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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部分阅读

    姚千里皱着眉,后歪头与他商量,“那我若是不钻出被去,你便能与我各自睡一个被窝么?”

    “胡闹!你莫要再……”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一路说一路走了出去,陆离小心的护着姚千里,到了门槛处特意缓下了步子,等姚千里跨了好几回终于跨过去之后才又继续往前。

    姚千里似乎也将林如烟忘到了脑后去了,乖顺的半倚在陆离怀里,一路没有丝毫反抗的就跟着走了出去。

    虽然两人说的话并不算太露骨,可终究也算是闺房密语,有些也只是夫妻二人私下里才会说的话,姚千里喝了酒,声音并不低,陆离迁就她,说话声也足够让大家听见,就算是只有男子在场也不合适,更何况今日宴中尚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早已经听得面红耳赤,一面心道身为男子,一家之主,怎么能给妇人暖床,明明与伦常不符,可另一方面,追着看出去的眼神里又似乎满是钦羡……

    天宗帝亦在望着那两人,只是侧目看着,却也一直看到那两人齐齐消失在了暮色里。

    以往天宗帝看姚千里的眼神都是很直白的,有人在的场合脸上不动声色,一双眼睛却是毫不避讳的追着跑,没人的时候就更是疯狂,似乎要将人生生盯出个洞来,更甚者,那回还想将姚千里软禁在皇宫里……

    可是这回,天宗帝看着姚千里的时候,看着姚千里与陆离相携而出的时候,眼睛里却只剩下平静无波,或许,也还是有波澜的,只是已经逆了方向,没有从眼中跌宕而出,却是强自折回了心里,就像是把什么东西给硬生生藏了起来。

    走到半路的时候姚千里就睡着了,陆离有些担忧,一面将人小心的揽到了怀里,一面又掀开帘子吩咐外头的陆习润:“去将严先生请到府里来。”

    陆习润应诺,一转身,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陆离又让外头将马车赶得慢些,姚千里近来精神不大好,总是昏昏欲睡,要叫大夫来看姚千里却又不肯,只说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无有大碍,可是眼看着现在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时时迷迷糊糊要睡觉的模样,陆离终是放不下心来,趁着今日姚千里喝醉,让严先生过来看一下也好,省得醒着的时候惹得她不快。

    马车晃荡晃荡的过了许久才走到家,进了家门,还没走到后院,却被人拦了下来。

    今日宫宴,天宗帝特赐百官可携眷同往,可也是只有能去的了官员才能带上家眷去吃一顿宫宴,至于连家里的男人都去不了这宴席的,妇人则更是欲往而无门了。

    陆临熹已经没有官职赋闲在家,家里的妻妻妾妾自然也只能跟着在家里呆着,拦下了陆离姚千里的,便就是在家里焦躁到了现在的梁氏。

    梁氏出自商贾之家,虽说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可是宫宴倒真是见也没见过的,好不容易天赐的这一个机会,竟然去不了,自是闹了个坐立不安,从陆离他们出门起,就一直在昂着脖子在等着去了的人回来,可是等他们回来要做什么,却是想都没来得及想的。

    是以陆离也完全没能看出堵在眼前的这位嫂嫂是欲为何,蹙了眉,便问道:“嫂嫂有事?”

    梁氏凑过去看了看窝在陆离怀里的姚千里,“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酒味儿,醉了不成?”

    陆离点点头,“喝了酒就要睡。”

    “哎哟,”梁氏轻呼,“这怎么能行,妇道人家在外头喝了个烂醉可成何体统,小叔怎么也不管教着些。”

    陆离脸一沉,明显的不悦了,他素来护姚千里护得厉害,便是平日里他大哥说了一字半句姚千里的不是,他也决计不会有好脸色的,更弗论眼前这个他尚还半认可半不认的嫂嫂,再说话语气也不大好了,只冷冷道:“她在外饮酒自然是得了我的应允,有我在一旁护着,嫂嫂以为是失了什么体统?”

