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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部分阅读

    河对岸村口的第一片布局呈“l”形的木屋宅子,就是陆江津魂牵梦萦的家。微微的暮色中,屋顶正舒缓地弥漫升腾着淡淡的炊烟,那是大嫂在烧晚饭了。江津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几年没有见到老家的炊烟了,他从这里似乎能闻见彼岸炊烟特有的香味。刚刚经历了家庭的破裂,此时他更感受到拥有一个安宁祥和的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幸好,他在赤水河畔还有一个这样的家。而今,他就要见到久违的家人们啦。lwen2.com

    大哥江勤正在院子里劈生材,见江津回来了,扔下斧子,朝地上满地乱爬打斗追逐的几个孩子惊喜的吼道:“几个狗日的崽儿还在那里耍,你们看哪个回来了?”

    江勤的几个孩子都还小,大狗7岁,二狗5岁,三狗4岁,四狗2岁,大狗认得二爸,嗷的一嗓子扔下三个弟弟奔过来,扯着江津的衣服叫唤:“二爸,我要吃糖!要吃饼干!”

    江津这才想起应该给孩子们带点吃的回来,但他一路上哪有心思想这些事呢?另三个孩子也争先恐后地跑过来,从几个部位扯住他们并不认识的二爸的衣角或裤兜什么的,异口同声的跟着大狗亲热的叫二爸,吱哇乱叫要吃的耍的。

    江津有些尴尬地对大哥说:“大哥,我路上走得急,忘了给小的些带点糖果回来,逢集的时候我再给孩子们买吧。”

    江勤笑得脸上象炸得开花儿的半截鞭炮,说:“弟你回来就好!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呢!别管这几个崽娃儿,穷吃饿吃的货!”

    他伸出粗糙的-《 笔下文学 》-唧地拍打着孩子们的头或手,象拍落一条条吸附在江津身上的蚂蟥,一边说:“狗日的崽崽些,还不滚开,弄脏了二爸的军大衣!”

    孩子们受了拍打,郁闷失望的一哄而散,散到旁边新奇地张望着不走。

    江津对孩子们说:“过两天赶集,二爸给你们买糖吃,买最好吃的糖!”

    孩子们的眼光半信半疑。

    江勤家养的那只黄毛狗也摇晃着尾巴飞快地跑过来,在江津身上乖巧亲热的磨蹭,嘴里发出呜呜之声。要说狗最通人性,这只狗几年前见过江津一次,便记住了这也是他的主人,今天一声未吠。若要换了别人,早就一番凶恶的扑咬了。

    系着粗麻布围腰的大嫂闻见了响动,从屋里小步奔出来,由于过于激动,差点被门槛绊一个马趴。她兴奋地在围腰上揩搓着手,仿佛江津衣锦还乡,而她要从江津那里庄重地接收一件赏物。村子里的人都可笑地认为,毛主席就是当今的皇上,江津在朝廷里做事,是发达的人。

    没有接到江津赏物的江勤媳妇顺势从江津怀里接过孩子,问:“他二爸,这是你家小的?”

    江津点点头说:“大嫂,娃娃叫振航。”

    江勤两口子异口同声的问:“弟妹呢,怎么没一起来?”

    江津黯然道:“她……她走了。”他向哥嫂用了这个模棱两可的词。

    “走了?跟别人私奔了?”大嫂愤然问。

    陆江津摇摇头。

    “那走哪的去了?”大嫂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陆江津不言语了。

    陆江勤和媳妇都吃惊得你望我我看你,说不出话,两人终于明白,江津是回来报丧的!两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江勤昏浊的眼睛里涌上一层悲哀,他一抽一抽的说:“弟呀,你的命苦哇!”

