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天下衙门 > 天下衙门 第 16 部分阅读

第 16 部分阅读

    。

    知恩不报,不念旧情乃是官场大忌,如果钟巍胆敢不帮朱家办事,传了出去,谁还敢提携他。

    反正,这事难办也得办。还好吏部那个同年给面子,拍着胸脯说这事就包在他身上。

    可没想到周家也求到他门上来了。

    因此,一见到周行德的父亲,钟巍索性装糊涂,见着了人就顾左右而言他,然后烈酒一灌,把老东西灌糊涂了事。

    本来,换任何人都会明白钟巍的态度,也不会再上门叨扰了。

    可周父却是一个狗屁不懂的粗坯,难缠得紧,几乎每天都来守着他钟大人,简直就是老鸹守死狗嘛……呸,老子才不是死狗。

    到最后,你这老货竟然敢动手打人,真以为还是当年,也不看看事向?

    周达成**才是一条不懂事的老狗,本大人为了打发你,逼不得以开出两百两银子的价码,想得就是让你知难而退。不过是两百而已,本官还没放在眼中。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成国公府那边也能交代过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周家竟走通了吕尚书的门子,强行插了进来。

    这是截胡啊!

    没办法,只能去朱府解释,银子也该退还给人家。

    可万万没想到朱家小公爷朱仪一把将银子扔在地上,指着他钟大人的鼻子就开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也让他钟巍颜面尽失。

    “也不知道这周家和吕震究竟是何关系?”

    ……

    想到这里,钟巍心中微微一惊。

    背了半天书,他也背得没劲,就停了下来,无力地摆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领了文谍凭信去报道吧。”

    遇到周行德这种油盐不进的粗人,钟巍有一种深重的挫败感。

    周行德见钟巍一脸丧气,心中好笑,自己也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问:“就这么去?”

    钟巍一板脸:“难不成还要本官亲自送你过去不成?”

    周行德呵呵一笑,也不再说,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钟巍一把抢过桌上的茶杯就灌了一嗓子,气道:“这个粗货,父子二人都一样德性,看着就让人心里堵得慌!”

    第六十章 新官上任

    依照明朝官场的规矩,新官上任,尤其是京城衙门,一般都会相干官吏带路。到了地头,介绍双方认识,以示郑重,也无形中树立起新官的威严。

    当然,地方官不在此例,原因是交通实在不发达。

    像周行德这种独身上任的事情,在京城中确实少见。

    钟巍有心要给周行德一个下马威,可周行德却不会将这种小伎俩放在心上。

    他也不急,出了奉天门,悠闲地在街上散起步来,走了半天,才逍逍遥遥地来到城东的天牢。

    所谓“贯索七星,如贯珠,环而成象,名天牢。”明太祖以天文学之观点而为人间组织之配合,根据天文现象而设置朝廷之法司,取天上贯索七星象征天牢的意思,命令三法司刑法平,官无邪私,从而达到狱无囚人的境界,其真实的含义是“寓刑期无刑”,亦即通过刑事处罚的手段,以致达到监狱无囚的理想统治状态。

    当初,朱元璋曾经想过在南京建立七个监狱,可惜大臣们说弄这么多监狱实在浪费钱粮,没必要搞这么大规模。

    确实,明朝初年国家财政空虚,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于是,太祖就在钟山筑了一座贯城,做为三法司的监狱。

    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之后,明朝处于鼎盛时期,国家财政也颇多富余,加上近十年皇帝屡兴大狱,地方上又有白莲教作乱,监狱的规模进一步扩大。

    到如今,北京城中修了六座监狱,再加上锦衣卫的诏狱,明朝的司法和监狱制度算是彻底完善了。

    明初的司法制度秉承至元朝,三法司,也就是刑部、督察院和大理寺都有自己的监狱,职司也混淆不明,其中也发生过不少扯皮倒灶的事情。

    后来,在宋廉的提议上。刑部掌管主要的审判业务。大理寺成为慎刑机关,主要管理对冤案、错案的驳正、平反。都察院不仅可以对审判机关进行监督,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

