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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阅读

    的那一件有相互辉映之意。”

    陶庆为沉默不语,他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对儿子说的话,这些专家跟着自己,何尝不也是为了利益驱使,因为如果自己的拍品成交,也要按照规矩给他们佣金。

    从这个角度讲,他们当然希望自己拍下这个东西。

    曾经他的生意都很顺手,倒手也很快,所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东西拍回去,隔上几个月,总会用更高的价拍出去,他觉得有钱大家挣,他是一个慷慨的老板!但这次,却因为南音的话,他不免要多想想。——那丫头的眼学还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说道,“按照你们的意思,这件,是为了乾隆贴合自己十全老人的称号,特别炫技让别人烧的,那他不应该烧制很多,最多应该烧一对!——可既然是一对,为什么两个瓶子的高度会不一样?你可以说纹饰不同……”

    他夹着雪茄的手凭空摆了个高度,不到一米,正是那瓶子的大小,“但是如果要做一对,就算图案不同互相辉映,那高度也应该是一样的。难不成你们还想说这瓶子他分公母,男的高、女的矮。”

    大家:“……”

    陶庆为觉得自己很有幽默感,点着头说:“说不定真的是……故宫那件是瓷母,这件是瓷公?”

    几位专家立刻笑起来,从这方面看的确不能配对,想了一下,吕阁老说道,“其实除此之外……我们还比较看重另外一个证明。——就是这东西曾经的拍卖纪录,在六十年代的时候,曾经上过佳士得!”

    国外的拍卖公司可都是上百年的历史,上一次拍卖的时候,这瓶子还印在了图册上,那图册虽然旧了,但也能看出来传承的出处。吕阁老拿过那边桌上的小册子,给陶庆为看,“您也知道,古玩圈里面没有靠谱的仪器,依靠的就是藏家的眼力,清晰记录器物本身传承的证明。这些一直是我们最看中的。”

    陶庆为翻看着曾经图录的复印件,已经是六十年代的东西了。按当时的汇率,这一件东西,还不值一万块,却只有记录,也没有照片。

    那艺术品经纪低声说,“这件东西如果错过,以后恐怕都没了。

    陶庆为想了想,点头道:“那明天还是正常参加拍卖吧。”他觉得为了这点钱的东西,令自己浪费了很多精力,有点得不偿失。

    这个消息令陶保很惊讶,同样惊讶的还有南音,倒是君显觉得南音心态很好,放在其他专家,这样被扫面子,总会有些不高兴的,南音没架子,也不懂摆架子,只是还可惜人家要花钱。反正都来了,他们也准备去拍行看看。

    今天拍卖会不大,并排放着六张,六张椅子,中间是过道。

    方星他们觉得太早,在外面和同行聊天,君显和南音,外加他姐在最后一排坐下,刚一坐下,彩青就说:“今天到场最多200人,有五十个得是中国人,小拍行就是穷酸,南音过几天咱们去苏富比,让你看看那里,一场拍卖最少上千人。”

    南音点头,“那是不是多数天价成交的东西都是咱们中国人买的?”

    “当然!”彩青神情骄傲,“咱们同胞现在可厉害了,他们一叫价,老外直接都闭嘴,我第一次和爸爸去拍卖场的时候,有个山西的大老板,那气派,简直是武林盟主!人家台上报价,他一个人使劲举牌,把一圈老外全都举到目瞪口呆,最后东西当然是他的,人家喊落槌成交,他还继续一举牌……”彩青摇头,“原来人家连基本英文数字都听不懂,拍卖场上不看价!”

    她说到这里忽然看向她弟:“我年轻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买东西不看价,到现在也没能实现。弟,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达到拍卖场上不看价的境界?”

    君显平淡地说:“上次我去一个拍卖会,旁边坐个人,人家喊价到五百万英镑的时候,他很不耐烦地对旁边的秘书说,‘这么慢,直接喊一千万’”

    彩青目光直直地望向他。

    君显回望向她,很有兴趣地样子,“你以为这就完了?——后来一千万有人跟,他又说了句‘真麻烦,直接喊一千五百万!’”

