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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阅读

    人大喜,纷纷离座而起,果然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红光满面,正是吴长风。吴长风性子直爽好酒,颇得人缘,厅中弟子已是纷纷赶过来行礼。吴长风却是抢先行礼道:“见过马副帮主。”马大元还礼道:“吴长老怎地这般快赶回?”

    吴长风长途赶路,热汗交炽,不及答话,见桌上放着一杯清茶,立时抢了过来,便要一口呷下。

    “慢!”一个女子声音响起,吴长风愕然回首,一个绿衣女子行将进来,正是马夫人。马大元皱眉道:“你来作甚?”吴长风道:“却不知马夫人有何见教?”马夫人道:“这杯茶喝不得。”吴长风道:“莫非这茶中有毒不成?”此话一出,吴子矜方才发觉,这杯茶正是自己先前未喝之物。

    马夫人面色微红,双目似乎做贼心虚的一瞥。这个寻常的举动却令在场诸人心中一荡:“适才强敌来袭,吴兄弟又凑巧打听总舵所在,小妇人担心相公应付不来,是以便自作主张,将他引至大厅,在茶中下了一包‘**散’,殊不料吴兄弟却没中彀。妇道人家没见识,若是吴兄弟真是敌人,此刻只怕反倒酿成大祸了。”

    全冠清笑道:“马夫人机智过人,想到的法子倒也没什么过错,换了在下亦当如此。马大哥不必责怪。吴长老既然到了,想必其他几位长老也快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注意又回到吴长老身上。吴长风道:“我带领五十名弟子前往扬州,方自出发一日,便接到全兄弟飞鸽传书,是以星夜赶回,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居然没捞上动手的机会。”全冠清道:“兄弟也是一时突发其想,这四方分舵齐齐遇警,反倒总舵平安无事,这实在令人费解,是以行险召回各位长老,属下自作主张,请马副帮主恕罪。”马大元又惊又喜,忙道:“全兄弟何罪之有,你果真不愧为我丐帮第一智者,哥哥佩服得紧哪,哈哈。”敌人适才虽然败退,然众人可不会以为人家只这点人手,而后卷土重来势必免不了一场厮杀。此刻后援即到,众人心头大石移去,大是欢畅。

    果然不到半日,数大长老一并回归,总舵实力大增,敌人要再度进犯,势必要掂量掂量成算得失。

    吴长风与吴子矜相见,大是高兴,将之介绍给众丐,自然是一片“少年英雄”的赞誉。吴子矜暗地打量,丐帮六老在他眼底一一流过。传功长老沉默寡言,武功高深莫测;执法长老白世镜面容整肃,凛然生威;宋奚陈吴四大长老,有的白须白发,有的红光满面,各有一份令人心折的气度。

    此后两日众丐聚集,果然没有发生警兆,敌人竟是知难而退。吴长风在低袋弟子中人缘甚好,连带着吴子矜也熟络起来。吴长风将丐帮中一些礼节、人物一一讲给吴子矜听,吴子矜方才知道,丐帮分“仁、义、礼、智、信、勇”六大分舵掌控四方,大智分舵坐镇中央,与总舵相去不远。洛阳虽是总舵,但丐帮弟子散处各地,此处平日里倒也没太多人留驻。像马副帮主便是住在信阳,此番乔峰北上,方才前来主持帮务。

    这处大宅乃是大智分舵麾下一名七袋弟子的产业,吴长风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笑道:“吴兄弟莫要奇怪,丐帮虽是叫化之帮,却未必没有富豪。”

    原来丐帮中虽大半弟子皆是行乞为生的真乞丐,却也有不少部属并非乞丐出身。这些人乃是江湖上的豪杰,或佩服丐帮的侠义行径,或与帮中弟子交好而投入了丐帮,虽衣服上也打上几个补丁以示不忘身份,平日里却并不行乞。这两种人行事迥异,隐隐分为污衣、净衣两派,这宅院主人正属净衣派。常人也难以想到丐帮总舵居然设在华贵之所,自然也多了一层保障。

    其时丐帮一连三任帮主皆是大智大勇之人,第十一代帮主在北固山独战群雄,以一棒双掌击毙洛阳五霸,令丐帮声名鹊起;第十二代帮主汪剑通继续将丐帮发扬广大,为国为民立下赫赫功劳;第十三代帮主乔峰更是名震天下,是以污衣净衣虽略略有别,却仍可说是相处无间。只是后来经历数位平庸帮主,矛盾愈来愈大,终于传到了第十八代帮主洪七公手上酿出了大乱。