    祥和的家庭顿时笼上了一层说不出的阴郁。近前的孩子们仿佛从大人的神色举动悟出了些什么,识趣的远远的躲开再也不来要糖了。江勤媳妇回到厨房继续烧饭,江勤询问详细经过,感叹说,当时江津草草完婚,他就觉得不妥当,应该把女方的生辰八字寄来,他去找熊八字看看两人的生辰八字合不合?江津知道老家的人非常迷信,一贯如此,根深蒂固,三言两语也不可能给他们拨乱反正,因此缄口不语。在饭桌上,江津正式向哥嫂说明来意,两口子一表赞同,说一家人的事还须多说些啥呢?振航也是咱陆家的骨血啊。

    翌日凌晨,江津起了床,本想和大哥一起去父母的坟前拜拜,但找不见江勤,便到厨房问大嫂大哥干吗去了?大嫂说:“他去请个人,顺路到西沟弄点蜂蜜来吃。”

    快吃饭的时候,江勤便回来了,一个不象老者的老者随江勤来了,江勤跟在老者的身后,神色举止对他很恭敬。经大哥介绍,江津才恍然认出这就是熊八字,他有近二十年没见到熊八字了。熊八字已经六十出头,身着靛青色长袍,留着山羊胡,梳着大背头,发福健硕的身体和轩昂的步姿与一般农村人大不相同。显然,这家伙坑蒙拐骗那一套在农村仍有广阔的市场。江津的名字虽然是他给起的,但他对熊八字没有什么好感,只不冷不热的和他打了下招呼,便去厨房帮大嫂了。江津突然想:奇怪,大哥把熊八字叫来干什么呢?

    大哥江勤和所有居住在这方土地上的农民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大地般的质朴和本分。打从娘胎里掉下来的那时起,他就身不由己而又理所当然地属于这片古老而贫瘠土地了。他的人生就象家门口赤水河里的水一样,波澜不惊地一天天流淌过去,转眼便流了三十多年。这些穷乡僻壤里的农民,除了脚下的土地、圈里的牲口以及家里的油盐酱醋老婆娃子,他们基本上不曾谈论过其它的事情,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去年,不知是哪里的一个电影厂到这儿来拍摄红军“四渡赤水”的电影,当演员们穿着军装扛着长枪在赤水河边杀声震天地“战斗”时,村里的人大惊失色,扶老携幼地准备奔逃,以为又打仗了!

    当年,熊八字给陆江津起了名字,吃酒吃肉吃得高兴,对陆家一通好词好语的吹奉。陆家人心花怒放。熊八字喝到兴头上,眯着两只通红的眼睛神秘兮兮地来个转折,对江津的大伯说:“不好!你们家二小子虽会飞黄腾达,但有一样要提防:他命硬,克亲人!我算定了三十二字真言:煞星来犯,命干天和,冲犯太岁,刑克亲人;前生坎坷,伤神不宁,中年健旺,晚年至尊。陆老爷子看似战死,其实是被你们家这二小子克死的,得消禳,否则,将来恐怕还要……”大伯一听明白了,便让江津母亲给熊八字灌了一壶土烧酒装了两升糯米,恳求他指点法子。熊八字故作深沉地念念有词一通,便说,问题出在你们家门口这棵核桃树上,要保万全,必须将这棵树移到屋后去。第二天,陆母便请来一帮村民,吭哧吭哧,花了整整三天才将核桃树移栽到屋后面。这熊八字也真够缺德的,这树在家门口都长了二十多年,根深叶茂,他竟然出这么个损招儿劳民伤财。那棵在家门口长了二十多年的老核桃树,移栽时又是在肃杀深秋,让这些村民一通折腾,第二年便再也没发过新芽儿结过果,枯死了。陆母总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兆头,又装了一升糯米去二十来里外请教熊八字,熊八字已然记不起去年秋天在陆家喝酒时的那番信口开河,但他此类事作多了,善于随机应变,他不动声色地听了江津母亲的一番叙述,不急不徐的说:你们家二小子命硬,就因为他的命和这棵核桃树相生,移到屋后,便相克,核桃树正是让你们家二小子克死了!不过由此一来,他身上的邪性已减弱,再无灾凶,定保平安大吉,恭喜呀!经过熊八字一番四平八稳不能自圆的自圆其说,朴厚的陆母却信以为真。后来,江津保考取了大学,毕业后又在首都工作,陆家更对熊八字的话深信不疑。逢年过节,陆江勤都要恭送一些好处,一来感谢他给弟弟起了个好名字,二来感谢他当年为陆家禳除灾凶。

    二十多年前,熊八字就算定江津会飞黄腾达,但命盘硬,克亲人,――应验了。父母早亡,而他自己的新婚媳妇,也没能逃脱劫难。昨天晚上,江勤和媳妇辗转反侧整整一宿没合眼。媳妇低声说:“当家的,真没想到,咱兄弟生的是这样的命。”