    彩青说,“我的眼泪快要冒出来了,你为什么要说这个?让我好伤感,我一会还想带南音去买东西呢。”

    南音被点名,连忙勾头越过君显对她说:“我不难过,依旧可以去购物的。”

    “我说这件事的意思是……”君显看向南音,“那件东西的原主人是英国人,这样一个东西就换走了我们一个多亿的资金。”

    “你说的他们好像是骗子!”南音很轻地说,样子很天真。

    君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本来就是!”现在还早,里面的人并不多,他看向前面的拍卖席,很慢很慢地说,“……自从当年八国联军打过去,我们的外交史上……就处处都是不平等——但现在过了几十年,我们强大了,外国人就开始换了招数和脸孔……表面对我们满面友善卑躬屈膝,预展开到家门口,贵宾式的待遇,好像来参加预展的客人都是贵族,而他们自己,也成了跪族,跪着的跪……

    但本质其实一样是掠夺,以前是洋枪洋炮,现在是各种商业法则,经济上的掠夺,以前是站着抢,现在是他们屈膝,用一种谦卑的姿态令我们国人自掏腰包,又有什么区别?!”

    南音愣愣地看着他,他声音很低,但清晰,她耳边几乎每天都是天价藏品成交的消息,早已习以为常,只觉得那是有钱人的任性,人家有钱自然想干什么都可以,买东西也花自己的钱。甚至很多的文物,都是外国人打广告说国宝,买回来的,大家还觉得是民族英雄……

    但君显的话,第一次令她考虑,这样“激|情”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在国外的文物那么多,几十万件,甚至上百万件,国宝文物没有都买回来,我们改革开放以来这些年,一部分人积累的财富却被换走了。

    如果再要像九十年代的日本一样,如果市场一崩盘,那不就什么也没了。

    她伸手,拉了拉君显的袖子,“你觉得不应该来拍这些天价文物是吗?”

    君显看向她,又低头,看她的手指拽着自己袖子,他抬手握住她的,低声说:“国外搞艺术品拍卖已经两三百年,佳士得1766年就有,这个行业……对他们而言已经彻底的金融化。我们从改革开放到现在才富了多少年?我们的有钱人,审美眼光还没跟上——有钱没什么了不起,也许还会被人鄙视,但文化永远不会被人鄙视。所以有钱人想证明自己不俗,艺术品买卖又能证明自己有品位,又能挣钱……你说是不是一举数得?别人早算好了他们的想法。”

    南音恍然大悟,“所以说……艺术品之所以在国内异常火爆,这是天时地利造成的。”

    彩青叹了口气说:“担忧别人没有用,咱爸也总说收藏的时期早就过了,好东西不一定要拍回家,可有什么用,现在人不管美的丑的,有人炒作他们就信,什么东西价高,偏受追捧,那些花钱的冤大头还挺高兴,觉得又能显示自己有文化,又能表现自己有财力!”

    君显对南音说,“但这些东西的价值都是扭曲的……放在整个历史的文化层面上,真正的精品,就算被老外抢走的,也进了他们的博物馆,外面的这些……”君显冷声说,“不过是些被有意炒高的普通货色。”

    这信息量对南音有点大,她第一次上国际拍卖行,古玩专业知识已经够庞大繁杂,她并没有关注过这整个行业的大形式。听了君显的话,更加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可真多……右手被君显挽着握在手里,她的手臂,被动地搀着他的手臂……

    他身上是浅色竖条纹的衬衫,很干净内敛的颜色,不是他平时经常穿的那种法式克夫,要带袖扣的。而是正经男士衬衫,挺精细,她摸了摸那衬衫袖子,料子不错……她猛然想到,如果和阿显在一起,以后自己挽着的手臂,都会穿这种精致而有品的衣物……

    忽然又觉得很安全,很幸福,身边的人,能令自己成长,接触到不一样的知识面……她手指不经意地揉着那衬衫衣料,轻柔,里面应该有丝……却发现周围静谧异常,她一抬头,正对上君显带笑的眼,原来他正望着自己……

    彩青也望着她在笑,“你玩的挺高兴?”