    此间众位长老已经到齐,只余帮主乔峰尚有事在外,众人遂以副帮主马大元与执法长老白世镜主持,焚香开堂,为吴子矜升袋。

    副帮主与执法长老为一名弟子主持升袋,在丐帮历史上可说少见。消息传出,洛阳附近武林群豪纷纷前来拜访,吴子矜当日力毙胶东三英老大事迹早已传出,甚或变了味:言道吴子矜以一敌五,胶东三英、长白双雄大败亏输,落荒而逃。更有甚者,将吴子矜在西夏事迹也挖将出来,说吴子矜在西夏皇宫单人独剑杀了个七进七出,毙敌无数,自身却毫发无损,端得英雄了得。

    这般一传,吴子矜立时声名大震,原先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升袋仪式,却到客爆满,不得不增开了十数桌流水席。群豪及丐帮弟子中不乏海量之人,数坛酒灌将下来,吴子矜早晕晕乎乎,只记得由马大元亲自为自己背上系上六个布袋,接下来的事情便再也记不起来。

    这场大醉直到第二日午时方才醒转,这还亏了吴子矜体内“入梦诀”剑气入睡时自行流转消去酒意,吴子矜起身时众人大半尚还沉醉未醒。

    他只觉头脑尚自眩晕,当下踉跄步出大厅,便在院中松树下展臂打了一套“太祖长拳”。这套拳法乃是本朝太祖行伍所创,武林中几乎人人皆会。吴子矜也是在军营之中学来,此刻他内力大进,自非以前那般花架子。自第一式“双抄封天”起,至最后一式“回压收势”,使来劲风激荡,身侧两尺内剑气纵横。他这剑气纯出体内,虽不似大理段家六脉神剑能及远于丈外伤敌,但近身威力却是倍增,若是有人欺近周身一尺,必若为刀剑所伤。

    吴子矜退右脚,拉左脚,转身双手上圈,翻手下压,全身放松收势立定。方自长出一口气,一个声音响起道:“早闻吴兄弟剑法卓绝,想不到拳脚功夫也如此了得,全某实在是佩服之至。”

    吴子矜近来内功精进,适才虽是全神贯注打拳,但此人能潜入身侧丈许不被发觉,自然武功十分了得,转过身来看时,原来是大智分舵舵主“十方秀才”全冠清。

    ps:明天小儿满月,请假一天,不便之处,敬请各位见谅。

    第三十六章 少林示警

    数日相处,这全冠清谈吐高雅,彬彬有礼,令吴子矜大生好感,吴子矜道:“全大哥过誉了,兄弟我于拳脚一道乃是个门外汉,除了这套‘太祖长拳’外,别的可是稀松平常,以后还得多向全大哥请教。”

    全冠清微微一笑,正要答话,蓦地头上“喀喇”一声,二人感觉有异,立时跃开。但听“簌簌”声响,松针如雨而落,霎时而尽。吴子矜剑气锋锐异常,虽掌风不显,无形之中却早已将身侧数株松树松叶震松,此刻稍有微风,便即飘落。全冠清心中一惊,他先前称赞吴子矜之言尚且带了五分恭维客套,此刻却是真心赞道:“好功夫!”

    吴子矜也没想到自己内力精进若斯,正自高兴,听全冠清道:“兄弟,咱们打个商量。”吴子矜道:“全大哥请吩咐。”全冠清道:“吴兄弟如今是列属大信分舵罢?”吴子矜点头,全冠清道:“吴兄弟如今做到了六袋弟子,在我丐帮弟子中已算是上等。只是你却不知道,从一袋升至六袋容易,从六袋升至七袋、乃至八袋却是难如登天。”

    吴子矜不解道:“这是为何?”全冠清道:“上位者寡。我丐帮六袋以下弟子成千上万,但七袋弟子却只有六十名,八袋弟子只有二十名,九袋弟子更只有六人。你哥哥我在丐帮二十年,也不过是个八袋弟子,可见升袋之难。大信分舵王舵主那边七袋弟子名额已满,可我大智分舵却尚缺一个。以兄弟之能,只需在我手下一两年,定可补缺,再过几年,只怕哥哥我这大智分舵舵主的位子也要让给你才是。况且我大智分舵坐镇中原,位近中枢,自非塞外苦寒之地所能比拟,兄弟你若是愿意来,待帮主回来,我便去向他提。”