    三法司相互监视,相互牵制,倒有几分现代司法制度的味道。

    同时,大理寺和都察院也不设监狱,以前的监狱也转给了刑部。

    所以,如今刑部有六座监狱,六个司狱各管一间。

    同现代社会的监狱大多位于荒野之地不同,明朝监狱就在城中,在里面上班,交通倒也方便,做为主官,还可以随时上街溜达。

    事少离家近,实在是个清闲而无压力的职位。

    到了监狱,看门的两个牢子见一个九品官过来亮出身份,听说是新上司,都吓了一跳,一人慌忙将周行德迎了进去,另外一人一路小跑进去通知各大牢头。

    看规模,这座监狱倒不小,环境也好。进了大门便是一个宽敞的小院子,地上都是青砖。迎面是一座大堂,大堂旁边是狱神的庙,看起来不像监狱,却有些像后世的旅游景点。

    周行德也没急着进大堂,在牢头的引导下朝后面走去。

    此人姓娄名士弟,念得快了很容易念成娄底,是东门监狱的两大副司狱之一,生得比钟小鬼还瘦小猥琐,见了周行德也是一脸谄媚,大人大人地喊得口甜:“大人,早听说你今天要来上任,小的一大早就等在这里,总算将你侯到了,阿弥陀佛!”

    让周行德找到了一些做官的感觉。

    还好娄士弟只是一个小小的司狱,如果是知县喊起来就有喜剧效果了。

    后面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与前面大不相同,都是一水的白墙青瓦平房,连成一排,整齐排列。

    没个牢房大约四平方米左右,每个间屋子关三到五人,比较挤。

    里面关的都是普通囚犯,看犯人的情形,都情绪稳定。

    普通牢房旁边是女囚区,由十几个胖大妇人管理。周行德还不至于变态到去看女囚犯取乐的地步。再说,监狱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像周行德这种官员是不能去女囚区的,因为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是特殊日子,人一多,天天都特殊。若让大人被血气冲了,犯了晦气却大大不美。

    城东监狱分为四大块:牢房办公区、普通牢房区、女囚区和重犯区。

    总的来说,刑部东城监狱有三大狱头。

    周行德是监狱,从九品,总老大,统管全局。

    娄士弟是副司狱,不入流,负责管理犯人,算是业务主管。

    至于女牢,则由一个姓关的妇人管理。

    还有一个副司狱姓朱,名保器,不入流,负责内务和文书帐目往来,类似于行政主管和财务总监。今天不当值,不过,今天明明是周行德这个新官上任的日子,这家伙居然不到,有些不该面子啊。

    周行德一想就火大:妈拉戈壁的,还反了你。你这个猪宝气,说你胖,你还珠光宝气地喘起来了?

    娄士弟见周行德不痛快,忙叫上一个牢子,让他速度去请朱宝器。

    重犯区位于监狱的最里边,周行德一时好奇,就朝里面走去。走不了两步,就看到围墙底下有一个两尺宽,尺半高的洞直通外面。

    监狱墙外正是闹市区,喧哗声阵阵袭来。

    周行德不解,问:“娄士弟,这怎么回事,怎么能在这里开个洞呢,若让犯人逃了怎么办,或者外面的人钻进来可就不好了?”

    “大人,叫小人小娄就可以了。”已经快四十岁的娄士弟笑着解释说,这个洞||||穴是抬死人出去的。明朝的卫生条件不好,每年夏天最热几天和三九那几天都有人得病死掉。因为司狱司只要看押权没有处决权,若正大光明抬死人出去,未免让百姓惊诧,也不成体统。按照规矩,都从这洞中运出去云云。