    南音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右手还被阿显的左手握着,她低头,右手一使劲,干脆搂上他的手臂,不管不顾地说:“你们聊爱国情怀,民族忧患意识就好,理我干什么?!”

    第109章 夏i听音

    车在别墅的门前停下,君显推开车门,下了车,他站在门口,花开的很好,树也长的很好,不知为什么,还是有种破败的感觉。

    没有人气!

    “君先生。”年轻男人从屋里迎出来,正是陶庆为的助理。

    君显走过去,跟着助理走到屋里,门口沙发上,搭着一件西装,君显看到那口袋里塞着绿松石色的一个口袋巾,眼神滞了滞,“这是……”

    那助理上前半步,低声说,“这是小陶先生以前的西装,陶先生让放在这里,这样……每天看见,觉得人还在。”

    君显的心里泛起一阵难过,陶庆为那样的人,竟然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君显来了。”陶庆为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君显望去,他正从楼上下来,如果刚刚只是难过,那这一刻,在看到陶庆为的时候,君显就是真的心酸了。

    陶庆为的一半头发,已经都白了。而他不知为什么,竟然也没有染一下。

    君显惊诧不已,“陶伯伯——”那关心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这世上,有些苦,只有自己知道,说得出的总会太浅薄。

    陶庆为对他压压手,“坐!坐!”

    君显在沙发上坐下,有保姆来上了茶,陶庆为的助理确认没什么事情,就腾出空间给两位。

    陶庆为说,“你父亲最近怎么样?”君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俩家真是半斤八两,谈不上谁该同情谁。

    君显点点头,他没想到陶庆为现在变成了这样,整个人都像苍老了,以前的他,意气风发,在自己的天地自信睿智,指点江山。如今,看到就能令人感觉到苦涩。

    那么最近听说他的消息,恐怕也不能是空||穴来风,寒暄了一阵,他开门见山地说,“陶伯伯,听说你最近收了很多天价的藏品?”

    陶庆为点头,眼神有些木然。

    君显的视线不知应该落在那里,仿佛无论落在什么地方,都会勾起自己伤心的回忆,他其实,才是和陶庆为最同命相连的人。

    俩人都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

    但自己比陶庆为稍好,至少他知道南音的去处。但也因为这样,日子更难捱,不敢想那男人会怎么对她,不敢想她到底过的如何……

    他收回思绪,看向陶庆为说,“陶伯伯,我今天能来,也不准备绕弯子,我最近听了很多人说一些事情……”他终于看向陶庆为,问道:“陶伯伯,您一向都睿智,现在怎么会入手那么多存疑的东西?”

    陶庆为打开自己面前的雪茄盒,拿出一支来,知道君显不抽,也没让他,自己也不抽,“你怎么说是存疑的?”

    君显不相信他会不知道,虽然陶庆为在鉴赏上的造诣并不高,但他有自己大智若愚的生存之道,不然也不会混到现在的地位。可是这半年,从陶保丢了,他彻底的像变了一个人。

    君显说,“陶伯伯,古玩界说别人已经入手的东西,是真是假,这是大忌讳。可是您不是外人。现在眼看前面是悬崖峭壁,如果我不出声来劝阻您一下,也对不起我们南音和陶保这些年的情义。”

    有陶保对南音的情义,更有南音对陶保的友情!

    陶庆为半垂着眼,神色肃然,想到南音和陶保,心里和刀割一般,陶保是他唯一的孩子,现在孩子没了,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种传统意义的夫妇,陶庆为觉得自己年纪越大,很多事情反而更理解不了。

    就像他永远不了解丁克,人怎么可以不要自己的孩子?