    吴子矜大是心动,沉吟半晌,终是摇头道:“升袋之事小弟并不强求。我大仇未报,与那西夏自是有扯不尽的恩怨,大信分舵掌控西方,正是个好去处。何况引荐小弟入门的易大彪易大哥还在兴庆府,小弟曾与他立誓并肩作战,全大哥的好意,小弟只能心领了。”

    全冠清双目中神光一闪,旋即隐去,笑道:“既然兄弟**旧,哥哥便不再罗嗦。”

    “兄弟你在这里啊,叫老哥哥我好找。”吴子矜转身看时,却是吴长风。全冠清道:“既是吴长老有事寻你,我先告退。”

    吴子矜道:“不知吴大哥寻我有事么?”吴长风道:“老哥哥我有要事前往长安大信分舵,特来向你辞行。”吴子矜啊了一声道:“此间事已了了么?”吴长风道:“适才派出打探的兄弟回来报告,此次攻我总舵的,乃是当年泰山大会上与我丐帮作对的一群乌合之众。这些人本不足虑,此次却是受了契丹贼子的蛊惑,如今事不可为,已经各自散去。”

    吴子矜大喜道:“原来大信分舵在长安么?不知小弟可不可以一同前往?”吴长风却道:“眼下你却还去不得。”吴子矜一怔,吴长风道:“你新晋六袋弟子,职司未明,要待帮主回来定夺。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办一件事。”

    吴子矜问道:“什么事?”吴长风道:“适才帮主飞鸽传书,要你去少林寺走一趟。”

    原来乔峰在大名府虽未寻到凶手,却无意中逮到两个契丹奸细,得知契丹国准备大举侵宋。两年前契丹国已决意入侵,但军中数名大将连连暴毙,无功而返。后细作查出原来是丐帮捣的鬼。中原武林以少林与丐帮为尊,要想南下攻掠大好江山,势必先除了这两个门派。丐帮势大,弟子遍布江湖,达十万之众,急切间自难除去,是以辽人定下的乃是骚扰之计,四处出击,叫其无暇北顾。而少林乃是中原武术之源,更是中原武人目中的圣地,辽人定下的便是一战成功,毁门绝派。

    为防丐帮驰援,是以骚扰丐帮之计先期进行,待丐帮诸人筋疲力尽之时再图谋少林,却不料首战便失势。大名府乃是北京重镇,若要南下攻取汴梁,此处乃是必经之地。是以辽人遣出细作查探城防,意图接应随即而来的大军。

    乔峰接到消息,心急如焚,待安排好当地弟子协助城防,便要潜踪星夜赶去。他唯恐敌人提前发动攻势,吴子矜甚少亮相,于敌面生,不容易打草惊蛇,便命之先行前往少林示警。

    吴子矜闻讯亦是心惊,心知事不宜迟,当下由执法长老颁下青竹令,吴子矜脱下丐服,换了一身长衫,火速赶往少林,丐帮其余诸人随后潜踪赶去。

    从洛阳至登封少林近两百里,光天化日下不可施展轻功惊世骇俗,吴子矜在集市上购了一匹马,全力催马疾行。事即仓促,马匹劣质,加之道路难行,直至午后未时,方始瞧见了远处少室山。

    此时山道上行人寥寥,吴子矜再顾不得惊世骇俗,飘身跃下胯下口吐白沫的劣马,施展轻功向上急奔。真气在丹田中急转,下行双腿“环跳||穴”,吴子矜这一全速上行,远胜奔马,疏忽间奔上山头。身后一个小孩指向前道:“爹爹!爹爹!那个人是神仙么?”身边慈父道:“孩子,那便是武功,山上的师父都是有大神通的,等你拜入寺中,不消几年,你也会啦。”

    少室山山道乃是一长列宽大的石级,规模宏伟,工程着实不小,那是唐朝高宗为临幸少林寺而开凿,共长八里。吴子矜一路奔上,转过一个弯来,已是瞧见黄墙碧瓦,好大一片寺院。

    ps:这章太短了,很抱歉,实在没时间写下去了,这几天家里事多,过了这个星期,更新应该就能正常了。

    第三十七章 寺中小僧

    少室山上,寺门长闭。吴子矜心下暗是疑惑:“此刻申时未过,还未到香客散去时辰,怎地寺门却是闭上了?莫非大敌已经来犯了么?”想到此处,他心下略急,足步加紧,已是赶将过去。

    堪堪及至寺门,但见树木森森,荫着一片碑林。吴子矜心知这里是历代高僧藏地,眼见大半石碑已经破败,显是年代久远。

    蓦地人影晃动,两名僧人自碑后转出,当先一个瘦长僧人双掌合十道:“少林今日闭门作法事,请施主改日再来。”吴子矜随口问道:“不知是做何法事?”那僧人略略迟疑,道:“无非是一些经忏法事罢了。”身后一个矮胖和尚已是大喝道:“兀那汉子!罗嗦什么!我等已道今日不接待香客,还不快快下山去?”