    梁氏再圆滑也不过是个刚成亲不久的小妇人,与李氏的老练周到自然是没的比,被陆离这么一呛便也有些磕绊了起来,讪讪道:“小叔说的是,弟妹自是有分寸之人,又有小叔在,断不会失了风度。”

    陆离没再说话,抬起步子,打算绕开梁氏回卧房去,方才姚千里在他怀里缩了两下,估计是凉了,陆离便更没心思与她纠缠。

    梁氏没看出陆离的意图,又探头看了姚千里一眼,“小叔就这么一路将人抱回来的?”

    “有马车。”

    “啊呀,弟妹莫不是喝得太多了,得喝些醒酒汤才好,免得伤了身!”

    “无碍,她酒量潜,喝了两杯就醉了,并没多喝,有劳嫂嫂挂心,起风了,我先将人送回去,便不与嫂嫂多说了。”

    梁氏这回没有再阻拦,因为陆离根本没有给她碍事的空隙,话一说完,立马就转了个身离去了。

    待得陆离他们走远后,李氏才从后面的屋子里徐徐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轻笑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不要去招惹咱们家这位小叔,更何况你还拿弟妹来练手,如今连坊间都有传言,若是要试探定国将军的底线在哪里,只管向着将军夫人去便是,处处都是底线。”

    梁氏一滞,随即又笑了起来,“姐姐不是最最贤惠的么,如何也开始留意这些坊间传言?”说着斜眼定定看着李氏,“还是说,夫君已经是闲人一个,姐姐也不必再装高贵了?”

    “放肆!”李氏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顿时大怒,上前一手抓住了梁氏的手腕,“你是先为夫君的妻,后才堪为陆家人,你以为你如今是个什么身份,夫君仕途不畅,你还能飞黄腾达不成,你可莫要蒙了心眼,本末倒置了!”

    梁氏将手腕挣脱,用另一只手轻抚上头的红印,眉间怒气溅甚,也欲待发作,可是忽然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人一下子就平息了下来,也不再看梁氏,转了身,却是回屋去了,只在将要进门的当口如自语般喃喃了一句:“我要做什么我从来都很清楚,从不曾本末倒置,不像有些人。”

    第99章 所谓喜事

    姚千里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只觉得头顶上火辣辣的;睁开眼来看;果然;陆离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姚千里微微朝后缩了缩;“将军今日如何没去上早朝。”

    陆离给她掖了掖被角,“今日无朝。”

    姚千里看他笑得莫名;心下狐疑,下意识朝床外头看了看;“你莫不是又与寅儿想了什么法子来整我?”

    陆离笑得更深;“寅儿同三哥去市集了,不曾来过。”

    “这么一大早,他去市集作甚?”

    陆离干脆用手把头支了起来,俯视着姚千里,“已然是巳时了。”

    “呀,我怎么睡到了这时候!”姚千里惊呼,说着就要起身,可刚一使劲,立马就觉得一阵眩晕,又躺了回去。

    陆离面上一紧,“可是有哪里不适?你好生躺着,莫要动。”

    姚千里面上一臊,从陆离怀里探出脑袋来,“方才起的急了……我昨夜里不知喝了多少,你也不拦着些。”

    看姚千里又要起来,陆离倒也没有拦着,只拿手臂在她身后小心的护着,一面又回道:“倒也没喝多少,见你实在是高兴,便也不忍拦着。”朝姚千里小腹上看了一眼,又道:“只是我事先不知道,若是知道,断也不会让你饮酒。”

    姚千里只当他是嫌她不知节制喝多了,便笑着应道,“是是,妾身下回可不敢了,还望将军原谅则个。”

    陆离也无奈一笑,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模样,情不自禁的凑上前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全凭夫人高兴。”

    姚千里斜眼瞪他一眼,又转而一笑,“我昨日里确是高兴,你看林如烟,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将军了,比当初在白云山领的人还要多。”

    “林如烟的确是个将才,只要他能分得清做将军与占山为王的区别,前途便是一片大好。”

    姚千里连连点头,“他省得的,林如烟并不是个莽夫,他精得很,既然他肯入朝,便是已经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了。”

    虽说是深冬里,可是近几日天也并不大冷,姚千里便穿了如常的衣裳,刚要穿好,却又被陆离拉了过去,硬是又给她塞了件夹袄才作罢。

    毕竟昨夜宿醉,姚千里的脑子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可是因着林如烟,她却还是高兴得厉害,嘴里一时就只在念叨这林如烟的这这那那,一时又忽而想起了什么来,问陆离道:“诶,怎么没看见灵姝一道回来,她不是也去了边关,去找林如烟了吗?”