    至于安全问题却不用担心,平日里都用铁栅栏锁住的。再说,这监狱里层层关卡,到处都是门户,犯人想逃也没地方逃。

    说到这里,那周行德麾下的一脸皱纹的小娄拍了拍腰上的钥匙。

    总共有四十多把钥匙,皆半尺长,加一起起码有十来斤重,让周行德不禁担心这家伙的裤腰带会不合时宜地断掉,露出胯下的乱七八糟来。

    又开了几扇沉重的大木门,就看到两堵厚实的砖墙夹出一条狭窄的通道,迎面上一扇大门,大门上面雕着一只巨大的狴犴。

    “这里就是虎头牢,也就是死囚和重刑犯区了。”娄士弟叫开门,殷勤地引周行德进去。

    死囚区显得异常阴森,隐约带着一丝霉臭味和血腥气,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四周都是狭小的囚室,每间屋子的窗户都开得极高,只半尺方寸,里面的犯人也都带着枷锁,看得极严。

    “发生过犯人逃跑的事情没有?”周行德好奇地问。

    娄士弟吓了一跳,忙回道:“禀大人,这里都是厚实砖墙,怎么可能发生犯人逃跑的事情。还有,这些墙壁都是夹墙,里面添着流沙。若犯人试图挖墙壁,就算挖开,也要被流沙活埋。”

    周行德连连咋舌:“这个设计牛比!”

    死囚区的牢子一共有八人,每四人一班,值守一个昼夜。

    今天值守的四人都过来拜见周行德:“见过周大人,见过娄老大。”

    娄士弟是个乖觉之人,连连摆手:“别叫老大,我们刑部东城监狱就周大人一个老大,我算什么东西。”

    “小人拜见周大人!”

    “周大人一看就是将门之后,果然威武雄壮。”

    “我等盼大人已久了,没说的,只要大人一句话下来,小人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一时间,谄辞如潮。

    娄士弟从一个牢子手中接过一个小红包,然后恭敬地塞进周行德手中:“大人,这是死囚牢八位弟兄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周行德偷偷看了一眼,那一叠宝钞都是一百文的面额,加一起起码有三贯,换成|人民币,起码三到四千块钱。这还仅仅是死囚区,加上,女囚区和普通区的,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至少有十贯钱入手。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周行德不认为是因为自己人品好,下属才巴巴儿地送孝敬。

    这些牢子们之所以封这么大的红包,正好说明,这监狱中的油水非常足。以后重要多动些脑筋,想不发财都难。

    哈哈,这个从九品官果然是个肥缺啊。

    所谓官不在小,有钱则肥。

    张鹤,够意思,老子领你这个情。

    正满心愉悦中,突然听到有人一声厉喝:“和尚,你这个贼秃,快放我出去!”

    听到这一声喊,周行德知道有人认出了自己的来历,吓得背心都是冷汗。

    第六十一章 居然是顾彻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周行德慢慢将身体转过去,只见对面那间牢房的铁门上的小窗上露出一颗花白脑袋,一双眼睛瞪得发红,直欲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大约是太激动了,这老头在牢房里凶狠地撞着铁门,手脚上的镣铐发出哗啦巨响,震得死囚室微微颤动。

    周行德也是愣了愣才想起这人是谁。

    这不就是三姐身边那个跟班吗?

    好象姓顾。

    这老不死的心狠手辣武艺高强,怎么会落到官府手中。还有,他不是在山西失踪了吗,却又为什么被关在京城刑部大牢中?

    随着顾老头的过激举动,整个死囚牢房都骚动起来。到处都是犯人靠敲击门窗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阵大喊:“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

    “老实点!”几个牢子连忙冲出去,用手中的棍子使劲砸着门,试图让囚徒们安静下来。可囚犯人的情绪已经被顾老头调动起来,如何又能安静下去?

    顾老头还是在大吼:“死和尚,别以为你披了件官衣,就能假扮大人,嘿嘿,别人不知道,老子对你的根底可清楚得很!”

    他这一吼,周行德更是惊骇,忍不住要大叫一声,转身逃出东城大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可转头一看,身后是重重铁门,就算逃也没处逃。

    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即镇静下来,故意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指着顾老头,虎着脸问身边的篓士弟:“老娄,这个人犯怎么回事,好象是个疯子,怎么不去找个郎中过来瞧瞧。若每天都这么闹几场,这天牢还不乱套了?”