    吴子矜眉头一攒,若是换了当年的他,此刻早已发作。略略平息心气,吴子矜抱拳道:“两位大师见谅,小子并非寻常香客。在下乃是奉敝帮主之命前来少林示警。”言毕取出怀中青竹令递了过去。

    那瘦长僧人接过青竹令,与矮胖僧人对视一眼,忽道:“对不住,方丈有令,江湖人士不得入寺,阁下若是有甚么紧要之事,便与我等说也无妨。”手指缩回,竟是将青竹令也笼回袖中。

    吴子矜心头一惊,喝道:“作什么?还我的青竹令!”探手去拿那僧人衣袖。那僧人闪身后退,道:“好啊,居然敢动武。慧明师弟,来人既然不听我等劝告,意图恃强闯寺,我等也无需客气。”

    矮胖僧人慧明冷哼一声道:“正是如此。”忽地欺身而进,右手五指如钩,抓向吴子矜肩头。手抓未至,吴子矜已是觉得指风凛然,肩头刺痛,他不知道这和尚已是使出了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寂灭抓”。这门抓法出手极是狠毒,中者筋断骨折,不免终身残废。吴子矜不知这僧人招式,但已觉察出此人出手极是狠辣,照面间便下此毒手,令吴子矜大是圭怒。

    寒芒一闪,吴子矜长剑出鞘,慧明“嘿”的一声闷哼,捧手而退。右手中指、无名指骨痛欲裂,原来这一瞬间吴子矜已是横过剑身,重重击打了一记。若不是他心存慈**,只需剑锋稍稍偏得一偏,慧明这右手便会不保。

    慧明在慧字辈中隐为翘楚,平日里眼高过顶,自觉除了那些“玄”字辈,天下再无抗手,今日受此挫折,面色灰败,不住后退,竟是无法鼓足勇气再战。

    其实吴子矜一击得中,很大程度上乃是拜慧明轻敌兼出其不意所致。吴子矜这一年来大小架斗了无数,技击经验也颇是丰富,一边暗道侥幸,一边偏头望去,却只瞧到了那瘦长僧人远去的背影。吴子矜大急,要知道,少了青竹令,便无法再证实自己的身份,少林寺藏龙卧虎,断难来去自如。当下顾不得缩在一旁的慧明,拔足飞奔追去。

    岂知那瘦长僧人却是步履轻快,这一瞬的功夫已自角门而入。吴子矜方到,角门甫始闭合。吴子矜长吸一口气,身子已是凌空升起,轻飘飘地过了墙头。

    “好功夫!”“好贼子!”两声轻喝自墙角升起,劲风袭体,一柄粗大禅杖横扫而来。吴子矜心中一惊,长剑前掠,“叮”的一声,正点中杖头。这一剑“一线天”讲究的便是出剑笔直,剑身、手腕、臂膀成一条直线,原本是周公剑法中用以练习出剑姿式、腕力的基本功夫,此刻吴子矜使将出来,全身力气凝聚于臂,由臂而致腕,由腕致剑尖,两下相交,禅杖力沉,竟将吴子矜连人带剑击得凌空飞起。吴子矜这下借力打力,跃出杖圈,妙到巅毫,那人也不由赞道:“好!”

    这当口吴子矜但觉后心一紧,一人掌拍而至。这下无声无息,若是平日里吴子矜已然中招,只是他此刻刚飞身而降,周身劲气猎猎,后心气流稍有变化,便即察觉,百忙中左掌反拍,正与那人相交。

    “砰”的一声,那人一声闷哼,已被吴子矜剑气所伤,吴子矜亦是气血翻腾,踉跄前冲。他深知交手二人武功均大是不弱,是以不欲多加纠缠,足下不停,手中长剑舞作一团光华护住后心前冲而出。

    如此这般,吴子矜前进得数十丈,已先后遭到不下四批僧人阻拦,并且一个比一个利害。吴子矜迭遇险招,好几次险些受伤。他愈斗愈是心惊,暗忖必有大事发生。此刻能证明自己身份的青竹令已经丢失,若再闯下去,难免丧身寺中。只是吴子矜暗忖帮主慧眼有加,将此重任托付于己,若是不能见到方丈,首出无功,自己哪能心安?