    儿子对他而言,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这不是一句空话,他所有的奋斗,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自己爱的孩子。他不想再婚,不想再有别的孩子,只想一心一意让陶保平安的长大,竟然连这个朴素的愿望也不行。

    每每念及这个,他简直如在噩梦之中,他看向君显,说道:“没了陶保,手上的钱再多还有什么意思?”

    君显摇头,他知道陶庆为是怎么回事,这半年,他为了求某些人办事,打入人家的圈子,入手了许多人家的东西,他说,“如果真的是能给您帮忙的,怎么会一味忽悠你买他们的东西。您这些年辛辛苦苦打拼的东西,都换回一屋子存疑的藏品,说出去是上亿,可到真正出手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接手,陶伯伯——”

    陶庆为点头,把雪茄扔到桌上,没有直接回答君显的问题,而是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抽雪茄了,我只想着,我应该让自己身体好……有生之年只要能看到陶保回家来,就算我几十亿的家产都没了,那又能怎么样……”

    君显愣愣看着他,陶庆为的语气是那么萧索,神情是那么凄凉,背后的意思是那么的绝望……

    绝望到……如果他不做点什么,恐怕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君显忽然觉得心发酸,眼睛也发酸,他说,“也就是说……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陶庆为苦涩地笑起来,“怎么会不知道,莫笑声背后的人脉很多,但是他们的圈子,有自己的潜规则,要融进去,跟着他们成为利益集团,他们才会真的愿意给我帮忙。”

    君显说,“但这代价也太大了。”

    陶庆为说,“有什么大不大的,他们这圈子,是造假者,文物贩子,还有各种专家组成的牢不可破的利益链,只是给点好处,想用人家的人脉,根本不可能。”

    君显敏感地扑捉到,他特别说了“文物贩子”,现在不像以前了,很多文物贩子都带黑社会背景,君显说道:“我也知道莫笑声很有手段,但是您这样,他无论牵线安排你入手任何东西,你都跟着买,怎么看怎么都像个无底洞,您想过吗?如果他一直不帮忙,而是只让您这样表示诚意,那怎么办?”

    陶庆为的眼神陷入茫然,这是他以前,绝对不会有的表情,自从儿子丢了,他的整个人,已经失去了主心骨,就好像一个赌博输到眼红的人,除了继续豪赌下去,奢望一把翻身,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就算真的是赌博……中途离场,我最多输掉自己的身家,可是现在这场赌局,如果我不继续,输掉的,是赎回我儿子唯一的机会。”

    君显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椎骨升起,他对南音,何尝不是一样,根本不敢想结果如何,只敢看着眼前一步的位置,埋头摸黑走下去。

    陶庆为却看向他,忽然说,“你是不是弄了几件东西去境外?”

    君显知道这种事情,很多时候根本瞒不住,大家都是捕风捉影,文物部门要找事,也得有证据,但让他承认,那显然不可能,他说,“……这世道,只有钱不行,要想活的安全,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我们几千年的文化,还是以官为本,以官为贵。”他看向陶庆为,挪了挪桌上的茶杯,慢吞吞地说,“没有地位……空有手段,恐怕一辈子也拿不回来自己要拿的……”

    陶庆为看着他手上挪动的杯子,突然发现君显的话很有深意,他来找自己,恐怕不止是为了劝自己别再被人忽悠花冤枉钱。

    ******

    阿麦翻着一沓最新的清页,抽出几张递给樊诚,“这几个,分别送到苏富比和佳士得的,你看看。”

    樊诚接过,一看清楚上面的东西,他手里的咖啡杯被放下,他不大相信,看向阿麦,“你确定?”

    阿麦点头,“路线我都确认清楚了。”

    樊诚看向那拍卖图册的清页,过了好一会,才说,“君家,这是豁出去了。”

    “我也没想到。”阿麦说,“要告诉霍先生吗?”