    江勤发出一声悲苦的长叹。

    媳妇期期艾艾的说:“这些年兄弟没在老家,老家里也求得个阿弥陀佛,平安无事,只怕他这一来……我这心头哇,着实毛躁得慌!”媳妇见江勤不说话,继续往下说:“兄弟命盘硬,你我的命盘是降不住镇不住的,只怕不适合在这里久住,振航又是个寡仔仔,命数不吉,将他留在老家,恐怕会生出些灾凶……”

    江勤一声厉吼,打断了媳妇拘谨的试探,用从未有过的愤恨口吻颤声说道:“婆娘家的休来啰皂!你要敢再说这般的话半句,看我掌烂你的狗嘴!我和江津同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骨血,他就是把我克死,把崽儿们一个个克死,我不说半个怨字!娃娃刚生下来弟妹就死了,他心里有多苦?你是他亲嫂娃娃他亲大伯娘,眼下遭厄难,不想着帮扶他们一把,想的竟是把他们扫地出门,你长的驴肝儿肺么!你要是怕死,天亮就滚回娘家去!”

    媳妇见平素温和的丈夫发这么大脾气,惊惧、激动得身子筛糠一般,抹着眼泪用几乎是她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哭诉道:“我就不苦?一年四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刮风下雨我歇过没有?当牛做马服侍你们一家,屎一把尿一把的拉扯几个娃娃,我申唤过一声没有?你们兄弟之间情义深,你把一家老小的命搭上眉头都不皱一下,谁敢叨你有什么错!我们母子全都是贱命胚子,你随便处置好咧!你要让我滚回娘家,亏你能说出这狠心的话咧,我生是你们陆家的人死是你们陆家的鬼,你要逼我滚,我现在就一头撞死,呜呜……”

    想起媳妇脸朝黄土背朝天毫无怨言的日夜操劳,想起几个活蹦乱跳的娃娃,江勤梗着的直脖子弯了,他的心也软了,他将长满老茧的手软软地搭在媳妇丰满的胸膛上。媳妇敏锐地察觉到男人态度的微妙变化,她哭泣得更伤心大胆了。

    江勤苦着脸说:“刚才我话说得太急火,乖秀儿,莫哭莫哭了咧,你以为我不会心疼自个儿的媳妇崽儿?相依为命的一家老小,哪有不疼咧?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要赶兄弟和娃娃走,我死不会同意。”

    江勤说得异常坚决,媳妇感受着男人粗犷而绵软的抚摸,知道此事已无商量的余地,便见好就收,低声说:“没见你这么急火过,我话没说完呢,你就冲我发脾气!其实我哪忍心赶他们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想跟你商量来着,总得想个法子煞贴(贵州话,禳除灾凶之意)一下呀。”

    江勤问:“朗个煞贴法?”

    媳妇说:“看把你心乱的,眼巴前儿的活神仙都想不起来了,十里八乡不只有一个熊八字吗?你一早儿就去,把熊先生请来,让他掐一掐,替家里拿个主意。”

    江勤大喜,一拍脑门儿道:“对呀!乖秀儿,好秀儿,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咧。”

    媳妇从丈夫的口气里找回了自尊和在这个家里存在的价值,破涕为笑,柔声说:“兄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明早打粑粑吃,你顺道儿去西沟买点蜜回来,崽崽些也早就在念叨要吃粑粑,让他们也解回馋!”

    江勤见媳妇转变得如此通情达理,高兴得使劲捏了一把她丰满的奶子,再也睡不着了,马上从床上坐起身穿衣服,准备借月头赶路去请熊八字和买蜂蜜。媳妇嘤咛一声,将他拉回到自己胸膛上,喘着急促的气息,语调迷离的道:“我想你了,来,弄一回。”

    江勤嘿嘿低笑着,半推半就地开始和媳妇Zuo爱,一边说:“现在多了个振航,弄是弄,娃娃暂时不敢生,怕奶水供不上咧。”

    健壮的媳妇一把将他翻转过来,快活地骑在他身上,下边儿不闲着,上边儿将**儿调皮地塞进江勤的嘴里,哧哧的笑着道:“供不上?连你算上也嘬它不完咧!”