    “两人一起回来了,只是御驾之前,一个女流哪里好露面,你自然是没瞧见。”

    “那她是去了哪里?”

    陆离轻笑,一面执起姚千里的手,“怕是不久,我们就要去吃喜酒了。”

    两人说着话,相携着出门。

    看见人走了出来,等了许久的四儿才敢上前来传话,“将军,夫人,林将军来了,已经等了许久了。”

    姚千里脸上倏的一红,搡了陆离一把,“还不快些去看看。”

    林如烟倒不是一个人来的,姚千里拉着陆离急急来见的时候,灵姝正在朝林如烟瞪眼呢,看到有人来才收回了眼珠子。

    灵姝是陆家的下人,到主子面前自然是要见礼,林如烟倒也没拦着,等灵姝起了身方才道:“我这回是来求一样东西的,还望将军允肯。”

    陆离并不问他求的是什么,只定定的看了林如烟半晌,“林将军可是想好了?如今你已经贵为朝廷命官,而灵姝不过是一个下人。”

    闻言灵姝的脸上霎时一白,手不自觉的攥紧。

    林如烟好似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只迎着陆离答道:“自然是想清楚了,我从前不是个将军,她从死人堆里将我扒拉出来的时候,我也不是个将军,而险些是个死人。”

    灵姝一直埋着头,只看到手越握越紧,看不到脸上的神情。

    “说起来我原先也不过是个草莽,虽然老子不觉得白云山有哪处比得这都城差些,可是在你们眼中,老子怕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在老子小时候,与大少爷玩在一处的公子们就让老子滚远些,离小姐们远些,说像老子这样的人,将来只能娶个下人。”

    “老子若还是个山贼,那娶回去的就是个贼夫人,如今老子一个不巧做了官,那娶回去的便就是个官夫人了,哈哈。”

    姚千里不知道如果现在站在灵姝这个位置的是她,她会不会也跟灵姝一样突然哭起来,就像细风轻抚尘沙,会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不过她想大概是不会的,因为她这个人的心似乎比别的人都要狠些利些,就像上回,她明明看到了林群芳眼睛里的温情与湿意,却还能笑着对他说,我们以后两不相欠了,再无瓜葛。

    姚千里拿帕子给灵姝拭泪,眼睛却看着林如烟,醉了之后的事情总是觉得半梦半真,所以姚千里也不确定昨夜里他听到的那些话,真的是林如烟的酒后真言,还是只是她的醉梦之相,可是眼下,听罢林如烟方才所说,她似乎能分辨得出来了,原来林如烟,真的也是一个“旧相识”。

    看起来林如烟并不大喜欢陆家的人,尤其对“大少爷”,似乎憎恶得厉害,大约是小时候没少挨欺负,不过对那位“小姐”,虽然言辞间也没有多少好话,可是能看得出来,林如烟对她还是有些情分的——足够他日异乡相逢时,林如烟出手相救。

    姚千里有些吃味了,以为好不容易姚千里也有了一个真心实意不求其他而对她好的人,而不是对那曾经灿烂过的段引袖,可是转眼间,这人却还是成了段引袖给她的恩赐,而偏偏她还无处好说理去,因为她与那个段引袖,通用了一张面皮,共存于一副肉身。

    眼神里的哀怨让林如烟都浑身打了个寒噤,转过头来看着姚千里,僵硬着问道:“你说我那个内院的洞门,是开向左边些好,还是右边些好?”

    静谧了片刻,还是林如烟自己先甩了甩脑袋,“还是依着原来吧。”

    陆离安抚的摩挲姚千里的手心,忽而开口道:“灵姝的婚事我做不了主,她原是岳相送来的,卖身契还在岳相手上。”

    ……

    的确,灵姝是岳华送来讨好陆离的,只是没人想到陆离会留她这么多年,而且还几乎都是近身伺候,以致于太多人已经忘记了这事情。

    似乎过了许久,灵姝看着起初的惊诧过后,已经开始跟陆离商议对策的林如烟,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拿拳头捶林如烟,“我都说不要成亲,就算是跟在你身边做丫头我也能跟一辈子,我都说不要成亲!”