    樊诚手敲着桌子,想了想说,“还是别了,这么小的事情,他一向也不过问,就算有钱,难道还能从咱们这里把人抢回去?他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你不让他上这拍卖,反而惹人怀疑。”

    阿麦把那清页随手夹回去,扔去一边说,“你昨天去看人了,她的病到底怎么样?”

    樊诚站起来说,“不清楚,我昨天去没说上话,走吧,今天你也去看看,现在你去关心病人,霍先生总不会还禁你的足。”

    阿麦闻言一喜,“我就说,霍先生这次太小气了,怎么为那么点事就怪我。”

    樊诚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听了这话,转身来看着他说,“你还没想明白,以前是以前。但现在她是霍先生的心上人,你让她亮高古瓷的手艺,你没想想,要是南音万一怀疑霍先生是在利用她的手艺,到时候你能解释得清楚吗?”

    阿麦怔愣在门口,辩驳道:“这是什么意思?每个人都得有用,霍先生也不养没用的人呀,就算是他的女人,也不能没有所长。南音那手艺,不让她出手,多浪费!她立在霍先生旁边,总比依附着他生活好吧。”

    樊诚摇头,先一步往外走,慢声说:“那是你的想法,霍先生的事情那么多,他对南音现在的要求,不过是不要节外生枝,她是会高古瓷,可咱们又不是真的缺了红萝卜不开席,霍先生手下的路子那么多,你别没事找事。”

    阿麦跟着他并肩下楼,说道:“这次你是误会我,我也是想她能有点事,就算是女孩,没自己的事业,无法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也是遗憾,而南音最重要的价值,不正是她的手艺。”

    樊诚从门口的人手中接过车钥匙,说道“那是你的价值体系,不是霍先生的。霍先生是什么人,他的女人,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强大。”

    阿麦笑起来,“那是,南音那样子,小女孩确实喜欢人,宠着就行。”

    上了车,阿麦坐在副驾驶,就剩两个人,说话更方便,樊诚说,“那君家送了拍品的事情,你可千万别让南音知道,霍先生这是真对她上了心,你知道要是触了他,后果自负。”

    阿麦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就把南音当小妹妹,也哄着她,绝对不再惦记她的手艺。”

    樊诚笑,“要惦记,你惦记的着吗?”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驶进了霍家的大门。

    有人来恭敬地开了车门,对樊诚说,“霍先生还正说要找您。”

    樊诚点头,对另一边下车的阿麦说,“一定是南音的事情,你信吗?”

    楼上

    南音睁开眼睛,头晕晕沉沉的,她周围看看,落目是洛可可风格的垂曼,华丽异常,她想起,这是霍许的房间。

    “怎么样?”额头上搭了只手。

    南音对上霍许,她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想坐起来,霍许拿了枕头给她垫在身后,她说,“为什么不让我去自己的房间睡?”

    霍许在床边坐下,把一个夹子般的东西夹在她的食指上,这是测心跳的,他开了旁边的机器,看到南音心跳80,这才凑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下,“以后你就睡这里。”

    南音知道他的房间是禁区,以前她都没来过,这次,她生病了,那天直接去了家私人医院,回来的时候,路上她睡了,醒来就是在这里。

    她说,“我不想占你的地方。而且我这病也不用天天躺床上,我应该多做运动。”

    霍许听到下面有车声,站起来,靠近南音,给她拉了拉被子,一扇动,被子里的热气夹着香气扑在他手上,这是一种说不清的香气,令人心里生出柔软来,他凑过去,吻向南音的脸,“等着我。”

    南音的脸一下红了,他一碰她,她浑身都热。

    心跳一下飙升起来。

    霍许看到那如同机器人的机器,中间屏幕的数字一个劲飙升,一下黑了脸。

    南音拉起被子,委屈地半遮着脸,只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睛,这……这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呀。

