上爬起,摇摇晃晃走出去。

    这宅院看来却是不大,他所住的乃是门房老张的住处,后进便是小姐丫鬟居所,此外别无他人,看来乃是赫连别府。清风徐来,吴子矜透体生凉,心中忽起萧瑟之感,自己唯一的亲人已过世,天地之大,实不知往何处去。

    却听得身后一个女子声音道:“公子,亲人已逝,还请节哀。”吴子矜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一袭红裙映入眼帘,正是那赫连知秋。吴子矜缓缓道:“姑娘,你既已知我身份,告官便是,吴子矜束手就擒。”赫连知秋却道:“我告官做甚?你爹并非大宋朝甚么顶天立地的人物,不劳本姑娘如此费心。你若活得不耐烦,从此向西两百步外便是开封府衙,自己去投便是。”与汴梁开封府相似,西夏也设置开封府衙,作为京城治安之所。

    吴子矜被赫连知秋这一番抢白,噎得说不出话来,面皮发红,大是羞惭,脚下这步子便再也迈不出去。赫连知秋道:“我这里庙小,平日里小翠兼作厨子,老张头看门打杂,正缺人手打扫庭院,留不留下,公子一言而决。”吴子矜此刻身无分文,除了舞枪弄棒外别无所长,在这兴庆府举目无亲,出去后只怕不用多久便饿死街头。吴子矜心下打鼓:“那贼首梁乙逋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能离开这兴庆府,如此说来此处倒是个安身之所。”他心思已是活络,低首望着脚尖,却哪里好意思开得了口?

    蓦地一个声音道:“住得不适回府便是,干么留外人?”语音粗豪,却甚是不客气。吴子矜( 矫矫剑神 http://www.xlawen.org/kan/45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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