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玲珑 中卷 > 醉玲珑 中卷 第 11 部分阅读

第 11 部分阅读

    ?”卿尘问。

    夜天凌点头手指在棺盖复杂的文字上抚过:“柔然一族对尊崇的长者有停棺后葬的习俗看棺上的日期过了今天便整整一年已到了入葬的日子我至少还能为他老人家做这一件事。”

    卿尘自怀中取出丝帕将蒙尘已久的石棺细心清理同夜天凌一并动手葬棺入土。

    夜天凌神情间有些漠然旧棺新坟依然令人心生晦涩。待一切完成之后夜幕已笼罩大地月冷星稀深谷无风两人以枯落的松枝燃起篝火。卿尘坐在大石之旁飞焰点点凌乱地窜动在无边的夜下。她静静看着夜天凌将一方碧石亲手凿刻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明暗中只见深沉。

    夜天凌已有大半日不曾说过一句话当最后一个字雕凿好了他轻轻举起手中的剑火光明亮压不住剑上寒气映在他无底的眸心清冷一片。

    得归离剑者得天下柔然族得归离剑却换至灭族的结局。当年穆帝攻伐柔然虽是得美而归但其真正的目的怕还是这把号令至尊的剑即便已经身处权力的巅峰却依然要挥军千里索取一个统驭万方的象征。

    柔然族还是保全了这柄剑它致使莲妃归嫁天朝亦让夜天凌诞生在俯瞰中原的大正宫中不管他的父亲是谁他身上有一半留着柔然族的血柔然族将这归离剑最终交到了他的手上。

    夜天凌缓缓起身将手中石碑立于新起的坟前剑峰侧处一抹炫冷的月光骤胜风凌起雪飞溅。

    眼前空旷的雪地之上月华之中卿尘看着夜天凌身影四周剑气纵横寒光凛冽白练如飞。夜风残雪随着他手中剑啸龙吟越转越急一套“归离十八式”将睥睨天下的归离剑挥到了极致剑气狂傲横空出世大开大阖处的凌厉迫得人几乎不能目视。

    随着夜天凌一声清啸胸中波澜激荡山野归离剑光芒轻逝寒意收敛四周风雪纷纷扬扬飘落瞬间和银白的大地融为一体。

    雪尽处月影孤冷夜天凌握剑独立在无尽的黑暗中抬头望向深不可测的夜空轻声道:“师父我带着妻子来看你了既得归离剑我便绝不会让你失望。”

    横岭深雪绵延千里北疆的大地在这样的林海雪原中气势苍茫厚厚的冰雪下流淌着自然的血脉不动声色地延伸于六合八荒。

    驰上一道高丘夜天凌勒马转身往横岭之外漠北辽阔的土地看去:“数十年前横岭以北曾都是柔然族的领地。”

    卿尘缓缓束缰:“据《四域志》记载自天朝立国始至穆帝兵败柔然之前南以横岭北麓为界北至叶伽伦湖东至大檀山脉西北至撒玛塔尔大沙漠西南至达粟河西北这片土地都一直是柔然国所属。”

    “你再说一遍。”

    卿尘望向夜天凌他深邃的轮廓下隐藏着一种沉稳的倨傲仿佛面前辽远的天空空无一物却将万物包容。她重复了刚才的话:“南接横岭北麓北至叶伽伦湖东至大檀山脉西北至撒玛西尔大沙漠西南至达粟河都曾是柔然的土地。”

    夜天凌遥遥伸手将马鞭前指似越过横岭划出一道无形而无穷的圆弧:“总有一日这片疆域都将划入天朝的领土漠南。漠北。西域。吐蕃甚至再远。”

    卿尘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淡然道:“再远的地方还有更远四哥我曾听有人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人死之后不过需要长鞭所划这么大的地方埋葬却为何要攻占那么多的土地?”

    夜天凌薄唇微挑依然看着天高地广的远方:“以死而问生原本便是荒谬。正是因为人人百年之后都是一抔黄土几根白骨方显出人生不同。若因为相同的死而放弃一切作为那么活着便真正失去了意义。既得此生何必辜负?”

    卿尘眼中带着悠远的光泽:“我也常想问的人或许永远也体会不到对方所经历的生。所谓开疆扩土不过是生存中的追求和抱负当一个不能及的高度被征服的时候生命也会因此变得精彩这不仅仅是征服土地更是征服自己不同的生的足迹会使看似相同的死亡各自相异。”

    夜天凌带着风驰缓缓和她并羁前行阳光照于雪岭万千丛峰化作瑶石玉刃不时反射出剔透的冰光。“我不管死后如何现在我心里既装了这万里江山这便是我要做的若哪天我的眼里只愿看一叶扁舟这浩瀚疆土又算得了什么?人生在世如过客这整个的世间在人生当中又何尝不是过客?生和死死和生谁又琢磨得透?”