    “大人,叫我小娄吧!”娄士弟没想到周大人第一次来这里就碰到这种事,若惊着了他,周大人肯定要怪我娄士弟是个无能之辈,连个牢房都管不好。

    忙解释说:“大人,这老头以前还好好的,今天却突然变成了这样。大约是见了你的官威,魔障了。”

    “**才魔障了。”顾老头还在不住撞击着牢门,大声呼喝:“秃贼,秃贼,三姐何在,快放我出去,否则我……啊!”

    周行德自然不会让他再说下去,冷不防从一个牢子手中抢过一根棍子朝小窗户上一捅。

    可怜那顾伯被抓捕之后,官府知道他武功高强,早就用铁钩穿了他的琵琶骨,已将他功夫给锁死了。加上又在牢房里关了些日子,一身筋骨早就软了,这一棍却躲不过去,被周行德直接捅在嘴上,捅得鲜血迸出,惨叫一声就翻倒回屋中。

    看周行德如此神勇,其他跟着喧哗的死囚都安静下来。

    “好!”众牢子都是一声喝彩,心道:周大人不愧是将门出身,这一记直刺可真是漂亮。

    “大人好武艺,这一招分明就是中平枪的一枪断流。”

    “什么一枪断流,太小看大人的枪法了,依我说,应该是一枪断岳。”

    “对对对,一枪断岳。”

    在小娄的带领下,众人都竖起拇指,不住口地恭维,倒让周行德有些飘飘然,竟不住怀疑:难道老子天生就是练武奇才,随便一记闷棍下去就与上乘武学暗合?

    得意地扔掉手中的棍子,周行德哼了一声对娄士弟说:“小娄,你这里我也看过来,又黑又闷,却没什么看头。”

    娄士弟好象很乐意周大人喊自己小娄,忙在前面领路:“是,小的这就带大人回大堂歇息,各牢的牢子们也应该在那里等着参见大人呢!”

    一想起关在牢中的顾老头,周行德心中就担心起来,这家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炸,得想个办法排除才行啊。

    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周行德淡淡地问娄士弟:“小娄,刚才这人是什么来历,又是犯了什么事?”

    娄士弟:“回大人的话,此人姓顾名彻,乃白莲教反贼。前一段时间在京城被抓的,这厮正在城中联络白莲妖人,形迹可疑,为了抓这老头,还有两个顺天府的衙役坏在他手里。此人身上担着血海干系,暂时收押在我们牢中等待审决。不过,无论如何,此等妖人,剐刑是逃不掉的。”

    “哦,这样啊!”周行德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娄士弟又道:“看情形,此人确实是魔障了,得找郎中来瞧瞧。不过,这种臆症治疗起来颇费工夫,汤药费定然不菲,我东城大狱的各项开支都得由朱保器经手。他又是一个桀骜傲慢之人,没他点头,一文钱也挪不出来,我可喊不动他。”

    说到这里,娄士弟苦笑着眼珠子乱转:“此事还得大人你亲自跟他说。”

    周行德见娄士弟神情诡异,且当着自己这个主官的面说同僚的坏话,就知道他和朱保器有过节。

    可做为监狱里的老大,初来乍到,周行德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虽然对朱保器很没好感,可也得看看再能做决定,不能乱表态。

    况且,有顾彻这根刺扎在眼睛里,在没有拔除这个祸害之前,其他事情可以先缓上一缓。

    说话间,周行德就又回到了刑部东城大狱的大堂,几十个牢子都已经到了,齐齐跪在地上叩拜新上司。

    接过司狱大印,又得了几个红包之后,周行德算是正式就位了。

    他这几日也是窘迫郁闷透了,如今总算扬眉吐气,心怀不觉大畅,数着手头红包,看了看戒备森严的监狱。这才是山高皇帝远,关起门来自成一体,咱也有做土皇帝的一天啊!