    江勤和熊八字回来后,饭菜纷纷由孩子们端上了桌,江勤媳妇照例给熊八字烫了土烧酒。粗茶淡饭,布衣老酒。熊八字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喝酒吃菜,神色威严地吃糯米粑粑,一举一动似乎都蕴含着某种高深的道法,江勤两口子敬畏地给他倒酒夹菜,孩子们也低头咬粑粑,大气不敢出。江津终于明白大哥是请他来给我算命弄法了。

    饭吃得差不多了,熊八字冲江勤微微一点头,江勤说:“江津,你把弟妹的生辰八字报给熊先生――农历,请先生给算一算。”江勤媳妇一边端过一只木盆,木盆里盛了些清水,熊八字微抬双手,轻轻抖了抖衣袖,用十个指尖在水盆里轻轻一沾,又微微抖了两抖,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三个指头轻轻捏在一起,指尖向上手掌端在胸前。

    江津见熊八字故作深沉的模样感到十分可笑,哼,倒要看这大仙如何装神弄鬼?便报了一个生辰八字。

    熊八字闭着双眼,立在胸前的三根指头轻轻捻动,突然“啊”的一声,眼睛和嘴同时张开,把一家老小吓了一跳。江勤两口子紧张地望着熊八字。熊八字缓缓的叹道:“贤侄啊,你和女方八字果然极不相合!她之命数,我有三十二字真言:聪敏刚毅,才广妨身,劳禄雪霜,磨难多艰;命犯魁罡,福祚孤微,弱木逢金,必为砍折!”江勤两口子敬畏地望着神色峻肃的熊八字,虽然听不懂这些文诌诌的词语,却听得极其认真。熊八字给人算命,总要先诵念三十二字真言,真言一般晦涩难懂,念完后熊八字会用一两句通俗的话来解释一下,乡亲们听了再回过头去琢磨那真言的含义,才能达到一种似懂非懂的状态。正是如此,乡里人才愈觉他的高深莫测,命相真言嘛,并不是凡夫俗子们都能懂的,否则,岂不谁都会算命看相了?因此两口子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仿佛熊先生那一句句真言,如同鼓槌一下下槌在他们的胸口上,他们憋得脸发烫头发懵,单等后面那一句。江津想,看来这个家伙倒读了些书,却没用在正道儿上。只听熊八字接着道:“贤侄啊,你命硬,女方命盘也硬得很,你命金旺,她命木弱,你们之结合,实为大大不善,犯了妻星暗弱而日主元神强旺之忌,可惜,可惜!”

    众人的喉咙里都响动了一下,江勤悲叹一声说:“弟呀,你要是早把她的生辰八字报回来,我让熊先生算算,陆家不就可以躲过这一劫了吗?”

    江津低下头,装作长吁短叹。熊八字不知是计,见了江津这等神情,知道说中了,脸上露出一种天高云淡的从容之色。

    江勤期期艾艾的问:“熊先生,一个人的命是不是天生的?有没得改变的法子?”

    熊八字缓缓的摇头:“人之命相,贤愚贵贱,吉凶寿夭,均制气结胎于受生之时。受气之始,相命既定,鬼神不能移,圣智不能回。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凡人只可窥测,而不可改变。不过,改变虽不可能,但改善是可以的。算命就是知命,知命便能顺命而行,趋吉避凶,避除或减轻灾祸,所谓‘顺命者昌,逆命者亡’,正是这个道理。”

    江勤两口子不住点头,唏嘘不已,半晌,江津若有所思的问:“熊先生,单位有一个女同事比我大一岁,请你给算算,看我们的八字合不合?”遂报了生辰八字。

    熊八字又闭上眼睛,三根手指轻轻捻动起来,睁开眼睛来时,那眼睛里溢荡着一股鲜活之色,说:“女方命数乃是:质朴无伪,性情温良,为人远达,学识过人;善作阴德,诸事谦尊,禄运昌达,寿如松柏。”顿了顿,道:“贤侄啊,这个八字大吉大利,跟你很配,天赐良缘哪。”

    江津冷笑一声,道:“熊先生,你拱着张嘴到处胡吃海喝倒也罢了,可偏偏还要胡说八道,坑蒙拐骗,实在是可恶!”