    卿尘道:“生死本就是对立又相承的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即便在死亡之后人的生命也会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人与事物间延续下来死亡并非终点。”

    夜天凌微微一笑侧头道:“师父的生命亦继承在我这里你是这个意思吗?”

    卿尘柔声道:“或者这世上并没有完全的死亡他老人家将心血和希望寄予在你身上你的生命中亦有他的一部分。”

    夜天凌长舒了口气:“我知道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卿尘唇边逸出一丝轻淡的叹息:“其实这些话说起来容易真到了自己身上就未必能坦然面对生死了我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夜天凌却别有意味地笑说:“怎么开解别人最后自己倒变得唉声叹气?”

    卿尘抬眸微微挑眉:“咱们该回去了。”

    “走吧。”夜天凌说着率先纵马自丘陵上冲下。

    待快出了横岭山脉卿尘下意识地侧身寻找一直跟在身后的雪战不知跑去了哪里许久不见踪影。她回头轻哨呼唤忽见不远处的雪地中雪战几乎与大地浑然一色的身影急遽前奔它身后一只金雕神形凶猛正做飞扑之势直冲而下欲将其逮杀爪间。半空中尚另有一只飞雕盘旋紧随之后。

    雪战也不是易与之兽返身一个侧躲令那金雕俯冲之势皆尽落空一爪撕上雕尾。不待卿尘喝呼夜天凌手中一支狼牙长箭去如星逝已直取金雕身躯。

    那金雕倒也了得在掠起之时斜翼拍过竟惊险地躲开了夜天凌致命一箭陡然冲上天空。

    夜天凌连珠双箭尾随而至破空追去啸声凌厉。

    那金雕似是知道弓箭厉害奋力振翅闪躲。夜天凌箭上劲道非比寻常岂容它再次侥幸只见冷光闪处金雕惨叫着坠往雪地。

    另外一只金雕见状悲鸣竟不逃命振翅俯冲便往敌人头顶扑来。夜天凌面容冷冷金弓再响眼见这只金雕亦要丧命箭下突然前方响起一阵尖利的啸声一只长箭闪电射来正撞上夜天凌的箭受此阻挡夜天凌的箭便扫着金雕的翅膀穿上半空。

    那金雕死里逃生受此惊吓高高盘旋在空中再不敢轻举妄动。

    前方雪地之中有人长箭在弦杀气袭人地对准夜天凌。夜天凌引弓搭箭亦冷冷与之对峙。

    那人身形魁梧高挺着一身墨黑裘袍腰佩宽刀。如此寒冷的天气中他上身一半赤膊在外露出强健的胸肌衣袍之上隐有血迹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杀周身戾气未散散披肩冷风中飘扬身后。目深鼻高相格独特显然不是中原之人那双灼灼如鹰隼一般的眼睛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犀利。

    剑拔弩张中这人浑身散着一种刚硬而狂野的气质举手投足的霸气似乎不将任何事情放在眼中比起夜天凌的峻冷似不遑多让。

    再往后看去他身后马上竟骇然挂着数个狼头残颈之上鲜血尚未凝固面目狰狞。从他身上衣物的撕痕和肌肤上几道血迹来看这些恶狼应该是在攻击他时反变成了刀下猎物。

    雪战此时早已跃至卿尘马上一阵风刮过吹得几人衣袍猎猎那人一声呼哨金雕从空中冲下落在他的肩头“你们为何要伤我的金雕?”

    他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语夜天凌和卿尘之前未想到这金雕是有人豢养都有些意外卿尘道:“我们并不知道这雕是有主人的一时失手还请见谅。”

    先前那只金雕落在地上长箭透胸而入已经奄奄一息夜天凌缓缓收箭:“抱歉。”

    那人却冷哼一声:“一句抱歉就算了吗?”

    以夜天凌之心气高傲肯对人道歉已属不易眼中冷芒微现扫向那人:“你想要怎样?”

    那人夷然不惧他的目光抽刀入手却往一侧悬崖陡壁处指去:“我这金雕得之不易唯有捕捉幼雕驯养方可听命于人你若能在我刀前将那雕巢中的幼雕取来此事便作罢!”