    第115章 夏听音new

    房门关上,把他们俩,和外界隔成了两个世界。

    南音先一步走在君显前面,站在外间会客用的沙发前,招呼君显,“坐。”

    君显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南音穿着条水蓝色的裙子,裙子下面颜色是水调了般,越来越浅的色,这衣服漂亮,如同一片浅绛彩勾画,虽然不见一朵花,一片叶,却有万里江山锦绣缠绕周身的大气……

    君显一向知道,南音是穿什么像什么的人,就像有些天生的演员,无论扮演什么角色,都会令人轻易忽略她之前的角色。而南音,无论怎么打扮她,妖娆也好,妩媚也好,都只会恰到好处,他这样想着,自己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却忘了,这一段,几步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如同情绪断了片,他坐在沙发上,卧室和这里之间,有双扇的木头纸门,纸门此时大敞着,可以看到卧室里面。

    君显坐的位置,透着那木门框,看到里面的双人床,又看到双人床对面的欧式单人椅上搭着一件男人的西装,黑色,他的心尖锐地传来一阵刺痛。

    人一辈子心疼能痛到哪一种程度。

    君显觉得上次在医院,已经是他这生经历过最痛的时候,但是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痛,——“此恨绵绵无绝期”,每看一次,每想一次,就更痛一次。

    看到了,见到了,却是更痛更想。

    南音坐在对面,忐忑而拘谨地看着他,她不敢说话,只敢看着君显,等着他说。又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从家里出来的急,俩人一张照片也没带,她的东西都留在了君家,给她的那堆包袱里面,也没有半张照片。

    而此时,她完全没想到会见到君显,她已经忘了,君显为什么会来这里?

    也忘了去想,是不是霍先生的授意?

    霍先生会怎么想?

    她只知道君显来了!阿显来了!

    她有太多话想问他,却不知应该先说哪一句。倒是君显先开了声,“听说你现在身体不很好?”

    南音说:“没有,我身体好着呢!”怕君显担心她,就不由自主夸张道:“是他们大惊小怪,其实让我每天出去跑个几百米,没几天就好了。”

    君显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向她,又不敢看她的脸,——却又只想看她的脸。

    只是看一眼就少一眼!

    他说:“上次在医院,那天我情绪不好,对你说了重话,过后,我每次想起,心里总是很不安。”

    南音忙摇头说:“我明白,我都懂,我一点没有怪你,你对我什么样,我都知道。”君显才24岁,纵然他聪明绝顶,可能力毕竟有限。

    却不知,就是这样的她,令君显心里更加难过。

    南音从来就是这样,对一家人掏心掏肺。可她毕竟是不同了……

    君显看着茶几上的花,娇艳欲滴的玫瑰,很矜贵的色调,好像现在的南音,变的那么光线而矜贵,他慢声说,“……以前我常听人说,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但我觉得,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人定胜天!但后来,家里出了一连串的事情……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这世上,很多事情大过生死。可如果真的要在生死之间做选择,人是无法轻易赴死的。”

    他看向南音说:“我今天见了你,也算真的心安了。”

    南音目不转睛看着他,满眼都写着期待。

    君显连忙狼狈地低下头,说道:“我现在,弄了一件瓷业研究所,以后我准备好好做我父亲的博物馆,你也知道现在民营博物馆不挣钱,大家都在赔钱,一定要花更多的心思才行。”

    南音听的直点头,生出与有荣焉之感,只恨不能自己也去帮忙,她说:“现在的高古瓷,也早被研究复制出来了古方,我写给你吧,你们研究所照着烧制,也能做出差不多的真品,我爷爷有个办法,可以直接烧出来没有贼光的。”

    君显的头蒙了一下!