    如此再奔行数步,忽地一个声音道:“咦?”吴子矜百忙中斜瞥一眼,却见一个和尚正自左边僧舍中探头观望。吴子矜心下大喜,忙一个箭步窜上,右手长剑抖动,一式“玉带围腰”分削其前、右、后三个方位。他此刻神疲力乏,本意是想擒个人质作护身符,再徐图大计。岂不料这和尚居然面色惊惶失措,只身子略略避让,吴子矜长剑已然及身。

    吴子矜不料这和尚如此好对付,忙收手沉剑。寒芒闪动,长剑已经压在那和尚脖子上,吴子矜恶狠狠道:“小和尚,你且莫乱动,须知我这剑可不长眼。”

    一缕阳光自门前透入,映在小和尚脸上,望去浓眉大眼,一个大大的鼻子扁平下塌,容貌颇为丑陋,面色却是坦然,似乎并不害怕。吴子矜道:“小和尚,你不怕死么?”那小和尚道:“小僧怕死,但佛祖来招,往生极乐,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吴子矜笑道:“敢问小师父法号?”小和尚道:“我观施主似乎与小僧年纪相仿,‘小和尚’三字可当不得,小僧名‘虚竹’。”

    第三十八章 十三绝僧

    吴子矜见这虚竹和尚看上去二十不到年纪,正是与己相仿。环顾四周,僧舍内空空荡荡,道:“虚竹和尚是罢?怎地只有你一人在?”虚竹也是一脸迷惘之色,伸手挠了挠头,道:“是啊,师兄弟们不知去了哪里。我遵师命在罗汉堂研读‘法华经’,此刻方才起身。”吴子矜笑道:“只怕是犯戒被师父责罚了罢?”虚竹面上一红,懦懦道:“出家人六根不净,叫施主见效了。”

    吴子矜心道眼下少林只怕要发生大变,自己还是尽快寻到方丈才是。当下道:“虚竹师傅,不知贵寺方丈禅室在何处?在下有要事求见。”虚竹愣了一愣,道:“施主面带煞气,利器在手,只怕并非善人,恕小僧不能带路。”这和尚也忒直,心中所想,口中便说,见吴子矜苦笑不得。

    吴子矜收起长剑,肃容道:“在下乃是丐帮弟子吴子矜,奉帮主之命前来示警,如今情况紧急,还请小师父行个方便。”当下便将情形略略叙说一遍,包括在碑林被骗去青竹令之事。

    虚竹在少林寺中十几年,从来都是扫地、杂役,被人呼来喝去,此刻陡遇大事,哪里拿得出主意?“此人若是敌人,我引他去见方丈,便是害了方丈;但若他所说属实,我若犹豫不决,大难来临,我便成了少林寺的罪人,这该怎生是好?”

    吴子矜等了半晌,但见虚竹面色变幻,迟迟不发一言,急道:“小和尚,你再犹豫下去,便大难临头了。要不这么办,我这柄长剑交给你保管,没了利器,我也不是贵方丈敌手,你且临我前去,如何?”虚竹霍然道:“我怎么没想到?如此甚好。”浑没察觉,吴子矜若是想动手,难道不可从他手中夺剑么?

    吴子矜青竹令丢失,再遇上寺中高手,只怕免不了再起干戈,当下便寻了一套虚竹的衣物套上。他身材与虚竹相若,年纪又相仿,此刻穿上僧衣,将头发捋入僧帽,俨然便是个小和尚。虚竹寻块布帛将长剑包裹起来捧在胸前,便当先行去,吴子矜随后低首跟随。

    二人自僧舍转出,走过一段石板路,迈上去大雄宝殿的石阶。沿途不断听人道:“虚竹师侄,你怎地还在此处?眼下大敌来犯,快去后殿与大伙儿会合。”看来这虚竹小和尚的人缘倒还不错。吴子矜跟在虚竹身后亦步亦随,众武僧瞧不清楚面目,只以为他是个与虚竹平辈的小和尚,少林寺中千余僧众,不认识之人也不在少数,便不以为意。吴子矜先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难以闯入的禁地,此刻跟着虚竹,施施然便进去了。