    他所指之处一刃冰峰高绝陡峭隐约可见有雕巢半悬山崖之上。夜天凌抬眼一瞥冷冷一笑:“在下奉陪。”

    卿尘见那悬崖本就险峻兼之凝冰覆雪滑溜异常想必极难攀登。这人既如此准确地知道雕巢位置想必本就为此而来。他的武功似乎不在夜天凌之下攀崖之时如此争斗定当十分凶险她却对夜天凌淡淡而笑:“我在这儿等你。”

    那人将宽刀就那么搭在肩头踩着深雪大步上前:“两位若有话说便快些过会儿未必还有机会。”

    卿尘凤眸微扬浅笑道:“不必了倒是你不妨留下姓名以防万一。”

    那人原本口气极为自负倒被卿尘柔中带韧的回答弄得一愣不禁上下打量她。夜天凌唇角微抿目光淡淡自那人身前掠过两人眼中忽而皆见精光一闪身形已动同时便往悬崖掠去。

    卿尘怀抱雪战缓缓往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两道人影在冰峰之侧如履平地般越攀越高中途刀剑交锋使得冰雪簌簌坠落没等落到山脚便已粉碎。她目不转睛地随着夜天凌那熟悉的身影一丝不漏地映在眼底剑光紧密处却是一片淡然。她安静地站在雪中生死输赢都在度外只觉得这样喜欢看夜天凌用剑那游刃有余的潇洒总也看不厌。

    山崖的半腰处寒芒光影挟风雪纵横似练两人身形如鹤冲天拔起不分先后落在离雕巢不过半步之遥的一方岩石上。

    夜天凌甫一站稳归离剑已斜掠而去迎上对方刀势两人都被彼此兵器上传来的一股柔劲逼得后退半步心中同时称奇。岩石底下沙土天长日久松动在他们的劲力压迫下七零八落纷纷坠下。夜天凌抢至山壁里侧剑势陡然一变至柔而刚四周如冰凌暴盛天罗地网迎面罩向对手。

    那人后背凌空不敢与他硬拼顿时落了下风但厚背宽刀在他凌厉的攻势下周旋却也丝毫不见窘态。

    不过数步见方的岩石之上交击之声不绝如缕原本坚硬的冰雪似不能承受这样的劲气斜飞横溅激人眼目。厚背刀虎虎生风势如蛟龙归离剑行云流水光影横空。那人数次想抢占山崖一侧却都被夜天凌从容逼回眼见此非取胜之道他忽然刀势横扫挑向旁边那个雕巢。

    夜天凌岂会容他先行得手归离剑去如长虹化作白刃一道后先至袭向目标。在两股力道的震荡之下雕巢猛然脱离依附的山崖直线向下落去。

    两人刀剑双交掠至雕巢之下齐齐接住空着的手却毫无取巧地硬拼了一招。

    乍合即分夜天凌化去对方掌中内劲手臂竟隐隐麻。那人身形微震错步后移夜天凌这一掌的劲道亦令他气血翻涌。他脚下岩石因是边缘之处年深月久不知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淋已然风化此时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强劲力道“咔嚓”一声轰然塌陷。

    那人身子一空却临危不乱足尖在碎石之上一点斗然借势拔起竟一个鹞子翻身凌空往夜天凌击下。

    夜天凌大喝一声:“好!”右肩一沉左手一掌击出。

    那人虽打中他的肩头却被他这一掌之力震出岩石再无落脚之处直往峰下坠去。

    夜天凌微微一惊不想见他就此丧命伸手相救。

    谁知这一坠之势着实不轻兼之岩石之上积雪成冰不易平衡夜天凌虽拉住那人的手臂却在他猛地一带之下连自己也跌落崖边。

    但这一拉毕竟将下坠之势略阻两人于半空中不约而同齐身回转归离剑和厚背刀生生钉入悬崖之上人便悬在山峰之侧。

    此时那雕巢自上面掉落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同时往雕巢抢去。半空中单手过招夜天凌抢先一步取中雕巢猿臂轻伸顺便将一只不幸翻出巢中的幼雕抄在手中。

    那人大笑道:“好身手!”