    监狱的人不是很多,周行德本是一个现代人,也没什么架子,几句话下来就与众人相处融洽。实际上,他手下这班人也都是市井出身,地位卑贱,摊上他这么个和蔼的上司也是他们的福气。

    说来奇,那个叫什么朱保器的人还是没来,完全不给周行德面子。

    周行德因为有心事,也不放在心上。

    接受了众人的叩拜之后,就拿起犯人的花名册和监狱的各项规章制度看起来,算是开始正式熟悉起业务。

    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把眼睛都看花了,周行德肚子也饿了,正打算回家吃饭,娄士弟却过来,谄笑道:“大人,依照我东城监狱的规矩,三个正副司狱要轮流在这里值夜,今天论到大人了。当然,小的也不敢让大人值守。不过,场面上还得走一走,需要大人在册子上画个名字。”

    “哦,这样啊,既然是我值夜,本官就留下好了。”周行德微一沉吟,自己刚来就不在岗位上,传了出去也不好:“小娄,等下找个可靠的牢子,送几贯钱到我家。”

    “是,大人你就放心好了,我这就去安排。”

    正说着话,就有一个牢子进屋禀告:“大人,德仁药铺的车老板过来了,要不要见?”

    周行德看了娄士弟一眼。

    娄士弟小声道:“这人是朱副司狱的关系,估计是来结帐的。”

    周行德本不待见此人,可转念一想,做官最重要的是抓住人事权和财政大权。先前听娄士弟说,监狱的财政都是朱保器一手把持,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把老爷我的钱袋子捏在手中算怎么回事,这不是把老子都架空了吗?

    周行德:“传他进来吧。”

    第六十二章 第一个敌人

    不片刻就走进来一个胖大中年人,见了周行德也只是微微一拱手,只问:“朱大人何在?”

    娄士弟喝道:“车继不得无礼,这里只有周大人,哪里有什么朱大人?”

    车老板上下看了看周行德:“知道,新来的周行德周大人。”

    娄士弟还要呵斥,周行德朝他挥了挥手,好奇地看着车老板,心中奇怪。明朝商人地位地下,此人见我自己却一副傲慢模样,这就有些奇怪了。

    周行德淡淡一笑:“我是周行德,车老板你来此做甚?”

    车老板道:“我是来结帐的,东城监狱用了我德仁堂的药,整整一个夏季没有会过帐,如今已快立冬了,是不是该把旧帐了结了。”

    周行德点点头:“那么,把帐给我看看。”

    车老板却道:“周大人,这些帐都是朱大人经手的,帐目也繁杂,大人你也看不明白,何不叫朱大人过来再说。”

    他如此不给面子,周行德把脸一沉,道:“朱保器今天不在,别忘了,本大人才是这里的司狱。连帐都没看,如何结帐。”

    车老板无奈,这才打开包袱,将一个帐本递了过去。

    周行德翻看帐本慢慢地看了起来,车老板将头凑了过去,低声嘀咕:“大人,这帐乱得很,一时未必看得真切。还是叫朱大人过来吧,也就是一串数字罢了。”

    周行德突然一声冷笑,狠狠将帐本扔在桌子上:“车继,你好大胆子!”

    车老板一个激灵,浑身的肥肉都颤了起来:“大人,小人胆子小得很。”

    周行德冷笑着指着帐本说道:“别以为本大人不懂得的经济事务,你这味甘草,市面上只一文钱一两,你却开出五文的天价。我看你这不是甘草,是金草银草。”

    上次在云娘的药铺里,他恰好看到这味草药的价格。

    如果没猜错,这个车老板果然和朱保器有勾结。将药价开得极高,将虚开部分私分了。这一套在现代社会可没少见,怎么瞒得过周行德。

    刚才他看了半天帐,心中已有定数。一冬一夏乃是监狱中犯人最容易得病的季节,汤药使用量也很大。这其中的差价就是一大笔数字,难怪那朱保器舍不得放权。

    还有,依照明朝监狱制度,监狱中没个犯人每日有一升米的伙食,再加上四时衣裳,每夜点灯的油钱,林林总总,费用浩繁。只要稍微动动脑筋,想不发财就难。

    这个朱保器真是可恶,居然想独吞,老子跟你没完。周行德想到这里,禁不住抽了一冷气。

    车老板没想到周行德如此懂行,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屋子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伸手扯了一把车老板,然后朝周行德微微点头:“周大人。”态度甚为倨傲。

    这人穿着从九品官服,又能随便出入东城大狱,不用问,应该是是这里的人。

    难道他就是朱保器?