    此言一出,江勤夫妇大惊失色!熊八字在十里八乡一直被奉若神明,还未有谁敢对他丝毫不敬过,此时猛遭陆江津一通毫不留情的呵责,心中恚怒无已,但他毕竟是老江湖,只脸色微微变了变,便稳住了心神,淡淡的微笑着道:“贤侄,何出此言?”

    陆江津道:“先前那个生辰八字是我凭空捏造的,后面这个八字其实才是我死去的妻子的,你这不是信口开河吗?真是可笑!我今天就是要戳穿你这一套骗人的鬼把戏!”心想这家伙把十里八乡老实巴交的村民们欺骗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一条活脱脱的寄生虫,要不然也不会养得这么肥头大耳。想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连连冷笑。

    江勤两口子惊骇得面如土色,因为乡亲们认为熊八字魂能游阴曹地府,和神神鬼鬼是说得上话的,因此对他无不心存敬畏乃至忌惮,此时见年少轻狂的江津竟然敢招惹他、耍他,仿佛陆家即将有一场灭顶之灾似的,江勤浑身惊惧地颤抖着,一把抱住江津,语无伦次的说:“江津……住口……对神明不敬是要惹祸的……”又转对熊八字乞求道:“熊先生,江津他不懂事,媳妇又刚亡,说话不知道轻重,请您老一定要包涵,我们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熊八字缓缓抬了抬手止住了江勤,听陆江津道出原委,才知道来者不善,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是存心跟自己斗法来了,但他也不是吃素的,心念电转便想好了应对之策,因此表情镇定得象一盆凉水,话也冰凉冰凉的道:“贤侄,不管你凭空捏造,还是据实道来,我只凭生辰八字来算命断运!后面那道八字也与你之命数暗合,她的八字虽好:‘禄运昌达,寿如松柏’,但前提必须是‘善作阴德,诸事谦尊’!你妻既亡,若不是她不作阴德,那就是你狂傲无人,心无神明得罪了鬼神,遭了天谴!贤侄啊,不可再作孽了,否则,你们这陆家……”

    江津见熊八字将“善作阴德,诸事谦尊”与“禄运昌达,寿如松柏”的并列关系改为了因果关系,意思一下子全变了,心想这厮果然狡诈多端,难怪这么些年无人能识破他的诡计,他噌的一下站起来,一把揪住熊八字的胸口,逼视着他道:“人嘴两张皮,姓熊的,你少跟我装!你这套把戏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陆江津!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到我们家来胡说八道,我叫公安局把你关进班房!”

    熊八字再也无法镇定,他的山羊胡子哆嗦着,仰天发出一声长叹,对目瞪口呆的江勤说:“罢了罢了,不想你们陆家出了狂徒,从此不得安宁了!”说完拂袖而去。

    后来,等江津回北京了,江勤和媳妇慌忙带着一大堆礼物去给熊八字赔罪。熊八字将陆江津对他的耍弄、呵斥和威胁视为毕生奇耻大辱,见两人来了,冷笑道:“陆江津那个儿子和他一脉相承,比他的命还硬!”他掐指一算,道:“我算定你们家已经有祸事发生了!”江勤媳妇惊惧地点头,说养了四五年的黄毛狗突然七窍流血死了。熊八字嘿嘿惨笑,道:“还有更大的灾祸呢!”原来,熊八字从陆家走的时候,趁别人不注意,向黄毛狗扔了暗藏耗子药的米饭团,这是他一向秘而不宣的伎俩,时常偷偷药死别人家的鸡呀鸭呀羊呀狗呀什么的,再伸手东掐西算,以证实自己的神算无敌。从此,熊八字就不断传言,说振航是个灾星,谁跟他亲近他克谁,陆江津远在北京熊八字鞭长莫及,只好拿他幼小的儿子出气。

    就因为熊八字为泄私愤的一番信口雌黄,却差点毁了陆振航的一生!