    夜天凌将雕巢丢给他淡淡道:“恕不奉陪了。”归离剑拔出时人轻飘飘往下落去在早已看准的岩石上一落那人亦如他一般慢慢往崖下滑去。

    山岩之上处处冰滑两人如此踩冰踏雪过了近一个时辰才脚落实地。卿尘走上前来夜天凌随手一掸衣衫归离剑反手回鞘对她一笑。

    卿尘亦微笑着看他眸中虽烟岚淡渺极深处却流动着一抹牵肠挂肚的滋味。刚才的淡定竟在此时有些后怕那么高的悬崖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了。

    那人对他俩抱了抱拳:“兄台身手不凡在下十分佩服之前多有得罪亦叫尊夫人受惊了。”

    夜天凌对他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厚背刀上若有所思。卿尘将一瓶伤药取出:“这药有些灵效不知能不能救活你的金雕。难得能见到这样的刀法我今天是大开眼界才对。”

    那人倒没有推辞接过伤药:“夫人的胆识也是我平生未见的。”

    此时夜天凌突然道:“请问阁下的刀法师从何人?”

    那人正看了一眼他的归离剑闻言哈哈笑道:“我这套刀法是祖上家传。今日得遇贤伉俪如此人物当真不虚此行但兄弟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改日有机会再见定邀两位共图一醉。”

    金雕在半空高鸣一声紧随那人马后离去。夜天凌上马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卿尘问道:“四哥怎么了?”

    夜天凌道:“这人的刀法和归离剑相生相克十分奇怪若不是前方尚有军情我定要和他再行切磋。”

    卿尘道:“今天萍水相逢说不定哪天便又见着了。”

    夜天凌点头两人便不再耽搁远远往定州方向奔去。

    山口灌进来的冷风夹杂着冰雪的碎屑打着旋儿呼啸夜天湛进帐前手腕一抖被他随意掠了一把的帐帘高扬起来“啪”地甩上去抽得那道冷风也一散。

    军帐中热气扑面而来夜天湛脸上有些阴郁的意味身后一人却并没有因他的脸色而噤声:“殿下这是唯一的法子宜早决断再迟便麻烦了。”

    夜天湛瞥了一眼伺候在帐中的侍卫不轻不重说了句:“出去。”

    两个侍卫知道这是他和巩思呈有要事商谈不敢耽搁屏气静声退了下去。

    夜天湛将马鞭放下解开披风往旁边一丢露出里面穿着的一身帅服。玄甲铁衣衬在他颀长的身段上却优雅一丝一毫都透着种与生俱来闲适的贵气只是墨色映得那双温朗的眼眸深了几分。他手按在长案上沉吟片刻再回头时俊面淡淡如玉刚才的一丝阴霾已不见了踪影。

    “巩先生。”他语调中是那好听的温雅“你要我即刻撤军前方南宫竞那十万兵马弹尽粮绝再失援军必定是全部覆没的下场这个后果你应该比我早想到的。”

    巩思呈并不着甲胄披风下一身干净的长袍表明他幕僚的身份而袍子上拢边的一圈绒滑的貂毛以及不易多得的精纺面料却又叫他看起来与别的幕僚不同他点了下头:“确实如此只是不断此臂中军危矣如今只能弃卒保车。此时中军尚能进退自如但一旦柯南绪将那五行阴阳阵”阳遁三局“布置完成我们便真成了深陷其中。西路目前应该还在祁门关外李步用兵很有一套凌王再厉害也不可能三五日便破了祁门关。”

    听到李步的名字夜天湛一双湛湛清眸微眯了眯:“弃明投暗其罪难恕。柯南绪那阳遁三局难道巩先生也毫无办法?”

    巩思呈叹了口气:“柯南绪此人才绝江东放眼天下怕只有南陵左原孙能与之一较高下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而且最要紧的是粮草这次粮草被劫倒真是没有想到的事。”

    夜天湛眉心一蹙:“兵部派谁不好偏派卫骞来我已吩咐过此人不能用是谁着他任的三军右都运使?”

    巩思呈道:“现在汐王领着督运的职责人员应该都是由他统调的。”

    夜天湛随手握了盏茶道:“这是给卫家示好呢。”

    巩思呈笑了笑:“不如说是做给殿下看的那位子轮不到汐王这谁都清楚。这次出征前汐王在朝上站在咱们这边他手中的京畿卫也颇有些分量。”

    夜天湛缓缓啜着那香茗薄薄的云盏在他指间转动他似是品完了这茶香方说道:“先生也别小看了五皇兄他一向行事稳重小心这次在朝上我倒有些意外。”

    巩思呈道:“汐王身份所限容不得他有太多的想法真正该防的是凌王尤其皇上那里似乎透着些叫人担忧的兆头。皇上好端端地让凌王插手户部这就很耐人寻味要不是我们防得严户部恐怕早已大乱了。年前溟王的事细细琢磨下来分明和凌王府脱不了干系。最耐人寻味的还是清平郡主以暂代修仪的身份嫁入凌王府皇上分明是将凤家放到了凌王那边接着又封了莲贵妃……”