    没想到南音会这么说,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南音,对着这样心思纯良,对他一往情深的南音,他说不出话来。他把她亲手送到别的男人身边,她一点不怪自己,把自己看家的东西,毫不犹豫就能给自己,她不是不知道,那些东西拿出来,代表着什么……

    但他,又怎么能要。

    他低下头,再不敢对上南音的脸,“所以我以后的心思都会放在这个方面,也没有精力再去照顾别人……你的手艺……在国内始终遭人妒忌,如果还留在家里,你的出身,你的……曾经的所有问题,还是会成为问题。还是留在国外更适合。”

    南音听的眼神呆滞滞。

    君显的声音平白直叙,“不是我不想接你回家,我想过很多次,可是接你回家之后,家里也会陷入曾经的困境。你的背景,你的出身,只有背景强大到一定程度,才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别人都惹不起他!”

    这句南音听懂了,就是说,以她的出身,只有和霍先生这样的人在一起,才最安全,不会被人诟病。

    她为什么总是选择性的忽略这个问题。

    可是,这问题为什么要是君显说出来?

    她望着这个自己前半生,自己努力,执着,认真,唯一爱过的男人。她小心翼翼地问,“阿显,我听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是吗?”

    这个憋了三个月的问题,她还是问了。

    君显的心,微微一沉,看向她,原本想说“是的”,绝了她的念头。但对上她的神色,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知道这个傻姑娘,对自己有多重的心思。

    如果今天之前,他还曾经有过什么犹豫不决的想法,但在见了那男人后,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今天是他和南音的诀别,也许上次就是诀别了,只是这诀别,漫长的令人无法置信。

    一次次生出希望,再面对现实,知道那不过是奢望……

    他难过惭愧地几乎想落下泪来。

    “没有,不知道谁告诉你的。以后我的心思都会放在事业上。”又怕这样说,南音不绝了念头,说道:“只是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儿女情长,男人三十岁之后再考虑这些也不迟。”

    南音心中悲喜交集,她痴痴地看着阿显,心里想,君显今年24,说三十岁之后再考虑,那就是六年后。如果她等他六年,那是不是还是有机会的?

    她说:“你十五那年去英国,我们分开了九年,六年比起九年短多了,我也能等的。”这话脱口而出,几乎是心里所想,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但话一出口,南音就知道不对了!

    就算她能等,心甘情愿去等。可霍先生能让她等吗?

    她没忘昨晚在这里,她还搂着霍先生,说永远不离开他呢,这样一想,南音顿时觉得自己坏透了,水性杨花!

    她忙说:“刚刚的话,你当我没有说,六年太久,大家早已经变得不知什么样了……”她讪笑着,想坦白说,她现在已经是霍先生的人,还怎么敢奢望六年,又觉得那样也许会令阿显心里别扭……

    就像里面放着张大床,她一进屋就想解释其实她和霍先生还没有上床到那种关系,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这种事情说了半点没意义。心里的想法一秒钟变几百次,最后也只是说道:“……我现在是挺好,只要你过的好,我就高兴。”

    君显说:“我也是,你照顾好自己。”也没细问谁告诉的南音,他有女朋友。也许是姓霍的,也许是别人……对结果,不会有丝毫的转变。

    他和她的那一段,毕竟是过去了……她现在过着许多人,一辈子无法想象的生活,连爱情,他现在也都已经给不起。

    *******

    南音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看着君显走,如同自己生命中,最美好,最纯真,最珍贵的记忆,远离自己的视线,她的手抠着门框,太阳不知何时早已升了起来,周围朦胧着雾腾腾的燥热,令她觉得呼吸困难。

    她望着那边,君显穿过海棠树,越走越远……

    她跑进屋里,忽然拿出手机来,等她拿着电话出来,已经没有人影了。

    她拿着电话站在门口,始终……连一张照片也没留给她。

    她顺着门框滑坐在高门槛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次回来能见到阿显,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以这种方式告别,以这种方式接受,这个人,真正走出了自己的生命。

    君显没有问她自杀的事情,也没有告诉她,他有没有收到她寄给他的东西……

    南音也没有问师母的身体怎么样,姐姐结婚之后怎么样?