    第五章 悲欢离合(7-8)

    (7)

    六月的一天,甘有德来找陆江津,说关力夫让他去一趟。江津来到关力夫办公室,在关切了几句后,力夫问起九江燃烧室、发动机的试验细节。力夫听了说,西北导弹试验基地发射主体工程已经完成了,按要求,要进行实弹发射考核后才能进行竣工验收,竣工验收后才能发射我们国家自己仿制的导弹。苏联当时给了我们两发s-2,一发用来教学,另一发一点儿都没动过,还封在仓库里,就是要拿它来在基地做首次发射考核的。但是,苏联方面说我们国产的液氧杂质含量超标,不让用国产液氧发射他们的导弹,非要让我们订苏联的液氧。江津,通过你刚才讲的,在九江用国产液氧开展一系列的试验表明,我们的国产液氧是过关的。我们也订了苏联的液氧,但苏联的液氧迟迟不到,影响了我们的正常计划。所以,我有一个想法,把九江的试验数据带到基地去给苏联专家们汇报,做专家们的说服解释工作,看能不能改用国产液氧发射?他注视着江津,说,当然了,也要派几位在发动机方面比较明白的人去,好给他们讲清楚,打消他们的疑虑。江津我觉得你很适合,另外你俄语也不错,和专家交流无障碍,准备让你去一趟,怎么样?

    陆江津点头说没问题。关力夫说,那你回去简单收拾一下,等九江的同志来了你们就一道出发,院里一共去八位,由顾廷同志带队。

    陆江津回到办公室,甘有德正在等他。甘有德说:“江津,鉴于你的特殊情况,我原本不准备让你出差了,但又有紧急任务,你可能又得走一趟了,关主任都跟你说了吧?”陆江津点点头。甘有德说:“那你就再辛苦一趟吧,出去走走也好--”他顿了顿,“说不定换个环境也好,免得睹物思人,老去想那些伤心事。这么长时间了,我看你还很消沉,江津,过去的事,就让它彻底过去吧。”陆江津说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甘有德说:“去西北后,跟老毛子们不用客气!他们太气人了!”甘有德一说起苏联专家,就变得异常激愤,“在刚刚举行的布加勒斯特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上,中苏两党在会上发生了尖锐的意见冲突,我们跟他们进行了激烈的正面交锋,双方已然撕破脸了,我们何必还用顾忌些什么?这层遮羞布不要也罢!在导弹设计院,象马格斯这样的家伙,早就在消极怠工了,这我最清楚不过!他放在小人书上的时间精力,比放在工作上的那多得多得多!哼,岂有此理,他们一个少校级别的专家,比我们的上校待遇还高……”布加勒斯特会议的情况,陆江津也有所耳闻,不过他也不在乎。再说,两国两党的那些事,就象两口子过日子一样,有时候拌拌嘴吵吵几句,没什么大不了,他觉得甘有德把事情说得太夸张了,事情没那么严重,他太偏激了。

    江津回到家,正抢收着东西,没想到马格斯来了。陆江津连忙客气地招呼他落座,喝水。马格斯不坐,也不喝水,而是将一个口袋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掏出一本本的连环画,整齐地码在桌子上。马格斯说连环画全都在这儿,一本儿也没有少,有些破损的地方,我也用胶水都粘好了。陆江津随手抄起一本在手中翻了翻,果然,有些地方原本十分残破,却都被他一丝不苟的粘好了,粘得非常好,一看他就花了不少心血,而且每本书都压过,纸张十分平展。江津道:“您真用心,怎么样,好看吗?还要吗?”马格斯安静地笑着,说很好看,故事很精彩,不过我不看了,我学习了许多有趣的中国话呢,我特别喜欢《三国演义》。他一边说,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他的小本本,随手翻到一处,用生涩的汉语说,“诸葛亮很厉害,大演空城计,智退司马懿十万兵马;发明连弩,一次可以发射十枝箭,有点象今天的火箭炮。”又翻到了一页,“东吴和西蜀两国曾经结成联盟,后来却成了死仇,水火不容,最后互相残杀……”

    马格斯说到这里,突然道:“陆,你说我们两个国家,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吗?”

    陆江津一愣,道:“怎么会?我们都是社会主义国家,有共同的信仰……”

    马格斯的声音变得十分古怪,“陆,难道你认为,苏联和中国过去那么好,是因为有相同的信仰和意识形态吗?狗屁!你认为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就那么崇高吗?伟大吗?我告诉你,国家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任何国家之间都一样,任何意识形态下都一样!好的时候称兄道弟同穿一条裤子,出现分歧了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恶语相向,甚至大打出手!有利用价值就搂抱在一起,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踢开!国家之间也好,人和人之间也罢,本质上,难道不都是一场尔虞我诈的相互利用吗?”