    夜天湛起先凝神听着忽而眼中微波一漾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着痕迹地紧了紧他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起延熙宫。

    去年暮春初夏的时分卿尘还是延熙宫的御女有一日他在延熙宫看到卿尘站在前面渐行渐高宽大的台阶之上一个人仰头望着远处。

    时值黄昏金乌将坠淡月新升大殿后面半边天空火烧一般漾满了似橙似彤的云霞其中流金赤紫交错铺陈缓缓地流淌在渐浓的天色下透过碧檐金瓦。琼楼飞阁一直染到白玉般的阶栏亦在人的衣襟晕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流光。

    卿尘站在高大的宫殿之前只是一道淡淡的身影暖风穿过柳梢漾起她月白色的宫装裙袂飞扬的剪影有些飘逸不定的错觉身后华丽的殿宇浓重的晚景都压不住她清淡的模样叫人觉得如果一不留神她便会消失。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延熙宫只抬头看着另一半天边奇异的景象。身后浓霞似火眼前淡月初升绚烂的云光渐入西山在天空让出纯净的色泽一片青墨深邃。半弦弯月遥挂天幕好似极薄的一片脆玉微微有些苍白的光。

    卿尘望着淡月出神神情幽远夜天湛便站在墨青色的天空下不远不近地望着她。他仿佛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抬头凝望在这一刻知道了是什么相隔如此之近。原来总有些空洞的心中忽然被填得毫无空隙就像那渐没的暮云都落在了心里刹那的温暖和宁静。

    他没有去惊动她好整以暇地缓缓踱步直到卿尘不经意地回眸看到他时有些惊讶而后淡淡微笑起来。

    夜天湛却停下了脚步那一笑似乎在遥远的地方见过纵使现在近在眼前依然是隔着夜幕的烟岚。

    他用手中的玉笛点了点她:“偌大的延熙宫好像就只剩了你一个人。”

    卿尘笑着一扬头:“不是还有你吗?”

    夜天湛拾阶而上延熙宫的灯火次第燃亮勾勒出光火深处庄穆的宫殿层层地铺展开来。晚风掠得她丝轻拂亦吹得他一身水色长衫起起落落他闲话时并没有忽略卿尘眸中若有若无的惆怅不管在何时相遇她眼底最先掠过的永远是这样一种情绪在清水般的眸光后瞬息而没却一丝丝抽拨着他心中深浅浮沉的柔情。

    他不欲去问只觉得还有时间转寰这样的若即若离直到那一天轻红娇粉铺满了帝都就连怀滦郡中都感受到毫不吝啬的喜气他踏进张灯结彩的凌王府看到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向来看惯了的素白浅月忽然变成那样刺目的红就像西山处斜阳如血的颜色而她的笑却不再如半空那弯幽凉的月色似天光水影绽放于极高的苍穹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闲玉湖前细雨中他一朝错身失之一生。

    “殿下殿下?”巩思呈的声音只得加大了力度。

    夜天湛猛地抬头手里的云盏一晃琥珀色的香茗微凉泼溅了几滴出来:“刚才说什么?”

    巩思呈暗中叹息目光中尽是了然:“南宫竞是凌王府的人如今正是机会他便如凌王左膀右臂留不得。”

    夜天湛深吸了口气放开那盏凉茶。他重新取了个杯盏仍是自斟自饮举止一丝不乱眸色中看不出情绪。他没有顺着巩思呈的话往下说反而语气略有些加重:“谁是对手这倒是其次我更担心乱从内生。且不说上次歌舞坊的事你看户部那些账牵扯的都是些什么?我早提醒过舅舅让他用人要有所约束。再者卫家早就有一个太子妃生性懦弱现在一个卫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个卫嫣自作聪明。”

    巩思呈道:“联姻卫家的事我也不十分赞成但殿下若不是前次那般顶撞娘娘这次也不至于不好反对。”

    夜天湛知道这指的是当初求娶卿尘时他和殷皇后的争执后来还是巩思呈从中劝解殷皇后才终于同意然而事情最终却还是毫无结果。他整了整手腕处的束袖:“先生同殷家几十年渊源说起来母后和舅舅都该称你一声老师才对母后还是肯听你的这次我也知道不能再说什么所以也没有反对。”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将眸中瞬息万变的神色一抹带过。