    灵姝不是寻常的娇弱女子,她是有功夫的,手上的劲并不小,所以林如烟被她突来的拳头捶得嗷了一声,“做丫头?谁养得起你这样的丫头,若不是老子皮糙肉厚的,早被你扇死了……”

    灵姝又捶了几下,又是“哇”地一声,却是转身跑出去了。

    林如烟朝两人讪讪的笑,“这娘们儿……”一面却立马就着急的追了出去,跑得太急,险些给门槛绊了一跤。

    姚千里看了看陆离,陆离也在看姚千里,半晌两人相视一笑。

    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候,那一前一后跑走的两人却又一齐回来了,林如烟大喇喇甩着膀子走在前头,灵姝跟在后面,面色娇红。

    姚千里不由打趣,“哟,这么巧两人一起回来了?”

    林如烟鼻孔里喘了口大气,“不正夫纲吾家何以治!”

    灵姝瞪他一眼,“那你自个儿回府里去正罢,高兴怎么正便怎么正!”

    林如烟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马就恬着脸一笑,“你说在哪处正便就在哪处正,只要你在。”

    灵姝的脸又一红,埋着脸不说话了。

    姚千里便留了两人一道吃饭,林如烟高兴得很,直说圣上赐给他的宅子还不如他们这小院不说,就连赐下的厨子也比得这里差得远。

    陆寅一脸的轻蔑,闷声道:“溜须拍马。”

    自从娃娃知道林如烟没能给他带回什么边塞宝驹来之后,就不待见林如烟了,就这么会子功夫,已经堵了林如烟好几回,林如烟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可是又是自己理亏,他也不好同娃娃理论,只能哑着嘴任他埋汰。

    几回之后,姚千里觉得自家儿子有点过分了,揉了揉娃娃的脑袋,“得饶人处且饶人。”

    娃娃想要反驳,可是一抬头就看到他爹警告的神色,撇了撇嘴,便没吭声——只要他爹在,他是必然要听他娘亲的话的。

    林如烟大约还是很在乎这个朋友的,有点低声下气的意思,“陆寅,我以后一定补一个给你。”

    娃娃看都没看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爹娘我吃抱了,先下桌了。”说着两条小短腿一蹦,跳下了吃饭的凳子,迈着小八方步走了。

    姚千里有些愕然,一般来说,娃娃还是很听话很识大体的,连陆相也常赞他早慧,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竟然是发起了脾气……

    陆离反倒是有些欢喜的模样,轻轻按住欲追过去的姚千里,若有似无的瞥了林如烟一眼,道:“莫欺人幼不知五谷,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去了也未必管用。”

    姚千里愣了愣,转过脸去直直的瞪着林如烟。

    林如烟如芒在刺,到底是心虚难耐,道了声“我去看看天象,明日不知有雨没有”之后就出去了。

    等得林如烟走远,陆离也放下了食箸,“灵姝,此事我不插手,但是你要想好,要不要让林将军也牵扯进来。”

    灵姝的脸倏地煞白,抖着唇,“将军……”

    “我本不欲多说,只是当局者迷,此事一旦介入,要再脱身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灵姝却看了眼姚千里,许久,方才闷声道:“他早就在局中,他本就是从将军府出去的,谁还会把他当局外人。”

    灵姝在陆离面前从来都是恭谨有礼的,像这样近乎冲撞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姚千里没去管陆离,反而有些担忧灵姝,“朝堂不比其他,稍有差池都了不得,林如烟又是那样的性子……”

    “他是哪样的性子夫人自然比我晓得,我怎比夫人,与他一路扶持!”