    大雄宝殿便在眼前,虚竹却脚步不停,绕向一侧。转过一道回廊,一处静室便在眼前。吴子矜大喜道:“方丈禅房到了么?”不待虚竹出声,身子已是抢了进去。此刻情势紧急,他只顾着见到方丈,却忘了先出声求见。

    蓦地有人低声喝道:“什么人擅闯?”足下一绊,吴子矜身不由己向前摔出。这一下令吴子矜促不及防。大惊下伸掌轻轻一按,身子腾起,翻了个筋斗,见两条手臂一左一右挥来,分击左右“章门||穴”。吴子矜瞧得分明,是两个宽袍中年和尚。

    他先前在寺中屡遇阻袭,警戒之心甚重,后跟随虚竹一路行来,早松懈了许多,适才目的地在望,大喜之下,居然叫这二人一击而中,齐齐出脚绊了个狗吃屎。吴子矜伸掌轻按,却摸了个空,方才醒起长剑还在虚竹手中,不由暗骂了这迂腐的小和尚一句,右手食中二指并起,斜斜划出。这招叫做“浩浩东流”,乃是他在天山密室中从周公剑法中化出的一招,结合他天下无双的剑气,便与手持宝剑一般无二,若是二人手掌继续向前,势必被他一剑切切作两截。二人面色一变,齐齐收掌避了开去。

    黑暗中一人“咦”了一声道:“钟鼓齐鸣!”两和尚身子微躬,一双手前后而推作撞钟,一双手握拳齐擂作击鼓,吴子矜但觉自己左右劲风压体,力道沛然不可抵御,无奈下只得退了一步。

    他吐出胸中一口浊气,肩头微动,正欲反击,那声音又道:“天罗地网!”右首僧人双手十指散开成网状,指力丝丝发出,罩住了吴子矜右半身“肩井”、“曲池”、“期门”诸路||穴道,吴子矜若是按原式出招,只怕右臂便要废了,只得再退了一步。

    “峡谷天风!”左首僧人踏上两步,双掌合拢,掌力发出,正截住吴子矜退步方向。吴子矜大惊下真气急转,身子转向退后,背后一凉,却是贴上了门扉。身后听得虚竹声音道:“师伯祖、各位师叔,请手下留情。”

    适才那人声音低沉,显得中气不足,但出语指点精准,二僧人出手配合无间,吴子矜处处受制,险些吃了大亏。他本出身官宦子弟,性子高傲,虽数年来屡遇坎坷,消磨不少,但今日上得少室山来,所遇众僧皆是一言不出便即大打出手,纵是泥人也带三分土性,此刻早已是勃然大怒,正要聚力而攻,虚竹却赶到制止。吴子矜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强自压下心火,凝目望去,却见那两僧人身后,一只竹躺椅上斜靠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此刻一对眸子望将过来,虽无赫赫精光,却令吴子矜心底一清,满腔怒火烟消云散。

    那老僧淡淡道:“虚竹,这少年人是谁?”虚竹合十道:“启禀师伯祖,他奉丐帮帮主之命而来,弟子正要带他前去面见方丈。打扰师伯祖清修,弟子惶恐。”吴子矜一怔,道:“怎么?这里不是方丈禅房么?”虚竹道:“施主你走得太快,小僧还没说,你便进房了。方丈禅房离此不远,这里乃是玄澄师伯祖所居。”

    吴子矜“啊”了一声道:“你不早说。”亦是双掌合十道:“在下冒犯,请三位师父见谅。”那老僧似乎身有暗疾,有气无力道:“好说。小施主所学似乎是道家一派的功夫,与我佛门神功可说是一时瑜亮。老僧昔年自负少林武功举世无双,原来只是井底蛙之见而已。”

    吴子矜拱手道:“大师过誉了。适才大师曲曲数言,晚辈束手束脚,处处受制,实是佩服得紧。”身侧一个僧人道:“那是自然。本师学究天人,当年曾被公认为本寺两百年来武学第一,比之当年十三绝神僧也不遑多让。”故老相传,上代高僧之中曾有人兼通一十三门绝技,号称“十三绝神僧”,少林寺建寺数百年,只此一人而已。