    周行德猜得没错,身边的娄士弟忙道:“大人,这位就是朱副司狱。”

    娄士弟有些畏惧地对着朱保器一笑:“老朱,周大人今天第一天上任,你不在,我找人去请你,却缘何姗姗来迟?”

    朱保器对娄士弟甚为不屑,淡淡道:“我今天身子有些不好,本在家中休养,听人说车老板过来结帐。他德仁药铺的帐目都是我经手,别人也不清楚,说不得要强撑着过来了。”

    说完话,也不理周行德,径直拿起帐本扫了一眼。就从腰上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屋角的一口酸枝木立柜:“这几个月的帐目我都记在心里,一共是六十三两九钱八分,车老板,我这就会帐给你。”

    一边说,一边从里面点出一叠宝钞递给车老板。

    车老板身体一颤,却不敢去接,只用眼睛看着周行德,显是有些顾忌。

    朱保器此举视周行德这个上司于无物,可算是狂妄到极点。

    周行德心中固然怒极,可他也知道京城的水深,从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出来,都和各公卿贵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鸟人能够在自己面前如此狂妄,肯定有所倚仗。

    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盲目发飚未免落于下乘。

    就冷冷地看着朱保器。

    朱保器将钞票放进车老板的怀里,又用手拍了拍他的胸口,道:“怎么,数目不对?”

    “对……对,对……”车老板一张胖脸上沁出汗水。

    “数目对了还不走?”朱保器一板脸:“滚蛋,否则你以后也不用同我做生意了。”

    “是是是。”车老板忙跪下去朝朱保器和周行德磕了一个头:“几位大人,小人这就走了。”

    “去吧,去吧。”朱保器随意地挥着手打发掉和老板,然后悠闲地坐在椅子上:“老娄,入秋以来,天干物燥,我这心火旺得很,有凉茶没有,倒一杯则个。”

    “唉!”娄士弟应了一声,正要去给朱保器倒茶,却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和朱保器同为东城刑部大狱的副司狱,他当着新上司的面支使自己,这不是给自己难堪吗?

    手立即停了下来,又羞又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周行德吃不准朱保器什么来头,可任由此子如此猖狂下去,自己的威信何在,以后还怎么在这监狱里立足,便走上前去接过娄士弟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微笑道:“朱副司狱,你若身子不好,不妨在家多休息几天。”

    朱保器大剌剌地端起茶喝了一口,悠悠道:“周大人,卑职倒有这个打算。可这监狱中事务繁杂,一刻也离不了我,歇不了啊!”

    周行德笑得更畅快:“不碍事不碍事,这里有我呢?你尽管回家,每月的俸禄断断少不了你一分,这里的事你也不用多操心了。”有多远你就跟我滚多远,老实领你的死工资好了,跟我斗,老子好歹也是你的上级,想搞你还不容易。

    朱保器腾一声站起来:“周大人此话何意?”

    周行德收起笑容,慢慢走回主座,道:“朱保器,这东城大狱里关了这么多人,就我们三个负责,人手不足。本大人负责全局,娄士弟负责重虎头牢,女囚那边又关大嫂,普通牢房一直没专人负责。本大人今天第一天上任,四处走了走,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从今天起,帐目上的事情就不要管了,普通牢房就交你吧。”

    朱保器嘿嘿笑起来:“周大人,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我朱某人头上了?我去普通牢房不要紧,可惜帐房的帐目实在繁杂,我经手多年也没弄太清楚,大人总不可能另外请个帐房先生吧。我东城大牢自有制度,不能在外面请人。难不成这个帐,大人要亲自做?”