    第100章 变故生之前奏一

    灵姝从右相府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沉重,所以有些疏忽;以致于让夜夜在相府暗处流连的杜子晦给发现了。

    右相势力越大;暗地里的龌龊事就越多;白日里不大好动作;夜里自然就要忙起来,人来人往的繁忙的厉害;以往杜子晦看见了谁谁谁来来去去的最多也不过在脑子里有个备案,其他倒没什么情绪;在他眼里;这些人根本无关紧要,其实在他眼里,谁都无关紧要,就像当初他能不眨眼的出卖白云寨同生共死的那些弟兄,他素来相信自己从来都绝情,只除了,对那一个人……

    可是看清从院墙上翻出去的是灵姝的时候杜子晦的脸却倏地变了色,变得冰寒,而后纵身一跃,也翻过了墙头,尾随灵姝而去。

    一直跟到了林如烟的府邸外,灵姝直接从大门进去了,杜子晦有些犹豫,他能确信就算一路跟到灵姝的闺房里灵姝也不会发现他,可是他不敢确保不被林如烟发现,他原本是个文人师爷,功夫是去了白云寨以后林如烟手把手教出来的。

    杜子晦隐在暗处,原本还在犹豫,可看灵姝的身影消失在那写着两个大大的“林府”的门匾背后,身上的寒气不觉又深了一层,一咬牙,从院墙的侧首也跃了进去。

    今夜有月,却只得细细尖尖的一弯牙儿,远不能照物,人即便是暴露在月光下,也连个影子都显不出来,于是乎杜子晦跟得并不吃力。

    灵姝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在门外徘徊了几步,却又转而去了林如烟的住处。

    这府邸是天宗帝新赐下的,林如烟搬进来还没几天,杜子晦并不晓得这里头是如何安置的,便也一路跟了过去,等上了屋顶揭了瓦,才知道这屋子里住的是林如烟,只是这间却并不是主屋,林如烟乃一家之主,为何却住在这里?

    没容得他细想,下头人开始说话。

    “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没歇息。”

    是灵姝进了屋子了,林如烟便如是道。

    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竟然一点也不知道避讳,不知有什么事情这么紧要,连等到明天都等不得?杜子晦眯了眯眼,原本是因为怕被林如烟抓包而欲潜走的,却忽然改了主要,倒要来听个究竟。

    灵姝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走到林如烟跟前,盯了他好半晌,方才问道:“等我的卖身契拿回来,你便会娶我过门么?”

    林如烟一愣,而后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你也无需担忧卖身契的事,我自会解决。”

    灵姝也扯了嘴角笑了笑,“卖身契我已经拿回来了。”

    林如烟愕然,“你自己去拿回来的?那老贼怎么会给你?”

    “我拿东西换的。”

    林如烟想要问是拿什么换的,可是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没问出来。

    灵姝把卖身契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林如烟,“这个,你帮我收着,可千万不能再给了别人了,否则我们又成不了亲了。”

    闻言林如烟的手一僵,灵姝却已经松了手,那张纸便没人管了,徐徐的飘到了地上,映着闪烁的烛光,上头的东西飘渺的有些看不清。

    半晌,林如烟俯身将它又捡起来,面上有些为难,“灵姝,早先我就与你说过,我娶你过门,却不能……”

    “只是娶我做妾,我记得的。”

    林如烟垂首,认真的将那卖身契又叠好,声音兀地低沉了许多,“虽然陆将军如今待她不错,可我却也不能全然放心,若是有一天陆将军对不住她,我这里至少能给他留个去处。”

    灵姝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木然的跟着点了点头,“我记得我记得,你早就说过的。”

    林如烟将叠好的纸小心的收到怀里,“你不知道,她原本是个大小姐,家里头上上下下都惯着她,可是她却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也给不了她什么,只是给她留个去处。”

    灵姝又点点头,却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心里的酸水往上涌,再开口似乎也干涩了许多,“嗯,所以主屋也给她留着。”

    “她是住惯了好地方的,只是我并不大懂这些,也不晓得主屋那里够不够好。”

    灵姝使劲的点头,只觉得那酸水已经要涌到了眼睛里来,怕林如烟看见,只能把头垂得更低,“主屋挺好的,不比别人家里差,夫人若是住进来不会委屈的。”

    林如烟于是便就笑了,“那就好。”

    想了想,又伸手轻轻在灵姝的头上揉了两下,“等我们成了亲,我定然好好待你。”