    “慧真!跟你说过多次,出家人清净为本,不必枉生争强好胜之心。”玄澄斥责了一句,见慧真虽是住口,却仍有不服之色,叹道:“十三绝!嘿嘿,当年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争强,一心要做十四绝,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虚竹合掌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修行为本,学武为末,弟子生性愚钝,可不想去做什么神僧。”玄澄点头微笑道:“老衲没有看错,果然大有慧根。虚竹,年前我教你的那几幅图姿式练了么?”虚竹喜道:“多谢师伯祖教我,那姿式虽然怪异,做完却颇是神清目捷,弟子能凭此多看些佛经,实是欢喜得紧。”

    玄澄微笑道:“你坚持做下去罢,好处还是不少的。这几日你在藏经阁没见到他么?可惜了,若是他见到你,想必应该很喜欢你的……”愣了半晌,方自回过神来,道:“老衲糊涂,你二人要去见方丈,快去罢。”

    吴子矜满腹疑团出了房门,低声问道:“这位师父身子有恙么?”虚竹道:“听说当年乃是练功练坏了身体,全身筋脉俱断,衣食行动皆需人护理。小僧曾有幸服侍过他老人家一段时日,颇受教益。”

    二人走过半个回廊,方到了方丈静室,只是此刻室内空空,居然无人。虚竹道:“方丈既不在此处,想必在证道院。”吴子矜转了这许久,仍是未能找到人,心下也烦闷得很,闻言便道:“那好,快去快去,莫要再错过了。”

    二人穿廊过道,过不多时,已接近西首的一间大屋。尚在十丈外,虚竹正要高声通禀,吴子矜忽道:“噤声!”他内力深厚,此刻正听到屋内一个声音道:“师兄,退位的事情,考虑好了么?”

    第三十九章 夺位之谋

    “师兄,退位的事情,思虑好了么?”此话一出,屋外二人心神大震,虚竹更是张口欲言,吴子矜情急下右掌斜削,一股劲风贯入虚竹口中,令他生生停住话语。吴子矜作个眼色,按下心来听去。

    但听得一人怒道:“玄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逼方丈退位,难道不顾少林戒律了么?”先前那人笑道:“玄寂师兄,你虽执掌戒律院,位高权重,但总高不过方丈吧?玄慈师兄尚未说话,你又焉知他不愿自行让位于我?”

    屋内立时话语纷纷,争辩不已。吴子矜侧耳听去,大约屋内有十数人说话,个个中气颇足,显都是高手。吴子矜大局未明,不敢稍动,示意虚竹噤声,方再度听去。虚竹虽老实淳厚,此刻也觉出了不妙,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好在年前玄澄大师传给他的无名图谱练来好似颇有神效,此刻他呼吸似断还续,屋内众人居然觉察不出来。吴子矜一心听屋内声音,也没多留意。

    众人纷扰之际,一个声音缓缓道:“众位师弟少安毋躁。”话音并不高亢,然声声入耳,似一缕清泉流过心田。众人皆道:“愿听方丈师兄教诲。”

    玄慈道:“小兄执掌少林,算来已有二十多年。每日战战兢兢,唯恐千年威名一朝丧。这些年来,武功无甚进境,佛学却也搁下了。玄观师弟若是愿意接我手上这份担子,小兄正是求之不得。”此话一出,众人大惊,纷纷叫道:“师兄!万万不可。”中或夹杂着玄观得意的笑声。

    “只是……”玄慈又道:“老衲一生,虽着力匡扶少林,造福江湖,却因见识短浅,兼且一丝邪**未除,犯下了两件错事。”他此刻娓娓道来,语音丝毫不乱,似乎在叙说别人之事。众僧心知他尚有话要说,便不再纷扰。

    玄慈道:“第一件事么,已经快三十年了。这件事关系到武林中几个大人物的声誉,老衲万万不敢泄漏。至于这第二件事,却是我私德有亏。”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只有玄观面露讥笑,似乎胸有成竹。

    “玄观师弟,你三年前带艺投师,持的是大宋皇帝的圣旨,旨上言明乃是作官家的替身,是也不是?”历代礼僧的皇帝大都有此举,派遣心腹之人前去寺庙代己出家,以示礼佛虔诚之意。玄观得意道:“自然,若非借了大宋官家的名义,你怎会将我列入‘玄’字辈,成为最年轻的三十五代弟子。”

    玄慈缓缓点头道:“你既是皇帝替身,老衲自然不敢列你为晚辈。当日老衲出手试探,发觉你身怀武功,本是颇费思量,大宋皇家寺庙乃是汴梁的大相国寺。便是要代皇上出家,在那里剃度便是,怎地远赴少林寺?”众僧包括屋外二人心中都是道了个“是”字。

    玄慈道:“后来老衲却是明白了,大相国寺虽然地位尊崇,远在我少林之上,但武林中却以我少林为尊。皇上派遣高手前来少林,想必是为了本门七十二项绝技。虽说出家人不问世事,但我少林在大宋辖境内,我等自然也是大宋子民。皇上要振兴武学,训练士卒,整治边防,慢说是遣人来学,便是下旨要我等献出藏经阁中典籍,老衲也定会双手奉上。”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众僧皆是合掌道:“阿弥陀佛!”