    江津惊异地望着他,这个一直柔弱怕事的人啊,今天怎么了?他道:“马格斯你怎么了?我们两个国家很好啊,再说,我们的友谊……”

    马格斯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别再提什么友谊了!我讨厌这可怜的友谊!脆弱的友谊!卑贱的友谊!建立在冰上的友谊!让伟大去死吧,让崇高滚开吧!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友谊二字,字典里写上了这两个字,是字典的耻辱!谁发明了友谊,他的初衷一定是肮脏而别有用心的!”

    马格斯说到这里,鼻子一抽,竟伤心的哭了起来,刚开始是抽泣,然后,痛哭失声。随即,他飞也似的跑出了陆江津的家。江津从屋里追出来,大声叫道:“马格斯,马格斯……”别看马格斯长得文弱,但身高腿长,跑起来飞快,只见他头也不回,一溜烟跑远了。陆江津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怔怔出神。

    江津自己弄了点儿吃的,就拎着小人书来到刘家坟。晓红没在,他将书交给了刘大娘。然后,他来到了香山陵园,和妻子告别。陵园里很安静。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石碑,象抚摸着妻子那熟悉的肌肤。他将脸贴在石碑上,喃喃的说,李双,我又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又才能来看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自己也要好好的,我会想你的。如果你也想我,那你到我的梦里来吧,让我们在梦里相会吧。

    (8)

    黄褐色的大地一望无垠。落日已挨近了地平线,整个戈壁都被染成了金红色。生命的日历中,又将翻过一页。哦,金黄|色的生命。岁月,就如流金般逝去!

    在这极其艰苦的岁月,共和国的强国强军之旅,不可阻挡地探进了一片新的Chu女地。奋发图强的中国人,又挥起了如椽巨笔,在民族的历史上写下了隆重的一笔。十万大军齐集于一片荒芜而古老的大漠,十里连营,一眼望不到头。帐篷久经风沙的吹打,聚集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沧桑古旧得仿佛它们亘古以来就一直存在。军帐,是历史的见证,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大漠从千百年的沉睡中醒来,失去了宁静,却拥有了一种更深沉的魂。

    当时,导弹试验基地选在大西北也是有争议的。加林科夫因对内蒙一带很熟悉,主张建在内蒙以东,认为此地地势平坦,人口密度较小,从内蒙古东面发射,打到内蒙古的西部,直线距离1000多公里,甚至还可以进一步延伸到新疆,非常适合导弹远程飞行。此外,此地离苏联近,加林科夫善意地认为离苏联近也是一利(对于中国)。中国这一回却有自己的主张,坚持要想放到西北去,理由是西北一带有大片的荒漠戈壁,试验空间的回旋余地很大,是天然的导弹发射试验场所,而且隐蔽性强,保密性高。而内蒙中部地域狭窄,在导弹发射过程中,导弹一旦偏离航向,便有可能飞出国境飞到蒙古人民共和国去,引发外交事件甚至战争。经过现场考察和详细的论证,最终确定建在西北戈壁里头。然后,一支尚在朝鲜的部队接受了“家庭成分清白,本人历史清白,社会关系清白”等一套严格的审查,从朝鲜平安南道开拔回国,取道山海关挥师南下,到达北京丰台站,来不及洗去征尘又马不停蹄地折而西进。这次部队调动神不知鬼不觉,过了很久,美国才发现驻扎在朝鲜的这支部队突然失踪了,中央情报局的头头十分光火,大骂手下人饭桶。西进的部队最后抵达了一片辽阔的大戈壁,拉开了导弹试验基地建设的序幕。