    灵姝没在说话,连呼吸都刻意减轻,屋子里静得能听到烛火的声音。

    突然啪的一声,是屋顶上的瓦片声,林如烟惊觉,喝了声“谁!”就拔腿追了出去。

    灵姝抬起头,拿袖子使劲擦了擦脸,谨慎的看了眼屋顶,也跟着追了出去。

    ……

    林如烟跟灵姝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灵姝以陆家做娘家,媒妁之事一行也没落下,这可是了不得的恩惠,就算灵姝的卖身契拿回来了,她之前也是陆府的下人,陆离肯让陆家做她娘家,可是一下子就将她的身份抬高了好几个阶层去,许多人并不知其中明细,也不清楚灵姝身份,但日后如果看见新娘轿子是从陆家出来的,自然也就会揣度,估计是陆家的哪个小姐出阁,跟新将军可真是门当户对啊云云。

    可是姚千里又见到灵姝的时候却有几分不自在,那天灵姝说的话还嗡嗡的响在她耳朵里。

    她也不是心虚,她与林如烟从来清清白白没有什么,也不怕人去说,姚千里只是有些担心灵姝。

    林如烟的确是对她一路颇多照顾,而两个人若成了亲,那可就是要相对一辈子的,如果灵姝心里头一直有这么个疙瘩在,那日后的日子便也会随之而颤颤巍巍……林如烟好不容易想要定下来,将要有个家,她不能看着毁在了自己手里。

    况且,撇开林如烟不谈,单单是灵姝,姚千里也不想看着她连嫁人都要嫁得委委屈屈,虽然灵姝也只是听命行事,但是说起来从姚千里来到都城几乎一直都是灵姝在伺候她的,这么久了,哪能没有一点情分呢?

    如此一来,姚千里就更是着急此事,一着急人便也不得安生,动不动就绕着桌子这么转啊转,转了半天,终于把自己给转晕了,眼前发花,一手撑着桌子,几番作呕,险些就吐了出来。

    四儿吓了一跳,连忙凑了过去,“夫人快歇歇,夫人如今身子不比以往,可得小心着些了。”

    姚千里点点头,“是啊,我这身子算是落下了毛病了。”

    四儿没来得及再说话,门吱呀被推开,陆离突然回来了。

    陆离最早也不是十分恋家的,跟许多豪门子弟一样,陆离也有不少或雅致或风味的去处,歌舞也赏,丝竹也闻,下了朝得了闲的话,与几人相约而往也不是稀罕事,这种事情是连陆文括都不会管他的,只要不出格,这些都是被普遍默认了的事情。

    可是早在陆离惧内名声传出去之前,估摸是姚千里跟陆离进了都城以后,以前经常混迹在一处的这些人便发现陆离出来的是越来越少了,也没见出外事,据说只是成日里在家呆着,他不说,也没人知道他呆在家里是有何故。

    等到他跟姚千里成了亲之后,就更是明显了,轻易根本就看不到他出来,众人只当他是新婚燕尔,私下调笑一番也就罢了,没多放在心上,毕竟男人得了鲜,总是要宝贝几天的,可谁成想,陆离这一鲜就鲜到了现在,一直到陆离惧内的名头远盖过了这件事。

    姚千里看到陆离也没说什么,只自己倒了盏茶水喝。

    陆离看她捂着胸口不由一阵紧张,面上却不动声色,也没有去问,只上前轻抚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另一只手试了试她的手,试出手是暖着的才放下心来。

    姚千里瞥了瞥他,“不是听闻近来朝中事多,而且爹与大哥三哥又出了事情,怎么你最近看起来反倒是清闲了?”

    “有人不愿清闲,那便只得我歇着了。”

    “莫不是圣上连你也要寻机会查办了?”

    “我平日并无过错,唔……只除了有件事算是丢了朝廷命官的颜面。”

    “是何事情?”

    “惧内过甚。”

    ……

    陆府西南院卧房的门一声闷响。

    ……

    所以此时惧内的陆将军正蹲在地上跟陆小少爷斗蛐蛐,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紧紧的靠在一起。

    所以说稚儿心目中父亲的形象总是不能缺少也是难以替代的,比如姚千里对陆寅,纵然已经极力去做的周到,但是她也不能教娃娃去耍大枪,陪他去斗蛐蛐。

    一战罢,陆寅把头往蛐蛐罐里凑了凑,“爹爹,我的铁骑是不是被你的千军咬死了?”