    玄慈道:“是以老衲并不禁止师弟行为,你愿入藏经阁读书便了,愿结交晚辈子弟也罢。想不到三年来你在寺内倒是凝聚了一股不小的势力。”玄观笑道:“那是自然。要做少林方丈,手下没有心腹哪成?”

    玄慈长叹一声,道:“我少林自唐太宗时起,便有僧兵出山为国效力,你诸般结纳,我只当是挑选僧兵,原不愿干涉,只是如今我才发觉,你虽是皇帝遣来,只怕这个皇帝却不是大宋的皇帝!”

    此话一出,众皆大惊,玄痛、玄难、玄寂等人纷立而起,截指喝问。玄观却是冷笑道:“方丈大师此话怎讲?”玄慈道:“月前老衲的一个俗家弟子在汴梁见玄观师弟与西夏国征东将军赫连铁树一行相处甚欢,似乎乃是旧识。老衲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却也有些猜忌。直到前日师弟居然知晓了老衲那件亏德错事,并以此逼迫老衲退位,老衲方才警觉。师弟只怕是西夏人罢?”

    玄观嘿嘿笑道:“我若是西夏人,怎会有大宋皇帝出家替身的荣誉?”玄难不屑道:“当今皇帝年幼,朝政尽在高太后之手。高太后虽朝政清明,人以为女中尧舜,但对外却是软弱得紧,辽夏但有所逼,无不应允,阁下要取得一纸诏书,却也不见得难。”

    “哈哈!”玄观忽地仰头大笑:“玄慈老儿,我原知你不会轻易就范。你道我只有威胁你一途么?”玄寂冷冷道:“我知你以强敌入侵为名,将寺内武僧尽数派遣至前殿外围,只是此处你却是孤家寡人,我等以十敌一,难道便奈何不了你么?”

    “以十敌一?嘿嘿!”“呃!阿嚏,你使毒……”屋里传来数声扑通之声,显是发生了变故。

    “嘿嘿,事已至此,老子便不隐瞒了,西夏人算什么,我乃大辽国皇帝座下卫军统领耶律明,如今明白了么?”玄慈长叹一声道:“老衲又猜错了,原来你却是辽人。”

    耶律明狞笑道:“这悲酥清风的滋味不错罢?老子以七十二项绝艺副本的代价,方才引得那赫连铁树遣人飞骑回国取来这唯一的一瓶,果然效力非凡。”吴子矜心头一震,不仅是重新听到那“悲酥清风”之名,更是心底那深藏的倩影又冉冉升起……

    恍惚间听得玄难厉声道:“你便是杀了我等又如何?外面众武僧至少还有三分之二乃是忠心护寺之人,断然不能让你得逞!”耶律明冷冷道:“我先前并不愿毁去宝刹,只是想掌控其为我大辽效力而已。如今你等相逼,便怪不得我了。眼下我大辽一千弓箭手已潜在寺外,只需我一声令下,到时万箭齐发,再附上硫磺柴火,管你什么武僧,什么高人,都给我葬身火海。”

    玄慈惊道:“什么?这里乃是大宋腹地,你等,你等怎地有法子,有法子……”耶律明道:“有法子偷入,是么?我这一千人都是驻扎在南京的汉人,习俗打扮与你宋人并无什么不同之处,你们这些宋人如何认得出来?”他所说的大辽南京便是幽州,即今日的北京,其时幽燕十六州在契丹手中百年,其地汉人早已心归辽国,并不视己为南人,而其骑射功夫亦不在契丹人之下。

    众僧面面相觑,心丧若死。玄寂身为戒律院首座,向来疾恶如仇,更是破口大骂,早将出家人的那份淡定抛去了九霄云外。耶律明虽也在寺内做了三年和尚,毕竟没那份禅心,闻言大怒道:“今日便拿你这个死秃驴开刀!”伸手自僧袍中取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插向玄寂( 矫矫剑神 http://www.xlawen.org/kan/45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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