    巩思呈显然和夜天湛之间并不需要过多的客套也不谦辞只说道:“说句不敬的话娘娘的性子十分要强殿下今后若有事还是婉转些好。”

    夜天湛笑了笑:“先生的话我会仔细揣摩。方才说起撤军之事南宫竞此人虽是难得的将才却绝不可能为我所用我亦不想留他。但他所率十万将士皆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一旦葬身北疆我天朝十万家举丧母痛其子妻哭其夫儿失其父又岂止是十万人家破人亡哀毁天伦?我若此时釜底抽薪岂非不仁?再者南宫竞之所以兵困大荒谷是为保中军无恙若非他当机立断自毁退路整个大军难免要中柯南绪诱敌之计。我若弃之不顾是为不义。”他话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却十分坚定:“巩先生此事非不能为乃是不可我夜天湛亦不屑用这样的手段。”

    巩思呈原以为之前的话夜天湛都未往心里听去谁知他此时说出来竟是已然深思熟虑过了“殿下你还是不……”话说一半他忽而长叹:“殿下今天说出这番话我亦不知是喜是忧了!”

    夜天湛眸色中的温雅微微也带着点儿深邃:“我不愿这么做还有一个顾虑便是夏步锋和史仲侯。他们这些神御军的大将都同南宫竞一样是随凌王出生入死的人必不会眼看南宫竞坐困死局。此时若弃前锋军撤退难保军心动荡。”

    巩思呈道:“殿下明知他们都是凌王的人当初用他们究竟又是为何?”

    夜天湛淡淡笑道:“军求良将若连这几个人都容不得遑论天下?他们至少不误大局好过用卫骞那种人。传我军令吧命史仲侯率轻甲战士过岭寻路我们争取两日内与南宫竞会合再商讨对付柯南绪的法子。”

    巩思呈拱手退出。雪倒是停了风却未息吹得人须飘摇。一阵霰冰夹在风中呼啸而过深不知路的山岭在重雪之下白得几近单调看久了竟生出烦躁的感觉他不能避免地缓缓叹了口气方才那句没能说完的话不由得又浮上心头湛王还是不够狠啊!

    一支玄甲轻骑借着天色暗淡的便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半山悬崖。横梁渡前正薄暮肆虐了数日的北风在余晖的光影下渐息渐止夕阳拖着浅淡的落影逐渐消失在雪原一隅静缓如轻移莲步的女子在寒马金戈的空隙间悄然退往寥廓的天幕。

    十一居高临下看着已近在眼前的叛军战车源源甲胄光寒形势如前所料叛军仍在不断往此处结集兵马唯一的目的便是封死大荒谷出路彻底孤困天朝中军。

    敌兵分布尽收眼底他调转马头对卿尘笑道:“真想不通四哥怎么放心让你跟我来。”

    卿尘唇角微微一撇她问夜天凌这个问题时夜天凌专注于军机图只言简意赅地道了句:“唔我放心你。”

    现下夜天凌不在面前十一便低声揶揄她:“不管怎么说是七哥在这儿他难道糊涂了?”

    卿尘想着夜天凌在她的探问下抬起头来时不慌不忙的语调那悠游从容的样子还真有点儿恨人“嫁作凌王妃你就没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这算是什么回答她颇无奈地道:“他现在简直是有恃无恐。”

    十一哈哈大笑:“谁让你那天在合州那么紧张他?不如我教你个法子你把九玲珑找齐了看他不急才怪。”

    卿尘抿嘴笑看他:“四哥还不是因为要左先生镇守合州才让我这半个弟子来助你应对柯南绪你倒算计起他来等我回头告诉他这法子是你教的。”

    十一拿马鞭直指着她无语啼笑皆非半晌才说了一句:“这真是……重色轻友!”

    卿尘早耐不住乐得快要伏在马背上一番说笑中扭头看向叛军:“我跟左先生学习奇门阵法曾听他提到柯南绪说此人行军布阵天纵奇才怎么现在看来这调兵遣将竟也平平?”

    十一亦道:“我也正奇怪想必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或许是我们多虑了也说不定。”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见空旷的山野间遥遥传来一阵琴音其声悠扬时有时无飘忽几不可闻却轻绕于高峰低谷又清晰如在耳边。那琴声听去随意轻描淡写间竟带出千军万马行营沙场的气概。卿尘和十一不约而同地回头依稀见横梁渡前的敌兵缓缓布列成行。卿尘看了一会儿脸上忽然色变:“阳遁三局!”

    十一剑眉紧锁:“传令下去三军备战!”