    他走到立柜前面,将如山的帐本逐一抱出,狠狠地摔在周行德桌上,冷笑着看着这个愣头青上司,心道:这厮一看就是个二百五,不过是走了吕尚书的门子,花钱买了这个官位。一来就想抓财权,嘿嘿,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看你这鸟人也是个肚子里没货的草包,这积年帐目连老子都没弄明白,你只怕连看懂都难。到时候,还不乖乖将财权交还到我手中。

    确实,正如朱保器所想的那样。财会这门学问,即便是在现代也是一件专业性极强的工作,不经过多年的学习和锻炼,根本入不了手。更别说是在明朝了,不是在店铺和商号里干过的人,连帐本就如天书一般。

    明朝的官员大多由科举出身,也不懂得算术,上任之后,遇到经济事务,也只能请专门的钱谷师爷。

    朱保器此举无疑是要给周行德一个下马威。

    周行德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拿起算盘,劈劈啪啪地打起来,动作麻利之极。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朱保器的脸色立即变了,心中剧震:“这狗官,好象……好象是在商号里干过的积年老鬼……这动作麻利都,就算是在京城也能排上前几号。我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大堂里全是算盘珠子的脆响,一声声敲在朱保器的心头。

    他木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行德这才惊讶地抬起头:“朱副司狱,你不是要回家休养吗,怎么还不走。对了,把钥匙留下。”

    看着朱保器趔趄离去的背影,周行德冷笑起来。

    “呸,你这厮也有今天!”娄士弟朝朱保器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心中一阵痛快。他以前被朱保器欺负得狠了,今天很有些扬眉吐气的畅快。

    娄士弟一脸敬佩地看着周行德:“大人果然厉害,一来就将这个刺头收拾得服帖服帖贴的,小人佩服。”

    周行德点点头:“小娄,给本大人弄点吃的来,看样子,本官要忙一个通宵了。”

    “是,小的这就吩咐人去办。”娄士弟凑到周行德面前小声道:“大人可知道这朱保器为什么如此狂妄?”

    周行德停了下来:“说说。”

    娄士弟谄笑道:“大人,小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耳朵尖眼睛活。据传,大人这个职位本来是那朱保器的。”

    “哦,这样啊,你继续。”周行德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职位之争,利益之争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看来,自己和朱保器已经没有调和的余地。

    必须将这鸟人赶出东城大狱。

    第六十三章 来历

    篓士弟:“大人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个朱保器可是有来历的,这一点从他的姓上就能看出来。”

    周行德心中一惊:“难道他是皇家……”不对,明朝制度中对皇家子弟控制极严,任何人不得做官从政,不得从事俗业,一应开销皆由国库支应。反正一句话:当猪养。

    于是,那些无所事事的朱家子弟只能游手好闲变成彻底的废物。不但如此,随着皇族的人逐渐增加,到明朝末年竟达到惊人的几十万之巨,以致成为国家财政无法承受的负担。

    “那么小娄,他究竟是什么来头,见了本大人居然如此猖狂?”

    娄士弟回答道:“说起这个朱保器,他可是成国公府的人?”

    “成国公府的?”周行德心中一动,想起了朱仪这个纨绔子弟,不觉摇头,这朱能当年也算是一个英雄人物,怎么家中的人如此不堪?