    陆离也凑下去看了看,“还没死透。”

    陆小少爷有点不高兴,扁了扁嘴,“不过是切磋,怎么能伤及性命?”

    陆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于铁骑跟千军而言,这便是场殊死搏斗,而不是你所以为的一场嬉戏。”

    可能这话有些沉重,陆寅有些似懂非懂的模样,盯着蛐蛐罐看了半天,忽而起身把蛐蛐罐抱了起来,蹬蹬瞪的跑到了姚千里平日种花的园子里,将依旧在活蹦乱跳的那只蛐蛐放了出去,之后又一直看着它蹦得找不到了才又走回来。

    陆离轻笑,指了指罐子里另一只终于已经死透的蛐蛐,“是千军咬死了铁骑,你如何却还放走了它?”

    “若是铁骑强于千军,那死的便是千军,错不在千军,是因战起,铁骑千军才会厮杀。”

    陆离忽而也肃了神色,“那你以为,错是在谁?”

    “错不在谁,爹爹不是说过,战场之上,对错都在其次,不过是弱肉强食。”陆寅仰头看着陆离,眼神里是完全不加掩饰的信任与崇敬,“若是战争不可避免,那便让自己强而不败,爹爹,这话孩儿也记得。”

    陆离看着不远处的屋檐似乎是在发呆,这个时候姚千里应该在里头睡得正香,想起她熟睡时候的模样,陆离面上不觉一柔,又将目光回到面前的小人身上,“寅儿,我不求你日后顶天立地,一心为天为地保苍生……但身为男儿,不能连自己在意的东西都保不住。”

    陆寅是比一般的孩儿要早慧,但是这么深的东西他依旧不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就跟陆离以前在不经意间灌输给他的东西一样,这小小的脑袋总要过些时候才能慢慢领悟一些,但是无论如何,在陆寅心里,陆离讲给他的东西总是不会错的,像夏日出烈阳,像冬日飘雪花,是原本就那样存在着的。

    自然,陆离也不会苛求他马上就能明白,稍稍又站了一会儿,陆离便转身走了,一面道:“我要去看看你娘亲与你妹妹,你可要同去?”

    陆寅立马迈着小短腿赶上,“这个时候娘亲已经醒了吗?”

    陆离停下来,看看天上的日头,“似乎是早了些,大概还没醒。”

    陆寅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若是吵醒了娘亲,娘亲只会怪爹爹吵人,兴许爹爹又要被赶出来,反正娘亲是不会责怪孩儿的。”

    陆离蹙眉,却又不好反驳,因为陆寅说的是事实,不知是不是因为又怀了孩儿,姚千里近日的脾气是见长,就这短短的一个月,他已经睡了三回书房。

    陆寅还在添油加火,“好几回娘亲在屋里朝爹爹凶,四儿跟陆习润都在外头笑呢。”

    “你当真看到他们笑了?”

    “嗯,还有织锦,也笑过。”

    陆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下人的住间。

    须臾,弯腰将娃娃抱了起来,“寅儿可曾告诉你娘你有了妹妹?”

    陆寅赶紧摇摇头,“不曾,孩儿谨记爹爹训导。”

    “嗯,要过些时候才能让你娘知道。”

    “要等到什么时候?妹妹现在何处,孩儿能不能先去看看?”

    “……不能。”

    第101章 变故生之前奏二

    陆离作为一个武官将军,又不是年老体衰或者负伤未愈;这在都城呆的时间一长;就有言官进言;道大昭和周国皆不安生;陆将军骁勇善战,若能戍边;则我朗国为上。

    这言官自然是得了岳华的授意,如今左相势弱;如果再把陆离给弄走;那彻底扳倒左相可就要容易得多了,就算不能把陆家连根给拔除了,左相一党却并非不可灭。

    可是天宗帝的态度却很奇怪,折子上去了,也不说准,也不说不准,折子就那么被扣下了;早朝上参奏,言官在下面巴拉巴拉的说了半天,了后,天宗帝悠悠的超他摆摆手,“退下罢。”

    言官偷偷瞄了瞄岳华,岳华打了个手势,再谏!