    卿尘目不转睛地盯着横梁渡:“我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还在此说笑。柯南绪以琴御阵此阵生门一闭大荒谷即刻而成绝域便是左先生亲至也无济于事了。”

    十一倒十分冷静:“你有几分把握?”

    卿尘道:“我只能尽力一试现在看阵势离位所在是大荒谷入口你当取艮位过震宫但千万莫入中宫否则触动阵势万难收拾只不知中军能否见机突围。”

    空谷夜暗月色一层泠泠微光铺泻于薄雪残冰幽静中诡异的缥缈。一缕若有若无的雾气缭绕云峰轻似淡纱飘忽不定渐生渐浓几乎将整个山谷收入迷雾的笼罩之中。

    柯南绪的琴声便在这雪雾掩映处鸣响似纵横山水进退自如。燕州军中火光深处的高台上其人微闭双目随手抚琴大军阵走九宫缓缓移动逐渐化作铺天盖地的罗网。

    冷月于云后漾出一抹浮光毫无征兆地一道铮然的琴音出其不意划拨空山浩浩然旋绕天地撩纱荡雾刹那清华。

    山风激荡阵前火光摇晃纷纷往两旁退开。柯南绪眼帘一动手下未停琴声依旧源源不断地抚出。那道清音飘逸入云回转处忽若长剑凌空激水一丝不错地击于他曲音的空档长流遇阻溅开万千浪军中阵脚竟因此微生异样。

    柯南绪双目“唰”地抬起琴弦之上拂起一道长音陡然生变。

    利剑出鞘直击长天双剑相交迸出剑芒四射星散云空。对方像是不敌这样的交锋斜斜一抹低音趋避而走绕指成柔做一抹清风穿帘分水堪堪与之周旋。

    而柯南绪分寸不让琴音愈烈时作惊涛骇浪击石拍岸雨骤风急;时作漠海狂沙横扫西风遮天蔽日。

    那清音在咄咄逼人的来势之前便似化作谷中幽雾毫不着力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便会烟消云散却偏偏轻而不败微而不衰穿雨过浪追沙逐风始终柔韧地透入激昂之间不落不散。锲而不舍低到谷底盘旋萦绕穿入峰巅缥缈连绵军前奇阵被处处羁绊便一时难以布成。

    巩思呈匆忙掀帐而出却见夜天湛早已来到帐外他听琴辨音急忙说道:“殿下有人在阻柯南绪布阵!”

    夜天湛却似对他的话闻如未闻俊面映雪一片煞白。这七道冰弦万缕柔音每一丝都穿入他心房反反复复来来去去丝丝缕缕细细密密抽得骨血生疼。他绝不会忘记这熟悉的琴音听起来恍然在天边却每每就在耳畔心头“是卿尘她怎么可能在这儿?”他不能置信地低声道。

    巩思呈心底一惊前后思想夜天湛的神情虽令他增添担忧却无论如何要以大局为重“凌王妃琴势趋微已坚持不了多时殿下当以玉笛助她!”

    月光斜洒半山卿尘身后一天一地的雪瑶林琼枝间她纤纤素手如玉蝶片片纷飞弦上。柯南绪曲中威势逐增有如黑龙啸吟一周周绕峰而上越升越高一峰尽处又至一峰于滚滚的雷声中盘游三山五岳翻覆江河。

    卿尘喉头抑不住涌上阵阵腥甜却凤眸静阖心如清渊弦声展如流水错层铺泻极柔之处无所不为极静之处无所不至丝丝流长。

    便在此时两面此起彼伏的琴音间忽而飘起一道悠扬的笛声。

    其声如练其华灼灼其情切切其心悠悠。

    笛声闲如缓步柯南绪琴中气势却仿佛骤然错失了目标瞬间落空。卿尘衣袂翻飞处曲音行云流水声走空灵抬手间充盈四合与那玉笛天衣无缝地合为一体。

    悠悠比目缠绵相顾婉翼清兮倩若春簇……

    闲玉湖上月生姿清风去处云出岫。

    有凤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栖良木……

    凝翠亭前水扬波碧纱影里雪做衣。

    这玉笛一曲曾在她最失落彷徨的时候陪伴身旁曾泪眼看他执笛玉立前尘如梦曾醉眼看他俊眸含笑花灿如星。

    一琴一笛携着流光飞舞的记忆绽放于烟波湖上仿佛幻影里盛开朵朵明亮的莲花。一枝一瓣清晰一叶一蔓缠连光彩流离明玉生辉。

    峰谷间云雾缭绕在这相顾相知如倾如诉的琴笛合奏间柯南绪竟如痴了一般脸面苍白颜色全失。他抚琴的手不能自抑地颤抖弦调凌乱一曲尽散。阵前火光残痕凝固琴之清和笛之悱恻浴火重生般步步翩然明亮通透展现于绵绵天地间。