    她有千言万语想问,

    可面对的时候,自己都忘的一干二净。

    就好像,要是时光可以倒流,她心里有一千一万个年头可以对阿显好,但最后,他们也依旧会分离,如果结局注定是分离,那当初如果可以选择,要不要相识……

    几个人和霍先生一起走过来。

    霍许一眼看到她坐在门槛上,她今天听话,打扮的很漂亮,头发也梳的好,只是那失魂落魄的表情,实在令人觉得刺眼。

    他走近两步,正看到南音的眼泪掉下来,砸在裙子上,霍许觉得一瞬间,南音那神经病心脏病传染给了自己,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她,刚想训斥两句。

    南音就一下站了起来,搂住他说,“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不应该三心二意,可我也管不住我自己,如果我能管住自己,我一定让我自己喜欢你。”

    霍许黑了脸,这句话,比之前南音给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更具杀伤力。——原来她还不喜欢他!

    樊诚站在后头,连忙替南音兜住,说道:“那也许是你还没发现,有时候人也不了解自己。”

    南音抬头,看着霍许说:“他不止是我的前男友,也是我的哥哥,还是我的家人。我心里内疚又矛盾,觉得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你。”

    霍许的一腔怒火,对上这样的南音,她抱着他,句句说的是真话,就像一个小孩子,诉说迷茫,却无力改变,他还怎么和她计较,硬巴巴地说:“所以不是让他来看你了,真是没出息,哭的脸都花了,丢人。”说完,搂着南音往屋里去了。

    第116章 夏听音

    樊城站在门外,微微松了口气,没有跟进去,对阿麦使了个眼色,俩人往远处走去。

    屋内,南音坐在卧室里的沙发上,手里抱着一盒纸巾。

    霍许是一个从不轻易动怒的人,见惯风浪,从没人忤逆他,上无父母施压,下无子女牵绊,外面他是自己的老板……除了有个不服管教的妹妹,他真觉得没什么事情可以令他动气。

    但此时,他觉得得压着火。

    已经分手了九个月,怎么还放不下,霍先生觉得不能理解,他说:“他问你自杀的事情了吗?”

    “没。”南音说,她不哭了,但神情很落寞。

    “自杀都不问,那是不关心你,他不关心你,你还关心他干什么?”霍先生怒其不争,“那他说起你给他寄东西回去的事情了吗?那次我们不去,你现在都不在了,他有没有问问?”

    南音沉默,过了会才说,“你别那样说他,我自杀,他在国内怎么会知道,如果知道了,他一定会问我的。”只是一句话,对那人的维护之情,是那么的明显。

    霍先生看着她,火气终于冲了上来,这女人,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他就算让她心甘情愿脱了所有的衣服,说了永不离开自己的话,只要一见那男人,她就恨不能把脱掉的衣服都捡起来,一件件穿上变成圣女贞德。

    她最美好的情感,没完美的自己,都躺在祭台上,只要那男人一句话,她的灵魂就立马奉献了上去。

    南音看他不说话,又解释道:“再说,他也不容易,回去之后,要弄我们家博物馆迁地方的事情,又弄了一间瓷业研究所,他是做大事的人……那时候是我不懂事,自己没出息钻了牛角尖,和他又没有关系。”

    “我们家”——还是她家?

    “我自己不懂事,”

    “他是做大事的人”——每一句话都如一支利箭,准确地射向霍先生。

    霍许无法忽视她语气中的与有荣焉之感,好像她没出息,都是给那人脸上抹黑。

    这个女人,他就算再有本事,再厉害,她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但那男人,做出一点点事情,她就满心雀跃,生出骄傲。

    这就是初恋的威力吗?

    霍先生一辈子都高高在上,从没有( 镀金时代 http://www.xlawen.org/kan/53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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