    言官了悟的点点头,而后退回班列,垂首站好。

    岳华嘴角抽搐,蠢材,蠢材!

    陆离回家把这事当笑话说给自家夫人听,不过讲的时候没有自己是在讲笑话的认知,一如既往的板着个脸,所以姚千里听完不但没笑,反而是紧张了起来,“那你说,圣上这样是欲为何?”

    陆离微微一顿,大约是没料到自己难得讲个趣事对方却根本没听懂,然看姚千里面上忧色不轻,便又很快安抚道:“夫人且宽心,圣上暂时还没打算除去我爹,故也不会将我支走的。”

    姚千里稍稍放心,“那将军也不能大意,圣上近来一直在削弱陆家,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岳相那老狐狸估计正憋着坏水呢。”

    陆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姚千里毫无愧色,“他那一把年纪,又还有这般多的坏心思,不是老狐狸是什么!”

    陆离见她难得的娇俏模样,情不自禁的上前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可是那老狐狸碰到了大罗真仙了。”

    姚千里侧目看他,“谁是大罗真仙?”

    倒是问住了陆离,凝眉想了好半天,方才犹疑着答道:“即便不是大罗真仙,也是个专门克狐狸的黠物。”

    姚千里鬼鬼祟祟的拿手指指了指上头,“那黠物可不只专克狐狸……”

    “夫人放心,”陆离捉了她的手来,“他克万物也不会克一品夫人。”

    姚千里是早就得了一品夫人直之衔的,知道陆离说的是自己,可却也不完全明白,便似信非信的盯着他。

    陆离轻笑,“当真,我几时与夫人打过诳语?”

    姚千里缩回身子坐好,拿茶杯倒水,却只倒了自己的并没有给陆离倒,而后施施然喝了两口。

    陆离心道不妙。

    果然姚千里丢下了茶杯,凉凉的看了陆离一眼,“上回三嫂娘家的那个妹妹,将军不是说是陆府家里的妹妹,可差点就成了我家妹妹。”

    陆离扶额,心里头已经是恨煞了那多事的三嫂,姚千里素来不是会翻旧账的性子,从来不会拿以前的旧事翻来倒去的念叨找事,即便两人偶有不愉,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绝对不会再提,或者,她自己根本就是已经忘却了。

    可偏偏此事,姚千里从来没正儿八经的跟他吵过闹过,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会这么阴阳怪气的来一句,直弄得陆离明明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可一旦姚千里提及这个,便会莫名的心虚。

    于是陆离难得一副理亏的模样,有些为难地开口辩解道:“三嫂既然嫁入了陆家,自然就是陆家人,说三嫂的姊妹是家中的妹妹也并无不妥……”

    姚千里凉凉的瞥过去一眼,陆离呐呐住了口。

    不过事后陆离又想明白了,照姚千里的性子,她会这样计较他才应该高兴,若是放在以前,姚千里多半是不会管的,不仅不会管,说不定还会来撮合他与那王家妹妹……那他才真是有苦都没处说,自己生生吞下都不会有人管他有没有噎着。

    显然陆将军的脑子此时也被塞住了,还并没有想到那一层去,他此时更多的是在想,到底要不要稍稍的振振夫纲。

    好在将军想事情素来不会摆在脸上,所以姚千里完全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看他郁结着眉坐在那里半天不说话,还当是自己使性子使过头了……陆离到底是朗国如今堂堂第一将军,里里外外皆受尊崇,在后院里被管束得太多,似乎也真是不好,何况,那个王小姐,陆离最后也没说要娶要纳的。

    其实近来姚千里也发觉自己脾气似乎是大了些,她倒是没往有了身孕这上头去想,一来这第二胎的反应比第一胎要轻得多,连孕吐都几乎没有,只有过偶然的两次,以致姚千里只以为是吃乱了东西;而二来,当初姚千里救朗千化受伤之后,廖正言便说姚千里的底子已经算是坏掉了,而且她本就体寒,如此一来,便更不易受孕,便是怀上了,也极易滑胎。

    所以姚千里从来没有,也没敢想自己是又有了身孕,只是自( 千里追夫记 http://www.xlawen.org/kan/6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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