    柯南绪神情复杂再难以听下去他猛然站起来抬手用力一掀那桐琴应声跌落高台弦崩琴裂摔个粉身碎骨。

    便在此刻大荒谷与横梁渡间冲起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巩思呈几乎和十一同时挥军难。柯南绪却独立于高台毫无反应烽火光下长泪满面。

    正吟琴上落红点点蝶舞残血如凝聚了毕生的精魂长长划起一旋翩跹是临去时绚烂的美。卿尘唇角残留着一丝惊目的血色手边最后一抹清音消失在弦丝尽处瞬间便被冲锋陷阵的铁蹄声滚滚淹没。

    冷月深处孤峰影里笛声依稀仍余。一音寂寥失落凡间怅怅然幽凉。

    榻前纱幕外点点微黄的灯影仍晕在柔软的锦毯之上晨光已将几分清冽的气息透露进来如同潺湲的流水缓缓浸了一地。

    卿尘朦胧中睁开眼睛隔着帐帘看到有人身着甲胄俯在榻前玄色披风斜斜垂落被烛光染上了几分安静与柔和。心口一层层隐痛不止她昏昏沉沉地叫了一声:“四哥。”

    那人几乎立刻便抬起头来上前拂开垂帐:“卿尘!”

    焦灼而明亮的目光落在卿尘脸上蓦地让她清醒了几分。夜天湛站在榻前脸上浮起如释重负的微笑:“你醒了。”

    他比几个月前看起来略微削瘦了些微不可察的一丝疲惫下仍是那高贵而潇洒的神情或许是因玄甲加身的缘故清湛的眉宇间多添了锐利和果决又叫人觉得和往常有所不同。

    那一瞬间的对视卿尘望着他缓缓一笑晨曦千缕梳过云霭晓天探破春风闲来。就近处的眉眼如此清晰夜天湛看过她眸底秋水般的沉静那样柔软却一丝不乱的沉静。他低声道:“卿尘真的是你你不醒来我还以为是在梦中。”

    卿尘静静垂眸他处勉力撑起身子他已经伸手扶住卿尘问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柯南绪大军败了吗?”

    夜天湛摇了摇头:“也就是小半夜我刚回来不到半个时辰。柯南绪确实厉害昨晚那种情况他竟能在我和十一弟两面夹击下从容而退。”

    卿尘出神地想了会儿:“一曲琴音高处激烈入云低时自有多情心志高绝挥洒自如奇人也!”她扭头微笑:“你又救了我一次若不是你的玉笛我斗不过他。”

    夜天湛轻轻一笑:“这次好像是你来替我解围怎么又成了我救你?”

    卿尘笑道:“那这真的是算不清楚了。”

    夜天湛道:“算不清好。”

    卿尘一愣见他神色专注地看着自己。她眼中笑意沉默微微避开他似乎听到他叹了口气此时却有人进了帐来。

    殷采倩端着个玄漆托盘同十一一起进来先悄眼觑了觑夜天湛的神色才对卿尘道:“你醒了?正好趁热服药看他们忙了半天我才知道原来煎一碗药这么费劲。”她私自跑来军中已被夜天湛责斥过。夜天湛语气中处处透着严厉她自知理亏连半句嘴也没敢回。幸而夜天湛军务缠身又惦记着卿尘这里才没有时间追究她。

    十一见夜天湛亲自守在卿尘榻前说道:“七哥你昨晚也一夜未睡先去歇会儿吧。”

    夜天湛点了点头却并未起身伸手接过殷采倩送来的药递给卿尘:“有点儿烫你慢些喝。”

    卿尘闻到药的苦味下意识地皱着眉头。夜天湛轻声笑道:“别以为皱眉头就能不喝了良药苦口的道理你以前不是常说?”

    殷采倩回头和十一对望了一眼随即在旁笑说:“这药里多加了甘草应该不是很苦四殿下亲自嘱咐过说你喝药怕苦让人记着多添这味药。对了你心口还疼吗?这药丸是你平常服用的也是四殿下叫人多带了一瓶怕万一急用昨天还真用上了。你这一病十一殿下可担足了心没照顾好你回去四殿下不找他麻烦才怪。”她脆( 醉玲珑 中卷 http://www.xlawen.org/kan/5588/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