    陆江津的方向感不是特别好,坐在军列上,感觉这条铁路修得特别古怪。透过车窗看见,火车在太阳下的影子一会在车的左边,一会在右边,一会又在后边。江津寻思,按理说这大戈壁里十分平坦,铁路完全不用弯来拐去的呀。正沉思着,对面的顾廷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江津,你知道这铁路为什么这样弯弯曲曲的吗?”陆江津摇摇头,说为什么呀?顾廷道:“当然是故意这样做的,军线在戈壁中七弯八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导弹试验基地深藏其址,外人无从得知其准确的方位,或者让那些敢来刺探军情的敌特分子在茫茫大漠中累死渴死。”江津恍然大悟。顾廷道:“基地的机场正在修建,下次来,说不定就能坐上飞机了。你知道明朝的时候有一个叫万户的人吧?他梦想飞天,他还发明了火箭,坐在装有47个火箭的椅子上,双手各持一个大风筝,试图借助火箭的推力和风筝的升力实现飞行的梦想,他的目标是月亮,但不幸火箭爆炸了,他被炸死了。尽管这是一出悲剧,但毕竟跨出了历史性的一步。据我所知,万户是世界上尝试利用火箭飞行的第一人,因此,他是世界上当之无愧的航天第一人。据记载,万户家就在这附近。”

    第五章 悲欢离合(9-11)

    (9)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戈壁上大步流星,带起一溜低矮的沙尘。他黝黑的脸上,那条斜斜的刀疤,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屈指算来,姚大炮来戈壁已经两年了。但从他面部的变化看,却似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他的身形已经比在北京的时候瘦了好多。可以说,这里比长征的时候更加艰难,长征的时候饿了还有树叶草根可吃,这里能吃什么?基地孙司令员曾经编了一个顺口溜,形容这片地方是: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三年不见雨,风吹石头跑!基地派人在方圆百十公里内都搜了一遍,连骆驼刺――就是骆驼吃的草,都把它拿来晒干了以后轧成面,和高粱面、苞谷面掺合在一起做成窝窝头填了肚子。问题是,在如此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下,菜又没有油水,于是个个儿饭量猛增。在困难到极限的时候,孙司令员亲自找到总部首长,要求提高粮食供应定额,为此和首长争得面红耳赤。这位从朝鲜回来的孙司令员是个不轻易妥协的主儿,红军长征时飞夺泸定桥的十八勇士中就有他一员,况且如今是为十万人请命!不过总部首长定力那也是相当了得,相当老油条,面对孙司令员的软硬兼施,让他给逼急了便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架势,说:要粮没有要命有一条!你们的粮食是仅次于战时部队的,配给标准只比金门前线的略微少一点,比各大军区都要高,可你还不满足,要我怎么办?孙司令员说,各大军区都能种点菜养点猪什么的开展生产自救,可我们那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能长出什么?首长说你们也可以养猪嘛。孙司令员黑着脸说,我们是可以养猪,但不晓得是人吃猪还是猪吃人!首长啊,大戈壁里十万大军,要真是撑不下去了……恐怕会出点乱子的!首长也黑着脸说,你别威胁我,你要知道我在戈壁入口布下了守卫导弹基地的三个独立师,谁要是敢乱来,这还不简单哪,我命令他们可以先斩后奏,掉过枪口就可以对准你们!你别以为进了戈壁就可以无法无天把自个儿当土匪了?老孙啊,我也知道你们的艰难,但时下大家都艰难,你们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当下这艰难局面,请弟兄们再勒勒裤腰。孙司令员哭丧着脸说:那就请增援我们点裤腰吧!孙司令员说得不错,牛皮裤腰,那可是宝贝儿,已经早煮来吃光了。

    等姚大炮进了帐篷,会议马上就开始了。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里,只见中央部位有束手电光飞快地一闪,一个人开始说话,他是基地发射营营长。这一带有一种可怕的花蚊子,极其穷凶极恶,大白天就敢成群结队地向官兵们进攻,到了夜晚,更是群魔乱舞。一旦咬上就是一个大包,好几天消不了肿,痛痒难当。官兵们给它起了一个形象的绰号叫“倭鬼”,时下正值盛夏,“倭鬼”变本加厉,更加猖狂。这种花蚊子喜光,到了晚上,众人都不敢掌灯。于是,开会的人各执手电一支,轮到谁发言,就用手电筒晃一下自己,以便让别人知道是谁在讲话。lwen2.com

    营长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很快就要发射导弹了。刚接到苏联方面的通知,苏联液氧厂已经完成了液氧的生产而且装上火车了,马上就会启运前来中国。初步预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 沧溟步光 http://www.xlawen.org/kan/51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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