    “对,朱保器是朱老公爷朱能的堂弟的孙子,见了当见的成国公也就喊一声大哥,他以前能够见刑部东城大狱靠的就是朱家的面子。仗着成国公府的势力,在监狱里欺压我等良善本分之人,可说是天怒人怨。只不过,大家怕他背后的国公府,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你是良善本分之人?”周行德上下端详着娄士弟。

    娄士弟一挺胸膛:“大人,小人自然是本分老实的。”

    “哧!接着说。”

    娄士弟:“本来,靠着成国公府,这个朱保器早就该升上去了。无奈前些年成国公坏了事,势力大不如前,这厮也就在这监狱里熬着。恰巧我东城大狱的司狱缺员,朱保器就动了心,托府中的小公爷朱仪给钟小鬼带了个话,让钟主事扶朱保器一把。这个钟小鬼和朱家有渊源,同吏部的一个郎中……”

    周行德摆了摆手:“钟主事的事情我知道,你也不必须细说。他以前朱能朱大将军门下的主薄,和吏部的一个郎官是同年。”

    通过娄士弟刚才这一番话,周行德总算明白朱保器刚才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原因很简单,我周行德档了他上进的道路。

    想朱保器这样的不入流的职官。换现代人的话来说,不在编制内。如果能够做成东城大狱的司狱,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正式的公务员。

    本来,靠着朱府的势力和钟小鬼的人面,这事已是板上钉钉。

    可万万没想到周行德半路杀出来,把朱保器的这场美梦变成立黄梁一枕。

    “朱保器、钟小鬼、朱仪……”周行德无声地笑了笑。

    “大人连这都知道,果然厉害!”娄士弟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谄媚地笑起来。一脸神秘,低声问:“大人,据说您和吕尚书、张鹤张大人关系密切?”

    周行德心中暗暗吃惊,他是通过张鹤进的刑部,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这种事情也只有吏部和刑部的高官们才能知道,这个篓士弟是耳报神吗,连这都能打听出来。

    这家伙倒不是一个废物,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恩,作为一个新官,初来乍到,是需要培养几个心腹。这家伙是监狱里的老人,又有心向自己靠拢,倒能笼络一二。

    做为主官,他在娄士弟这个下属面前自然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只淡淡一笑:“小娄,道听途说的事情当不得准。”

    “哎哟,大人,这事小人可访得清楚着呢!且不说吕尚书位高权重,单说张鹤张大人,在如今的京城官场上可是红得烫人。大人你与张大人相熟,将来的前程必然不可限量,到时候小人也能粘粘你老人家的光。”

    周行德哈哈一笑:“你这家伙就是个小人,下去弄点吃的过来,本大人要熬夜看帐。”

    “是,小的这就去办,保证熨帖。”

    吃过娄士弟送过来的酒食,周行德继续打着算盘核对这三年来刑部东城大狱的帐目。

    这一算不要紧,倒让他吃了一惊。

    原来,在这三年中,朱保器通过吃差价,克扣犯人日常用度,竟贪墨了将近一千二百两白银。

    “一千二百两,好大一笔数字!”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却大觉振奋:想不到这么区区一座监狱就有如此油水,这地方我是来对了。

    一千二百两白银依照购买力来算,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三十到四十万人民币。明朝太祖、成祖两代英主,官场还不像中后期那么混乱。

    如果放在明末,这笔钱足够普通人买一个最低等级的爵位了。

    记得《红楼梦》上写过一段,说大观院里的贾链还是贾珍就花了一千多两买了个云骑尉。

    当然,这么多钱朱保器不可能一人独吞,成国公府那边要孝敬一点,监狱中的牢子们也要撒一些。不过,即便如此,最后落到他手中的也有好几百两。

    “这道是一个机会,若报到监察院去,朱保器死罪是逃不掉的,自可除此大患。不过,这么干痛快固然是痛快了,后患却大。”

    周行德微一沉吟,就将打消了这个主意。

    首先,真报上去,成国公府肯定要保朱保器,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再则,此事牵涉颇大,到时候上头一查起来,牢子们也逃不了干系,到时候我周行德岂不把人都得罪干净,以后还怎么当领导。

    况且,吃些飘没,克扣些损耗乃是官场的潜规则。实际上,明朝官员俸禄低得令人发指,堂堂一个正七品的知县,没月也就一两六钱的俸禄,还得负担衙门里的所有开支,不吃拿卡要,政府机构立即就会瘫痪。因( 天下衙门 http://www.xlawen.org/kan/4854/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